《大象无形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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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象无形曾国藩-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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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大淳接口道:“岷樵是靠团练获取功名的。就眼下来说,岷樵办团练是最成功的。听你这一讲,周天爵办团练也颇了得。涤生,岷樵是怎么看的?”

  曾国藩道:“岷樵以为,团练不在团而重在练。而周制帅对团练的看法,与岷樵则恰恰相反,看重的是团。周制帅以为,团练团练,无团不练。”

  常大淳点头道:“周敬修与江岷樵说得都在理。涤生,如今我大清兵力明显不足,办团练倒不失为一种弥补办法。涤生,不瞒您说,我虽到任不足三月,但已经四次巡察防务。您想知道目前武昌有多少防兵吗?岳州有多少防兵吗?您不妨猜猜看。”

  曾国藩犹豫了一下说道:“粤匪虽扑犯湖南,但随时可以窜犯湖北。粤匪若扑犯湖北,必走岳州,岳州最是关键。武昌防兵多少姑且不管,岳州起码得有五千以上防兵。中丞大人,涤生说得不错吧?”

  常大淳冷笑一声道:“湖北若有失,全系程矞采一人之过。朝廷放他来总督湖广,是大错特错啊!您可能做梦都不会想到,他姓程的督军去援长沙,才给岳州留了多少防兵!不足一千人!我接印的第二天去岳州,一见岳州的兵额,头都大了。小娃娃都知道,长毛欲取武昌,必走岳州啊。”

  曾国藩瞪大眼睛问道:“岳州虽小,却干系武昌安危。程制军不可能不知道啊!防兵不足,他老可以奏请朝廷从临省调兵啊!”

  常大淳叹口气道:“我奏清陕甘援鄂,但上不准。而这时,岳州王万里又趁机聚众闹事,一日夜便击溃官军,戕害地方官员,将岳州占据。我从各处调兵不至,无奈之下,只好临时札委回籍养疾的御史吴士迈,在巴陵募水勇千余,会同溃兵,大量征集民船,扼土星港设栅。王万里见官军势壮,只好撤离岳州,进入湖南境内,欲与粤匪会合。”

  曾国藩大惊道:“中丞大人,您老着吴御史在土星港设栅,往来商船怎么办?不是都被堵住了吗?”

  常大淳道:“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就目下之局势,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涤生,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您和陕甘总督舒兴阿能不能说上话?”

  曾国藩摇头道:“我一直居京,和地方督抚素无往来,和舒兴阿更不熟悉。何况,欲从陕甘调兵,非朝廷有旨不能办到。中丞大人,涤生以为,湖北的防务,还应该立足于湖北。我认为您札委吴御史练水勇这件事办得好。”

  常大淳道:“兵力还是有些单。湖北藩库也拿不出更多的银子啊!靠藩库办团练,终非长久之计呀!我适才就想,如果湖北也有一个周天爵该多好啊。别看周天爵是常败将军,可他会办团练哪!就算没有周天爵,有一两个江岷樵,我也不会犯这么大的难啊!涤生,您回籍后,打算怎么办?”

  曾国藩忧伤地说道:“老母病时,我身为人子,本该在床前伺汤奉水可我,不仅没有守在床前,竟然连老母的最后一面也未得见到!我若再不结庐守孝,还有何面目立于人世间!”曾国藩话毕,眼里流出豆大的泪来。

  常大醇忙道:“涤生,您快节哀止泪。您的苦处,天下人都知道啊!老哥也同您一样,老母病殁时,也未守在床前。后来听说,老母临咽最后一口气前,嘴里一直喊我的乳名,眼睛到死都不肯闭上。现在回想起来,老哥都心痛啊!”

  常大淳的几句话,把曾国藩又说得伤心起来。

  这时,一名师爷手拿一封公函匆匆走进签押房。

  与常大淳曾国藩见过礼后,师爷把公函递给常大淳,叹口气说道:“又是岳州的函件。”

  把公函交给常大淳,师爷满脸无奈地低头走出去。

  常大淳把函文看过,两眼呆呆地看着窗外说道:“吴御史累催粮饷,全不考虑我的难处。现在,又拿遣散团练相要挟。抚标已经欠饷两月,库里大部分饷银都被程制军提走。涤生啊,老哥现在真可谓度日如年哪!”

  曾国藩一看常大淳的表情特别无助,脑海中竟倏地闪现出这样四句话:“千山红树万山云,把酒相看日又曛。一曲离歌两行泪,不知何地再逢君。”

  静了静,曾国藩这才想起,这是唐代韦庄与友人李秀才分别时写的一首诗。

  怎么偏偏想起了这首让人伤感的诗?曾国藩甚觉奇怪。

  曾国藩虽未与常大淳共过事,但对常的为人还是比较了解的。大淳性素仁柔,小事不含糊,大事甚糊涂,对部属尤其宽厚,是大清国出了名的好好先生。

  常大淳见曾国藩默言无语,忽然又道:“涤生,您居京多年,可否遇到过或听说过懂兵事的大才?老哥现在身边乏人,若有出类拔萃的人物,老哥当重金相请。”

  闻听此言,曾国藩一愣,许久才道:“您老是衡阳人,两湖的人物,您老应该比我清楚啊!据涤生所知,湘阴丁忧翰林郭筠仙孝廉左季高湘乡罗罗山刘孟容,都是当世一等一的人物啊。”

  常大淳摆摆手道:“涤生啊,恕老哥直言,您提的这几个人,除郭翰林之外,都不足道。郭筠仙丁父忧不足两月,他是肯定不能出来的。我的那位左同乡呢?眼空无物,最好大言。大言欺世,更误事。至于罗罗山和刘孟容,则是徒有虚名。两个人直到现在还都是县学生。八股文章都写不好的人,能有什么真才实学呢?涤生啊,您能不能从您的同年里头,替老哥请个人过来?”

  曾国藩低头想了想道:“我的同年,没有赋闲的呀?做京官的,做外任的,都忙得很,他们怎么可能来武昌呢?何况,两榜出身的人,未必就懂兵事啊!”

  常大淳吧了吧嘴,沉思了一下道:“涤生啊,我以为呀,其实粤匪本不足惧,最让人担心的倒是当地的土匪。这些当地人熟悉人情地貌,啸聚时为匪,散开后是民,令官府防不胜防。”

  曾国藩点头说道:“您老所言甚是,涤生也有同感。我行到安徽时,曾接到江岷樵信。岷樵所虑者,前方杀敌,后院闹匪。据岷樵所言,官军在蓑衣渡大挫贼锋,湖南各县土匪马上藏匿刀枪,做良民状;粤匪北移,攻我道州,各县土匪又开始蠢蠢欲动。现在湖南的情形是:一面要同南来粤匪作战,一面还要抽出大量兵力,用以对付当地的土匪。您老说武昌兵单,可据我所知,湖南兵力也不足啊!”

  常大淳正要讲话,外面又递进来一封火票文书。

  见常大淳阅完火票后面色有异,曾国藩不由心头一凛,小声问道:“中丞大人,怎么啦?莫非是长沙”

  常大淳把文书递给曾国藩道:“粤匪由桂阳州攻陷郴州,又由安仁醴陵逼近长沙,已成合围之势。粤匪的前锋主将,是伪西王萧朝贵。现在湖南各府州县是会匪蜂起,其势甚嚣,几乎无日不有匪警。”

  曾国藩放下火票沉思了一下道:“长沙已经戒严,粤匪云集周围,眼见是过不去了。”

  曾国藩忽地站起身说道:“中丞大人,湖南形势突变,老母尚停灵家中,恕涤生不能再陪您老了。”

  常大淳起身,小声劝道:“涤生,您此刻的心情老哥理解。但您听老哥一句话,不是老哥不许您灵前尽孝,您此时急着赶路,当真很冒险啊。您丁忧正在回籍途中,不独天下人知,粤匪也知道啊。您听老哥一言,赶紧给家中写封快信,说明沿途危险情形,我派专人送去。等形势好转,您再上路。您不是我大清普通官员,您是侍郎啊!”

  曾国藩对着常大淳深施一礼道:“涤生谢过中丞大人,我今夜必须走。中丞大人,您老也要保重啊。武昌虽兵力过单,但涤生以为,只要勤加操练,再有团练配合,粤匪想轻取省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常大淳一把拉住曾国藩的手道:“侍郎大人,您就听我一回劝吧。此时南行,当真要不得呀!老哥不能眼看着您去冒险啊!”

  曾国藩挣脱常大淳的手道:“中丞大人的心意涤生领了,但涤生已打定主意,不管沿途有多大的风险,涤生今夜都必须走。中丞大人且请宽心,我走岳州,取道湘阴宁乡,这样就避开了贼匪耳目,想来不会有事。”

  见曾国藩去意已决,常大淳不再挽留,只好道:“我从抚标挑几名好手护送您吧。”

  曾国藩婉言谢绝。

  当夜,曾国藩同着家人南老三在武昌匆忙启行,在舟上经四昼夜颠簸,于十八日抵达岳州。旋取道湘阴。岳州本属湖南管辖,但因太平军进入湖南,所有与湖北接壤的州县均由湖北暂管。这也是湖广总督程矞采临时采取的权宜之计。

  船抵湘阴,正是午时,曾国藩命南老三上岸,飞赴柳家冲,去请左宗棠到舟中晤面,商谈军事。

  南老三离去不一刻,舱中的曾国藩忽听外面一片喧哗,仿佛有大队土匪杀将过来。

  曾国藩心吃一吓,忙把头探出舱来看个虚实。但见岸上人流密集,有官军,有练勇,有数不清的脚夫,还有几百条大小船只在岸边停靠。人们大呼小叫,仿佛天要塌陷一般,都把头仰向天空。

  见曾国藩伸出头来,船家慌忙喊道:“客官,您快出来吧。可不得了啦!天狗要吃日头了!”

  曾国藩一听这话,心再次扑嗵一跳,急忙步出船舱仰头观看,果见天空中有一个似狗非狗模样的东西,正大张着嘴巴,一步一步向太阳靠近。那狗身子虽不长大,其势甚嚣,直逼得太阳躲躲闪闪。半边天转瞬暗将下来。

  曾国藩的心悬起来,不知这太阳被天狗吃掉以后,人间会变成什么样子。

  天狗靠近太阳以后,毫不犹豫地便吃起来。全码头的人都仰起脸来诚惶诚恐地看。

  太阳被吃得越来越小,终于一口吞掉,天地刹时黑作一团。

  “这分明是日食啊!”曾国藩一屁股跌坐到甲板上,脑海一片空白。

  船家及岸上的人此时早已跪倒在地,齐冲着天空磕起头来。

  黑暗持续了半刻钟,天狗才一点一点地把太阳吐出来。天空渐渐出现了亮色。

  在曾国藩的印象中,大清入关至今,一共发生过五十次日食。

  第一次日食发生在顺治元年八月丙辰朔午时,第二次日食发生在五年后的五月乙丑朔卯时,第三次日食则出现在顺治七年十月的辛巳朔巳时。七年后的五月癸卯朔寅时,大清国再次出现日食。次年的五月丁酉朔辰时,大清国发生第五次日食。

  据史料所载,仅顺治年间,大清国就发生了五次日食;康熙年间,大清一共发生过二十一次日食;雍正年间发生过三次日食;乾隆年间,大清国同样发生过二十一次日食。以后,日食现象再未出现。按圣人的说法,日食,三统四分,皆有推月食术,而无推日食术。由日食或见或否,或浅或深,随地而变。不详其数,立术綦难。故自古以为尤异,每食,史册必书。由此可见,日食之天象,多么诡秘而不可测。

  曾国藩万料不到,已沉寂多年的日食现象,竟然再次降临,而且是他亲眼所目睹!

  翻开史书斑斑可考,但凡天象有异,国家必有大变。

  南老三已走进船舱,曾国藩仍沉浸在惊悸之中。

  见曾国藩失魂落魄的样子,南老三小声说道:“大少爷,您老这是咋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去城里请个郎中?”

  曾国藩猛然惊醒,口里竟不由自主道出一句:“三哥,日食,你见了吗?”

  南老三一愣:“大少爷,您老不是让我去请左孝廉吗?”

  曾国藩一见南老三两眼茫然,只得道:“日食,就是天狗吃日头,见了吗?”

  南老三一笑道:“您是说这事啊,俺咋能不见呢?俺还磕了头呢。大少爷,俺活这么大,只是听老辈人说起过这事,没想到,还真看着了。那天狗,好凶啊!”

  曾国藩稳了稳心神,问:“三哥,左孝廉怎么没来?”

  南老三忙道:“俺正要说这事,大少爷一问天狗吃日头,一个岔打忘了。大少爷,左孝廉没在柳家冲,他老已于昨天晚些时候,被巡抚衙门的人请进了省城,说是去当师爷。”

  曾国藩随口哦了一声,皱起眉头想了想,便道:“岸上的官兵和练勇这么多,看来这里也正闹匪,不宜久留。三哥,你告诉船家解缆,我们奔宁乡。”

  南老三道:“大少爷,还有好几天的路程,您老歇一歇吧。我现在就去帮着船家去解缆绳。”

  曾国藩点了一下头,很快又沉浸到刚才的遐想之中。

  曾国藩并不知道,他所雇小舟在夜色里正向宁乡行驶途中,湖南军情已发生巨大的变化:乘着大雾弥漫长沙清军用饭换防的良机,太平天国先头部队西王萧朝贵部两万人马,已悄悄进入长沙南面妙高峰一带,旋对驻扎在这里的清军发起了猛烈地攻击。太平军与长沙清军的一场生死较量,在大雾之中拉开了序幕。

  曾国藩舟驾一进入宁乡界,气氛明显紧张起来。沿途都有地方官员带着民团对过往舟船进行细细盘查,关卡也多了起来。舟船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拢岸,却又被一大队的民团忽啦啦围住,不由人解释,便把船家和曾国藩主仆强行拉到岸上登记,说是怕通“盗匪”。因沿途不靖,为防自己的行踪被太平军知悉,早在离开岳州时,曾国藩就交代给南老三,沿途不准提曾字,亦不提湘乡字眼,若有人盘查,便称是从安徽回湖南奔丧的徐老爷。南老三牢记曾国藩的嘱咐,一路坚称自己是徐老爷的家人。舟船本是曾国藩在岳州雇就的,船家原本便不知主仆二人的底细,随南老三怎样说,他便怎样说。太平军进入湖南,细作党羽遍布各州县,曾国藩不敢稍涉大意。怕铸成千古大错,贻恨终生。

  曾国藩上得岸来,见一地里满是过往的行人商贩。民团把这些人分做两排:行人一排,商贩一排,一个一个地做着登记。码头各处张贴着宁乡县知县孙义甫和团练团总张锐的清查会匪联合告示。在舟船进入宁乡界初始,曾国藩便看到了这张告示。对孙义甫的所作所为,曾国藩比较赞赏。太平军进入湖南,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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