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条,眼睛却看着澄澈青天,已经神游天外。
“舞阳!”欧阳九看着她,毫不掩饰地心疼。
“呃——欧阳总长!”舞阳突然一笑,只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欧阳九猛地一把搂住她,“舞阳,舞阳!”
“放开,欧阳九。”舞阳急忙挣扎。
“我想办法,救你出去。”欧阳九丝毫不给她挣扎的机会,死死抱住,冲动地低头亲了舞阳的脸颊一下。
“你想我死吗?”舞阳脸腾地红了起来,合起双指要点他的穴,终究无力地放下。“欧阳大哥,我知道你的心。舞阳只是一奴,此身此命皆属公子。”说着推开了欧阳九。“他已经察觉我是女子。”
欧阳九轻轻坐到了舞阳身边,拿起舞阳的手放至自己的掌心,缓缓摩挲着那两道疤痕。“舞阳,我来想办法。”
“欧阳九,不要对我这么好,舞阳承受不起这样大恩。”
“舞阳!”
“我听说公子最厌恶女子参与政事,此番他已经觉察,舞阳只怕凶多吉少。”舞阳看看欧阳九,“欧阳大哥,若舞阳有什么不测,拜托大哥一件事。”
“舞阳,没有那么严重!”
舞阳只是轻轻摇头,“我师傅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不会杀我——只是从此——我便是笼中的鸟。”一脸的惘然。“我在颐和轩存了一万银子,麻烦你转交给石非,前次累他险些丧命,我心里过意不去,就当是赔罪,大哥帮我转交给他。”说着舞阳拿出一张银票塞进了欧阳九的手里。“这钱干干净净,你转告他放心。”
“舞阳,我总会想办法。”欧阳九看着她,“相信我!”
舞阳只是扯动嘴角,推开了欧阳九再次伸过来的手,“欧阳大哥,我不害人。”
“欧阳,欧阳!”第五的声音远远传来“红衣统领找你。”
“呃!”欧阳九一怔,急忙站起,看了舞阳一眼,终归没有私谈的机会了。
看着欧阳九离去的背影,舞阳心里一阵内疚,出了一刻的神。
第五已经站到了身边。
“舞阳,想要自由吗!”声音宛似来自遥遥的天际,破空而来,还携着三分慵懒和闲散。
舞阳轻轻抬起头,一脸的平静。“第五大哥玩笑,舞阳是这府里的一只犬,昨夜你没听见。”
“雪影飞剑何须揣着明白装糊涂。”第五笑了起来,“敢逾期不归,说明你一直在自救;此时韬光养晦,不敢有所作为,是因为没有逃脱的把握;轩辕一醉不杀你,就是你还有更大的利用价值,价值就是你手里的图。”
“第五的话舞阳不懂。”
“我对你手里的东西感兴趣,你要自由我要图,各取所需哪!”第五笑了起来,笑的很是放肆。
“如果我告诉公子你别有用心,你知道后果么。”舞阳猛地站了起来,冷冷看着第五。
“雪影剑,白马镇一役,别人看不出来,你还看不出来?我们的功夫有些渊源。若是你想说,何须等到现在?”
“卑鄙!”舞阳转身就走。
“舞阳!”第五伸手拦在前面,“若说卑鄙,你也不比我高尚,你不是拿着图待价而沽?”
“第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你要的东西。”舞阳猛地打掉他的手,扭头就走。
“你很在意石非。”第五突然咧嘴一笑,斜睨着舞阳。“舞阳,是不是?”
“你跟踪我!”象是被谁猛地扼住了喉咙,一口气提不上来,舞阳猛地掣出手中匕首,横在第五的项下,“我要你的命!”
“别跟个疯狗似的,动不动就打打杀杀,我懒得杀人,只想要图。”第五伸手弹开锋利的匕首,一脸的戏谑。“舞阳,考虑考虑,除了你的自由,我会把杀害天机子的凶手告诉你。”第五笑着转身离去。“你只赚不赔,我等你回话。”
“你——”
舞阳失去了镇定,前胸一起一落,大口呼吸,左手狠狠砸在树上,白皙的手贴在皲裂的树皮上,看着手上的两道疤痕狰狞地爬在手背,煞是刺眼,几乎灼伤了二目。舞阳猛地将左手掩在袖中,恨恨转身走向校场。第五在暗处看着自己阴森森地一笑,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慕容景林正在馆驿内自在喝茶,手里拿着半张图惬意一笑。
小七一个人伺候着旁边,看着主子一脸的微笑有些不解。
“王爷——”
“嗯?”慕容景林微微一笑,“想问我为什么不质疑文起帝赐婚是依婷公主而不是娉婷?”
“是,小人愚钝!”小七连忙陪笑道。
“问题不在是谁,只要是公主就行了。”
“雪影剑那里可有消息?”
“王爷,轩辕世子将她比喻成一只狗!”小七想起暗桩的汇报,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嗯!
慕容眼睛一瞪,扫了一眼。
小七强忍住笑,憋的痛苦,脸几乎扭曲,双肩一抖一抖的。
“怎么回事?”慕容景林伸手一弹,小七胸部一疼,不敢再放肆了。
小七连忙将绣春楼的事详细讲述一遍,慕容景林听了嘴角也不禁划开一丝微笑。
“王爷,轩辕一醉为什么会这样刻意羞辱一个奴才呢?”小七看着慕容心情不错,连忙问道。“听说他外号碾玉阎王,还真是喜怒无常。”
“不那么简单。”慕容景林捏着下颔,皱起了眉头。“轩辕一醉做事从来都有目的。”
“既然舞阳是轩辕家奴,为什么不肯拿出图来?”小七一拍头,“王爷,是不是她根本就没有图?”
“天知地知雪影剑知。”慕容景林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就算没有,她也是知情者。暂时不要轻举妄动。”
“是!轩辕一醉对她看管很严,我们接触的机会不多。”
“轩辕一定会放她出来的,很快了。这个雪影剑虽然看似淡泊其实生性高傲,被如此侮辱,只怕已经忍耐不住。”
“属下再催催她!将大礼奉上。”小七眼睛一眯,笑了起来。
“嗯,也好,我也想看看轩辕一醉的反应。”
门上的一个侍卫接了东西,一阵犯难,几个人商量一阵,到底由着小队长捧着盒子找到副统领那里,副统领看了半晌不敢自专,带着他来到了管家莫问处。
众侍卫除了敬畏公子,心里最怕的就只剩下掌握生杀大权的管家莫问。副统领低声对着管家莫问回了几句话,莫问一惊,抬头看看他手里的东西。精致的紫檀盒子,不过二尺见方,却是雕着数朵繁复重瓣的莲花,上面纹路清晰细腻,莲花中心的花蕊上竟镶嵌着晶莹剔透的黄玉,甚至茎上的尖锐小刺也是绿玉雕制而成,盒子正面居然挂着一只纯金的百事和合锁,被日光一照,金光闪闪灼人的眼,怎么看这个物事怎么感觉诡秘。
莫问看了良久,半晌不语,眼眸里闪过一丝迷惑。副统领看见一向杀伐决断,精明的老狐狸莫问居然会犯难,也感觉奇怪,只是低着头等待吩咐。
“你们下去,这个事暂时不要让她知道。”
“是!”
莫问不敢自专,却也扣下了东西,看着盒子咂摸良久。等轩辕一醉返回府内这才瞅了机会,将事情禀明。轩辕一醉冷眼看了看在外间侍立的舞阳,只是一摆手。
“舞阳,过来!”莫问招呼一声。
“是!”舞阳在外面听见,急忙走了进来,却只是走到一半停下,站在了地中央。
“有人给你送东西,看样子舞阳有不少朋友!”轩辕一醉一指案上的盒子。
舞阳抬头看看桌上的盒子,一脸的疑惑。犹豫一下走上前去,打量起盒子,但看这只盒子的外面雕工和镶嵌的宝石,这个盒子已经价值不菲。除了慕容景林她并没有有钱有势的朋友,这个盒子处处透着诡秘,食指滑过莲心,黄玉的清凉传到指尖,手指尖突地一跳,竟象是在指端又生了一颗心,背后迷雾重重,眼前繁繁复复,侧面是眼睛叠着眼睛。而自己就在这几双眼睛注视下无处遁形,无处躲避。
想了片刻,左手一伸,扭断了金锁,将盒子打开。
啊?
肺内空气登时抽个罄尽,喉咙不知被什么紧紧扼住,再说不出话来。白皙的脸登时失去了血色,眼睛里除了惊怖就只有哀恸。
天人两隔
一颗人头,一颗用石灰等处理过后保存新鲜的人头。
路子方,路子方,路子方!
舞阳的胃里突然翻江倒海的痉挛起来,转身冲了屋子,奔到外面吐了起来,她晚上并没有吃饭,此刻胃里什么都没有,却是搜肠刮肚地呕出了恶苦的胆汁。一柄尖锐匕首已经深深扎进心窝,此刻真正的锥心刺骨的痛沿着心向四肢百骸蔓延,浑身痛得都麻木起来,心理和躯体一起被扭曲,摧折。那曾经无忧无虑自在的日子,那笑的最干净的明澈少年终于远去了,如果她再坚持下,是不是还有一线生机呢?内疚象一道枷锁紧紧禁锢了她,她却没有时间没有一方自己的天地去哀悼去后悔去哭泣,这真是人间最残酷的刑罚。
今夜正是欧阳九在外轮值,远远看见舞阳冲出屋子正自惊惧,看见她大吐特吐,情知必是出了什么变故,恨不得上前去询问,却不敢挪动脚步。另几个侍卫也彼此看看皆是一脸的惊异,却依旧笔直地站着。
轩辕一醉冷眼看着舞阳冲出了议事阁,并没有拦阻,只是走到盒子面前轻轻打开,并没有拿起人头,一伸手,红衣递过一副打至精致的手套,他轻轻戴上这才伸手拎起人头,仔细观看。于他——这是一张陌生的年轻人的脸,一刀斫过,刀口干净利落,没有一点拖泥带水。盒子里除了防腐的药粉并没有毒药之类,也没有任何字条留言。禁不住脸上一哂,唇角压了下去。眼睛瞟了一眼窗外,一双眸子变的暗沉沉一片,如幽潭深渊一般看不出半分的情绪。
红衣转身走出议事阁,走到舞阳身边,却没有动,只是抱着肩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舞阳已经感知红衣的到来,拿袖子擦了擦嘴,转过身来,垂首走到红衣身边。“舞阳刚才看见故人,若有失态,还请红衣大人谅解。”
“舞阳,进去吧。”红衣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转身走到前面。
舞阳随在红衣身后走进议事阁,走到轩辕一醉面前,跪了下去。“奴才斗胆跟公子告个假。”
轩辕一醉嗯了一声,示意她起来说话。“这个人是路子方?”
“耒阳四杰里的老三——路子方。是奴才的一个朋友!”舞阳并没有多做解释,她不知道如何解释。
当初木道长死的时候她可以面对陌生人淡定自若,如今她明知对方借路子方要挟她,那心底的歉意象洪水猛兽一般吞没了她,再难淡定。
“看来我的家奴很喜欢惹麻烦,什么人居然胆敢惹我轩辕府里的人?”轩辕一醉扭头看着脸色惨白的舞阳,话却是对着莫问说的。“莫问,看来是直接跟本王挑战了哪!”
“公子!”
“红衣,明日你带几个人跟着舞阳将人头葬了。”轩辕一醉突然咧嘴一笑,“冷梅的左臂怎么断的记住了。”
“是!”
京郊南山,此时已经是草长莺飞时节,杂花生树,鸟雀啾啾。舞阳手里捧着檀木盒子镇定地走向山坡,一步一步沉稳安静,红衣率领八个侍卫跟在后面。她依稀记得路子方的笑竟象澄澈的春水,温和纯净不染杂质,如今这世事无常,又一个熟悉她的人不再了,也许自己就是那间接操刀的手。她想了一刻,走到了红衣前面,一躬到地。
“红衣大人,舞阳想自己呆一会。我——不会走的。”说着扬起脸看着红衣,再不言语。
红衣盯了一刻,没有言语,却一挥手,带着几个人向后面走去。
舞阳一个人将路子方的人头葬了下去,这才无力地坐在了旁边。第五的话在耳边不住回响,他知道了多少,又猜出了多少?如果他不知道自己的弱点,怎么敢公开挑衅?第五,第五,第五!左手紧紧捏成拳,寸寸骨节变成雪白。
红衣带的八大侍卫与其说是陪伴,不如说是监视,她如果走,也逃不多远。
天上一丸暖阳灼人双眼,有云雀在不知道的树与树之间啁啁啾啾,似乎是很遥远的样子,耳不聪,目不明,心也便糊涂着。她真的很想返回一线天,守着师傅,结庐而居,只是是非却总是与她相伴,如影随形,甩不开,扔不掉。
红衣并没有给她多少自由的时间,不过半个时辰,便走了上来。“走吧,舞阳!”
“是!”舞阳轻轻站起,弹弹身上的灰尘,又看了那低低的坟墓一眼,嘴角轻轻扯动,到底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木然跟在红衣后面。
红衣几个知道她难受,也并不难为她,只是默默将她围在中央。
回到轩辕王府,轩辕一醉已经离府去上朝。舞阳离开红衣转身大踏步奔着校场走去,红衣等以为她心情不好,任由她去了。舞阳转了一圈,没有看见第五,于是转身奔着后院侍卫的宅院走来,她本在那里住过,自是轻车熟路。
“第五,第五!”舞阳一脚踢开第五的房间,“我找你!”
“舞阳?”第五一脸的了然,“怎么象野狗一样,疯了?”
舞阳一拧身,袖中锋刃已经压在了第五的项下,“我劈了你!路子方你杀的?”
奇“不是我!”
书“不是你还会是谁?”舞阳眼里冒火,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还妄想我跟你合作,你就这样跟我合作?”舞阳右手一勾,一拳击在第五的下腹。
“路子方我从没见过。为了和你合作我也不会杀他。”第五擦擦嘴角,笑了一笑。“舞阳,我可以帮你买出那三个人,如何?”
“第五,不要跟我玩花样!逼急了我毁了手里的东西!”
舞阳一脚将边上的椅子踢了出去,甩袖子向外就走。第五直起身子看着舞阳的背影笑了起来,如释重负,急忙追了出去,这才感觉下腹疼的厉害,舞阳那一击伤了他的要害。
恰在此时,走过两个侍卫。第五急忙伸手按在她的肩上,两人瞬间换了脸子,亲热地向校场走去。
“舞阳,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咱们走走!”第五亲热地说着。
侍卫看着两人,点头示意走了过去。
“第五,我要亲眼看见其余三个人活得好好的,告诉你主子将杀害路子方的人人头奉上,我考虑和你们交易。”舞阳看见侍卫走过去,肩头一摔,将第五的手打掉。
“没问题!都是站着撒尿的爷们,吐口吐沫都是钉!”
舞阳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脸的鄙视。“我要亲手报仇!第五——不,精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