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日(入夜书)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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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一日(入夜书)完结-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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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人们把梅丹佐抬进了录音棚。

    而她躺在大排的话筒和音响面前很快地断了气。

    工作人员并不知道这个新来的倒霉歌手是谁,他们没有哭泣也没有惊慌,他们去给警察局打电话。

    警察慢吞吞到来的时候梅丹佐全身都已经冷了。

    就在人们一边抱怨一边要把她抬到担架上的时候,人们听到了声音。

    一开始很细微,渐渐地洪亮起来。

    梅丹佐在唱歌!人们吓得全部松开了手,梅丹佐掉落在地上。可是她仍然在唱歌。

    没有人听清楚她唱的是什么,好像是梦呓般的哼唱,在空气里荡漾荡漾荡漾不去。

    快!快录下来!有人大叫。

    于是工作人员和来帮手的人都一哄而散,打开了录音设备,有人托起梅丹佐的头,有人拿话筒,有人调节音箱。

    梅丹佐就这样在话筒前不知唱了多久,直到声音又渐渐微弱,万籁俱寂。

    在那后来的后来,人们用从她口袋里翻出来的纸条上的字给这张唱片命了名。

    他们叫它《The song of Hell》。

    ——《地狱之歌》

    奇怪的是,这张唱片是无法翻录的,甚至有些人是听不到它的声音的。

    于是,《地狱之歌》的名声轰动一时,成为无数收藏家梦寐以求的藏品,还有无数听过的人为那歌声所沉迷,想要把它据为己有。

    它究竟从多少人手中买卖过?究竟有多少人听过它?

    这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就这样过去了许多许多许多年,几乎已经没有人再听说过有这样一张唱片。

    《The song of Hell》——Metatron·Larshel

    {06}

    四周很静,店里的客人都竖起了耳朵听,听这个并不怎么惊心动魄的故事。

    烛光暗淡,映着绫人的侧脸轮廓分明,神情却不清。

    绫人的声音始终很低,清幽得诡异,似乎只是说给我一个人听。——或者说本来就是。

    这不只是一个故事吧?

    所以,唱片听起来才会像这样突然开始?

    所以,才会是没有任何伴奏的哼唱?

    “我刚才问的是,”我们重复了一遍,“如果我们都听完,会怎么样呢?”

    “其实迄今为止,并没有人得以听完这张唱片。”绫人突然提高了声音,“不过我也不推荐谁去听完它,——那边的人!”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约而同地顺着绫人的目光望过去。

    ——放置钢琴的平台旁边,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正偷偷摸摸地把包好了的《地狱之歌》的唱片从唱片机上取下来,想要收进随身的皮包里。

    “那边的人。”绫人仍然坐在原位,慢慢地说。“——不要动。”

    胖男人的动作僵了僵,油光光的额头上冒出了汗珠,在微暗的烛光下面闪闪的很滑稽。

    绫人站起来,朝他走了过去。

    胖男人的手一抖,唱片落在了地上。绫人没有看他,径自弯腰捡地上的唱片。

    胖男人站在原地抖个不停。

    “说了让你不要动……”绫人擦拭着唱片的表面,自上而下鄙视地望着胖男人,“不过话说回来,你动得了么?”

    “梦……”胖男人的嘴唇翕动着,“……梦解者!”

    听到胖男人的话,围在桌边的人一片哗然。

    “错了。不是单纯的梦解。”绫人走回桌边,没有再看他。“——我是梦的主人。”

    人群又开始骚动。

    “所以,唱片的幻象影响你们每一个人,但是影响不到我。——幻象的性质和梦很像,它们都是不存在时间中的可见象解。”绫人把唱片放在桌面上,“怎么说呢,我本身就是一个可以使用梦的人吧。我说的话可以给人很强烈的心理暗示;但凡接受到我暗示人,都逃不了。”

    我突然明白那个胖男人抖成一团的原因了,——他动不了。

    ……怪物!

    原来你除了能自由进出别人的梦境,还可以拿类似梦的象解来挟制别人啊!

    我把唱片接过来,偷偷看了看绫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那是什么眼神?”绫人察觉到我的目光,不满道,“我什么时候对你用过?”

    “天知道呢。”我厌弃地收起唱片,转身站起来。“听也听过了,我们回去。”

    “嗯。”绫人看了看骚动不止交头接耳的人群,转身跟在后面。

    我们抬腿要走的时候,店内似乎骤然寂静了一下。

    “等一下!”

    “请等一等!”

    “请先别走……”

    下一瞬,好几只手同时抓住了我,有的抓住手臂,有的抓住了衣摆。

    “请……”我回头,发现抓住我的都是些方才一同听唱片的客人,莫名地一阵寒意,“请放手!”

    几个人并没有放手,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望得我一阵阵地发冷。

    “这位小朋友?”一个烫了大波浪卷发的瘦女人死死揪着我的衣服,急急地说,“那张唱片……”

    “那张唱片可否卖给我?”方才的胖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动了,也挤了进来,把瘦女人拨到一边,“多少钱?”

    “你这小偷!”一个颇漂亮的女孩子指着他尖声说,随后也转向我,“——它很贵吗?”

    我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时间,又一个穿着西装革履的家伙,装模作样地拨开人群,点起一支烟,朝我扬下巴:“小妹妹,你不懂收藏这一行,你的货要出手的话,我可以代为……”

    “这位先生请不要在店里吸烟。”一边的服务生打断他。

    “走开走开!”西装朝他喝道。

    “这位先生……”

    “不要挡着我!”

    周围的空气里满是烦躁,本就一触即发,西装这么一叫嚷,人群里马再次骚动起来,开始拉拉扯和推搡。

    “你让开一点……我要买唱片。”

    “我也要买啊。”

    “音乐!你们懂个屁!”

    “人家又没有说要卖给你!”

    “不要推!”

    “啊,他们走了!”

    趁着骚动绫人一把拉住吃惊不已的我,用力推开人群往门口挤。

    “什么时候进来了这么多人?”我慌慌张张地只管跟着走:“他们为什么都要买……”

    “不好了。都听到唱片了。”绫人的脸色有点难看,一步不停地拉着我穿过桌子和吧台,“早就听业界的人说过号称是〈The song of Hell〉的唱片在美国的拍卖会上引起一场枪杀,在东南亚和欧洲也有过类似事件。虽然我也不是很清楚它为什么让那么多人疯狂地……”

    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迎面一个大个子突然朝我们扑了上来。

    “……疯狂地争夺。”绫人偏了一下身子,伸脚,大个子重重摔在地上。

    “角度不错。”已经找不到词的我点头赞许,“现在好像在拍电影。”

    “是吗。”绫人拽着我往外跑,临走还不忘一脚踏在地上的大个子背上,“幸好这家店里面再怎样吵,外面都是听不到的。”

    “恶劣。”我评价着绫人刚才的踩踏行为,随后自己也学着踏了过去。

    地上的大个子发出一声闷哼。

    拉开咖啡店的玻璃门,门上的铃铛却没有响。

    绫人飞快地关上门,把手掌贴在门上,我也把手掌贴在门上。

    “解!”我们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的。

    周围的空间微不可觉地晃动了一下,再次拉开门,铃铛叮铃一响。

    我们冲了出去。

    苏富拉比店门外,是人潮未散的商业大街,微微散发着盛夏傍晚的余热。

    我们匆忙狼狈的样子让路过的人侧目。

    身后的小小咖啡店,所有的客人可以说是一下子都涌了出来,互相推挤着,争先往前追过来。

    “卖给我吧!”

    “先别忙走……你可以出个价!”

    “我就是搞收藏的……”

    “你他妈骗子!”

    “不要卖给……”

    “我!我上次好像见过你!”

    “我也……”

    “卖不卖?卖不卖?”

    “你们等等……”

    “疯了,他们!”我回头看着一群人疯狂地直追而来,甚至撞倒了路边的人,“你快叫他们停下来!”

    “不行,他们根本听不进去。”绫人用力拉着我,把我拉得生痛,“象解的暗示效应是需要对方确实接收到才会生效的……”

    绫人说着,顺便伸手狠狠地拍翻一个追上来企图抓住我的人。

    这样子奔跑恐怕是我的极限了,离开商业街可身后仍旧吵闹不休,想叫绫人停下,可喉咙里干得可怕,在狠狠绊了一下之后,我只能用力地喘气,无奈地瞪着绫人。

    “你最好跑快一点……”绫人回头看了看,猛地伸手扶住我,“怎么了?”

    “唱片……”我拍着胸口朝绫人帮我拿着的书包指。

    “什么?”

    “我说唱片!”

    绫人反应过来,这次我承认他很聪明;我的意思是把唱片扔了吧,而绫人眼疾手快地把唱片抽了出来,把纸皮封套朝身后的人群扔了过去。

    人群滞了一下,轰然争抢起来。

    这不是简单的哄抢,不管是纤细的女孩还是稳重的男士,时髦的年轻人还是大有派头的中年人,互相撕扯着头发,抓着别人的领子和衣袖,扭打在一起。

    我感到一阵一阵眩晕,已经无暇分辨他们在吵嚷着什么了。

    只是在一片的混乱之中看见有人拔出了钥匙扣上面的小刀,有人捡了石头敲在别人的后脑勺上,有人疯狂地卡住拿到唱片的人的脖子,有人倒下来立刻就被踩了过去。昏暗里路灯的颜色开始不真切了,有人衣角上染满了血迹,有人遗落了皮鞋,有人被推出人群之外,重重撞在路边的橱窗上。

    “绫人……”我看不清楚了,眼前的所有颜色都在消失,我揪住了站在前面的绫人。“我……”

    在我倒下去的时候,绫人最起码没有愚蠢到不知道接住我。这一点我很欣慰。

    在合上眼睛的最后一刻,还看到绫人打开手机,拨号:“喂,警察局吗,这里是城东商业街……”

    {07}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合德医院。——就像所有烂俗的狗血剧情一样:手臂上连着一到两根不明输液管,雪白色的隔离屏风已经被掩上,来看我的人却在外边对话,而我在听。

    “谁让你带她走的?”我听到春辰的声音,我很高兴但不意外。

    “姐,你不要误会。”接着是绫人,这个也不意外。

    “我误会什么了?你倒是还来警告我不要和藤堂家的人走得太近?”春辰冷笑了一声,“你自己呢?”

    “我并没有和她走得近。”绫人的声音很和缓,但是很清晰。“我只是替她带路而已。”

    “伪善者!”春辰似乎激动起来,奋力地压制着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如果你要找千代晶……”

    “我是很想找到晶……”绫人打断了春辰,“但我没有利用优一的意思……你知道晶他现在很危险。”

    “怎么危险了?他已经不在千代家那么多年了。”

    “他……现在正被千代本家追杀……你也知道的,每个家族的现任灵媒存在的时候,新的灵媒是不会诞生的;本家当初把晶推出门外,可根本没有想过他会是灵媒……虽然我不知道晶用了什么方法让本家都找他不到,但是……”

    “……别说了。”

    “——但是本家一定会想办法把晶处理掉,好让下一个灵媒可以在家族里诞生!”

    “我叫你别说了!”

    “姐!即使全家都不认可,我还是认为晶他才有做当家的资格啊!”

    “够了!要找你自己找!”春辰几乎嚷起来:“这跟优一有什么关系!”

    “优一……是一个灵媒。”绫人低低地道:“但是藤堂家……还有一个灵媒……一个家族怎么可能同时存在两个灵媒?”

    “你说藤堂悠一?她哥哥?”春辰嗤之以鼻,“难道你怀疑这两兄妹中有一个是跟我们姓的?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打住打住。

    他们……在说什么呢?

    千代家族现在灵媒的位置是空缺的?而他们的灵媒“晶”正下落不明?更离谱的是,他们家还要设法杀掉这个灵媒好让新的诞生?

    有没有搞错!再怎么招人嫌好歹也是个灵媒!怎么能这样对待未来的一家之主!——好像我,就算被迫离开,好歹还有个强大得很的亲戚照顾着……

    ……等等。

    悠一?

    他们刚才说到的是……悠一?

    “姐,这里是医院。”隔着白帘听到绫人轻轻嘘了一声。

    春辰静了下来,半晌,是把背包什么的放下来,朝这边走近的声音。

    “我去看看她。”春辰说。

    我把手臂摆回原来的位置,紧紧闭上眼睛。

    这一闭上,就没能再保持清醒,结果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大概已经又是晚上了。

    {08}

    有人正在床头用半湿的毛巾轻轻擦拭我的额头,衣袖在面颊上掠过,带过很淡的麝香味。突然让人觉得意外地安心。

    “春辰。”我闭着眼睛轻轻地叫她,抬手抓住她的手腕。

    手腕在半空中僵了一僵,春辰没有说话。

    “对不起嘛。”我嘿嘿笑起来;“下回我不会在晚上随便出去了。”

    仍旧没有得到回话,隔着眼睑的光线一暗,毛巾被拉了下来,遮在我的眼睛上。我开口还想说什么,突然间就被吻住了。

    吻得很轻很客气,点到为止,暖暖的气息带着些许咖啡的味道。

    像安慰一样。

    我一瞬间被吓住了,她什么意思?

    这是朋友之间应当有的亲密行为吗?还是我想太多了?我已经不想去猜了。

    微凉的毛巾覆盖着我的眼睛,一阵沉默之后,帘子被人轻轻掀动,失去体温的空气涌进来,床头恢复寂寞。

    我突然觉得嗓子眼堵着什么东西,一把扯掉毛巾,从床上坐起来:“春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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