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也好……”我愣愣地答。
悠一放下餐盘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就转身出去了。
我平静了一会儿,端起粥吃一口……又没有胡椒?
悠一会连续出这样的错误两次吗?
第三天我又吓到了那只鸟,即使我躲闪了一下,它的羽毛还是擦到了我鼻子的同一个地方,我打了个喷嚏。
悠一再次端着餐盘打开我的房门,问:“你醒了?要在这里吃吗?”
“我……”我瞪大了眼睛,想从悠一脸上看出什么和昨天不一样的东西来,可惜没有。
见我不答话,悠一放下餐盘,笑笑摸过我的头出去了。
我几乎是惊恐地用勺子搅了搅和昨天一样的鱼粥,再次确认,悠一忘了放胡椒……
接下去的两天,我留意到了更多东西——早上八点有同一对情侣在我们家附近的小道上吵架,连吵架的说辞都没变;中午两点一只蜜蜂从敞开的窗子飞进来,绕一圈又飞走了;下午我又找不到了昨天明明找出来的笔记本……
等等。
每天相似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终于不知在第几天的晚上,悠一在给我辅导功课的时候,讲起了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讲过的例题;而临睡前听到的夜间新闻广播,居然是昨天听过的……
我吓得连夜打开灯,拼命翻找手边的东西,希望能找到些和“昨天”不一样的东西。
报纸,和昨天完全一样。
叫冰淇淋外卖的电话,是昨天那个人接起。
今天送的一直没喝的牛奶,上面印的日期也没变。
打开手机,接到了昨天就删除过的简讯!
我大叫一声把手机摔了出去。
悠一听到响动,从二楼走了下来。
“半夜不睡,你在干什么?”他似乎刚被我吵醒,有点睡意朦胧,“又找不到东西……”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就猛跳起来朝他扑了过去。
“悠一!悠一!!”我口不择言地叫他的名字,“和昨天一样,你为什么穿和昨天一样的睡衣?!换一件!”我手忙脚乱地就去解悠一睡衣上的扣子。
悠一完全反应不过来,“什么和昨天一样?我昨天穿的是蓝……”
“不是蓝色的,不是!”我记的很清楚!“蓝色是三天前的!”我大叫。手在抖,悠一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就再也解不开了,我改成用扯的。
悠一捉住我坚持要剥他衣服的手,无奈地笑道:“你……你纠结这种无聊的事情干什么?一样就一样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这几天一样的东西越来越多了!连你讲的题目都一样了!”我半天没办法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我……我……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是在过同一天……原本只是发生一些昨天发生过的事情,现在……几乎每天都和‘昨天’一样了!‘今天’在哪里??”
悠一静静听我语无伦次了几分钟,恍然大悟似地“哦”了一声,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见悠一笑了,我不觉也放松了一些,急着问。
“嗯,我以前也遇到过相似的情况。”悠一慢慢地说,一边安抚似的顺着我后背的头发,让我慢慢平静下去。
{03}
那年悠一差不多十七岁,张桃……嗯……算是悠一的雇主,带着他和几个店里的人外出办事,事情很复杂,最后除了得到一笔丰厚的报酬之外还带回了一张用牛皮纸封套包装的神秘胶制老唱片。回程的路上,投宿在伯明翰附近一个被叫做Dano的小镇里,当晚发生了山体滑坡,阻断了这个小镇和外界沟通的道路,需要几天的抢修,悠一他们不得不在小镇住下来。幸而小镇的人并不缺乏物资,热情地留他们暂住,大家并不着急;似乎这一带山体并不太坚固,而且常有暴雨,导致不时会发生道路被阻断的情况,所以小镇里都配备有应急用的工具和物品,自己就可以进行抢修,虽然不太有效率。
住了不到三天,敏感的悠一就发现一些怪事;很普通的日常细节当中似乎总是有重复的部分,并且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多,他不禁怀疑总有一天,一整天都会重复前一日的情景。悠一把自己的疑问向暂住的人家的女主人说明,女主人安慰他不需要担心。
每年山洪和暴雨多发的时候,Dano镇都会出现这样的怪现象,一旦通往外界的道路被阻断,镇子内的时间就会慢慢变得好像被“困住”一样,前进得很艰难。就好像无法顺利往下播放的影片那样,反反覆覆重复着一小段,实在过不去,就会跳往影片更前面的时间,重新往下播放;如果还是不能顺利播过那个出问题的节段,又会重新再播,如此周而复始。
所以Dano镇的抢修工作看上去没效率,其实是很紧张的,因为必须赶在时间之前,否则第二天的进度又会倒退一部分。——他们得赶在“时间”在镇子内形成死循环之前疏通道路。
据说,如果动作太慢,最终真的会出现和前一天完全一样的一天,那个时候,时间就已经无法前进了,每一天都会不断重复,陷入死循环,所有人都走不出这个镇子,要过着一模一样的日子直到死。
当悠一问这样的事情发生过吗的时候,女主人自豪地说,不会发生的,虽然事情比较奇怪,但那也许只是磁场造成的怪现象,不必迷信那些传说;况且到今天为止,工程队从来都能在每天变得彻底一样之前修好道路。
就这样又过了两三天,悠一甚至记不清是两天还是三天,因为每天的内容已经变得非常相似,难以辨认了。
这一次的道路损毁似乎非常严重,工程队怎么都不能够完成抢修;镇子里的人对外联络请求救援,但救援队赶到偏僻的Dano镇需要整整一天。——所以Dano的镇民怎么也等不来救援。因为第二天又重复了第一天的时间,他们再次联络救援的时候,接电话的还是昨天的人,还像昨天一样告诉他们:救援明天就会到达,请注意安全,耐心等待。
一个字都不差。
直到整个镇子都陷入了恐慌的时候,张桃才慢慢悠悠说自己“搞不好有办法”,镇子的人甚至愿意用镇子后山脉的其中一座金矿和张桃交换,请求他的帮忙。
原来这个镇子的山脉土壤中常年繁殖一种虫,是一种只出现在美洲的虫,名字叫“空”。空虫会吃掉时间片段和时间片段之间的交接点,阻碍时间的流动。但是在一直有互动的存在的地方,断裂的时间会马上接上,没有任何影响,但在场之中,有限的近乎静止的时间里,影响就明显了。而Dano镇地理位置很特殊,地下的磁场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唯一和外界对流的缺口便是通向镇外的道路。——因此道路被破坏,Dano镇和外界的沟通就断了,镇内被吃掉的时间连续不上,只能开始循环。——直到最终形成死循环,再也绕不出去。
有趣的是,这些造成大骚乱的家伙们,其实是很脆弱的,虽然肉眼看不见,要杀死却很简单。
——它们只要碰到经过人工合成的糖类就会一命呜呼。
于是张桃破坏了镇上的排水系统,让镇子里的地面几乎被连夜雨水给淹没,水涨到了人的脚踝。张桃坐在屋顶拿着他的长烟管,得意洋洋指挥镇民们把大袋蔗糖、工业用糖等等,往水里倾倒。
水退下之后Dano镇很快恢复了正常,也等来了救援队。
而镇子周围松软的土壤,则开出了不少从没见过的小花,鲜艳的粉红色,花瓣上有时钟刻度一样奇妙的花纹。
“你是说,我们这里有‘空’虫吗?”我打了个寒颤。虫子可是我害怕的小东西。“嗯,但是……”
“没错,我为了安全在屋子周围撑起了屏障,副作用阻碍了时间的衔接。”悠一微笑着说,“首先发现重复事件的地方是哪里呢?你还记得吗。”
“呃,我的房间吧……靠近床的地方,窗台吧?”我思考了一下,回答,“没错,就是那里。”
悠一拉着我往二楼的房间走,四处看了看,站到靠近床头的窗台问我:“这里吗?”
我点点头。悠一四下看了看,蹲了下来,似乎被我床头的日历吸引了。我也凑过去,顿时脸红了:我的日历还一直停留在8月22日上,而现在已经快要接近9月开学了。
悠一察觉到我的不自在,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拿起了那个固定在装饰小纸盒上的迷你日历。日历下的小纸盒里放着两块鹅卵石,这样日历就不会被风吹倒。
悠一似乎是忍着笑,一张一张撕着日历,然而撕下来的日历却每一张都是8月22日。
“看来是这里了。”悠一说着,从我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一颗我藏的巧克力,把日历下的小盒子掀开一条缝,投了进去。
接着,悠一按住盒盖,盒子里发出细小的挣扎声,很快安静了下去。
盒盖再次打开的时候,里面并没有看到什么虫子,除了我的两块鹅卵石,只有两块石头之间开出的一朵小小的粉红色的花,花瓣上有着钟表刻度那样的花纹。
我瞄了一眼一边的小日历,憋了半天,扯了扯悠一的衣服:“哥哥,暑假快完了吧?”
正文 醉生梦死
{01}
开学第一天的上午并不是很热,温风细细。学校里各色在夏季盛绽的花都开了,空气里满是诱惑的味道,黏腻,而且甜。
入校很顺利,摸底考试在悠一无声的逼视之下复习得很不错。
成绩出来后,颇令人满意,我被编入了曼菲斯国际班。
曼菲斯是一所相当有名气的私立联校,涵盖了初级中学、高级中学、大学和进修学院,除了进修学院理工科有距离较远的研究所外,剩下三个学部校区相连,占地非常之大,植物繁密,弃置的场所也有些多。
这么大的学校,管理当然就比较严格,迟到、早退都有专门的学生会成员记录,这让我有点不习惯。——毕竟到十五岁为止,正式上学的日子对我来说不过是十来天,再加上一个月多一点的预备班经验。
但更让我不习惯的是——“千代”。
千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跟藤堂一样,有着久远历史的灵能力家族。
最糟糕的是,这是一个和藤堂一门世世代代敌对的家族。
好巧不巧,曼菲斯里就有几个千代家的孩子就读于高中部,悠一在大学部,还不容易撞上,但我就不一样了。
拥有相同能力的人之间是很容易彼此辨识的,在课间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只是目光一碰。
——我想,他们都知道我是谁了。
所以在入学的第三天傍晚课程结束,我就被叫到了学生会办公室。
“藤堂?——你就是藤堂?”桌子后的人翻着手边的资料,显然是把我入学的档案查过了。
学生会厚重的红色落地窗帘掩着,办公室是欧式的,很暗,也很堂皇。桌子后的人影,我只是凭他唐突问话的声音,作了简单的判断而已。
人类,男,15…19岁,活的,来意不善。
“高中部,一年级,C1班。”我慢吞吞地接着他的话茬:“藤堂优一。”
“高中部,三年级,A6班,千代绫人。”桌子后的人站起来,朝我走近,伸出手来,“幸会。”
幸会个头!
我尴尬地握了握他的手。手心接触的时候,我甚至感觉到两种属于不同血统的力量冲撞起来,不相上下。我大吃一惊,想把手抽出来,可是被捏住了。
绫人抓住我的手腕,毫不留力地。
即使在暗处,我也看清了他的脸,是个有着褐色眼睛的混血儿,他笑着,眼里满是嘲讽。
“灵媒?你竟然是个灵媒?”他空着的另一只手在一步开外抵住我的额头,硬生生把我的手臂拉直:“真矮小啊,能力大概也不怎么样吧!藤堂的人都怎么了?竟然生出这么虚弱的灵媒来。”
一瞬间我有点儿呼吸不畅,长这么大,还真的没有哪个人胆敢用这样粗暴的动作对待我。
我没有说话。——找茬有很多个借口,不过我没想到他连借口都不屑于找。我犹豫着该大喊大叫还是继续安静。
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明显要比我强壮许多的绫人捏着我像捏着一只小鸡,居高临下地睥睨着。而我也没有动,没有挣扎,因为不必要。——现在比我更不好受的是他吧。
他只是个少见的灵能者,而我是真真正正的灵媒!
压制者是我。
只能说我们僵住了。
学生会办公室里静了下来,静得可以听见墙角仿古的壁钟指针走动的声音。
就在这个时候我闻到了香味,那种带着莫名诱惑的泛着腥甜的香味。
——酒?
绫人没有动,还是没有动。
“喂……”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试着挣扎了一下,“你怎么了……?”
没想到的是,我一动,绫人突然就在我面前倒了下去。
他还抓着我的手,连带我一起跌到了地毯上。
我吃惊地望着旁边仰跌在地上的家伙,皱起了眉头。
——搞什么啊,这家伙喝了酒么?
一开始我就发现,他的校服式样略有不同,似乎……和学生手册上描述的学生会长很相像。
正当我盘算着要不要把“学生会会长在学校里喝酒”的新闻向风纪委员爆料的时候,那股甜甜的香气又弥漫开来,闻得我有点头晕。——这味道……也未免太……
我低下头来,往千代绫人身上嗅了嗅。
咦?
这个类似酒的气味并不是从绫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那……那他这不是“醉了”么?
窗帘掩着,真的好暗啊……
我突然想起悠一教过我,很暗的地方,要透过手指的缝隙看东西。于是我把手遮在脸上,手指微微张开。是啊,我看得很清楚;——眼睛紧闭,呼吸急促,脸颊泛红。抓着我的手也很热,绫人应该是醉了。
没喝酒的人却醉了,这不是搞笑么?
香味时而轻淡时而浓郁,缭绕着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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