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是免持听筒。用那条吊饰将手机挂在脖子上……对,旁边不是有耳机吗?你把它塞进耳朵里。”
等冬绘弄好后,我从外套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按下预先输入的“潜入用秘密武器No。001”的号码。手机并没有响,自动切换到通话状态。
“听得到吧?”
我对着手机的话筒呢喃,冬绘吓得用手捂住耳机。
“通了耶,没有画面,也没有亮光。”
“那当然啰,如果胸前挂着一个会闪的东西,那就太醒目了吧。”
“我想跟你说话时该怎么办?我没看到麦克风耶。”
“不需要麦克风,你只要像平常一样讲话就好。”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就算你只是自言自语,我也听得到,不用担心。”
冬绘赞同地点点头。
“说的也是。”
“还有一样。”
我从后座拿来一只信封,廉价的纸质,背后印着“Lock &; Key吉丸”的黑字,里面有一支全新的钥匙。我将它递给冬绘。
“这是黑井乐器后门的钥匙。”
“你怎么拿得到这种东西?”
“我在大楼里闲晃的时候,发现它挂在警卫室,于是用办公室里的复印机复印下来。如果有熟识的锁匠,光看形状就能复制。”
“你什么招数都用耶。”
“我是侦探啊。那么……开始吧。今晚小试一下身手就好,不必太紧张。”
“你会好好下指令吧?”
“别担心。对了,今晚打算让你查一下两三处上锁的抽屉,需要我的开锁工具吗?还是你带了自己惯用的道具?”
冬绘听到我这么一说,表情瞬间僵住了。
“怎么了?”
冬绘无言地凝视了我一阵子,以低沉的声音问:
“你……早就知道了?”
“你是侦探的事吗?当然啰!”我轻声地笑了笑,“在车站叫住你之前,我稍微调查过了。”
我还记得很清楚,在千叶站埋伏,第一次尾随冬绘所带来的惊讶。她的目的地——靖国神社附近的双层楼独栋建筑,挂着“四菱商社”的招牌。那家公司在侦探业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是一家日渐展露头角的侦探公司。近来,不知道为什么,都内的侦探事务所接连倒闭,只有四菱商社稳健经营,员工人数持续增加,营业区域陆续扩大。
“普通粉领族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答应加入我的侦探事务所呢?一般人就算突然被要求协助调查工作也做不来吧。很抱歉我装作不知道……不过,这一点你也一样吧?”
“什么意思?”
“既然你也是业界里的同行,那以前应该听过我的名字。”
冬绘沉默了很长的时间,才不自然地点点头。
“我……一直很想见见你。”
“这是我的光荣。那,开锁工具呢?”
“用我自己的。”
冬绘像是死心般地摇摇头,从后座拿起黑色皮革背包。她果然带了自己的工具。
“——小心点。”
听到我的提醒,冬绘轻轻点头,离开了副驾驶座,她那纤细的背影慢慢地消失在昏暗的小巷中。
我把一个垫子塞在背后,双手盘胸,仔细聆听。
黑井乐器大楼里一片宁静。
擦不到的地方
过了约三十秒,冬绘在大楼里低语:
“三梨先生,听得见吗?”
“嗯,听得见。”
我一时忘记,就这么双手交抱着回答,这样冬绘不可能听到。我拿起手机,朝着话筒再回答一次:
“听得见。”
“我刚走进后门,附近有人吗?”
“别担心,大楼内没有人走动。不过,警卫室好像有一名警卫,从刚才就断断续续传出声响。”
那是间歇性、好像在翻薄纸的声音。
“应该在看报纸或杂志吧。你小心别发出声音。”
“了解。”
叩叩叩——冬绘慢慢地从走廊前进。我屏息聆听她的脚步声。
“差不多快走到右手边,看到楼梯了吧?你爬到五楼,就是最顶楼。”
冬绘并没有回应,不过脚步声有微妙的变化,我知道她在遵照我的指令动作。
“——我上五楼了。”
“首先,从左边的走廊过去,进入右边第三间、玻璃门上贴有‘企划部’牌子的房间。那里通常没上锁。”
叩叩叩……喀嚓。刚才应该是打开“企划部”大门的声音吧。
“好,你应该可以看到三排直列的桌子。”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当时佯装清洁工潜入时的情景。
在前一阵子的窃听中,我掌握到该部门一名姓“富田”的课长级男人,对方经常与社长黑井在办公室里密谈。只不过他们的对话内容老是使用“那件事”、“上次那个文件”等暧昧字眼,无法判断与盗用乐器设计是否有关。
“左边那一区的最后面有一个姓富田的男人的办公桌,他的抽屉……”
喀嚓——又响起跟刚才一样的开门声。
冬绘离开办公室了吗?
“怎么了?为什么出来了?”
喀嚓——又来一次。
“喂,冬绘,你在做什么?”
“打不开啊。”
“打不开?可是那道门应该没上锁啊。啊……不,等等。”
我会认为那间办公室没上锁,是因为假日与清洁工一起进去时,门并没有上锁。
“对了,那是警卫在当天早上打开的,因为要让清洁工进去打扫……”
我没考虑到这一点。这时想想,员工不在的时候,公司内的办公室如果没上锁才是奇怪。不过,此刻站在那道门前面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前四菱商社的员工,应该没问题。
“锁打得开吗?那道门是锁芯凸轮锁。”
那种锁型只要钥匙表面的凹凸一致,就能打得开。
“我试试看。”
传来衣服的磨擦声,仿佛小型犬短促的吼声。应该是她卸下背包,拉开拉链的声音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只听到使用开锁道具的金属声响。我仔细聆听,静静等待她操作完毕。
“OK,门打开了。”
花费时间约两分钟多一点。
“漂亮!进去吧。”
喀嚓——这次真的是开门声吧。
“你说左边那一区最后面的办公桌吧?”冬绘穿越办公室的声响,“这一张吧。只有右下方的抽屉上锁,其他抽屉……”
铁制抽屉滑动的声音、快速翻动纸张的声音。
“没什么重要文件。”
“好,那你打开右下方那个大抽屉的锁。”
“好。”
这次不到一分钟,冬绘就把锁打开了。
“如何?有没有什么看似跟乐器设计有关的文件?”
“嗯……我不知道。有各家业者的估价单,还有许多乐器规格图的档案。”
“大概有多少?”
“一百张左右。”
“窗边有台施乐公司(Xerox)复印机吧?全部复印下来。使用复印机时,注意光线不要透出窗外。”
“有件员工外套挂在椅背上,我会用那个盖住机器。”
机器启动声、原稿插入送纸器的声音。沙沙沙——冬绘放上去的文件,一张张地被复印机吸进去。沙沙沙——纸张吐在接纸器上。
“印好了。”
轻轻整理纸张的声音、关上抽屉的声音……应该是将原稿放回档案夹,再放进抽屉里吧。
“抽屉别忘了锁。”
“我正在锁。”
“抱歉。只是以防万一,如果没上锁,以后会……”
我停止呼吸。
叩叩叩叩叩……
“不好了,警卫开始巡逻了。”
警卫在一楼走廊中段转弯,踩着缓慢的步伐上楼了。经过二楼,没到三楼,也直接通过了四楼……
“喂,来了。”
“别担心,我会偷偷离开。”
“逃走前,必须从外面将办公室的门锁好。如果不上锁,会被发现有人入侵。”
“已经来不及了。”
“一定要锁。要是被发现遭到入侵,或许他们会强化保安,那样就无计可施了。”我停止说话,聆听警卫的脚步声,“他现在从楼梯走到五楼走廊了,跟你在同一楼层,接近你了。”
警卫锵锵锵地甩动钥匙串,将钥匙插入第一间办公室的门锁,脚步声立刻在里面移动。企划部的办公室位于楼梯口数来第三间,待警卫检查过第一间和第二间办公室,就会来到冬绘所在的办公室。
“警卫现在走进第一间办公室了,你赶快到走廊上锁门。”
感觉冬绘的动作很迅速。些微金属声响,警卫的脚步声在第一间办公室慢慢移动,不久又回到门边。
“中止作业,回到门内。”
锵——是警卫拿在手里的钥匙串的声音、开门声、在第二间办公室走动的脚步声。
“趁现在,走到门外锁门。这是最后的机会。”
警卫走进第二间办公室,慢慢往里面走去,在那里驻足了一会儿,叩叩叩……然后转身。
“没时间了。”
慌乱的金属声。听得出冬绘因焦急而打乱了步调,警卫即将步出第二间办公室,只要走到走廊上,就会看到冬绘的身影。
“喂,冬绘——”
喀嚓,锁芯凸轮锁转动了。
“脱鞋!跑到另一端的楼梯!”
冬绘的脚步声消失了,警卫靠近第二间办公室的门,开门、关门、上锁,在走廊上前进。
步调很规律。
似乎没有察觉。
我整个人瘫在椅背上,罕见地满脸是汗。
“好险……”
过了一会儿,冬绘回来了。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整个人瘫软似的塞了进来。
“吓死我了。”
“辛苦了,第一次就不顺利。”
冬绘用力喘了一口气,一脸担忧地抬起头。
“对了,三梨先生,我没带手套没关系吧?”
“你担心指纹吗?只要没发生命案,就不会有人去查那个,而且明天是星期六,清洁工正好会来。你摸过的地方不论是门、复印机或办公桌,都会帮你擦得亮晶晶。”
这时候我应该注意到的。
无论再怎么仔细的清洁工,也会有擦不到的地方。
玫瑰公寓
隔天中午过后,我开着Mini Cooper老爷车到冬绘住的公寓大楼载她,然后又回到玫瑰公寓。
一早,冬绘打电话过来。
“昨晚的文件如何?”
“很可惜都不是。我后来一张张仔细看过,全都跟盗用设计图无关。”
“这样啊……真失望。”冬绘的口吻听不出有多么失望,“对了,我现在可以去侦探事务所吗?”
“来这里?”
“员工去公司很奇怪吗?”
“是不奇怪……只是,你别吓到哦。”
“什么意思?”
“各种意思。”
Mini Cooper离开靖国大道,转进小巷,慢吞吞地行驶于老旧民房之间,接着停进了玫瑰公寓的停车场。
“原来新宿也有这种地方。”
冬绘一下车,就好奇地环顾四周。这一带位于新宿区内,不过全都是木造民房及仓库,对于只认识车站周边及大马路沿途景观的人来说,应该很意外吧。
“三梨先生,那个该不会是狗屋吧?”
冬绘指着公寓大门旁边。
“啊,那是看门狗杰克。那间狗屋看起来不起眼,不过还挺牢固的。”
杰克是两年前来到这栋公寓的混种老狗。
“公寓养看门狗也很特别耶。”
“也许吧。喂,你别靠得太近,那家伙脾气……”
我才这么说,杰克就从狗屋里冲出来,绑在脖子上的铁链在半空中绷直了,杰克张大嘴,在冬绘脚边呜呜地低吼。
“吓我一大跳。”
冬绘摸着胸口,踉跄地往后退,又突然探头过去看杰克的狗屋。
“狗屋的屋檐下好像贴着什么……扑克牌?”
“黑桃J。”
“J——啊啊,杰克,原来如此。”
冬绘的理解力相当不错。
“像门牌之类的东西吗?”
“好像是那个意思。公寓里有一位住户叫东平,他很喜欢玩扑克牌,那是那家伙贴上去的。”
当我们正要从大门玄关走进去时,楼上传来慢半拍的声响。
“哦,美男子回来了啊。”
是野原大叔。他的鼻子不好,发不出鼻音。“三梨”听起来像“美男子”(注:三梨的日语发音是minashi,美男子的日语发音是bidanshi。),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是还真讽刺。
“大叔,你在那里做什么?”
野原大叔从二楼窗户探出头,一脸兴味盎然地俯瞰着这边。
“没有啊,只是刚好看到你回来。还带人回来啊,真会装傻。”
野原大叔用一般人听不懂的发音这么说,嘻嘻笑了。我靠近冬绘耳边对她说:“野原大叔是我师父。当年我离开孤儿院,什么都不会,我会的侦探术都是他教的,他现在已经金盆洗手,靠年金过日子了。”
就在我向冬绘说明的同时,这次换成二楼最里侧的窗户打开了。一个混浊嘶哑的声音传来:“什么!女人!?”牧子阿婆猛地伸出头来,“三梨带女人回来了?漂亮吗?”
“是啊,非常漂亮。虽然戴着一副很大的墨镜,看不清楚脸孔,但是身材苗条,头发乌黑亮丽。”
野原大叔自顾自地回答。
“太好了,下次送红豆饭给你。”
“我不要那种东西。”
牧子阿婆也是玫瑰公寓的老住户,跟野原大叔一样,在我搬进来之前,她就在这里住很久了。
那两人还在自顾自地聊些什么,我假装没听到,带着冬绘走进电梯。
“这栋公寓只有两层楼,却有电梯耶。”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租下这里,结果遇上那群奇怪的家伙。”
我们步出电梯,走在坏了一半日光灯的走廊上。
“咦,那里也有扑克牌……”
冬绘一眼就看到用胶带贴在侦探事务所门上、已褪色的红心K。
“刚才杰克的黑桃J我懂,但为什么你是红心K?”
“我也不知道,有时候我也搞不懂东平在想什么。我猜只要是人头牌,什么都可以吧。”
“人头牌?”
“花牌。那些花牌的人头全都用头发遮住耳朵,对吧?我总是用耳机、帽子之类的东西盖住耳朵,你不觉得很像吗?”
我说谎。幸好冬绘并没有怀疑,双手交抱胸前,点头说:“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