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她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我认为,这样的事情根本不是问题。”
说得有理。
安东捡起地毯上的拨火棒,举到眼睛的高度。在有人拿着凶器对自己比划的情形下,关水略微后退,结城也无意识地使出力气。安东注意到两个人的举动后,耸耸肩,把手放下。
“还蛮沉的呢。”
“没错吧。”
“相当可靠呢。”
结城默默点头,然后慢慢补上一句。
“拿着它比划的话,至少可以用来威吓一下吧。”
“对呀,果然很可怕。因为是男人拿着铁棒。”
虽然关水这么说,但安东毕竟还是正确解读了结城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把拨火棒再度丢回地毯上。
“确实可以拿来威吓……不过,要奇袭别人就不适合了。”
拨火棒太大了,没办法带在身上藏着。从后面袭击也就罢了,但没办法用来奇袭别人。
结城又进一步补充。
“而且,柄的部分虽重,前端的部分却很细,靠不住。”
四人低头看着白色地毯上的黑色棒子。
“而且……”
结城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安东打断他,苦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啦。你想说,拨火棒并没有那么危险,所以你也是个安全的男人,对吧?”
“……”
“但很不凑巧,你再怎么自我宣传,铁棒一样是铁棒,依然是危险物品。好好收到箱子里去吧。”
“不过,你确实长得一副不会害人的样子呢。”
关水插嘴说道。
〈绞杀〉
人类经由气管吸入空气,进行肺部呼吸而得以生存。
呼吸可以持续几卜年,但若是呼吸中止几分钟,人就会马上死亡……就是“断了气”。人的生命,真的是在每一剎那的连续作用之下,才得以确保。
由于必须明快地进行,绞杀通常是徒手。只要把手放在对方的喉咙上,就算是手劲不够的人,也可以轻易解决孔武用力的人。喉咙之于人类,不,之于以肺部呼吸的生物,就是这么一个要命的地方。
不过,若是想有计划尝试绞杀,毕竞还是会准备“细绳”吧。
要说到在推理史上占有特殊地位的“细绳”,应该还是《角落里的老人》【注:The Old Man In The Corner,该书作者是Baroness Orczy,一九0九年初版。书中有一位坐在咖啡店里,根据能够公开取得的资料,推理剖折案真相的神探。他的特色是不断把手中的细绳编成各种形状再解开。】那一条吧,此外,“细绳”除了用来杀人,用途还相当广泛。拿到这个东西的你,能善用这个万能的道具吗?
如果只是把它看成凶器而已,那你就要小心了。在你能够把“细绳”套在对方喉咙上的距离之内,对方的手也够得到你的喉咙。
五号房。
〈备忘录〉里虽然写着“细绳”,但实际看到后,应该称为“绳索”才对。长度约为五十公分。安东用手指夹住绳子的正中央,两端下垂地在大家面前摇晃着。
“虽然上头写着要‘善用’它,但这种不长不短的长度,我能拿来做什么?一开始还打了个很紧的绳结呢。”
原本以为须和名在静静思考,但她的表情突然亮了起来。
“下次再抓到杀人犯时,可以把他的手绑起来。”
“唔,这是个很好的提议。”
安东眉头微铍,给了一个敷衍的回答。现在他提着绳索末端,开始拿着它转圈圈。
“……可是,这样大家就知道啦,我拿到的是烂东西。结城拿拨火棒、我拿细绳正面对干的话,根本没办法比嘛。”
“你不要预设这种根本不可能的状况,让自己沮丧嘛。”
结城对着安东笑道,可安东还是一样臭着脸。
“不,须和名小姐的毒,以及你的拨火棒,都没办法拿别的东西代替吧?但我拿到的是细绳耶,如果真的把人勒死的话,可以用衣服的袖子,可以用手,什么都可以。这种东西……”
“我说啊,”关水皱着眉插话,“你为什么要预设‘真的要把人勒死’的状况呢?你想这么做吗?如果你无意这么做,拿到一段细绳和拿到刀子,不都一样吗?”
安东原本想反驳,又把话呑了回去,手不再转绳子。不久之后他说:“说的也是,我太轻率了。”
关水露出还想紧咬下去的表情。结城正想打圆场时,她短短叹了口气。
“算了,不过,这样就稍微安心了。”
安东与结城不知道她话里的意思,无从响应,此时须和名却表示同意。
“是啊。”
须和名凝视着安东手中的细绳。
“……什么意思?”
结城一问,须和名微笑道:“这条绳子很容易藏在身上。也就是说,之前安东应该可以随时带在身边才是,但安东先生却一直收在箱子里。因此,这表示他不打算使用它。”
“没错。不过,那是白天的时候啦。”
结城心想,原来如此。
与此同时,他认为同样的想法也适用于须和名。须和名虽然拿到可以藏在身上的凶器,却一直把它收在〈玩具箱〉里头……
不,不对。
结城马上察觉到自己的错误。他们只有到须和名从〈玩具箱〉拿出装有胶囊的小瓶子,并没有确切证据,证明现在须和名没有携带几颗胶囊在身”。
即便如此,结城压根不认为须和名真的会随身带着胶囊。
反到是安东手上握有绳子一事,比较让他没来由地感到害怕。他并不觉得那种长度可以藏在身上的绳子,会像安东说的那么派不上用场。如果因为相信这个男的说的话,而在背对着他时被他紧紧勒住的话,
可就没有胜算了……
结城不由得开口叫他。
“嗯,怎么了?”
安东这么一回答后,结城含糊其词,无法继续讲下去。
“……没,没什么事。”
安东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药杀〉
毒与药到底哪里不同呢?
答案恐怕是这样的——有用的是药,有害的是毒。
因此,使用化学物质杀死有害的动物时,称为药杀。
不过,如果因此便说杀死人类就不称为药杀的话,倒也并非如此。杀害死刑犯时,就不称为毒杀,而称为药杀。
药杀人类时,必须能够迅速见效、减少痛苦才行。尼古丁就能因应这种需求。
不消说,在推理小说中,“尼古丁”的地位是因为《X的悲剧》【注:美国知名推理作家艾勒里·昆恩(Ellery Queen)的代表作之一,另有系列作《Y的悲剧》、《Z的悲剧》等。】而建立的。
不能够把针提供给你。但若经由口腔摄取,应该也能充分发挥效果吧。
关水的房间是一号房。要从安东的五号房过去,必须在昏暗的回廊上走很长一段距离。
关水取出装有透明液体的小玻璃瓶,语调急促地说:“我也不是手枪唷。”
结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小瓶子中的液体。这就是有名的尼古丁呀,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亲眼看到。
尼古丁虽然以与氰酸钾相匹敌的毒性著称,但依然不是手枪。结果,这四个人之中,没有人拿到手枪。也就是说,这里没有杀害西野的犯人。虽然原本就不觉得关水是杀人犯,结城还是松了口气。
“这样子,就知道很多事情了。”安东说道:“我们四个人之中,并没有杀害西野的家伙……还有,要小心须和名跟关水泡的茶。”
虽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玩笑话,结城还是开朗地笑了,连自己都觉得意外。应该是紧张的情绪获得舒缓了吧。
“你这什么意思……”
是因为结城看起来太过开心吗?关水原本想质问安东,但表情也和缓了下来。在紧张感似乎消失了的氛围中,须和名笑着说:“噢!所以关水小姐才会说‘果然’呀。”
“咦? 不过,那样的话吗?”
“你有讲喔。在我房间的时候,你说,‘果然,也有人是拿到毒’。”
结城也记得关水说过那句话。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但既然她自己也是持有毒药,语意就略有不同了。关水似乎想起来了,漠然地“噢”了一声。
“晤,‘药杀’一词如果用在人身上,毕竟还是怪怪的。所以我那时觉得,应该会有人是‘毒杀’吧。”
“有药杀又有毒杀,是吧。”
安东的声音像是哼地笑了。
“虽然不像大迫那么生气,但我也渐渐对这出闹剧感到火大。我是绞杀,结城是殴杀。西野是被射杀的吧。真木是……”
安东的话突然中断了,其他三人的视线集中在安东身上。他彷佛没注意到大家的视线,盯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空间,不久之后喃喃说道:“真木,也是被射杀。”
确实,真木是被弩枪射杀的。去调査岩井〈玩具箱〉的是须和名与箱岛。里头应该也放着〈备忘录〉,只要读过,应该会看到在那些有的没的文句最开头,就写着“射杀”吧。
西野是被九毫米口径的枪杀害的,这也算是射杀。
虽然担心会干扰到安东的思考,结城还是不吐不快。
“〈主人〉很讨厌杀人方式重复。若非如此,须和名与关水两人,都叫〈毒杀〉应该也没关系。”
“这么说来……这是怎么回事?”
一号房陷入沉默。
到目前为止,结城都没有好好想过谁会是杀害西野的犯人。这是因为状况混乱,因为感到害怕,也是因为忙碌。但除此之外,缺乏可供思考的要素,也是原因之一。不过,他也有一种想要尽快排除掉危险人物的心情。以道样的矛盾作为契机,能否产生什么具有建设性的想法呢?
结城的眼角余光看到关水露出苦涩的表情。须和名又怎么了呢?须和名……
“那个……我可以发言吗?”
她稍稍举起手。
“嗯?什么事?”
安东的思考被打断,困惑地这么答道。结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记得,今天早上也曾有过这样的对话。
“如果真木先生是〈射杀〉,西野先生是〈枪杀〉的话,如何呢?”
“噢!”
安东发出另一种音调,抿着嘴角说:“这个嘛,〈枪杀〉给人的印象比较像是‘处刑方式’。”
“但这一点,〈药杀〉也是呢。”
及结城只是点头表示“原来如此”,没有再说什么。
12
“毒杀、殴杀、绞杀、药杀。射杀与枪杀,还有斩杀。”
四个人在回廊上朝交谊厅走去。昏暗中,安东说出这样的话。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事实上,结城也从刚才就在思考这件事。因此,他顺畅地讲了出来。
“还有击杀。”
“和殴杀很像呢。然后呢?”
“刺杀、缢杀。”
“还有呢?”
“还有,辗杀。”
“辗杀呀,哈哈。”
虽然被当成玩笑,但结城觉得这并非不可能。如果看起来很重的〈警卫〉以时速一二十公里撞上来的话,似乎也会死人的。
“要集满十二种,总觉得或多或少有点勉强呢。还有唷,张作霖【注:军阀张作霖于民国十七年被日本关东军所埋的炸药炸成重伤,送回沈阳后死去。】的。”
“噢,炸杀呀。”
“暗杀、诛杀、天中杀【注:四柱(八字)推命中的一种推命技巧。】,也有笑杀【注:一笑置之,不把对方当回亊。】与默杀【注:无视于对方存在,不予理会。】等等。”
安东目不转地盯着结城的脸。
“……你这家伙,日文很厉害嘛。”
“多谢称赞。”
对于语汇,结城略有自信,他得意地说下去。
“我还可以讲喔,秒杀、瞬杀、超必杀【注:电玩游戏中,比一般必杀技还能对敌人造成更大伤害的必杀技。】。”
“拜托!”两人背后传来了关水严肃的声音,“不要再讲了……算我求你们。听了让人心情很差。”
有道理。结城和安东都闭上嘴。
还好,沉默并不让人痛苦。在四个人彼此告知自己的凶器之后,让人觉得事情好像有进展了。无论如何,心情都轻松了起来。
不过,那只是表面看起来有进展而已。
“没有人?没有人是什么意思?”
圆型的交谊厅里,没有人坐到圆桌旁,大家都是站着。安东以粗暴的声音大声质问,与刚才完全判若两人。他的视线那头,是臭着脸的大迫。
“没有人就是没有人。这五个人之中,没有杀害西野的凶手。”
但他讲得相当模棱两可。是多心了吗?大迫甚至让人觉得他的眼睛在看别的地方。至少,他没有堂堂正正、抬头挺胸地说出来。这就难怪安东会怀疑他,紧咬着不放了。
“我可是能够很明确地讲出来唷。我们这四个人之中,没有人持有手枪。”
“我就已经讲得很清楚了嘛!我们这边,也没有杀害西野的家伙!”
安东闭嘴不语,盯着大迫看。然后,他的视线移到若菜、釜濑与渕身上。他们也垂着眼睛,或者看着别的地方,不与安东的视线交会。虽然一方面似乎是慑于安东胁迫的态度……但结城无法排除,自己是否也在怀疑他们,有没有隐瞒了什么亏心事。亏心事?在这么小的空间内,到底有什么事非隐瞒不可?
安东眯起眼睛。
“总觉得很诡异呢。大迫,你再讲一次给我听。你听好,请你说,‘在我们五个人之中,没有人持有手枪’。”
“你很啰嗦耶。”
“你别管,说就对了。”
“……在我们五个人之中,没有杀害西野的家伙。”
交谊厅一片寂静。
结城很同情大迫,他那种不说谎的个性,真的会吃亏。安东以缓慢的语调给予致命一击。
“也就是说,你们里头有人持有手枪啰。”
“……”
“我不会说是哪个人杀了西野,只是,既然我们四个人的凶器不是手枪,那边的五个人如果没有人拿到手枪的话,不就不合逻辑了吗?没错吧?”
“话都是你在讲呢。”
插嘴的是箱岛。对于大迫的尴尬处境,箱岛甚至让人觉得他乐在其中。箱岛那张连刮胡子的痕迹都没有的美丽脸庞上,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