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菜身边坐着一个往前靠在圆桌上的微胖男子。结城看得很清楚,当大家就坐时,他一直在旁边徘徊,设法坐在大迫附近。明明不热,他却擦着额头,眼睛像是受到惊吓一样张得很大,而且左右两边的眼珠大小不一样。他的身体往圆桌更靠近,小声地报出名字。
“我叫釜濑丈。”
接着是看起来比其他人年长许多、肩膀下垂的男子,不过应该还不到五十岁吧。或许是那种像是经常餐风露宿、操劳过度的感觉,才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他的头发短而整齐,两颊留有刮完胡子的痕迹。他的气色不是很好。男子熟练地展现标准礼节,鞠躬报上姓名。
“我叫西野岳。请多指教。”
刚才在餐厅里,以阴沉眼神凝视大家的人就是西野。不过此刻结城并未在他身上感受到先前的那种阴郁。是不是因为餐厅光线太暗,加上自己的不安感作祟,才会感觉到根本不存在那人身上的阴沉?
西野隔壁的男子,在大家从餐厅过来之前就一直坐在那里。就是那个穿着皮衣、头发染成金色、无视于结城问候的人。他的眼睛闪闪发亮,视线到处游移,很不平静。他的样子明显不对劲,甚至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正在戒除某种药物。结城很担心,希望这个人不要突然抓狂起来。重点是,坐在那个男子左侧的就是须和名。结城甚至很后悔,如果别让她坐在那里就好了。
男子一直东张西望,结城趁机大剌剌地盯着他的侧脸。对方可能察觉到有人在看他,突然把头转过来,狠狠瞪着结城,吓得结城缩起身子,决定今后不要靠近这个男的。男子“啧”了一声,随口丢下一句:“我叫岩井。这样行了吧。”
既然他觉得这样就可以了,于是换下一位。
须和名以柔和的声音说:“我叫须和名祥子。请各位多多指教。”
她报出姓名,并向大家鞠躬。
在场的人不分男女,几乎都凝视着她。看来大家都相当疑惑,为什么这样的女生会跑到这儿来?她甚至让原本仿佛弥漫着凝里雾的交谊厅,瞬间闪现光芒。
托她的福,结城自我介绍时完全没有引起注意。
“我叫结城理久彦。”因为觉得没人在听,他直觉又补了一句:“我是学生。”
果然,大家似乎都没在听。是不是应该把兴趣和社团都报出来比较好?
接下来是那个在餐厅里分不出是男是女的人。由于坐在自己隔壁,结城可以就近观察。但不管他再怎么靠近观察这个鼻梁很直的美形人士,仍然分辨不出性别。这个不知是“他”还是“她”的人,把手放在自己胸前,以似男又似女的平稳声音说:“我叫箱岛雪人,是个学生。请多指教。”
从名字来判断,应该是个男的。
接着是一个相当漂亮的男生。箱岛是个感觉有点像女性的美形男子,但这一位的美,明显看得出来是属于男性。他的轮廓很深,下巴细尖,也给人一种习惯受到注目的感觉。虽然不属于领导者类型,但应该会成为群体的中心人物。
直到此刻,结城才第一次看到他。他的容貌让人印象之深刻,不亚于须和名。因此,并非看过他却忘记了,而是没看过他。他没有出现在交谊厅或餐厅里,恐怕也没有去过厨房。是不是喜欢独自一人呢?
他的声音带有极度漠不关心的感觉,但是不至于让人不舒服。
“我姓真木,真木峰夫。”
以类型来说,他和岩井有点像,但是如果只以长相而论,就是真木大胜了。即使两人都露出厌恶的神情,岩井看起来是“摆明了不爽”,真木则有一种超脱感。
再来是一位臭脸程度不输岩井或真木的少年,态度充满火药味。他的头发染成深咖啡色,一对眼睛像是会咬人似的。在餐厅看到西野时虽然觉得他眼神阴郁,但到了交谊厅就不会了;然而这位少年无论在餐厅或交谊厅,严峻的眼神完全没有改变。
“……我叫关水美夜。”
不是少年,而是一个少女。结城忍不住看向箱岛。那边是像女生的男生,这边是像男生的女生,一定要好好分清楚。
下一位是昨晚叫结城看卡片钥匙〈十诫〉的那个“好想睡”男子。原本以为他很瘦,仔细一瞧,不应该说是瘦,而是一种身体瘦长、弱不禁风的感觉。
“安东吉也。安东的东是东西南北的东,请多指教。”
看起来并不是少根筋的那种人,但在这样的氛围中,他倒是挺自在的。或许,他的自在是装出来的?
结城无法判断。这么说来,刚才在餐厅里安东还很悠闲地续了一杯咖啡。十二个人里头,只有他戴眼镜。
眼镜造型很有趣,只有下半部分有框。
第十二个人和西野一样,看起来比其他的人年龄还大。就是在餐厅里帮大家倒咖啡的女子,渕小姐。
她虽然没有釜濑那么胖,但还是有点肉。
“我姓渕,渕佐和子。请多指教。”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让人听起来很安心的柔和感。
或许是因为年纪比较大,渕与西野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同。结城虽然不擅长记住别人的长相和名字,但总觉得自己可以立刻记住这两个人。
“想要一次记住应该很困难吧。大家慢慢来啰。”
最后,大迫说了这句话。十二个人像是在确认刚才听到的姓名般,彼此面面相觑。
结城很快就搞不清楚谁是谁了。那个身体往前靠向圆桌的男子叫什么来着啊?
气氛当然称不上安逸闲适,但也并未出现什么具体的危机。目前确定的只有拨火棒与绿色胶囊。结城虽然知道自己正身处异常的状况之中,伹是还不到恐惧的程度。
自我介绍结束之后,结城每隔十分钟就在餐厅与交谊厅之间来来回回,最后终于受不了没事可做,手伸向通往回廊的门。此时,背后有人出声。
“你要去哪里?”
粗重的声音,是大迫。结城转头回答:“散步。”
“不要去比较好吧。”
大迫深深坐进椅子里,双手盘在胸前。身边的若菜看着大迫的侧脸。
“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这么说,也是没错啦……”结城搔搔头,“但我是来打工的,没有工作可以做,很无聊。”
“我也一样无聊啊。如果可以做些什么事打发时间就好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所以,我要去散个步。”
箱岛原本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身体一动也不动,此时缓缓睁开眼睛。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却相当清楚:“要散步的话,有人一起去比较有趣吧。”
结城心想,原来如此。有道理。
箱岛的意思是,出去走走可以,但不要一个人去。他已经毫不掩饰自己的警戒心了。
但事实上,自我介绍完毕之后有人就立刻离开交谊厅了。是真木。难道箱岛就认为真木可以一个人行动吗?
……不,不是这样。
在明确知道只有一个人离开交谊厅的状况下,没什么问题。如果有两人以上离开这里,就不建议一个人闲晃了。虽然有道理,但是……
结城耸耸肩回答:“如果像这样什么事都在意的话,精神会出问题的。”
“确实会变得很焦虑呢。”
赞成结城说法的是那个“好想睡”的安东。他大大打了个呵欠,以拇指揉了揉眼镜下方的眼角,从椅子上站起来。
“走吧!”
他很感激安东的提议,但是……
“我也要一起去。”
连须和名都出声了,真是出乎意料之外。须和名走了几步,看起来像是一朵百合。
在场所有男性几乎都有些心动。结城当然很开心,然而也感到困扰。
这里一共有十二位参加者,处于大迫所谓“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状况下,结城希望尽量保持低调。毕竟光是将素昧平生的十二个人关进地底下,就够让人不安了。即使雇主不再给予任何指示,迟早还是会有某人和另一个人发生磨擦吧。结城不希望自己成为目标。
而且,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结城已经略有察觉了。
结城目前可以确实辨认出来的人有三个,包括似乎值得依靠的大迫、亲切地为大家分菜的渕,以及有如仙女般的须和名。以长相而言,虽然真木也很难教人忘记,然而由于他与其他成员保持距离,应该当不了派系的领袖吧。
大家恐怕已经注意到结城与须和名原本就互相认识,如果两人太过亲密地一起行动,大家会认为结城是“须和名的跟班”。但如果要她别跟来,又太不自然了。
算了,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结城这么想着,于是以笑容应向须和名,三人站到了门前。
转头一看,若菜似乎在眉头深锁的大迫耳边说了什么悄悄话。
原本以为餐厅的光线已经很昏暗了,但只是和交谊厅相比而已,如果和回廊相比就算明亮了。走在回廊上,结城再次感受到那里的阴暗。
结城与安东并肩而行,须和名跟在后面。每次经过回廊的小转弯处,就会看到房间。目前还不清楚谁住几号房,只知道须和名是七号房、结城是六号房、安东是五号房而已。
“回廊这样弯来弯去,很讨厌呢。”
须和名直率地说出感想。
安东眯起眼镜底下的眼睛。
“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是坏心。”
此时安东的声音和在交谊厅里自我介绍比起来,压低许多。结城很了解那种心情。这条回廊充斥着让人想要压低声音的氛围。
为什么觉得讨厌,为什么觉得坏心,理由很明显。
由于这种设计,站在回廊上完全看不到前方的事物……也就是说,即使有人出现在自己正前方或正后方,也看不到对方。
“再这么走下去,应该会在某处碰到那个视觉系的人吧。”安东忿忿地说。
“视觉系?”
结城一反问,安东稍微皱起眉头。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就是嘴巴垂成‘八’字形的那个家伙。有视觉系的感觉,而且上得了台面的那个人。”
结城当然记得他。“是叫真木吧。”
这么说来,感觉像视觉系但上不了台面的那个人,是叫岩井吧。安东对他们的印象,似乎也和自己一样。在昏暗的光线中,结城为此窃笑了一下。
“对对对,叫做真木。那你叫什么名字?”
“结城理久彦。你又是谁?”
“安东吉也。”
两人身后传来一个有礼的声音:“小女子是须和名祥子。”
“……只有须和名小姐是一次就记住的唷。”
结城这么想着。对,就是这样子吧。
在弯曲的回廊前方,又出现一道门:Private Room 1。也就是说,已经走完整排个人房间了。
“接下来是?”
听到结城这么问,安东歪了歪脖子。
“不知道。不记得是什么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鞋底踏着长毛地毯,有种难以言喻的舒服感。
弯曲的回廊前方出现一扇门,和个人房间的门长得不一样,是一道灰色、颇具重量感的门。没有门把,却有一台卡片阅读机,上面的红灯向回廊投射出光线。
“这是……?不知道是不是上了锁呢?”
就在结城说出自己的疑问时,安东已经动手了。他将手放在光滑的门上,试图推它,接着转头看向结城。
“这个房间是?”门上贴着一张写着“Vault”的金属板。“沃、沃尔特?”
姑且先照着罗马拼音读读看。结城除了不擅长数算,英文也不好。
还在想安东会怎么回应,结果须和名先给了答案。
“这是〈金库〉吧。”
“咦,是这样吗?”
“拿卡片钥匙去刷卡片阅读机,搞不好可以打开。”
也就是要我去刷刷看就对了。结城从口袋拿出卡片,姑且刷看看。虽然发出“喀”的一声,但灯还是红色的,没有变化。
“没开耶。”
“……不。”安东边说边靠近卡片阅读机。“上面显示‘十二分之一’。”
他也拿出卡片钥匙刷了卡片阅读机,再定神细看,说:“变成十二分之二了。把十二个人都找来,似乎就金库里头是什么呢?虽然很在意,但还不到立刻把所有人找来的地步。姑且置之不理,继续往下走吧。
个人房间的门是木制的,与西洋宅邸的结构很搭。然而这间“Prison”的门,却是毫无装饰的纯白色。结城伸手去摸,冰冰凉凉的,感觉很坚硬。
“是铁做的吧。不,也有可能不是铁,总之是某种金属。”
“原来如此,这是〈监狱〉。”
安东的双手盘在胸前,点点头……“Prison”的意思,结城好歹也知道。
须和名悄悄伸出手,穿过结城与安东之间。她那只白到不行的手腕,浮现在微弱的照明之中。须和名摸了摸门说:“里头是不是有人呢?”
结城心里一惊。她说得对,既然是监狱,有人关在里面也不奇怪。也就是说,可能有十二人以外的人在里头。
〈监狱〉的门,似乎也是横拉式的滑门,与〈金库〉一样没有门把,也没有凹槽。唯一与〈金库〉不同的是,门上多了一个雾面玻璃做成的小窗。即便如此,由于〈监狱〉里头一片漆黑,隔着小窗什么也看不见。虽然想试箸打开门,但果然也锁得紧紧的。
安东突然低声说道:“如果〈监狱〉里头没有关人……那它是干嘛用的?”
这个问题很简单,结城回答:“以后就会有人了。”
〈监狱〉的隔壁是Guard Maintenance Room”。
“〈监狱〉里头似乎暂时没有关人。”安东点头同意结城的说法,又接着说:“这个维修室里,你觉得也没有人吗?”
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警卫维修室〉的门和〈金库〉或〈监狱〉一样,都是金属制的。不过,它们上头涂的颜色都不一样。虽然光线很暗,仍看得出〈金库〉的门是灰色的,〈监狱〉是白色的,〈警卫维修室〉则是深褐色。
安东摸了摸门……不像是打得开的样子。
“对了,”安东的手依然放在门上,转头问道:“你们房间的门有锁吗?”
结城与须和名忍不住面面相觑,接着两人一起摇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