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颜的。
“血。”吴越放下他快要仰断的头,咽下了最后一口肉,愣愣地看着我们,然后慢慢的举起自己手里抓着啃着的肉,拿到面前看。
那是一只还剩了半个指头的手掌。半截指头耷拉着,正指向吴越的脸。
吴越的神情终于变得惊恐起来。
“这是什么?”他喘着粗气,渴求般地看着我们,像是希望我们给他一个否定的答复。
“是一只手。人的手。”我道。
吴越一下子尖叫起来,将手中的人掌摔出去老远,跳起来道:“不是!不是!”
我踏前一步,慢慢地道:“是。不过我不知道是陆小颜的,还是李牧的。”
“不!”吴越狂吼起来,抱着脑袋乱转。片刻又抬起头来,望向榕树上悬着的两具尸骨,发出一声惨叫。
“你吃啊,你不是觉得肉很香吗?这可是人肉。难得吃到的。”我凄然地笑起来,指着那口锅道:“也许李牧和陆小颜两个人的肉你都吃到了,真是好运气。不知道他们的头有没有被一起煮进去,眼珠子漂在汤里,一定很好看。还有,吃到脑花没有?那可是大补啊,这次可没人和你争,慢慢吃啊。”
吴越跳着脚,疯狂地捶着自己的脑袋。
“怎么?怕了?吃个把人算什么呢。”我咯咯地笑起来,逼近他,一字一顿的道:“你们也会怕?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吃啊,吃了就不饿了,就可以活下去,只要你们能活下去,什么都可以不管,什么良心,什么道德——”
吴越又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他被我逼得不断往后退,一直退向石台。他不敢回答我,也不能回答我。他只有退,最后缩到石台处蜷成一团。
因为他怕。
他怕!
“别怕,一切都要结束了。”我温柔地说着,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给他擦去脸上的血迹,然后微笑着看着他惊恐的双眼,把手伸进他茂密的头发里,抓住,揪紧,再把他的头往石台棱角上使劲的一撞。血混着脑浆迸裂出来,溅满了石台。
呵呵,真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大的力气。吴越只发出了一声闷哼,就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我放开他的头,看着他的身子像没骨头一样偏倒在地。快乐地笑起来。
这样多好,不用怕,不用痛苦,也不用饿肚子了。
我转过身来。宋岳然像木头人一般立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他不再发抖,脸上的神情也不再惊恐。彷佛根本和他无关。
“这就是你要寻找的结局?”他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这让我有些失望。
“大概是吧。看来你早就发觉了?”
“不是早就,是一直。”
“无所谓。”我耸了耸肩。“结果都一样。”
“不一样。”宋岳然叹了口气,深深的看着我道:“张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走不出去,一样都是死,为什么?”
“为什么?”我做出一副吃惊的样子来,正想嘲笑他,却又一怔。有什么东西堵住思维和咽喉。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呢,我会杀人,杀死这些曾经共患难的朋友。
“你不知道。”宋岳然道。
“我不知道。”我喃喃地道。我真的不知道,努力想想起什么来,脑袋里却一片空白。我慌乱起来,四处望着:“羽辰,羽辰呢?他一定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人,他一定知道。”
“是,叶羽辰知道。可他永远没有机会再告诉你。”宋岳然的神情恍惚起来,又带着深重的悲哀和痛苦。“不要再欺骗自己了。你明明就知道,叶羽辰在我们迷路的第三天就死了。你要杀我们,也是因为叶羽辰的死。”
我怔了一刻。思维混乱地疯跑了一阵,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一张脸浮雕般的凸现出来,和羽辰的脸重叠在一起,像是对我笑,又如此的狰狞可怖。
是我的羽辰。
这张脸在黑暗的背景中变幻着,渐渐变得清晰,变成一个浮在小砂锅中的支离破碎的人头。汤水沸腾起来,没除干净的几丝毛发混着黑白的眼球上下翻滚,似乎欢快地庆祝着我们找到了生的希望。
可我知道,那是羽辰的眼睛,他在看着我们。
从那一天起,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他无处不在,居高临下、甚至是由内而外地看着我们,一直看穿每个人的身体和灵魂。我伸手,想去触碰他的脸,那些景象却在瞬间变得粉碎,散落了一地,只剩下眼前宋岳然凝立的身影。
“羽辰。”我道。
“羽辰……”我摇着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从眼里跑出来,顺着脸颊爬行着,滚烫而湿润。
“羽辰死了。他走了。”我望着宋岳然,他的脸模糊起来,化为羽辰的微笑。
“是。你终于想起来了。他死了。可他一直跟着我们。”宋岳然嘶哑着声音惨笑道:“他就在我们每个人的肚子里。”
是的,我的羽辰早就死了。
那是我们迷路的第三天,干粮已经所剩无几,每个人都在饥饿和绝望中挣扎着,努力的不让自己崩溃。为了寻找生存的希望,羽辰试图攀上山顶去寻找出路,没有人劝阻他,除了我。然后我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一脚踩空,从半山腰摔下来。
羽辰没有留下一句话,我只记得他最后看我的眼神,充满眷恋和伤感。
我终于又笑起来。
宋岳然说得对,羽辰没有走,他和我们永远在一起。
“你笑什么?”宋岳然似乎紧张起来。“张薇,我知道你很可怜,你恨我们也是应该的,可是你知道当时那种情况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否则大家都要死——”
“现在也是一样的死。怎么,你怕了?你们也会怕?”我尖笑起来,“你们在决定把羽辰的尸体当作粮食吃掉的时候,怎么不会怕?在你们为自己吃人的事实编造那么高尚和正当的理由的时候,怎么不会怕!整整三天,你们拖着羽辰被肢解的尸体,一路走,一路吃,连发臭了都不愿意扔。我看着你们、还和你们一起一口一口的把羽辰吃完!你们想过我的感受么?羽辰是我的男朋友,是我最爱的人啊!”
“是……我承认。可是……”
“没有可是,没有人会允许这样的可是!”
“张薇!”宋岳然突然提高声音打断我,“你面对现实吧,叶羽辰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这么固执。你要是杀了我,你也活不下去的……”
“我根本就没打算再活!”
“可是你不也……”
“不错,我是也吃了。可我要活下去只是为了羽辰。我要他亲眼看着我怎样为他报仇!”
宋岳然喃喃道:“你疯了。”
“我是疯了!”我尖叫起来。“我要是不疯我一刻也活不下去!”
“是,我知道。”宋岳然摇着头道:“从叶羽辰死之后我就一直在观察你,开始我不能理解为什么你居然不哭也不闹,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到后来我才明白,你其实已经精神分裂了。”
“你拒绝接受叶羽辰已死的事实,然后把自己分成了两个人,一个当你自己,一个当成叶羽辰。你一个人分饰着两个角色,或者是想象着两个角色,自导自演,自问自答,却把真正的自己隐藏起来,连你自己也找不到。你处心积虑得想杀死我们,内心里又将整个过程一笔抹销,所以你才显得那么无辜和自然。否则,我真要以为你是一个了不起的演员。”
我盯着他,心里突然一阵剧痛。宋岳然继续道:“一开始你同意吃叶羽辰,还和我们一起吃,我们以为你也是因为怕死才这么做,可现在看来,我们都错了……你熬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不错。”我冷笑道:“本来我是没什么机会的,谁知道老天有眼,让我们进了这个村子。”
“你来过这个村子?”宋岳然吃了一惊。
“没有,不过这个村子可是帮了我的大忙。”
“那李牧和陆小颜真的是被你——”
“只有一半。”我冷笑道:“想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吧。还记得刚才吸吴越的血那东西吗?”
“那是什么?”
“是蟾蜍。”我灿烂地笑起来。“是一种有毒但是行动迟缓的蟾蜍。你不主动攻击它,它是不会反击的。除非它闻到血腥味——它嗜血,奇怪吧?哈哈。我曾经在一本资料上看到过关于它的介绍,但是没想到它会在这种地方出现。这村子真的是怪的离奇。”
“可你怎么能利用它杀人?”
“你真以为所有的人都是我杀的?你忘了,李牧和陆小颜失踪的时候,我可都和你们在一起。陆小颜在李牧受伤之后就吓得有些疯疯癫癫,我不过是半夜趁你们出去的时候,把在村头抓的那只蟾蜍喂饱了。”
“那吴越腿上的伤,也是你趁他昏睡的时候用小石片划的对吧?你知道周围有这种蟾蜍,故意引过来,让吴越中毒发狂。”
“不错。不过这种蟾蜍的毒性并不大,它主要的作用是麻痹神经。李牧一定是在受伤的时候就被这种蟾蜍吸过血了,他伤得那么严重,不可能对酒精的刺激一点反应都没有。但是毒量一大,反而会让人兴奋和癫狂,直到死亡。就像陆小颜和吴越。”
宋岳然迷茫起来:“可是如果不是你,他们又是怎么失踪的?”
我依旧快乐地笑:“老实告诉你,我不知道,更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走不出这个村子。不过李牧跟陆小颜现在被剥皮剔骨,死成了一锅人肉汤,比我自己杀了他们还痛快!哈哈。也许这就叫做老天开眼,报应不爽!”
宋岳然苦笑道:“是我太大意。我一直在提防你,就是怕你因为叶羽辰而干出什么事来,可你做的太好了。直到你竭力的主张回村子,我才知道不妙。幸好休息的时候我没让自己睡着,否则现在死在这里的,说不定就是我。”他望着吴越瘫成一团的尸体,眼神又闪烁起来。
“是。”我点了点头。“他也该死了。”
“那么我是不是也该死了。”宋岳然长出了一口气,平静得道。
“嗯。”
“但是就凭你,现在是杀不死我的。”
“不错。”
“可我有能力杀你。”
宋岳然的手中不知道几时多了一把小刀,在星光下折射出铮然的光亮。
好锋利的家伙。大概从发现我不对劲开始,他就已经藏到了身上的吧。
“横竖都是死。与其时刻提防着你来杀我,还不如我先杀了你。对不起了。”
宋岳然说着,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
我站在石台处,镇静的看着他。
我不怕,从羽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死了。现在,我不过是要去追赶羽辰已经走远的身影。亲爱的,等我。
宋岳然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黑暗中,他的脸和魔鬼重叠在一起,将我笼罩。
无边无际的黑暗啊,似乎终于看到了尽头。
站在尽头处,我突然歪了歪嘴角,笑起来。
宋岳然举着刀的手僵滞了一下,像是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笑。
不过也许他很快就能知道了,我可不是望着他笑。
我的目光越过他,看到他的身后,农房,树木,地面,到处都冒出无数个黑影,他们长着奇形怪状的脚和手,身体残缺,衣衫褴褛,佝偻着,爬行着,举着锋利的镰刀、斧子和锄头,无声无息地迅速朝我们逼近……
Game over!
张薇顺利地回到了现实中。现在,天已完全黑了下来,手机屏上微软的光线,无力照亮她苍白的脸。
呼吸渐渐急促,张薇知道,她的哮喘病又犯了。四肢突然变得毫无力气,她试着想走回房间取药,刚一起身便立即跌倒在地。
眼前的景象不住动荡着,耳畔尽是自己急促的呼吸,张薇吃力地望着墙上那张看起来有些变形的新婚照。
她怕是等不到谢飞回来了。
一颗晶亮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而下。泪光中,张薇惊愕地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至自己面前。他面带焦急,大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谢飞……”几乎失去颜色的唇缓缓张开,张薇含糊地吐出两个字。
他怎么会回来?
莫非是自己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回光返照?
这一时刻,最为痛苦的正是重现的谢飞。眼看未婚妻命悬一线,他迅速奔回房中,取来克喘药喂她服下。
张薇掌中紧握的手机引起了谢飞的警觉。刹时间,他的头脑一阵发热,立即夺过手机去看。下一秒,一记破裂的声音在谢飞的心头回荡,而粉碎的,正是他的心!
“小薇!你为什么要进‘山村七里’?以你的精神状况,从游戏走出后,会被它吞噬的!”尽管努力克制,但谢飞的声音中仍带着痛苦且无穷无尽。
张薇没有答话,只是微笑。那抹微笑很勉强,像是流星得余辉,一抹即逝。
“我不会让你失去意识的,我们上医院。”把奄奄一息的未婚妻打横抱起,谢飞刚一打开门,便望见门口站着一名身着黑色职业装的女子。
她与他目光对视,顷刻间便电光火石。
谢飞暗忖:这应该就是那名难缠的记者陶子了吧!
终于等到与她面对面的时刻了。不过,此时他却说道:“陶小姐,能不能让我把我的未婚妻送去医院,再了结其他的事。”
看着他怀里昏迷的张薇,陶子皱眉,这个倔犟的新娘,最终还是踏上了那条不该去的山村之旅。
陶子点头,不发一言,开车陪同谢飞,把张薇送去了就近的医院。
急诊室的医生作了检查后,给出的话,与胡子昏迷后说的别无二致。张薇的生命体征存在,但意识却已丢失,如若短期内查不出病因,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谢飞站在楼外,隔着玻璃,静静守候着躺在里面的未婚妻。她是那样美丽,如同睡美人般只是睡着了而已。
“为什么不直接带警察来?”视线没有离开张薇,谢飞直接问身边那个站了许久的人。
“因为还有一些谜团,我想要亲自解开。”陶子道。
冷酷的笑从谢飞唇边裂开,他取出一支烟想要点燃,却一时难觅打火机。
啪!一簇火光忽然在他眼前燃起,只见陶子将一只精巧的ZIPPO递到他面前,道:“如果要赎罪,你现在还有机会。”
傲慢的语气令谢飞微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