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似能洞悉世事的双眼看得林韩打了个寒战,别过头不敢看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恐惧感。
他就看了林韩那么一眼,又拉下草帽蹒跚着向大门外走去。此时,林韩只觉得周围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那个老人草鞋趿地的拖沓声,悠悠漫长,像一副钢锯来回的拉扯着,尖利刺耳……
“李队,你等等我。”箫雨竹的声音将林韩拉回现实,只见空荡荡的大厅寥寥几人,哪有什么老人?难道刚才只是幻觉?她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兀自怦怦跳个不停。
“你们怎么还没走?”那个姓李的警察扫了他们一眼,继续向门外走去。
“喂,李队……”箫雨竹追了上去,边走边将什么递给了他,“你看呀,你看了就会相信我们说的都是真的了。”
李队轻轻推开箫雨竹的手,有些不耐烦,“你们都已经录好口供了,如果案情有需要时,我们会再联系你们的,请你现在不要再妨碍我办事,好吗?”说完他睨了箫雨竹一眼,继续向大门外走去。
箫雨竹站在台阶前面,对着已渐渐被大雾吞噬的李队的背影扮了个鬼脸,“切,不就是个小小的队长,有什么了不起的。”她说完转过身来,这时雾更大了,大团大团的像是从天上缓缓滚下来的浓烟,浓得化不开,缓缓漫过箫雨竹的头,将她笼罩在雾里,远远地望过去,像是一个无头人站在那里。她拿什么有节奏地敲着自己的手心,一顿一顿的,等停下来的时候林韩才看清,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本书,再联想她刚才跟李队说的话,知道一定是自己送给她的那本书。
等等。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几个片断,书,警局,台阶,怪异老人,大雾吞噬的人头。这一切,不都是……林韩困难地咽了口口水,边向站在台阶箫雨竹跑去边喊,“箫雨竹,快进来。”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就在林韩离箫雨竹还有五步远的时候,她看见箫雨竹慢慢抬起了头,旋即,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林韩不由得也抬起了头——一团黑影快速坠了下来,让人避之不及。
随着咯的一声脆响,就在离林韩两步远的距离,一团黑影已将箫雨竹压得严严实实。一声闷响后,林韩看到台阶上,大团大团的鲜血从那个黑影身下流出来,顺着台阶向院子中间流去……
林韩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一个趄趔险些跌倒,幸好黎有德及时扶住了她。黎有德的手也冰冷冰冷的,像这个早晨的雾气一样冰冷,冷得沁骨。
警察将压在箫雨竹身上的那个人翻了过来,他的前额让水泥台阶磕了个碗大的窟窿,血汩汩地往外冒,虽然他的脸已经沾满了鲜血,可林韩依旧认出是肖钦。他的双眼微微睁着,面部表情很惬意。手里紧紧捏着本书,像是催命符一样的她倾注最多情感的——《遗书》。
车祸
肖钦是从警局的三楼跳下来的,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躲过门卫的眼睛跑上去的。
正巧站在楼下的箫雨竹被他活活压死,颈椎都给压断了,耷拉着,如果不是皮肉连着,那颗头早离开身体了。死状惨不忍睹。
一夜之间,十个人就有四个离开了。谁会是下一个?
林韩突然想到欢夜两年前问的那个问题,当真是一语成谶。她却不能像当时回答的那样洒脱。恐惧笼罩着余下的六个人。谁都不敢开口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
钱嘉勇把烟头摁进烟缸里,像下定决心般,“咱们还是回吧,都回家去。我想就算有什么事儿,我也情愿在自己家里,总是在最亲的人身边。”说完,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老婆,我明天就回来了……嗯,这会儿特想你。有多想?我都不知道,生命有多长思念就有多长。好,等我,多弄些好吃的。嗯,我知道,好,再见。”他的表情有些悲悯,嘴里虽说着思念的话,却让和他同处一屋的人感觉不到一丝暖意,这一通电话弄得人心惶惶,气氛越发紧张起来,好像真的随时都会有意外状况发生。
前面四个死亡事件都并不是按书中的顺序来的,好像死神从中抽取的一样。所以未来的一切都是未知数,能预料出的都只能根据没发生过的情节进行猜测。都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也都不知道这只是巧合还是……恶作剧?那也未免太可怕了些。
“你们怪我吧?”林韩望着剩下的几个人,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她想了一肚子的话和疑问,到了嘴边,却成了这么突兀的一句。
“怪你什么?你傻了啊?”黎有德伸手怜爱地揉了揉林韩的头发,将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这些都是大家始料不及的,怎么可能怪你?谁都知道你心里比我们谁都痛苦。怪你不如怪我,我不在里面发帖叫你们来这儿,不是什么事都没吗?”
他将林韩所有的委屈和无辜用三言两语分析得清清楚楚,林韩心里一阵感动。想到在平苑北村初见王玲与吴淑华的死状时,箫雨竹等人不信任的举动。这一行人里,只有黎有德才一直是和自己一起的。
“你们都别自责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做什么都是自愿的,摊上这事儿谁能料到?要真有什么,都是命。”钱嘉勇又点了支烟站到窗口,瘦削的背影显得格外的落寞,他深深吸了口烟接着说,“我怎么感觉自己也快了?如果我真没了,林韩,记得跟我老婆说,我很爱很爱她。我们结婚几年了都还没跟她说过这样的话,总觉得这些话经别人的口说,更有分量些……”
“钱哥你别乱说,好好的说什么呢?”苏青打断了钱嘉勇的话。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林韩什么都没说,靠在黎有德的怀里,明明那么沉重,却又感觉好安心。像是找到了依靠,毕生的?不知道,但至少是从小到大从未有过的安定。从未敞开过的心扉不知何时悄然裂了条细缝,灌进了专属某个人的气息。
第二天大家就启程了。
那天林韩一早就觉得闷闷的,总觉得会发生点什么事儿一样。早上刷牙的时候,好好的杯子在她手里莫名其妙地碎成了五大块,还将手心割了老大一条口子,伤口深得几可见骨。她随便包扎了一下,但黎有德说怕破伤风,非拖着她去医院,这么一折腾就错过了去贵阳的早班车。
等吃过午饭上车已经一点了。
天突然放晴,太阳白花花的刺得人睁不开眼。大巴里闷得让人不想说话,几乎所有人都躺座位上昏昏欲睡。那天的车也老是出故障,一路上坏了好几次,等快到贵阳时刚爬完坡又熄火了。
司机鼓动大家都下车一齐将车推到坡口,想借下坡的冲势发动起来。人多力量大,二十几号人很快就将车推到了坡口。之后大家陆陆续续地上车。林韩和钱嘉勇走在最后面。林韩上了车,钱嘉勇跟在后面,刚准备上车时,他忽然叫道:“啊,完了,我的结婚戒指怎么没了?”
他摊开着手,十指果然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林韩忙说:“是不是忘包里了?”
“没,早上还戴手上的,你先上车,我找找是不是推车时弄掉了。”他说完急急下了车。林韩见他那么着急,也转身跟了下去。
两人围着车屁股找了一圈儿都没找到,正当钱嘉勇气馁的时候,林韩发现后车轮的中央正躺着一枚小小的钻戒,高兴地叫道:“在那呢!车轮底下。”
钱嘉勇奔过去,弯着腰伸手刚抓到戒指……这时车突然发动了。
车轮无情地碾过钱嘉勇的半个身子。林韩当场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不会哭也不会喊,就呆呆地望着被压变形了的钱嘉勇。脑子里反复地响着他昨天说的话:我怎么感觉自己也快了?如果我真没了,林韩,记得跟我老婆说,我很爱很爱她。我们结婚几年了都还没跟她说过这样的话,总觉得这些话经别人的口说,更有分量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