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注意照看放在户外太阳下的漂亮婴儿车。每隔五分钟,她似乎就会冲到外面去调整一下婴儿车的篷盖,多塞一块毯子进去,或仅仅是唱几句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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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玛瑞丽和婴儿车事件(3)
玛瑞丽不是惟一一个关注婴儿车的人。埃米琳和艾德琳也为它着迷。
一天,玛瑞丽胳膊下夹着一篮子洗好的衣服从后面的走廊出来,发现婴儿车不见了。她突然停下脚步,张开嘴巴,用手捂住脸;篮子摔到花坛上,围脖和袜子都打翻在了桂竹香上。玛瑞丽一次也没有朝树篱和矮树丛那里张望过。她转头左看右看,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再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心里越来越恐慌,最后她发出一声直冲蓝天的尖叫,好像能把天空撕成两半。
与玛瑞丽家相隔三户的格里芬先生从他的菜地里抬起头,走到栅栏边。住在玛瑞丽家隔壁的老太太思多克斯在厨房的水池边皱起眉头,也出来走到门廊里。他们震惊地看着玛瑞丽,怀疑平时笑盈盈的邻居是否真的能发出那样一种声音,玛瑞丽惊恐地回望他们,吓得说不出话来,那声尖叫仿佛穷尽了她一生所能说的全部话语。
最后,她说道:〃我的孩子不见了。〃
此言一出,大家便行动起来。格里芬先生立刻跳过三道栅栏,挽起玛瑞丽的胳膊,把她护送到家门口,说:〃不见了?他跑到哪里去了?〃思多克斯老太太的身影消失在她家的后门廊里,一秒钟后她的声音在前花园里响了起来,她大喊着寻求帮助。
接着,叫嚷声越来越多:〃什么事?发生了什么?〃
〃被掳走了!从花园里!在婴儿车里!〃
〃你们两个走这个方向,其他人走那个方向。〃
〃派个人快去把她丈夫找来。〃
宅子门前充斥着各种声音,一片混乱。
宅子后面一切都很平静。玛瑞丽洗的衣服在慵懒的阳光里轻轻飘动,格里芬先生的铲子静静地插在翻松的泥土里,埃米琳胡乱地抚摸着银色的轮辐,显得非常高兴,艾德琳为了让婴儿车跑起来,一脚将她踢开。
她们给它起了一个名字,把它叫作〃轰轰〃。
她们沿着房子的背面拖着婴儿车。这比她们想的要难。开始拉时,婴儿车比它看起来要重,而且她们是在非常不平的路上拉它。田野的边缘有点倾斜,使婴儿车与地面形成了一个角度。她们本可以把四个车轮放在一个水平面上,但是新翻的土地比较松软,轮子便陷进了土壤里。蓟和荆棘勾住轮辐,减慢了她们行进的速度,她们在走过最初的二十码后还能继续前进真是一个奇迹。但是她们正在兴头上。她们竭尽所能想把婴儿车推回家,使上了全部的力气,而且她们似乎根本没觉得累。扯掉勾在轮子上的蓟让她们的手指都出血了,但是她们一边走,埃米琳还是轻轻地哼歌给小孩听,不时偷偷地用手指摸摸他,还会亲亲他。
最后,她们走到了田野的尽头,可以看见房子了。但是她们没有直接朝房子走去,而是转向了鹿园的斜坡。她们想要玩玩。她们不知疲倦地将婴儿车推上最长的那个斜坡坡顶,摆好位置。她们把孩子从婴儿车内抱出来,放在地上,艾德琳把自己塞进车内。她下巴贴着膝盖,手抓住车的两边,脸色苍白。她使一个眼神,埃米琳便用尽全力推了婴儿车一下。
◇。◇欢◇迎访◇问◇
第52节:玛瑞丽和婴儿车事件(4)
起初,婴儿车走得很慢。地面不平,那段路的坡度也不大。但是接下去,婴儿车便越跑越快了。随着轮子的滚动,黑色的车身在夕阳下飞奔。速度越来越快,轮辐的形状也看不清楚了。坡度越来越陡,不平的地面使婴儿车摇来摇去,几近翻倒。
空气中响彻着一声声的叫喊。
〃啊……!〃
随着婴儿车飞快地冲下山坡,被震得骨头发麻、深感刺激的艾德琳开心地尖叫着。
突然,她停住了,显然发生了什么事。
婴儿车的一只轮子撞到了泥地上凸起的一块石头上。金属和石头的摩擦爆出火星,婴儿车顿时改变方向,没有朝山下走,而是在阳光下飞到了空中,轮子朝天。车子在空中静静地划出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隆起的地上,发出一声惊心的动静,有东西碎了。艾德琳兴奋的叫喊在空气中回荡之后,一切突然都安静下来了。
埃米琳跑下坡。朝着天空的那只轮子被撞弯了,轮子的一半都扭曲了;另一只轮子还在转动,不过转得很慢,所有的急迫感都消失了。
一只白白的手臂从变形的黑色车身中伸出来,以一个奇怪的角度靠在满是石头的地面上。手上染有紫色的树莓污迹,还有许多蓟造成的刮伤。
埃米琳跪下来查看。变形的车身内漆黑一片。
但是还有动静。一双绿眼睛回望着埃米琳。
〃轰轰!〃她说,然后笑了。
游戏结束了。是回家的时候了。
除了故事本身,温特小姐在我们会面时很少说话。起初几天,我到达藏书室时还会说:〃你好吗?〃但她只会用几近生气的口吻说:〃在生病。你好吗?〃仿佛我是一个傻瓜才会那样问。我从不回答她的问题,她也不指望我回答,于是交流很快就结束了。我会提前一分钟悄悄地走进房间,在炉火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从包里拿出笔记本。接着,她会不说任何导言,便直接开始从她上次停下来的地方继续把故事讲下去。这些会面何时结束并不是由时钟来控制的。有时候,温特小姐会一直讲到一段情节自然结束。她会讲出最后几个词,她的声音停下来时会有一种明白无误的终结感。随之而来的安静就像一个章节末尾的留白那样明确。我会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下最后一段记录,合上封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离开。在另一些时候,她会出人意料地停下来,在一幕场景的中间,有时是一句话说到一半,我会抬头看看她因为忍耐而抽紧的苍白脸庞。〃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我第一次看到她这样时曾问过。但她只是闭上眼睛,示意我走。
当她对我讲完玛瑞丽和婴儿车的故事,我把铅笔和笔记本放进包里,站起来,说:〃我要离开几天。〃
〃不行。〃她很严厉。
〃我恐怕必须要这么做。我原本只打算在这里留几天,但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一周多了。我没带够长期逗留所需的东西。〃
〃莫里斯可以带你去镇上购买任何你所需要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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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节:玛瑞丽和婴儿车事件(5)
〃我需要我的书……〃
她向我示意她藏书室里的书架。
我摇摇头。〃抱歉,我真的必须走。〃
〃李小姐,你似乎认为我们拥有世界上所有的时间。也许你有,但让我提醒你,我是一个很忙的女人。我不想再听到任何要走的话。到此为止吧。〃
我咬紧嘴唇,一度觉得受到了威吓。但是我重整旗鼓。〃记得我们的约定么?三件真实的事情。我需要做一些调查。〃
她犹豫了一下。〃你不相信我?〃
我不理会她的问题。〃三件我可以核对的真实事情。你向我承诺过。〃
她生气地咬紧了嘴唇,但她同意了。
〃你可以周一走。三天。不能再多了。莫里斯会送你去车站。〃
我正整理誊写玛瑞丽和婴儿车的故事时,有人来敲我的门。还没到吃饭的时候,所以我有点惊讶;朱迪思之前从未打断过我的工作。
〃你到客厅来一下行吗?〃她问,〃克里夫顿医生来了。他想要跟你说几句话。〃
医生抵达时我就看到过他,我走进客厅,他站了起来。我不太擅长与人握手,他似乎也没打算向我伸手,这让我很高兴,但这也让我们不知道该如何开场。
〃我听说你是温特小姐的传记作者吧?〃
〃我还不确定。〃
〃不确定?〃
〃如果她对我说的是实话,那么我就是她的传记作者。否则,我就只是一个听写员。〃
〃嗯。〃他停顿了一下,〃这点要紧吗?〃
〃对谁而言?〃
〃对你来说。〃
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他的问题很无礼,于是我便没有回答。
〃我想您是温特小姐的医生吧?〃
〃是的。〃
〃您为什么要求见我?〃
〃其实是温特小姐要我见你的。她希望我能确保你充分认识到她的健康状况。〃
〃我明白了。〃
他以毋庸置疑的专业口吻展开解释。简而言之,他跟我说了正在杀死温特小姐的疾病名称、她的症状、她的痛苦程度以及一天中总共有几个小时药物可以缓解她的病痛。他还提到了折磨温特小姐的其他许多疾病,这些病本身也足以让她丧命,只是他说的第一种病最为致命罢了。他也竭尽所能说明了该病可能的加剧过程,以及为了给之后的治疗留有余地需要控制药物的剂量,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等温特小姐实在需要时,才能用足剂量。
〃她还剩多少时间?〃他解释完后,我问道。
〃我没办法回答你。换其他任何人,应该早就死了。温特小姐很顽强。而且由于你待在这里……〃他停下来,这个停顿制造出一种气氛,让人仿佛在不经意间就站到了破坏某种信任的边缘。
〃由于我待在这里……?〃
他看着我,似乎想要知道什么,接着他做出了决定。〃由于你待在这里,她似乎稍微好一点了。她说这是讲故事所具有的麻醉特质。〃
我不确定该如何对待这番话。不等我梳理好自己的思绪,医生继续说道:〃我听说你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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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节:玛瑞丽和婴儿车事件(6)
〃这就是她要你跟我谈话的原因吗?〃
〃她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时间是极其重要的。〃
我们的谈话结束了,我走时他为我拉开门;当我走过他时,他再次对我说话,声音出人意料的轻:〃第十三个故事……?我不认为……〃
他的脸在其他时候都没什么表情的,但此时我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稍纵即逝的作为读者的焦躁。
〃对此她什么也没说过,〃我说,〃即使她说过,我也无权告诉您。〃
他的眼神冷静下来,一丝颤动划过他的嘴角和鼻翼。
〃日安,李小姐。〃
〃日安,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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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节:莫斯雷医生和他的夫人(1)
莫斯雷医生和他的夫人
我走前的最后一天,温特夫人跟我讲了莫斯雷医生和他夫人的事情。
不关门、闯进别人的宅子里是一回事,带走婴儿车里的孩子则是另外一回事。虽然孩子被找到时,人们发现他在短暂的失踪后毫发无损,但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事态已经失控了;必须采取行动。
村民们觉得无法直接去找查理说这件事。他们明白查理家的情况很奇怪,他们也有点害怕去那里。很难说清,究竟是查理,还是伊莎贝拉,还是鬼魂让他们与宅子保持距离。他们去找了莫斯雷医生。这不是那个在伊莎贝拉的母亲生产时未能及时赶到、在某种程度上可能导致伊莎贝拉的母亲死亡的医生,这是一个当时已经为村子服务了八九年的新医生。
莫斯雷医生并不年轻,尽管四十几岁的他给人的感觉挺年轻。他个子不高,肌肉也不太发达,但看上去很有活力与神采。就身材比例而言,他的腿很长,他常常轻松地迈着大步走路。他可以比任何人都走得快,已经习惯于发现自己在自言自语,然后转身发觉同行者正在身后几码外急走,气喘吁吁地想要赶上他。 莫斯雷不但身手矫健,而且思维敏捷。你从他从容、活泼的声音里就能听出他很有头脑,对他而言,在恰当的场合下面对别人说出恰当的话,很容易做到。有力且整齐的眉毛下,他深棕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就像鸟的眼睛,你在他的眼睛里能看到:敏锐和专注。
莫斯雷很善于将自己的热力传播给周围的其他人……这对一名医生而言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当他踏上房前的小径,当他敲门,他的病人就开始感觉好些了。而且相当重要的是,他们喜欢他。他本身就是一剂补药,大家说。他的病人是活下来还是死去,对他来说很是不同,当他们活下来时……他们几乎总是能活下来……他也很关注他们的生活质量。
莫斯雷医生非常喜爱智力活动。疾病对他而言是一个谜,不解决问题他就无法休息。病人们已习惯于他在整晚苦苦思考他们的症状后,成为早晨第一个出现在他们家里的人,因为他还想多问几个问题。一旦他做出诊断,还需要找出治疗方法。当然他会查阅书本,彻底了解所有的寻常疗法,但他很有创新意识,就算是简单的喉咙痛,他也会从不同的角度去看,经常会想方设法搜寻各种细小的知识点,以使自己不仅能治好喉咙痛,还能从完全崭新的视角通晓喉咙痛的现象。他充满活力,聪明伶俐,和蔼可亲,是一名异常出色的医生,比普通人优秀。不过,像所有的人一样,他也有他的盲点。
村民代表包括了婴儿的父亲、祖父和一个凡事都喜欢插一脚、模样让人厌烦的酒馆老板。莫斯雷医生接待了这一行三人,仔细地倾听了其中两个人的描述。这两人从门被敞开说起,说到令人恼火的炖锅失踪事件,说了一会儿后才讲到故事的高潮:婴儿车内的孩子被绑架。
〃她们太放肆了。〃小弗雷德·詹姆森最后说道。
〃不受控制。〃老弗雷德·詹姆森加了一句。
〃你认为呢?〃莫斯雷医生问同来的第三个人。威尔弗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