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配角演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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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配角演义-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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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洪是益州本地人,与太子平素没有来往,他前往白帝城不会引起别人怀疑。如果是一名太子舍人出现在白帝城,刘禅的意图一下子就会暴露。这其实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杨洪曾经是李严的下属,但两人闹得很不愉快,杨洪甚至愤而辞职。如果李严是这次白帝城沉默的主谋,至少刘禅不用担心杨洪会跟他沆瀣一气。

杨洪看了刘禅一眼,看来这位太子对这个安排是动过了心思的。在权力面前,即使是再平庸的人,也会变得敏锐起来。

刘禅追问道:“杨从事可愿意为本王跑这一趟?”杨洪略微不安地转动身体,这个差事可不容易做,可他没得选择——既然投了诸葛亮,而诸葛亮支持刘禅,那他就只能在这条路上走到黑。

“臣即日动身。”杨洪伏地叩头。刘禅的脸色好看了一些。作为太子,他驭使一名治中从事都要花这么大的力气,实在是有些可怜。

“除了传捷,殿下可还有什么嘱托?”杨洪想知道刘禅希望他做到什么程度。他无兵无权,单骑入城,想赤手空拳去挫败一场阴谋是不可能的。

刘禅略作思忖便答道:“只要带上眼睛和耳朵就够了,本王只想知道白帝城为何沉默至今,其他的事不必勉强。”刘禅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罕有地闪过一丝厉色,稍现即逝。

“谨遵殿下吩咐。”

“我让马承陪你去,他可以保护你。”刘禅说完,挥了挥袖子,又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这可不是什么监视。”

“您还不如不补充。”杨洪在心里想道,有点哭笑不得。

谈话结束以后,杨洪离开正厅,马承正守在门口。杨洪把白帝城的情况说了一遍,马承却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说他去负责准备马匹。杨洪知道马承的难处,关西马家曾经显赫一时,可如今人丁寥落,在蜀中的只有马承和他的族叔马岱,夹在中原荆州与益州几派之间,地位尴尬。所以马承言行非常谨慎,甚至有些过分木讷。他唯一的生存之道,只有为刘禅尽忠,以便为马家未来在蜀中的地位求得一个机会。

于是杨洪也不多说什么,先回家稍事准备。一个时辰不到,马承已经找上门来,说马匹和行李都已备好,甚至连沿途要用到的通关文书都从衙署里开具妥当,手脚麻利得很。

马承挑选的马匹不是西凉骏骑,而是匹个头矮小的蜀马。这种马跑得不快,但适用于狭窄险峻的山路。杨洪叮嘱了家人几句,然后和马承骑上马,带上使节旌旄,离开成都。

他们沿着官道一口气走了十几里路,雾气慢慢升腾起来,周围的一切像是罩上了一层蜀锦,迷茫而不可见,道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终于只剩他们两个人。他们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在白雾中缓慢地穿行,以免跌落悬崖。

杨洪忽然挽住缰绳,侧过脸去对马承说道:“关于这次的使命,你想听听我的意见吗?”马承愕然望向杨洪,似乎对这个问题全无心理准备。杨洪抓住马鞭,指向被雾气吞噬了尽头的官道:“无论我们多么努力,最终也是一无所获。”

第二章 白帝城困局

从成都到白帝城并非一条坦途。杨洪与马承先取道江州,然后坐船沿江水顺流而下,到了瞿塘峡又弃舟登岸。一路辛苦自不必说,他们终于在十天之后抵达了永安县。

永安本名鱼复,天子败退到此之后,不再后退,将其改名为永安,寄寓不言而喻。它的县治所叫做白帝城,相传是新莽之时公孙述所筑。当时公孙述听说这里有一口白鹤井,常有龙气缭绕。他自以为这是化龙登基之兆,遂自称白帝,建起一座城池,名之曰白帝城。

杨洪一路上把这些掌故说给马承听,还顺便给这个西北汉子简要分析了一下形胜之说。永安紧扼瞿塘峡口,为长江锁钥,地势极为险峻。而白帝城就设在江北伸入江心的长滩之上,背倚峡壁,独据江中,三面临水。只要天子选择在白帝城据守,吴军便无法溯江逆流进入蜀中——这就是为什么刘备败退到此便不能再退了,再退就等于把蜀地的门户交予他人之手,国亡在即。

刘备伐吴本是一意孤行,如今大败亏输,他无颜回归成都。天子在白帝城守国门,一是形势所迫,二来也未尝不是愧疚赎罪之举。

“老子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诚哉斯言。”杨洪说到这里,不由得发出感慨。

“这是说治国容易还是难?”

马承读书不多,在马上露出不解的神色,杨洪笑道:“马君侯长在北地,不知这烹鱼是个精细活,剖脏去鳞,火候调料,稍有疏失这鱼就煮烂了。治国也是如此,不急不躁,张弛有度,不可随兴肆意,让百姓无所适从。《毛诗》里说:烹鱼烦则碎,治民烦则散,知烹鱼则知治民,就是这个道理。”

马承“哦”了一声,随即沉默下去。这个话题再说下去,难免要涉及到对天子的评价,他谨守父亲临终前的嘱托,莫谈国事。

杨洪知道他的心思,也不强求,把注意力放在前面的路上。这里已经接近永安县境,距离他们的终点不远了。

前方的窄路忽然出现一处哨卡,一架木制拒马将道路牢牢锁住,几名士兵手持环首刀站在旁边。杨洪注意到,这些守兵的褐皮头盔上都盘着一圈白眊(mào),颇为醒目,远远就能望见。

白眊是用白牦牛毛编成的辫带,这种东西只有青羌才出产。杨洪的印象里,益州军中只有天子近卫才有这样的装饰——可天子近卫难道不该是守在永安宫前么?怎么跑到边境来守哨卡了?

杨洪心中带着疑惑,驱马上前。一名白眊兵举手拦住了他,面无表情地说:“如身携文书,请拿出来放在这里,我们自会转交城中。你们即刻回转,不得停留。”

杨洪明白为何白帝城陷入沉默了,这个哨卡就像是一个筛子,把信使拦回去,只筛出文书送进城去。

这时马承掏出象征着自己爵位的银乌符节:“我是斄乡侯马承,这位是益州治中从事杨洪,我们要去觐见陛下,通报军情。”

白眊兵听到这两个头衔,眉毛只是略微抖动一下,却没有什么敬畏的神色。他们都是天子侍卫,见惯了大人物,这两个身份唬不住他们:“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任何人不得进入永安县境内。”

“即使有紧急军情也不行?”马承不满地反问道。

“我们可以转达。”

“如果是秘情呢?你确定你有资格与闻?”杨洪眯起眼睛,语带威胁。

白眊兵道:“你们可以准备公函密封、胶泥锁牍,我们会直接送进宫里去,不会有泄露的危险。”

“如果那样可以的话,我们就不必亲自来了。”杨洪迈前一步,双眼咄咄逼人,“一名侯爷和一位从事亲自赶过来,你该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

杨洪的态度让白毦兵有些迟疑,但他们到底是天子近卫,不会那么轻易松口。白眊兵把队长叫过来,两人低声商议了一阵,白眊兵行了个军礼,转身跑步离开,队长代替他走过来,拱手道:“两位稍等,我已派人去请示上头了。”

马承有些不满,但对方礼数周全,又挑不出什么错,只得悻悻下马。杨洪倒没什么架子,跟队长嘻嘻哈哈地聊着天,很快就混熟了。话题很快就转到猇(xiāo)亭、夷陵之败,队长摇头叹息说当初兵败之后,吴兵一路猛追,蜀兵跑了个漫山遍野,根本组织不起抵抗。

“那时候,乱得一塌糊涂。天子全靠我们几百名白眊兵持矛抵抗,这才在白帝城稳住阵脚。那些吴兵以为咱们都吓破了胆,根本不加防备,就这么沿着江边道冲过来。却不防我们一矛一个,扎了个透!尸体直接扔江里飘下去,顺流直下,嘿嘿,把吴人都吓得不敢前进。”

队长说到这里,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的话里不乏吹牛的成分,但杨洪却没点破,反而顺着恭维几句,把队长捧得大为高兴。看到时机差不多,杨洪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们既然是近卫,怎么给派到边境来呢?而且这还是不靠吴一端的防线,而是靠益州一侧。”

队长抓了抓头,表示这是上头的命令,自己也不清楚。如今所有的白眊兵都被打散,布置在永安县四周,说是为了防止贼人进入。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把堂堂近卫白眊兵撒出去布防,这是杀鸡用牛刀。而且若是宫中有事,没个半天时间他们都无法聚合。

“拳头捏不到一起,这支天子亲卫算是废了,到底是谁安排的,实在是有点居心叵测。”杨洪心想,连忙又问如今在永安城中担任宿卫的是谁。队长说是陈到将军,如今白帝城里里外外的防卫工作,都是他来负责。

杨洪听到这个名字,疑惑更为浓厚了。陈到是刘备的亲随,从豫州那会儿就一直忠心耿耿地跟随,由他负责宿卫倒也没什么问题。可杨洪总觉得味道有些不对,这不是什么基于事实的判断,而是一种直觉。

“就是说,信使不许进城的命令,是由陈到将军下达的喽?”

“是的,我们被分散调配到此,也是陈到将军签发的。”

“奇怪……他到底想做什么……”杨洪正在疑惑,忽然看到刚才那白眊兵跑回来了。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队长赶紧给他递了一碗水,他一饮而尽,这才喘息着对杨、马二人道:“上头有指示,你们两位允许入城觐见,不过……”

“不过什么?”

“进城以后,不允许离开。”

杨洪和马承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凝固。这就等于把他们两个当成是活的案牍公文,只许送进去,不许送出来。

“这个命令是陈到将军下的?”杨洪问。

“是……”白眊兵被他的眼神盯得有点害怕。

杨洪眼神一凛,没再逼问。队长吩咐把拒马搬开,让出一条道路,放他们进去。

杨洪和马承重新上马,慢慢朝前走去。永安县境内的民居与附近的树木已经被拆除砍伐一空,这是为了避免被攻城的吴军所利用,老百姓不是逃走就是被逼入城。所以他们放眼望去,沿途处处断垣残壁,竟无一丝生活气息,也没一个人影,安静异常。

他们沿着江边徐行数里,终于看到远处白帝城的轮廓。此时正值清晨,江面上升起一片惨白色的苍茫雾气,好似一只无形大手正在把整个城池用裹尸布包起来准备下葬。

就在两人即将走入城边之时,杨洪忽然对马承道:“马兄,在进城之前我想与你谈谈。”

“谈什么?”马承有些意外。

“老君侯生前在益州,其实日子过得很不如意吧?”杨洪平静地问道。

马承不明白杨洪为什么突然提到自己父亲马超,而且还用如此不客气的语气。他略带不满地回答:“我父亲深荷天子大恩,君臣相知,如鱼得水。”杨洪自嘲地笑了笑:“既然马兄这么不坦承,就当我没说,咱们进城吧。”

他这么一说,马承反而疑惑起来。他连忙拽住杨洪衣袖,歉然道:“季休,你别这样。我父亲他……他确实是郁郁而终——大仇未报,人之常情啊。”

马超全族几乎都死在了曹操和张鲁手里,投奔益州以后一直矢志北上报仇,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听到马承这么说,杨洪只是笑了笑,反问道:“彭羕之事,莫非老君侯全不放在心上?”

马承闻言,肩膀一颤。彭羕是益州的一位狂士,前几年专程去拜访马超,劝诱他造反,结果被马超反手告发,下狱诛死。这件事处理得很干净,马超的地位丝毫没受影响,可现在看马承的反应,却没那么简单。

“彭羕死后,父亲日夜吁叹,身体垮得很厉害。我曾问他,彭羕之事已跟朝廷说清楚了,为何还如此忧虑。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叮嘱我以后要慎言慎行。”马承答道。

杨洪明白马承的言外之意,也明白马超到底在忧虑些什么。彭羕虽死,可大家不免都有疑问——为何彭羕不去找别人,偏偏要找你马超呢?要知道,马超原来可是关西枭雄,若不是孤身入蜀,本该是与刘备平起平坐的诸侯。刘备对马超虽厚加封赏,提防之心却从不曾消退。此事一发,猜疑更重。马超在益州全无根基,本就是仰人鼻息,彭羕事件以后,他行事更是如履薄冰。马超的去世,恐怕与他抑郁之心大有关系。

“所以你才如此沉默寡言?为免走老君侯的覆辙?”杨洪说得毫不委婉。

“是的……”马承认输般地松弛肩膀,叹了口气,算是承认了。他的谨慎,和他父亲临终前的心境有着直接关系。他是马家唯一的骨血,想要在益州生存下去,只能尽量小心。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杨洪道,“从现在开始,你需要做一个抉择。”

“为什么?”

“你还记得那句天子托孤给诸葛丞相的流言吗?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

“这跟我的抉择有什么关系?”马承还是不明白。

杨洪朝白帝城的高大城墙看了一眼,表情有些异样:“乍一听,这句话是天子欲行禅让之事,但其实上诸葛丞相不可能代刘而起,所以这句话真正的重点,是落在‘如其不才’四字上,也就是说,天子对太子是有不满的。”

马承脸色登时僵住了。

“既然诸葛丞相不可能代汉,而天子又觉嗣子不才,那么君可自取,取的是什么?当然不会是取益州,所以这句话潜藏的意思,是让诸葛丞相另外找一位子嗣来取代。”

马承一下子想到了鲁王和梁王。看来刘禅听到这流言,很快就读懂了其中隐藏的寓意,这才心急火燎地把他们派到白帝城来。

“可这只是流言,真伪莫辨。”马承的嗓子有些发干。

“我原来也这么觉得,可白帝城的奇怪状况你也看到了,先是单向封城,然后天子亲卫居然被分散布置,宿卫却换了陈到所部,种种迹象,莫名诡异。”

“你是说陈到有问题?”

杨洪苦笑着摇摇头:“这绝不是陈到一个人能做到的,他背后一定是得了什么人的授意。你想想,是谁散布出这种更易嗣子的流言?是谁在封锁白帝城天子病情?又是谁把天子宿卫全都换掉?”

“有人要矫诏篡位。”马承差点大声脱口而出,旋即意识到不妥,改为小声。

“这就是为什么在进城前我要与你谈谈。”杨洪的脸色变得严肃,“我们代表的是太子殿下,进城以后处境可能会非常艰难。你如果还保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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