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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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狼群-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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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番分析说得亦风汗毛直立,他瞪大眼睛向四周扫射了一圈:“照你这么说,合着我每天是在一群狼的眼皮子底下,就我一个人放着一只羊?!要是哪天他们围上我了,主菜配菜都齐了?!”我不再回答,看着亦风紧张地摸出一支烟来,点烟的手有点颤抖,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自从上了高原,他很少抽烟,我知道直至这一刻亦风才初次体会到了上狼山来的恐惧感。我静待着他对我说出撤退的话,我一点都不会为此感到意外和怨愤,我也暗自下定了再次独自留守的决心……

然而,抽完四支烟以后,亦风缓缓用手指在地上抠了个小坑,把烟蒂都塞埋进去。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你不走,我不走!”说完,他唤过格林使劲抱着,任他舔着下巴和手背,刻意在自己身上蹭留了更多的狼味。我喉咙发紧,眼眶泛潮,很想说声谢谢,可我说不出来,也不必多说了。

隔天一早,亦风就从车里找来工具,围着小屋检查,把所有他认为不牢靠的地方又统统加固了一遍,此后每天,亦风照旧钻出屋子大口换气,格林照旧向屋里探头探脑看羊,羊在屋里照旧跺着蹄子亮角威胁格林。之后,我照旧放狼,亦风照旧放羊,所不同的是亦风再也不把羊绳拴在脚腕上了,放羊也再不走太远,他随时带着望远镜四处张望,他总是把对讲机优先充电,每次我出去的时候嘱咐我一定带上。每天傍晚回来,格林和羊照旧水火不容,我俩照旧劝架调停,只是再没有像那天一样激烈的战斗了。

狼山上的日子固然艰苦,但有了格林就充满了期盼。有时我也背着画板陪着格林东游西荡,画他吃食的样子,画草原纯净的雪景。如果发现有止血的真菌“马蹄包”,就会收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格林总会陪伴在我身边,舔舔我的手背,嗅嗅我的画板,仿佛也很珍惜这相伴的日子。有时格林会待不住又不愿意独自巡山,就软缠硬磨地咬着我的画板非要拉我跟他走。我踏着湿滑的雪坡上山,若是走得慢了点,格林就绕到我背后,拱我推我催促前行。亦风说他放羊的时候从望远镜里依稀看见沿河一直向下似乎有人家。我有一次站在山梁上,遥望雪白的冰河面上有人在凿冰取水,还有一次我和格林抓野兔追到河边时,突然发现河对岸有人在远远观望。我急忙带着格林迅速撤离,因为难以预料牧民对狼是什么态度,所以实在不敢轻易接触他们。

格林是自由惯了的,一到晚上就倍儿精神,四处游走,他越来越展露出夜行动物的特征了。只要能吃饱,他比我们耐寒得多,半夜溜达完回来,自己扒个雪窝子钻进去就暖和了,每次他的雪窝子都选择在背风的地方。夜里格林的猎获似乎比白天多一点,我偶尔能看见格林在小屋不远的一个雪窝子里埋下他夜晚捕捉来的存粮。

几日后的一天下午,格林凭着敏锐的嗅觉,在大河湾的坚冰下找到一头冻结在冰块深处的死猪残骸。残骸旁边有许多动物光顾过的痕迹,其中居然还有不少新鲜的狼爪印,我心里一阵狂喜!急忙在对讲机里喊叫亦风,亦风匆忙把羊拴进屋,扛着摄像机飞奔到大河湾。两人趴在冰面上拍摄分析比对狼爪——至少有三只以上的大狼,两只略小一点的狼,最大的狼爪印仅略小于成年人的巴掌。冰面上留有新鲜狼粪和狼打过滚的痕迹。看情形,他们的状态很放松,狼只会在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打滚。格林努力地掏啃着冰下的冻猪,把能挖得动的内脏冰块抠出一些来,嚼得咯吱脆响。之后他反复嗅闻同伴的爪印,也在那些狼打滚的地方蹭擦滚动,显得很开心。

我和亦风握紧了彼此的手,狼群的确还在,格林还有希望!我们多日来的坚守终于有了意义。我们沿着狼迹去向开始追踪,然而上岸后摸到草丛中,足迹就诡异地消失了。我们返回河冰上,看见狼爪印旁边兀自随风滚动的雪砂,不肯放弃这次机会,但心里明白再度追踪只能使狼群跑远,不如留下格林,让格林去追寻同伴的指引。我们一步三望地回了小屋,从炉膛里掏出两个早已烘烤熟的土豆,碰了碰“豆”,要是有酒真想痛饮一通,庆祝这最令人振奋的一天!

格林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回到小屋旁。我们继续关注狼群动静,但是狼群再没有出现,死猪残骸周围的狼足印也渐渐被雪覆盖了。

严冬的脚步加深,鼠兔越来越难找了,格林没日没夜地寻食,一两天找不到吃的也是常有的事,实在饿坏了就回来和我们分吃干粮。长期单调的食物吃得亦风听见“干粮”两个字就反胃,常常以给格林留着为借口,啃两下就不吃了,想念成都的火锅是他每天饭后的主要话题。白天里,紫外线依旧很烈,拾柴打猎时,我的脸既被风雪冻红,又被太阳晒痛,冰火两重天。烈日和风霜给了我两抹高原红。

羊还是半饥半饱,格林也半饥半饱,回家以后他们连掐架的精神都没了,形式化地走了一圈就各自散开。到了晚上,格林和羊的夜半歌声也照旧:狼在外面唱“我饿……”,羊在里面和“霉……”,听得我俩直摇头。我摸摸包里,抖出最后几块风干肉,从窗户里扔给格林。

早上,一片金色阳光,没有格林的Morning Call,我开窗一看,他不在……虽然平时格林也经常早起外出,可是今天我心里涌起一阵紧张和失落,他走了吗?

羊顶着门要出去吃草,羊倌儿亦风匆忙戴上帽子手套就开门放羊。

突然,门外羊叫人喊,乱作一团,我赶紧往门口跑去。

“格林在门口打埋伏!”亦风冲我大叫。只见羊拖着半截羊绳,踢蹬着后腿狂奔起来,格林紧随其后,一场追逐战开始了。羊的一条后腿显然已被咬伤。

“他咋知道我要放羊呢?”亦风很郁闷。

“羊迟早要出来,说不定他埋伏不是一会儿了。”我心里一喜——他还在。

“劝不劝架?”亦风问。

“劝不了了,格林已经饿了很久,今天这只羊他是志在必得了。”我看着格林追羊的身影,心里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回荡的甜蜜,仿佛只要孩子在身边,怎么折腾都是好的。

羊腿已经受伤了,怎么对付这只羊,格林心里有数。格林很清楚这只大羊跟他以前遇到过的头羊有得一拼,正面攻击他根本不是对手。于是他一早就埋伏在门后,羊刚出门还没回过神,格林就发动突袭咬伤一条羊腿,现在不快不慢地驱赶着羊满山跑。羊腿流着血终究支撑不住,这顿饭迟早是他的。这一口也是一箭双雕!格林知道我们护着羊,先咬了那口,伤羊过不了冬,我们也没法再拦他了。

我索性坐了下来:“羊是肯定保不住了,但今晚可以吃狼食了。”

我和亦风坐在山头上看格林折腾,从这山到那山,从那山又回到这山,羊跑不出去的围栏倒是帮了格林不少的忙。来回跑了一个多小时,羊终于支撑不住了,脚步明显慢下来,羊舌头伸得老长,大口喘着粗气。格林从背后迅速绕到羊侧面,看准位置,跳扑上去,像个大邮包一样挂在羊侧腹部,张嘴就咬!

我和亦风“啊”的一声喊,毕竟养了那么久的羊,还是于心不忍,突然又希望羊能脱逃,就像平常掐架一样,有惊无险。羊剧痛之下,飞起一脚踢在狼腿上。格林从羊身上掉了下来,就地滚了一圈,吐着满嘴羊毛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我们的心揪得更紧了,狩猎是有危险的,我们更不想格林受伤。格林瘸行了一会儿,步伐渐稳,看来没受什么伤。他并不急于再上前噬咬,抖抖狼毛跟了上来。羊还在跑,身上渐渐抖出几条绳子,越挂越低……

“怎么那么多羊绳?”我纳闷。

亦风抓起望远镜一看,叫道:“不是羊绳,是羊肠子!”

我一惊,再仔细看去,羊的左侧腹竟然被狼牙豁开一个大窟窿,血和着热肠子一路往下掉,很快就缠在奔跑的羊腿上,几个踢绊,羊就跌倒在地。颠簸之下,羊肚子上的破口一发不可收拾,内脏一涌而出。我虽然知道狼弑杀之血腥,但亲眼看见格林在我面前豁开奔跑中的羊肚子,让羊自己跺出自己的内脏,还是觉得心里直发毛。

羊像一个大棉包一样倒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雪地。格林跑上前查看,围着羊顺时针绕了两圈,又反时针绕了一圈。独自杀掉了比自己重三倍的猎物,格林亢奋而骄傲,这种骄傲让他一改平时先破喉嗜血的作风,面对这个曾经威胁他多次的对手,他要在羊活着的时候将他生吞活剥。他绕到羊脑后,一口咬住羊耳朵准备生撕下来……这一举动大错特错!任何生命都不容轻视!垂死的羊借着饿狼撕耳的力道猛地站了起来,拼尽最后的力量,踩踏着自己的心肝向狼顶了过去!要与狼同归于尽!

格林万万没想到肠肚流了一地的羊还能站起来,他大吃一惊,躲闪不及,被羊结结实实顶了一下,这一下顶得他仰面朝天,最脆弱的狼肚子亮了出来。眼见羊角又朝着格林肚腹冲了过去,格林惊叫着来不及翻身。我惊恐地蒙上了眼睛。

“咚!”一声闷响,没了动静,我惊讶抬头,亦风张大嘴巴,伸手把我的脸拨转过去——羊抽搐着跪在了血泊中,他的肚肠紧紧地缠在前蹄上,绊住了这复仇之路。羊角离正在挣扎而起的格林仅差毫厘。

格林连滚带爬地站起来,余悸未消,再不敢大意轻敌。他小心翼翼地绕到跪着的羊背后,看准羊脖子,≮更多好书请访问。 ≯谨慎地咬了下去……

“这羊真是好样的!坚强!”亦风边烤着羊腿边称赞。我瞄了一眼他烤得正带劲儿的“羊坚强”的腿,一声不吭,亦风却还在自顾自地嘀咕:“其实羊并不弱呀!”

是啊,白天的场景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果狼和羊一对一地PK:狼有牙,羊有角;狼有爪,羊有蹄,势均力敌,羊决不比狼弱!羊是狼的菜?司马迁在史记中写道“猛如虎,狠如羊,贪如狼”,把虎、羊、狼这三者相提并论,从而有了“羊狠狼贪”的成语,可见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从格林见识过的两只独羊来看,一只羊可以很猛,连格林都屡屡吃亏,可是一群羊就不想战斗,只想逃跑,谁跑最后谁倒霉。一旦狼杀死一只羊,其他羊便继续吃草,他羊的生死与己无关。羊从小生在牧场上,长在皮鞭下,忘了还有自由拼搏这回事,忘了锋利的羊角还可以对付敌人,只在交配的时候才与同胞打得不可开交,外战外行,内战内行。相比之下,一匹狼成不了多大的事儿,而一群狼却势如破竹。为什么?

夜深了,北风透过门缝窗缝钻进来呜呜呼啸着,气温始终在冰点以下徘徊。

“醒醒,喂,醒醒!”亦风整个儿人裹在睡袋里,像条大毛毛虫一样从防潮垫上爬过来,用嘴往我脸上吹气,。wrshu。“快醒醒……你听……格林今晚的声音好像不一样……”

我侧耳细听,格林在近处嗥叫,声音渐低时,远远似乎有回应,不像是山谷回声。我翻身就跳起来,挣出睡袋,推开窗户再听。果然,北风中连续几声清晰的狼嗥从远山传来。我立时想起了几天前在冰面上发现的狼足迹。狼群回来啦?!我们在这里守了二十多天了,终于等到了第一声野狼嗥,格林的呼唤终于有了回应,有野狼,格林就能重返狼群!但这远远的狼嗥可能来自几十公里外,他们是格林的血亲吗?他们会来带走格林吗?

亦风也钻出了睡袋,披衣走到窗前。我一笑:“你不怕了?”亦风把窗户略关小了一点:“还好。”

这一夜,我们兴奋得再也睡不着,也不敢打扰格林的嗥叫,希望那狼家族的回声多一点,再多一点,这里有你们的小狼啊……我裹着厚衣服坐在窗边,和亦风背靠背静静地倾听若有若无的旷野狼歌,那是野性的荒原上最美妙的音乐。

第32章 狼烟四起

一大早,我和亦风把昨天烤好的羊腿和一块羊排分份、包好,每天取一小块夹着压缩饼干吃。格林等不到我们,就独自出巡去了,似乎有我们守着那头死羊他很放心,也或许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我和亦风分好了食物,就在山头上坐着,你望我我望你,没有羊放了,也暂时不担心吃的了,野狼那边也没什么动静,这时候哪怕有个事儿做也好啊,人就是这样,一旦吃饱就开始无聊起来。我看见昨天捡来的柴薪牛粪还有很多没用完,我猛然想起了一件事,眉飞色舞地问亦风:“想不想点狼烟?”

“行啊!”亦风一拍即合,“咱们分头捡狼粪?”

“不用!”我一阵风地跑回小屋子里,拎出了一个塑料口袋。亦风打开一看,惊讶坏了,里面全是狼粪。我得意道:“车上还有更多呢,记得那个大狗粮袋不?快陪我去拿。”

亦风恍惚记起是有这么一个大口袋,离开獒场的时候,我神秘兮兮地拎来装在后备箱。他当初还以为是狗粮,没想到全是狼粪!亦风无语了。

话说这些狼粪的收集是有缘由的。

几个月前还在獒场的时候,一天,我正和獒场的工人们在厨房揉糌粑。听见窗户外面咚咚闷响,我伸脖子一看,格林顶着我窗子下面的铁皮墙,蹭着屁股,又享受又难受。

“他到底咋了?”我很纳闷。因为几天来格林的动作一直很奇怪,经常走着走着突然坐下,翘起两条后腿,前腿撑地走路,把屁股蹭在地上像溜滑梯一样磨着走,或者把后屁股往铁栏杆上撞,总是一副如坐针毡的感觉。

“屁股痒吧。”尼玛的话说了等于不说,问题在于格林为啥会痒啊?

“大便没擦干净,每次替他擦擦就好了。”老阿姐说。

“笑话,狼在野外谁替他擦屁股?”尼玛皮笑肉不笑。

“对啊,也没见哪只狼拉屎还带手纸的。”大伙儿也不赞成这个说法。

老肖干咳了两声,招呼我:“先吃糌粑,吃完我再跟你说。”

我“哦”了一声,不再问了,以免影响大家的食欲。可我心里还有一些疑惑解不开,看见格林现在的样子,这些问题又一股脑地涌上心来。

从格林小时候开始,他的粪便就像搓成条的泥丸子,黑黝黝的。那时候我一直在观测小格林的身体状况,对他拉黑色粪便的问题我和亦风就琢磨了很久,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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