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会这一首歌,小学时学的。高兴嘛,大家都唱吧。”
车到了西山乡街头,眼前的变化让刘扬的心情更加振奋,他叫车停下来。一个月以前的脏乱不见了,不正规的“十”字也不见了,眼前是一个街心公园,开着几种叫不上名的硕大的山野花,还有几株高大的落叶松、冷杉。
“什么时候建成的?”刘扬问牛跟道。“半月前。”牛跟道回答。“小城镇建设,该有点样子么。”牛跟道接着说,“果品市场也建成了,全是农民投资。”牛跟道走在前面,向商铺北边走去。
果然在集贸市场的北边出现了一个宽大的市场,早熟的梨正在交易。刘扬用特别感激的眼神看着牛跟道,点了几下头:“牛市长,市委感谢你,短短三十来天,你就解决了一个多年来没有解决的大问题,还是农民投资,应该给你嘉奖。”田野也是称赞不已。“应该批评王凌,作为代理书记,你怎么不知道?”刘扬说。“不能批我,我也参与了,我还得罪了西山的书记和乡长呢。我把这两个人骂了好几次,见一次骂一次,这两个人现在都不敢见我。”王凌为自己辩护。“是这样吗?”刘扬问牛跟道。“是这样,王书记和我第一次到这里来,就下了死命令,说:建一个街心公园,乡政府从办公经费里解决,区上不给一分钱;果品市场在一个月内建起来,你们自己跑资金,区上还是不投钱,两件事弄不成,就地撤职。”刘扬笑了:“我冤枉了你?”王凌点头:“有一点,不过我不生气,我没有给你汇报嘛。”他们边走边说。“投资了多少钱?”田野问。“二百万。”牛跟道说。“这里原来是河滩,农民义务投工投劳,把河水切到北岸,修了河堤,又征用了十亩地。”“地价多少?”刘扬问。“入股分红。”牛跟道说。“这个办法好。农民最多的股份有多少?”“六十万,村上的支书,他几年卖苹果得了近百万。他本来想几个人弄,也设想了好几年了,但手续一直批不下来,肠梗阻就在我们的市建设局和规划局,不给批。我们得知情况后,没有再问他们,就动手搞了。开工的第三天,市区两级建设和规划部门的头头就来了,兴师问罪来的,我不在现场,农民群众就给围了起来,说抓人吧。这伙人还真行,给公安局打电话,要求出警。警察也来了,我也就来了。两个单位的负责人还对我说手续没办,不能建的。我就问了:是你们没有办,还是我们没有办?人家说我们没有批,下面就不能建。我说你们为什么没有批?对方说整个西山镇还没有规划,市场就不能建。我不想再费口舌,就说找刘书记去吧,小河区的两个一把手都停职了,你们想继续当官就去市委书记那里要说法吧,我没有工夫跟你们瞎扯淡。”“警察没有抓你?”刘扬笑着问。“哪敢么?我是市委常委、副市长啊!我也说了,我说你们赶紧走,不走的话我请刘书记来,刘书记一来,你们的官帽就落地了。这伙人眼睛里喷着火但也没有办法,悻悻走了。市场也就建成了。”
“市场占地一百二十亩,建有三十间气调库,村上的(“文。)书记是最大(“人。)的股东,也就毫(“书。)无疑问是(“屋。)董事长,请了党校的老师搞了公司的章程,建立了董事会和监事会,同时还成立了果农协会。现在来这里采购果品的商人,不直接跟果农打交道,而是同果农协会商谈,协会负责果品质量,协商定价,商贩不得压价压秤。村办公室还建立了一个信息中心,及时了解全国市场行情,随时调价,及时发布信息,最大限度地增加了果农的收入。”牛跟道向大家介绍了市场的基本情况。“多好的事,多少年就不管么!你看这只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市场建起来了,交通安全问题解决了,果品的出路更宽了,果农的收入更高了,还没有要政府的一分钱。新思维、新天地,美中不足的是没有见报,好多人不知道。”刘扬说。“跟你学的,这是工作,没必要拿出去说。”牛跟道答复刘扬说。
时近中午,牛跟道说在街上的餐馆吃饭吧,叫西山乡书记和乡长及村上的干部来,我们见见面,给这些同志美言几句,鼓鼓劲,叫他们着手下一步的果品深加工的事。刘扬说就不干扰人家的工作了,吃饭倒可以,我请客。
刚要出市场门口,一群年轻人风风火火来了。牛跟道压低声音说:“他们来了。”书记、乡长、村书记、村主任,十几个人小跑着朝市场走来。牛跟道一一介绍,西山乡书记双手握住刘扬的手,乡长握住田野的手,说什么也要在街上吃饭,刘扬看田野,说:“田市长是老哥,你说吃就吃吧,我们每一个人可要付费,街心公园就是乡政府从口粮里省出来的呢。”田野说:“吃吧,这么好的事,我们都高兴,今天就大吃二喝,不要你们掏腰包,我一市之长请大家。”
说说笑笑,到了一家川菜馆,装潢还讲究,挺干净,差不多坐了四桌。刘扬说:“先掏腰包,谁的钱多谁请客。”乡上书记双手合十,怯怯地说:“刘书记,给个面子么,三万多人的一个乡,能迎来这么多市上的领导,我不知该说怎样感激的话才能表达我的心情。我在这里当乡长、当书记六年了,这是第一次面对面见市上领导,我请了不行吗?这市场我跑了六年,没有牛市长,没有王书记,这市场影都没有。我们的农民各卖各的,人家压价压秤,西安市卖四块钱一斤的桃子,我们给人家两毛钱总过(一次性卖断),还要折秤。现在就没有这事了,我们可以从网上销售,价钱翻了几倍,今年有的农户仅果子要卖几十万呢。”
刘扬从他的皮包里拿出一把钱,整捆的,一万元。他说:“我的好兄弟,你掏钱可以,你把这点钱收下,分给在座的乡上的村上的干部,叫他们给自己的家人买一件好衣服穿,行不行?”
书记没话说了。“我是从企业来的,我现在的工资不高,但绝对是你的两倍,你请什么客?今天在座的除了你们这一拨人,都是厅局级大员,是歧北市的最高级干部,你说,是大干部请小干部吃饭,还是小干部请大干部吃饭更合乎情理?”刘扬说,“如果在你家里,你请吧,今天我来请。你们听王书记、牛市长的话,支持他们俩的工作,把市场建成了,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市委、市政府感谢你们!别的不说了,我们还要到梅林林场去,跟林场场长讨论在林区发展畜牧业的事,赶快吃饭吧。”
乡长书记面露难色,又不好再说话,就坐在了门口一桌,准备招呼领导。刘扬看了一眼,说:“坐我这一桌,还有果品市场的董事长,我要给你们敬酒。”
正宗的川菜,十来个市上干部吃得津津有味。刘扬付钱时,一口四川话的老板娘出来了,说免费,说她在歧北已有四个连锁店,生意兴隆,今天在这里招待市委书记、市长,三生有幸。她听说了,歧北来了一位新的书记,时间不长,撂倒的贪官已经不少,老百姓交口称赞,她想有这样的领导,歧北往后的发展更快更好,因此今天不收钱,要付饭钱,就从她身上踩过去。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刘扬问:“你对市上的工作有什么要求,讲出来,我们认真办理。”老板娘说:“在歧北的外省人不少,孩子上学难,市领导能不能过问一下,出台一个办法也行,多交钱也行,就是不要拒绝。”刘扬问:“你的孩子多大?上几年级?”对方说:“我的孩子已经上大学了,我说的是所有外地人的孩子上学难的事。”刘扬有些感动,说:“我回到市上马上解决。”
半个小时后,刘扬到了梅林林场场部,场长包森林早已等在门口。“刘书记,菜都凉透了!”包森林满脸的谦恭和卑微。“吃过了,咱们到深林里去,到养殖业发展得比较好的村子去。”刘扬说。“这么急?”“十万火急。”刘扬笑了。
许多人已是第二次见面了,包森林一一问候。林场的越野车前面开路,向绿色压迫人的心境和眼神的地方驰去。刘扬叫司机开慢点,因为他发现了这里跟小牛一般大小的猪,在路边的树荫下乘凉,那个肥大,真够把人吓一跳的。刘扬去过西部几个城市的养猪场,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猪。那些在养殖场的猪好像也没有这么好看,有光泽。他大声问:“这里的猪似乎跟养殖场的不一样?”没有人回应,其他人可能没有发现这些不同之处。“你们看这些猪的毛色,与养殖场的不一样。”司机终于说话了,“就是不一样,这里的猪吃的是杂食,都是最新鲜的,大多是路边田埂上的野菜,带露水的野菜,没有污染,再加上足够量的运动、水和阳光,就是最健康的猪了。这里的猪肉要比养殖场吃残汤剩饭的猪肉好得多,也没有病变。鸡也是一个道理,人家的鸡是散养的,吃粮食,吃虫草,甚至于吃石子,大量的奔跑,天然的纯净水,充足的阳光照射,体质好,毛色顺,又肥又大,而城里圈养鸡就明显不行,像病鸡一样。”刘扬觉得司机说得有道理。
这里的村庄也不错,新房多,红砖白墙,还有小二层,房顶上有太阳能热水器,院子里有太阳灶,小屋脊上家家户户的卫星接收器。看样子,这里农民的生活整体上要比城市下岗职工还好一些。
“牛市长,这里你来过吗?”刘扬问。“来过。”牛跟道回答。“这里农民的生活怎么样?”“还不错,家家户户有几万元的存款,多的几十万。不足的地方就是蔬菜少了一些,自己种的吃半年,从集市买农民就有些舍不得花钱。不过他们都很满足,老人千谢党恩万谢党恩,三四十岁的年轻人都在想方设法增加收入,并且空前地重视教育。原来这里的学生长大只有一条出路,就是出苦力搞副业,现在不同了,有大学生了。”
车由比较窄小的峡谷进入一片开阔地,山也由高耸入云变成馒头状,直线的陡峭没有了,出现了柔美的曲线,碧黛青绿没有了,呈现在眼前的是闪动着粼粼光芒的草绿,金水河幽静地漫过草地。如果不是要了解养殖业的情况,刘扬真想光着脚板逆河溯源而上。“有谁想下去浇水?除了田市长、牛市长,你们都下车吧,在这河水里洗一洗吧。”刘扬说。没有人下车,书记、市长不下车,要去工作,谁还好意思下车去玩!没有人下车,刘扬看着田野笑:“下车吧!我说带大家来玩的,现在又谈上了工作,我检讨。平时没有节假日,今天下午咱们玩半天吧。”田野笑逐颜开:“就等你这句话了。同志们下车吧,玩吧。”十多位都在四十岁以上的壮年人像小孩子一样争先恐后往车下挤,你推我,我推你,骂骂咧咧,吵吵嚷嚷。王凌说:“谁再闹我就要放个屁,臭死你。”“不行,大家在工作上都太压抑,现在放松一下,撒一把野,你这个纪律神就把眼闭上吧。”牛跟道拍了一下王凌的方形脑袋。“我先臭死你个牛跟道!”两个人闹成了一团。
一般的河水下面是沙地,这条河怎么没有河床,下面是一尺多长的青草呢?没有人知道。包森林折了回来,说各位领导在这里玩水呢。刘扬问:“这河怎么回事?下面没有沙,而是草。”包森林说:“这就是人家的聪明能干。本来是沙石,这里的人在沙上面填了草,就是这个样子。河水本来不大,都是从林里流出来的,清爽得很。”
洗脸的,洗手的,还有跑到上游洗脚的。没有了上下尊卑,全都是人,人格平等的自然人。刘扬把水撩到杨哲的脸上,牛跟道掬了水汆进刘扬的脊背上,好不热闹。
远处传来了牛铃铛声,还伴有山歌唱腔:“天上的星星,地上的牛童,隔河望着你,夜里想着你。”竟然是个女人的歌声。城市人自然对这情景非常感兴趣,一个个站起来辨别方向。又听见了牛的叫声,越来越近。不大工夫,一群五六十头牛的队伍款款而来,有黄牛,有犏牛,赶牛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戴着一顶雪白的草帽,穿着一套红白相间的运动服,身后跟着两只气势汹汹的土狗。
“你把牛往哪里赶?”包森林走上前去发问。“往你大(爸爸)的额路上(额头)。没有赶到你家林子里,看你管得多不多!”中年妇人狠狠剜了包森林一眼,从一群男人的注目中趾高气扬地走过。包森林赶了几步,被两只黑狗呼住了,狗停下了脚步,从鼻腔里呼出了声音,看样子如果包森林再不收住步子,它俩就要下口了。
又一拨过来了,这一群有牛有骡子有马,也有狗,是两个男人一个女人,三个人有说有笑赶着牲口向北边的一个沟里去了。所有人都注目凝视——除了牛跟道。牛跟道在洗脸,一遍又一遍地洗,完了洗胳膊肘儿,摆了毛巾擦脖颈、胸脯,一副到乡下来享受生活的样子。刘扬发现了牛跟道的不在乎,看了一眼包森林,一脚将牛跟道踹进河水里。牛跟道抬起身来把刘扬拽进河里,按下刘扬的头,让刘扬的面部经受河水的洗礼。“哎呀,你怎么能这样糟蹋刘书记!”宣传部长大声叫起来。“这里没有书记,只有爷们,刘扬哪里享受过这么好的水的洗礼?这水含有多种对人体有益的矿物质,不信你洗过两个小时后摸一摸,皮肤将光滑细腻,弹性大增。你没有看见我这一阵子在洗脸吗?”牛跟道振振有词。
刘扬干脆坐进了河水里,对包森林说:“你为啥不下水?”包森林脸上有点窘态,说:“我天天跟这河水打交道,没啥好洗的。”“刚才这几个农民好像对你有意见,他们赶着牲口上哪里去了?干什么去了?”不待包森林回答,牛跟道抢先说:“放牲口去了,向北那个沟里进去,就是一片看不到边的草地,是一块小草原——不是小草原,包场长的林地也在那里,附近几个村子的牲口下午都在那里。”“你知道的这么多?”刘扬说。“不能这么说,我只是来过,知道了这里的情况。”“去看看!”刘扬说。
刘扬和牛跟道换一套背心和短裤,上了车,向北的沟里开去。
山里的中午是清凉的,尽管头顶是火辣辣的太阳,但不觉得闷热,山风携着花香、草香和正在成熟的麦香,阵阵袭来,让人沉醉,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