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刘扬说。
四点钟,刘扬、王凌一行来到小河区看守所。刘扬想看看这个无法无天又官运亨通的人是什么样的,同时也让他看清当前的形势,把他所知道的情况尽可能多地说出来。
两名警察带着一个穿黄马夹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这就是。”小河区纪委书记对刘扬说。刘扬目光如炬,盯住他。“报上你的大名。”刘扬平静地问。
“老子任敏。你是谁?”
“刘扬。”
“噢,清楚了,是这个姓于的狗日的把你这个歧北最大的官请来了。”任敏斜睨于洋,咬牙切齿地说,“如果十年前老子能想到是今天这个下场,我当时就把你日蹋(弄死)了。”
刘扬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有想到身陷囹圄、已经失去自由的这个农家子弟还是如此嚣张,怪不得在几个地方为所欲为,国家法律在这个人眼里就是一堆废纸,没有丁点的约束力。“像你这样横行乡里十几年、今天仍然当官做老爷的还有多少?都是谁?”
“想叫我说?先把我放了,我就说出来。小河区跟我同时提拔起来的乡镇长哪一个不是跑来的、花钱买来的?哪一个现在不住一百多平方米的大房子?小河区林业局、城郊三个乡镇有一百多个农民身份的女人是干部,还有小姐当镇长的呢,我老婆当了干部咋了?姓刘的,你不要把我一个人关起来,你要关就都关起来,还有那些拿了我们的钱在北京买了房、住在京城里的腐败分子。刘大书记,你为什么不抓这些人,光抓了我一个?”
刘扬很平静地说:“把你所知道的情况全部说出来,或者写出来,九十年代以来所有败坏了党和政府形象、在领导岗位上违法犯罪了的一个不漏地会被揪出来的。如果你长着一双眼睛,有两只耳朵的话,最近三个月歧北市县级领导干部有多少人离开了你应该知道吧。”
“有多少?我举报了王军,他为什么今天还是河曲县县长?他老婆还是副镇长?”
“说说王军老婆的事。”刘扬说。
“我在松林当乡长时,他老婆还是一个赶集卖货的小商贩,到了一九九八年,她突然成了区农牧局下属一个站的正式职工。我问一个领导是怎么回事,这人说王军老婆在歧北农校毕业了,就安排工作了。我感到惊奇,她成天在三个乡之间赶集,什么时候上的歧北农校?再说了,歧北农校什么时候招收过结了婚的学生?后来我才知道,还不止王军老婆一个人,是一大批,在歧北农校买了档案和学历,随后全部安排工作,还是干部身份。他们能这么做,我为什么就不能?但是,那几年我这个事没有弄成,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那一批有二十多人,那些人的男人在乡镇一把手职位上干了十几年,早已是银钱大把大把地花,我一个当了三年副乡长、当了乡长还不到一年的人,只有心里的不平衡,手头没‘干货’。经高人指点,我开始攒钱,先买了房,后来就给老婆弄这个事。我整整跑了五年,二十万啦,那都是农民的血汗啊!”
刘扬打了一个手势,任敏被带下去了。
“这是个草包,这个草包还有单纯可爱的一面,要注意方式方法,要多说软话,效果可能要好一些。”刘扬对张勇和关中锋说,“任敏举报一个,提一个,不管是谁,不要怕。这些在官场上经营了多少年的人一旦被抓,下面的人就会看到希望,就会努力工作,你们干什么事就容易多了。与群众水火不容的干部倒台了,政府的威望就会重新树起来,农村工作就有农民群众的配合和支持,整个农村就是一汪活水。如果现在不动这些人,不处理那些积压了好多年的问题,你们的愿望还是会落空的。”刘扬说。
“只要市委支持我们,这些工作我们会做好的。”张勇说,“我和关区长也交换过意见,我们俩想的跟刘书记你想的一样,我们现在担心的还是那些离开了小河区当了市上领导、省厅局领导和退休了的那些人,我们区上无能为力。”
“你们抓下面的,现在在市上任职的,在外地任职的,在省上任职的,我们市上向省里汇报。退休在小河区了的、市上的,你们办。今天晚上就传唤王军老婆,我们市上今晚行动,请王军到市里来汇报工作,老王你们纪委先介入,检察院随时待命。”刘扬先对张勇后对王凌说。
出了看守所的大门,刘扬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对于洋说:“你母亲的在天之灵在看着我们呢!我不知道小河区有多少像你母亲一样的劳动群众死于乡镇干部的飞扬跋扈中。”一句话说得所有人心里酸楚难止,于洋把胸口的一股气逼了回去,淡淡地说:“我母亲的在天之灵在含泪感谢你呢!她是间接地死于这些败类手中的,还有直接死于这类人的拳脚之下的。”
“真有吗?”刘扬停下了脚步。
“还是松林乡,乡上一个副书记,一脚要了一个病人的命,那是现场死亡。处理的结果是这个副书记换了个地方。”于洋说。
“当时小河区的书记是谁?”
“陈彬。这是在收‘三提五统’中发生的事。”〖Zei8。Com电子书下载:。 〗z
“为什么不择手段?”
“怕失官。”
“这项工作真的就这么难搞吗?”
“主要是政策执行不统一,两头紧,中间松。我已经说过了,市上给区上下了硬任务,完不成省上的考核成绩,书记和区长就地免职,五年内不得履任新职,不得恢复县级干部待遇。中间部分即区上的干部职工省上不考核,乡镇干部也不考核,主要的对象是农民。”
刘扬长叹一声:“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所有考不上学校的农村学生都到南方和省会城市打工,学一技之长,离开了土地,农村耕地撂荒比较严重,新一代农村青年的观念发生了根本性转变。”
刘扬停下了脚步,对张勇说:“两个月的时间,农村所有积压的上访问题解决掉,所有的临时聘用人员妥善辞退,给全市各县区带个好头。农村产业结构调整拿出一个规划来。”
四天后,BB厂一把手易人,市政府一位西安交大毕业的副秘书长任了市经委主任。
第九章 天街小雨润如酥
全市农村工作会议由田野和牛跟道唱主角,刘扬只是简单提出了农业工业化的发展方向,具体的实施意见政府起草。会议开了两天,县区党政一把手和分管副书记(常委)、副县(区)长畅所欲言,谈了一些建议。
这个会议后,刘扬觉得该到下面跑一跑了,全面系统地了解基层的情况,解决一些具体的实际问题。一个雨声淅沥的夜晚,刘扬和秦梅促膝谈心,刘扬说他在市上的工作告一段落,要到下面去。秦梅不以为然,说:“城建、教育、工业的整顿可以说是告一段落了,但是还有一个同教育一样重要、一样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行业你还没有动呢。”刘扬不解,问哪个行业。秦梅说:“医疗卫生系统。”“这个系统有什么问题?”“先从收入说起,你这个市委书记的月工资是多少?”“三千多一点。”“你知道我能拿多少?”“不到三千吧。”“说出来吓你一跳。”“多少?”“过万了。”刘扬睁大眼睛看秦梅:“你哪来这么多收入?”“病人。我们医院的平均工资是六千多,是普通公务员的三倍。这就是医疗腐败的一个缩影。这个腐败你不治理吗?”刘扬看着秦梅不说话。“原来是药价高,现在是什么都高,每一个环节都有提成。我给你举一个例子,一支青霉素的市场价是几毛钱,如果在我们医院的急诊科,这一支青霉素就是七十元。这是多少倍的增加!八十年代初期在医院生个孩子,费用是几十块钱,九十年代末是几百块钱,现在一般是五千块钱,如果有手术,就上万元了。”秦梅很平静地说,“这个医院的大夫分几个层次,年纪在五十岁以上的,大多数不把钱放在第一位,他们对病人的态度也比较温和,对工作认真负责;四十岁到五十岁的,五五开,一半以事业为重,一半以收入为重;四十岁以下的,绝大多数把收入放在第一位,病人是摇钱树。一个国家财政供养的公益事业单位,如果把经济收入放在第一位,把病人放在次要位置,它的肌体会是健康的吗?”
刘扬点燃一支烟,云遮雾罩起来,他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细缝,躺着的身体前倾起来,不再说话。好一阵子,他看着秦梅平静柔和的脸面,他没有想到这个外表温柔敦厚的女人骨子里却是如此地犀利。
“院长是主任医师,他的工资已经很高了,但他还要岗位津贴,一个月几千块钱,他还要专家津贴,还有手术费提成。这个人现在的月收入差不多两万元。外科拿手术刀的骨干大夫一个月一万多。小护士三千多,高级职称的护士五六千元,而病人就是我们的摇钱树。”秦梅低声说。
“我们现在为什么对病人体贴入微?一会儿量血压,一会儿测体温,根由就在这钱上面。每一次的举手之劳都有收入,并且不菲。一个病人手术做完先送重症监护室,表面上是高度重视病人,实质上是为了那笔高昂的监护费。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绝对不是好商人,一个唯利是图的公益事业单位该不该让它回到应有的轨道上去?”
刘扬没有点头,继续沉默不语。
“歧北市中心医院的收费就像歧北市的房价,高得离谱了。县上一千元左右的房价在歧北市是五千元,县医院的医药费在这个中心医院高出好几倍。人一旦没了良心,什么事还干不出来?”
“我已经启用了一些干部,本想让老田在几个空缺的岗位上安排人的,这样有利于他的工作,也有利于我和他的团结。经你这么一说,这个中心医院(市第一医院)还得用作风过硬的人。”
“不单是中心医院院长的事,首先是卫生局局长这个人选,要选用有良心、淡泊名利又雷厉风行的行家、专家。”
“你认识这样的人吗?”
“这个医院就有。佟铨,中心医院副院长,一九八六年西安医科大学毕业,神经内科专家,主任医师。前些年的一次公考公选,他考上了卫生局副局长,干了不到两年,又回来了。走时是神经内科主任,来时挂了个副院长的头衔,现在是百事不管,专心致志看病搞研究,一副仙风道骨的气派。”
“四十多岁吧。”
“跟我们差不多。”
“明天见一面,谈一谈。”
刚才停歇了一会儿的雨又下了起来,夏天的雨总是让人心花怒放,心潮澎湃,不像春雨那样给人带来瞌睡,也不像秋雨让人心烦意乱。空气一下子清爽了许多,身心内外多余的东西都被荡去。[·]刘扬打开了窗户,雨意和花草的清香味涌了进来。“天街小雨润如酥。”刘扬吟诵出韩愈的诗句,秦梅淡然一笑,说:“再好的雨也没有女人的胸酥吧。”刘扬心里一跳,这个从来不说笑话、放荡话的淑女竟然来了这么一句。刘扬的眼睛里有火星,他出奇地看着秦梅。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
“本来面目就是这样的,只是你这个人太压抑,太没有情调,我不便说什么。生活是绚丽多彩的,人性是丰富多彩的,你活得太累了。”
刘扬抱住了秦梅,轻轻地说:“我是干什么来的?身不由己啊!你是清楚的,每一个新官上任,老百姓都是期待的,我得做些事情吧。”
“白天工作,市委书记,这个地级市的男一号,要大有作为;晚上呢,该进入生活状态吧。而你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太累了。人生有几个四十岁?壮年时期,要分配好精力,既要在事业上有建树,又要享受美好生活。还说什么天街小雨润如酥,你感受一下,哪个酥?雨比美女酥,一代名君李隆基就不会把盛唐葬送了。”
“说说于洋吧。吴芳会不会嫁给于洋?”刘扬问。
“吴芳变化得厉害。她原来很单纯的,现在我有些看不懂了。我看他对你更感兴趣。”
“要不你在医院给于洋物色一个!”
“这个医院离异了的女人没有一个不爱钱的,她们对当官的比较淡。现在的中年女人对男人的首选是老板,其次才是官员,并且她们要的官员是那种能弄来钱的官员,供她们享受的官员,像于洋这样清心寡欲、一身正气的男人,她们看不在眼里。”
刘扬没有住下来。十一点多钟,刘扬回到CS工厂的住地,打开每天必读的书籍,一边看,一边做笔记。
次日上午,刘扬召集了部分常委,包括田野、杨哲、王凌座谈。刘扬说:“卫生局局长本来我是让大家举荐的,但我昨天听了下面对中心医院高昂医药费的意见后突然想马上解决这个问题,今天先局部地谈一谈,听听各位的观点和态度,初步确定一个或几个人选来。”
“我想来想去,符合条件的只有佟铨这个人了。”田野说,“我给刘书记介绍一下这个人。”
刘扬举起手来,说:“别人给我举荐的也是这个人,我知道他的一些情况。”
王凌笑了,说:“大家想到一块儿去了,我也认为佟大夫这个人不错,应该用他。”
“我反对,我坚决反对。”杨哲站了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以往的反对坐着说,今天站了起来,“我们不能再用一个书呆子了,他当卫生局副局长时尽给班子出难题、闹乱子,事实证明他只能当一个医生,管理上一窍不通,干一些具体工作是盲人摸象,看问题是一叶障目,这样的人不能用。”
“就因为给你小舅子的医疗事故定性定得太严格了?太实事求是了?”田野喊了出来,“这样的人,我们政府坚决要用,我就要让佟铨当这个卫生局局长!”田野两只眼睛瞪着杨哲。
“我没有挟私报复,我是出于公心。”杨哲也吼叫起来。
“你有比佟铨更好的人选吗?”刘扬问杨哲。
“当然有。”杨哲说了一个名字,一个后备干部。
“你是分管干部的,卫生局四个副局长,两个秘书出身,一个是县上旅游局局长提拔起来的,只有一个是学医的,还是个一工作就在卫生局机关搞后勤保障的人,这样的班子怎么推动卫生事业发展?怎么管理这个特殊行业?”田野怒气冲天。
“杨哲同志,我们这是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