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样的班子怎么推动卫生事业发展?怎么管理这个特殊行业?”田野怒气冲天。
“杨哲同志,我们这是座谈,你可以离开了。”刘扬一本正经地说,“下面我们还要跟这位同志谈话呢。”
杨哲鼻孔里喷着气大步流星地走了。小何把佟铨请了进来。
佟铨是一个小个头、肌肤白晳、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走进会议室的步伐很从容,表情很平淡。不待刘扬说话,他就说:“市委领导叫我什么事?”
刘扬看了一眼田野,田野心领神会,极其谦和地说:“我们市委市政府想整顿医疗卫生系统,特意请你来谈谈这方面的事,主要是听取你的真知灼见。”
佟铨淡然一笑,说:“我有什么真知灼见?医疗卫生系统人才济济,各位领导想听的话,应该是召集这些人来畅所欲言,集思广益,我一个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佟大夫还为以前的事情生气吧。现在的环境跟以前不一样了,你可能也有体会,也可能听到看到了我市建设系统、教育系统发生的变化。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你就不吝赐教吧。”田野说。
“一个人的一生很难一帆风顺,经历一些挫折从另一个角度看是一笔财富。你的遭遇我们知道,我们非常想得到你的帮助!”刘扬谦恭地说,“佟大夫就不要吝啬你的才干了。怎么样?”
“你们想知道什么?”佟铨一脸严肃地说。
“卫生系统的问题你比我们在座的任何一个人清楚,我们想请你出任市卫生局局长,从中心医院的高收费问题的整治开始,让我市的卫生医疗工作有一个质的变化。”刘扬说。
“真让我干,市委和政府的领导得给我一定的工作空间,凡行业内的管理得我说了算。”佟铨脸上有了笑容。
“我们请你也是这个意思。”田野说,“专家、行家管理,我们就省心省事多了。”
“好吧。我提以下要求:第一,市卫生局副局长由我提名,组织考察任命;第二,全市所有的医疗卫生机构的经费由财政包干,彻底改变公益事业单位企业化经营的状况;第三,大力支持民营医院的发展。”
刘扬先让其他人发表意见,这些人都同意佟铨的三点建议。田野说他支持这三点要求。刘扬说好,就这样吧。
佟铨走马上任,田野提议的另外两个人任了副局长,三个人开始工作。佟铨当天就成立了一个由退休大夫为主的专家委员会,作为他的智囊机构,对他的各项决策在实施之前进行研究论证,得到这些专家通过后再组织落实。歧北市医疗卫生系统的整顿工作开始了。
这天夜里,刘扬没有和秦梅见面,他在家里阅读《斯大林选集》第一卷。看了没几页,听见有人敲门。刘扬走到门前没有开,门外的人说:“我是吴芳。”是吴芳的声音,吴芳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刘扬把门打开,吴芳一脚跨了进来,还抱着一束鲜花。
没有女人味的房子没有家的气氛,只有书房是干净的,其他屋子尘土一层。吴芳坐在床边上,刘扬坐在椅子里。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刘扬问吴芳。“我就不会跟踪你?”吴芳平静地说,“你看,我连电话都没有打,打了你肯定就会说你在应酬,所以我就来了。你这个住处其实不是我跟踪知道的,是于洋说的。我看到你进了CS厂区,上了这栋楼,才出去买的花。你不欢迎我吗?”“我能静下来认真看书的时间特别少。以前在工厂,没有接触过领袖著作,这才学,才发现我这个四十多岁的党员政治理论的底子几乎没有,原来那些口头上说的不假思考的都是别人研究出来的成果,现在想来就像是用别人的钱,不知道这钱来得有多艰辛。碰到了于洋,看到人家在学马列著作,我才学;这一学,才发现自己挣钱花钱和用别人送来的钱是大不一样的。马克思、恩格斯是伟人,我现在佩服得五体投地。列宁的著作还没有看呢。于洋说斯大林的理论水平如巍巍昆仑,斯大林的论说气势排山倒海,让我先看,看后再读列宁的一些重要文章。我这就先看斯大林的选集了。”
“毛主席的文章难道不好看吗?”
“《毛选》我看过好几遍了。上初中时就看过,上大学时又看了一遍,工作十年后系统看了一遍,现在还是看一些篇幅短小的。由于思维方式的关系,毛主席的著作在文字上我不去细抠,也不在意他的表达方式,而是不断地琢磨他的观点,他认识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的角度和方法,探求他正确的缘由,思索他为什么比别人高明。简单地说,毛主席的著作对我来说不是读多少遍的问题,而是解决我多少思想和实际问题的问题,它是一个巨大的宝库,它里面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对我说来永远有用,因此我现在不能对《毛选》做个结论。”刘扬滔滔不绝起来。
“跟马列著作比,你现在是个什么理论水平?”
“我仅仅是认得字。西方人的思维跟我们中国人不一样,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这些著作是西洋画,非常缜密,给我的第一感觉是新鲜,接下来就是滚滚而来的洪流,有些吃不消。看了几卷,就觉得跟历史有距离,应当是结合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历史来看,但是时间不允许,眼下只能先学习这些光辉著作,看完之后再学习历史,再结合起来。”
“祝你进步!”
“已经进步了。”
“今晚可以不学吗?”
“不行。我最近要好好学习,争取年底把马、恩、斯的选集看完,明年看列宁选集,让我的理论水平有一个飞跃。”
&文&“再当省委书记!”
&人&“没有那么大的野心。”
&书&“明年初你不是要到省上去吗?副省长的位置不早就给你留好了吗?”
&屋&“不要听信谣传,市委书记才当了几天!”
“地级干部当了十年了,该上台阶了。”吴芳柔媚了一句。
“人不能有非分之想。我在当企业工人时,我的师傅就叫我看《道德经》,看庄子的文章,看孔子的《论语》,那时候理解不了多少,因为阅历太浅,就是猪八戒吃人参果,食而不得其味;现在就不一样了,经常像牛反刍草一样,回味那些先哲圣人的智慧,我是崇拜得五体投地。现在就是用这些教诲的时候了。”
“不说这些了,说说你跟秦梅吧。我看你对秦梅是一往情深。”
“都四十好几的中年人了,见好就收吧。”
“如果有一个比秦梅更爱你的女人要嫁给你,并且是不择手段,你怎么办?”
“我哪有这样的运气?再说也没有这么大的魅力。人啊,差不多就行了,世上好人美人数不胜数,都要占有吗?”
“我想嫁给你!”吴芳红着脸说。刘扬吓了一大跳,傻傻地看着吴芳不说话。
“真的,我要从秦梅手里把你夺过来。我可以给秦梅一笔钱,或者让秦梅跟于洋好。”吴芳站了起来。
刘扬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人要讲良心。”
“谁都是自私的,李隆基一个皇帝还让儿媳妇给自己当老婆呢。你拯救了我,让我重新活了过来,我要报答你。”
“我不要你报答。我已经和秦梅生活在一块儿了,你应当创造自己的新生活。你现在也是歧北的名人了,你这么好的条件,找最好的男人生活没有任何问题。”
“你就是最好的男人,我要嫁给你。”
刘扬也站了起来,说:“你回去吧,过一会儿秦梅来了都不好看的。”“过一会儿你我见鬼吧!秦梅哪里知道你这个歧北市的男一号住在这个破厂的家属区?全市就于洋和我知道。我今晚不走了,我要和你睡在这张小床上。”吴芳开始脱衣服。
刘扬急忙上前阻拦,谁知正中吴芳下怀,她紧紧抱住了刘扬,眼泪扑簌簌落到了刘扬的衬衫上:“我真的爱你,我想了好长时间了,我已经失眠了两个夜晚了,我今晚鼓足勇气到你这里来向你表白。”
刘扬推开吴芳,冷若冰霜地说:“你觉得可能吗?”
“你不是磐石心肠。你的心比豆腐乳还软,你不忍心伤害一个爱你、追求你的女人。”吴芳再一次扑上去,“如果我早在秦梅之前认识你,或者说我早知道你是单身男人,今天我就不会这样死皮赖脸地纠缠你。”
刘扬软了下来,轻轻地推吴芳,说:“不要这样,这样的话你我都对不住秦梅。认命吧,我们俩就是最好的朋友吧。换了你,你忍心伤害秦梅吗?”刘扬仰天长叹一声,“我不会拒绝任何一个善良的女人的好意的,但我已经有了秦梅,并且我把你介绍给了于洋这个我在歧北最敬重的朋友,我们四个人做最好的朋友吧!”
“我对于洋没有感觉,真的。于洋确实是个人才,长得也不差,但激不起我的热情,爱是不能勉强的。另外我要对你说,于洋有了新朋友,这女的只是个头比我低一些,蛮漂亮的。”
刘扬不相信,说:“不要骗我了,他有了会给我说的,他没有跟我说你俩结束了。”
“我们俩就没有开始,哪来的结束?”吴芳拿出手机,打开给刘扬看。
于洋和一个气质非常好、又非常时尚的青年女子走在一起,这女的还挽着于洋的胳膊。刘扬笑了,自言自语地说:“皇天不负有心人,于洋的苦命结束了。”
“是啊,你现在的心情好一点了吗?我今晚不回去,或者你到我那里去。”
“不要胡闹了,我送你回去吧。”
吴芳微微笑了,像刚刚绽放的花朵,摇曳了起来:“你真的送我?”
“真的,我送你回去。”
城市是给夜的眼睛看的,夜晚的城市分外辉煌,歧北市也不例外。走在灯光的河流里,刘扬有一种轻松感。“走背街吧,人少,我们可以说说话。”吴芳说。
“你知道我是要看书学习的,你一个学有所成的高级知识分子不能看着一个小学生不进步吧。”刘扬停下了脚步。
“引用你的口头禅——罗马城不是一天建成的,几个小时耽搁不了你的黄金时间。”吴芳拽了刘扬的胳膊,走到河边上的一条土路上,这条路上没有路灯,由远处楼上的微弱的灯光照亮,但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的表情。
“你带我到哪里去?”刘扬问。
“我的住处。过这一条路,拐弯抹角就到了。”吴芳甜美了一句。
刘扬看了一眼吴芳:“我不是你对手,我甘拜下风,你赶快回家吧。”
“跟我在一起没有情调吧!”吴芳停了下来,看着刘扬,“感情这东西,或者说好感这东西,抑或说欲望这东西,永远是不等式。师范学院的几头牲口看见我垂涎三尺,而我只有恶心;我看见你就想躺倒在温床上听你哄骗我,而你却无动于衷。这就是生活,就是人生。”吴芳挽住了刘扬的胳膊,“你知道吗?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刘扬苦笑了,对着前面的空旷说:“还有人能对我一见钟情!我真是太幸福了!就我这个不修边幅、其貌不扬、一无是处、一无所有的男人,还有如此漂亮的大学教师一见钟情,我是不是现在就找个地方自杀了?”
吴芳叹息了一声,刘扬回头看见了这个女人眼角的泪水,大吃一惊。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那天晚上我叫你刘哥的吧,我不是逢场作戏。那么多陌生人,我再放纵也不至于到那种地步。我作为一个中年女人久久压在心底的那份情感被你唤醒了,再加上你是秦梅的人,又是给我介绍对象,我就不假思索地叫你刘哥。我当时有些失控,但那是真正的我,真正的尚且年轻的有着正常人正常欲望的我。我当时来不及多想,反正是来乡下玩乐来的,何不尽兴呢?”
吴芳的手握住了刘扬的手:“你到歧北来当书记,一上任就换干部,歧北十多年来沉寂的一潭死水被你搅活了,我和所有善良的歧北市民一样认为你是一个好官,但仅此而已。那天见到你,你把我这个心死了但又不甘沉沦的女人激活了,我开始有了精神,有了激情,有了活力,我想应该振作起来,至少活出一种漂亮女人应有的风采来。”
刘扬不说话,聆听吴芳的倾诉。
“我现在才真正懂了一句歌词——千年等一回。有的人活一辈子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也没有真正被人爱过,尽管可能在事业上有非常了不起的建树,但感情上是一张白纸,一直在等待,可到老态龙钟也没有等来他(她)所想要的那个人。
“二十来岁,就像一缕春风,对所有的花朵都感兴趣,那个阶段的所作所为都是合理的,情有可原;现在就不一样了,懂得了什么才是人间最珍贵的东西。我想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一个理想的配偶是最重要的。”
到了一个小区,是前些年房价没有涨时建成的,绿化相当不错,楼房之间的间距比较大。
“上去吧,我们坐下来聊一会儿!”吴芳满目期待地看着刘扬。刘扬不忍心让这位模特儿样的美人再次掉下泪水,就点了点头,由吴芳搀扶着上楼了。四楼,低层建筑最好的楼层。“这是我父母的房子,两位老人到南京我哥那里去了,我在师范学院有房,但心烦意躁,就住这里了。在那边,我是受人白眼的下等人——四十岁的讲师嘛,而在这边,我是受人尊敬的大学教师。我们这个小区的居民都很好,一家有事大家帮忙,关系很融洽。穷人的聚居地,人情味就浓得多;而那个安居区,住户一个个行尸走肉,原因是绝大多数人是公务员,人情薄如纸,只有个人的小利益,小机关的勾心斗角移植到外面的生活中去了。”
刘扬对吴芳的这个结论深有同感,他到省直机关办事,那些人就是那种不温不火、不理不睬的表情,到人家的住处去,还是那个样子,只有小孩子是充满活力的,与他所在的工厂的热火朝天截然不同。有人说那是职业病,谁也避免不了的。
吴芳住宅的女人味深深感染了刘扬。每一个房间都是暖色调,卫生间摆放着几十种化妆护肤用品,还有鲜花;客厅像男人一样讲究文化品位,王羲之《兰亭序》的拓片装裱后挂在正堂上,右侧是唐寅的山水画的拓片,左侧是怀素的《自叙帖》的拓片,可以当床的米黄色棉质沙发,古色古香的两把雕花太师椅在阳台上;书房比较小,但历史文学书籍占了多数。一张小床上乱放着《千家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