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计事,欲诏刘知远发兵入援。癸酉,未明,彦泽自封丘门斩关而入,李彦韬帅禁兵五百赴之,不能遏。彦泽顿兵明德门外,城中大扰。
张彦泽日夜兼程飞奔疾驰,夜里渡过白马津。壬申(十六日),后晋出帝才知道杜威等人已投降。当天傍晚,又听说张彦泽已到滑州,就召李崧、冯玉、李彦韬到宫中议事,打算诏命刘知远起兵来援救都城。癸酉(十七日),天还没亮,张彦泽已从封丘门破关冲入城中,李彦韬率领禁军五百名前往迎敌,不能阻止,张彦泽在明德门外驻军,城中大乱。
帝于宫中起火,自携剑驱后宫十余人将赴火,为亲军将薛超所持。俄而彦泽自宽仁门传契丹主与太后书慰抚之,且召桑维翰、景延广,帝乃命灭火,悉开宫城门。帝坐苑中,与后妃相聚而泣,召翰林学士范质草降表,自称“孙男臣重贵,祸至神惑,运尽天亡。今与太后及妻冯氏,举族于郊野面缚待罪次。遣男镇宁节度使延煦,威信节度使延宝,奉国宝一、金印三出迎。”太后亦上表称“新妇李氏妾”。
后晋出帝在宫中放起了火,自己提着宝剑驱赶后宫的十几个人将跳入火中,被亲军将领薛超抱住了。一会儿,张彦泽从宽仁门外传进契丹主给太后的书信以示抚慰,并召桑维翰、景延广前来。后晋出帝于是命令灭火,打开所有的宫门。后晋出帝坐在御苑中和后妃们相聚哭泣,召翰林学士范质草拟降表,自称:“孙男臣重贵,祸事来临神鬼迷惑;运数已尽天命灭亡。现在和太后及妻子冯氏,全族大小都在郊野两手反绑向前排列等待降罪。派儿子镇宁节度使石延煦、威信节度使石延宝,奉上国宝一枚、金印三枚出城迎接。”太后也上表称“新妇李氏妾”。
傅住儿入宣契丹主命,帝脱黄袍,服素衫,再拜受宣,左右皆掩泣。帝使召张彦泽,欲与计事。彦泽曰:“臣无面目见陛下。”帝复召之,彦泽微笑不应。
傅住儿入宫内宣示契丹主的命令,后晋出帝脱下黄袍,穿上素色衣衫,再次叩拜听从宣示,宫内左右侍从们都掩面涕泣。后晋出帝让人召张彦泽来,想和他议事。张彦泽说:“臣没脸去见陛下。”出帝再次召他去,他只是微笑不答应。
或劝桑维翰逃去。维翰曰:“吾大臣,逃将安之!”坐而俟命。彦泽以帝命召维翰,维翰至天街,遇李崧,驻马语未毕,有军吏于马前揖维翰赴侍卫司。维翰知不免,顾谓崧曰:“侍中当国,今日国亡,反令维翰死之,何也?”崧有愧色。彦泽踞坐见维翰,维翰责之曰:“去年拔公于罪人之中,复领大镇,授以兵权,何乃负恩至此!”彦泽无以应,遣兵守之。
有人劝桑维翰逃走,他说:“我是大臣,逃了又往哪里去!”静坐待命。张彦泽以皇帝的命令召桑维翰入宫,桑维翰来到天街时,遇见李崧,停下马来说话未完,就有军吏在马前揖请桑维翰去侍卫司,他知道自己难免一死,回头对李崧说:“您这位侍中主持国政,现在国家灭亡,反而要让我去死,为什么呢?”李崧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张彦泽傲慢地倚坐接见桑维翰,桑维翰指责他道:“去年从罪人之中把你提拔出来,又让你管辖一个大的藩镇,授予你兵权,你怎么能如此负恩!”张彦泽无话可答,派兵看守住桑维翰。
宣徽使孟承诲,素以佞巧有宠于帝,至是,帝召承诲,欲与之谋,承诲伏匿不至;张彦泽捕而杀之。
宣徽使孟承诲一贯以乖巧谄媚受后晋出帝宠信,到这时,后晋出帝召他,想和他商议事情,孟承诲藏匿起来不到;张彦泽把他捉住而杀掉。
彦泽纵兵大掠,贫民乘之,亦争入富室,杀人取其货,二日方止,都城为之一空。彦泽所居山积,自谓有功于契丹,昼夜以酒乐自娱,出入骑从常数百人,其旗帜皆题“赤心为主”,见者笑之。军士擒罪人至前,彦泽不问所犯,但嗔目竖三指,即驱出断其腰领。彦泽素与门使高勋不协,乘醉至其家,杀其叔父及弟,尸诸门首。士民不寒而。
张彦泽放纵士兵大肆抢掠,贫民趁乱也争着闯入富人家里杀人抢钱财,两天才停止,而都城已经被洗劫一空。张彦泽的住处里钱财宝物堆积如山,他自认为有功于契丹,不分昼夜地饮美酒、听歌乐,纵情娱乐;每次出入跟随的骑兵常有几百名,他的旗帜上都题有“赤心为主”四字,见到的无不耻笑他。军士抓获罪人押到跟前,他不问所犯何罪,只瞪起眼睛竖起中指,就拉出去腰斩。张彦泽素来与门使高勋不融洽,就乘酒醉来到他家,杀死他的叔父和弟弟,陈尸门前。士民见了不寒而。
中书舍人李涛谓人曰:“吾与其逃于沟渎而不免,不若往见之。”乃投刺谒彦泽曰:“上书请杀太尉人李涛,谨来请死。”彦泽欣然接之,谓涛曰:“舍人今日惧乎?”涛曰:“涛今日之惧,亦犹足下昔年之惧也。向使高祖用涛言,事安至此!”彦泽大笑,命酒饮之。涛引满而去,旁若无人。
中书舍人李涛对人说:“我与其逃到水沟里而不免一死,就不如前去见他。”于是投上名刺谒见张彦泽,说:“上书请杀太尉人李涛,谨来请死。”张彦泽欣然接见了他,问李涛:“你今天害怕了?”李涛说:“我今天的害怕,就像你当年的害怕一样。过去如果高祖听我李涛的话,事情哪能到这地步!”张彦泽听了放声大笑,命人拿酒来给李涛喝,李涛斟满杯后一饮而尽,然后旁若无人地走了。
甲戌,张彦泽迁帝于开封府,顷刻不得留,宫中恸哭。帝与太后、皇后乘肩舆,宫人、宦者十余人步从。见者流涕。帝悉以内库金珠自随。彦译使人讽之曰:“契丹主至,此物不可匿也。”帝悉归之,亦分以遗彦泽,彦泽择取其奇货,而封其余以待契丹。彦泽遣控鹤指挥使李筠以兵守帝,内外不通。帝姑乌氏公主赂守门者,入与帝诀,归第自经。帝与太后所上契丹主表章,皆先示彦泽,然后敢发。
甲戌(十八日),张彦泽把出帝迁往开封府,而且片刻不让停留,宫里大哭。出帝和太后、皇后坐着肩舆,宫人、宦官十几人步行跟随。路上见到的人都流下眼泪。出帝把内库的金银珠宝都随身带走,张彦泽派人规劝他说:“契丹主来时,这些东西无法藏匿。”出帝将这些财宝都放回内库,也分一部分给张彦泽;张彦泽选取其中的奇珍异宝,封存其余留待契丹。张彦泽派控鹤指挥使李筠率兵看守出帝,出帝和外界的联系不通。出帝的姑姑乌氏公主贿赂看门人,进来与出帝诀别,然后回到家中上吊自杀。出帝和太后给契丹主所上的表章,都先给张彦泽看过,然后才敢发出。
帝使取内库帛数段,主者不与,曰:“此非帝物也。”又求酒于李崧,崧亦辞以他故不进。又欲见李彦韬,彦韬亦辞不往。帝惆怅久之。
后晋出帝让人取几段内库的丝帛,管库的人不给,说:“这不是你的东西。”又向李崧要酒,李崧也用其它原因推托不送来。他又想见李彦韬,李彦韬也推辞不来,出帝为此惆怅了许久。
冯玉佞张彦泽,求自送传国宝,冀契丹复任用。
冯玉谄媚张彦泽,请求让自己送去传国之宝,希望契丹能再任用他。
楚国夫人丁氏,延煦之母也,有美色。彦泽使人取之,太后迟回未与;彦泽诟詈,立载之去。
楚国夫人丁氏,是石延煦的母亲,长得美丽。张彦泽派人去取来,太后迟疑徘徊不肯给,张彦泽大骂,把楚国夫人装上车就走。
是夕,彦泽杀桑维翰。以带加颈,白契丹主,云其自经。契丹主曰:“吾无意杀维翰,何为如是!”命厚抚其家。
这天傍晚,张彦泽杀了桑维翰,并用带子套在他脖子上,告诉契丹主,说他是上吊自杀。契丹主说:“我无意杀桑维翰,他为什么这样!”命人丰厚地抚恤他的家属。
高行周、符彦卿皆诣契丹牙帐降。契丹主以阳城之战为彦卿所败,诘之。彦卿曰:“臣当时惟知为晋主竭力,今日死生惟命。”契丹主笑而释之。
高行周、符彦卿都到契丹主的牙帐投降。契丹主因阳城之战被符彦卿打败,追问符彦卿,彦卿说:“臣当时只知为晋主竭尽全力,今日死生听你决定。”契丹主一笑而释放了他。
己卯,延煦、延宝自牙帐还,契丹主赐帝手诏,且遣解里谓帝曰:“孙勿忧,必使汝有啖饭之所。”帝心稍安,上表谢恩。
己卯(二十三日),石延煦、石延宝从牙帐回,契丹主赐给出帝手诏,并派解里前去对出帝说:“孙儿不要担忧,一定让你有吃饭的地方。”出帝心里稍稍安稳,上表谢恩。
契丹以听献传国宝追琢非工,又不与前史相应,疑其非真,以诏书诘帝,使献真者。帝奏:“顷王从珂自焚,旧传国宝不知所在,必与之俱烬。此宝先帝所为,群臣备知。臣今日焉敢匿宝!”乃止。
契丹认为所献的传国之宝雕琢不精细,又和前代历史所记不相吻合,怀疑不是真品,下诏书追问出帝,让他献出真宝。出帝上奏道:“不久前王从珂自焚时,旧的传国之宝就不知去向,想来一定是和他一起化为灰烬了。这个国宝是先帝所制,众大臣全知道。我在今天哪里还敢藏匿国宝啊!”于是作罢。
帝闻契丹主将渡河,欲与太后于前途奉迎;张彦泽先奏之,契丹主不许。有司又欲使帝衔璧牵羊,大臣舆榇,迎于郊外,先具仪注白契丹主,契丹主曰:“吾遣奇兵直取大梁,非受降也。”亦不许。又诏晋文武群官,一切如故;朝廷制度,并用汉礼。有司欲备法驾迎契丹主,契丹主报曰:“吾方擐甲总戎,太常仪卫,未暇施也。”皆却之。
出帝听说契丹主将要渡黄河,想和太后事先到前面迎接;张彦泽事先奏报,契丹主不同意。有关官员又想让出帝口衔璧、手牵羊,大臣拉着车上的棺材,到郊外迎接;先将这些仪式告诉契丹主,契丹主说:“我派奇兵直取大梁,不是来受降的。”也不允许。又下诏书告诉后晋文武百官,一切都照旧;朝廷制度沿用汉人礼仪。有关官署要备法驾去迎接契丹主,契丹主说:“我正戎装披甲,太常仪卫没工夫使用。”一概推却了。
先是契丹主至相州,即遣兵趣河阳捕景延广。延广苍猝无所逃伏,往见契丹主于封丘。契丹主诘之曰:“致两主失欢,皆汝所为也。十万横磨剑安在!”召乔荣,使相辩证,事凡十条。延广初不服,荣以纸所记语示之,乃服。每服一事,辄授一筹。至八筹,延广但以面伏地请死,乃锁之。
早先,契丹主来到相州,旋即派兵开往河阳捕捉景延广。景延广仓促之间无处逃跑藏匿,就到封丘去见契丹主。契丹主责问他道:“导致两主不和,全是你所干的事!你所说的‘十万横磨剑’在哪里?”召来乔荣,让他们互相申辩对证,共十件事。景延广最初不服,乔荣把纸上所记的话给他看,景延广才认服,每承认一件事,就给他一支筹码。到第八去支筹码时,景延广只能把脸伏在地上请求死罪,于是把他关押起来。
丙戌晦,百官宿于封禅寺。
丙戌晦(三十日),文武百官在封禅寺住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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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治通鉴第二百八十六卷
后汉纪一高祖睿文圣武昭肃孝皇帝上天福十二年(丁未、947)
后汉纪一后汉高祖天福十二年(丁未,公元947年)
'1'春,正月,丁亥朔,百官遥辞晋主于城北,乃易素服纱帽,迎契丹主,伏路侧请罪。契丹主貂帽、貂裘,衷甲,驻马高阜,命起,改服,抚慰之。左卫上将军安叔千独出班胡语,契丹主曰:“汝安没字邪?汝昔镇邢州,已累表输诚,我不忘也。”叔千拜谢呼跃而退。
'1'春季,正月,丁亥朔(初一),后晋的文武百官在大梁城北远远地向后晋出帝辞别,然后改换白衣纱帽,迎接契丹主耶律德光,全都在路旁伏服请罪。契丹主头戴貂帽,身披貂裘,内裹铁甲,立马于高岗之上,命令归降的百官起立,改换服装,安抚勉慰百官。左卫上将军安叔千一人从百官的行列中站出来,向契丹主耶律德光说了一番胡语。契丹主说:“你就是‘安没字’吗?你过去镇守邢州时,已多次向我表示忠诚,我没忘记啊。”安叔千欢呼跳跃拜谢而退。
晋主与太后已下迎于封丘门外,契丹主辞不见。
后晋出帝和太后以下在封丘门外迎接,契丹主推辞不见。
契丹主入门,民皆惊呼而走。契丹主登成楼,遣通事谕之曰:“我亦人也,汝曹勿惧!会当使汝曹苏息。我无心南来,汉兵引我至此耳。”至明德门,下
马拜而后入宫。以其枢密副使刘密权开封尹事。日暮,契丹主复出,屯于赤冈。
契丹主进入大梁城门时,百姓们都惊呼地跑掉了。契丹主登上城楼,命翻译告诉百姓们:“我也是人,你们不要害怕!我要让你们休养生息。我无心南来,是汉兵引我来到这儿的。”来到明德门,契丹主下马叩拜,然后入宫。命令他的枢密副使刘密为代理开封尹。日落时分,契丹主退出都城,屯兵于赤冈。
'2'戊子,执郑州防御使杨承勋至大梁,责以杀父叛契丹,命左右脔食之。未几,以其弟右羽林将军承信为平卢节度使,悉以其父旧兵授之。
'2'戊子(初二),抓获郑州防御使杨承勋,将他押解到大梁城,斥责他杀父、背叛契丹,命令左右的人把他剁为碎肉吃掉。不久,委任他的弟弟右羽林将军杨承信为平卢节度使,并把他父亲的旧部全都交给他率领。
'3'高勋诉张彦泽杀其家人于契丹主,契丹主亦怒彦泽剽掠京城,并傅住儿锁之。以彦泽之罪宣示百官,问:“应死否?”皆言“应死”。百姓亦投牒争疏彦泽罪。己丑,斩彦泽、住儿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