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是这几天的事情,他会一如既往地认为这是很平常的事情。
曹牛顿忽然有些可怜这些小家夥们,但是又不知道怎麽帮助他们,他盘腿坐在被子上,托著下巴思考,他在想接下来的人生怎麽度过,身为一个人类……曾经身为一个人类,他的心不允许自己只在储藏箱和书房或者仅仅一幢房子里转悠,那太没趣了。
更重要的是玩具是不会老的,在这不知道多长时间的生命里,只在一个屋子里活动是不够的,但对现在的他来说,外面的世界又太危险了。
什麽好点子也没有想到,他叹了口气,站起来又在床上跳了几下,那只霸王龙费力地想要上床,它的爪子揪著被角,使劲往上跳却总是够不到更高处,没办法他的两个前肢太短小了,曹牛顿走过去想拉他一把,忽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大夥都是一惊,屋主不知道什麽时候回来了,往常在书房听到脚步声可以立即跑进开敞的箱子里,现在在另一个房间可就不行了,机车和霸王龙慌乱了起来,曹牛顿小声对他们喊:“冷静,冷静,躺著别动,装作什麽也不知道。”
那两个家夥立即往地上一倒,曹牛顿也歪向一边,这时门被推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看到地上和床上的玩具,呆了一下,他拾起玩具车和玩具恐龙,又看看床上的关节人偶,脸上有疑惑的表情,曹牛顿听到他自言自语,“我好像没有把它们拿出来过啊……”
显然不明白这些玩具怎麽会到卧室里来,但他似乎不是个习惯纠结这些的人,他对著空气摊手,将那些玩具摆到床头柜上,来到衣柜前面,拿了一些衣服,然後将玩具们放在衣服上面,走了出去。
他到了浴室,将关节人偶和玩具恐龙放进浴缸里然後放水,曹牛顿看到了那个男人脱光衣服的整个过程,他的脸因为惊愕羞涩而显得有些变形,纯洁的曹先生觉得脑袋快要爆炸了。
他可是第一次这麽清楚地看一个男人的裸体,父亲的不算,虽然没有心跳,但曹牛顿还是感到热血沸腾,这男人的样貌很不错,身体很瘦,他看起来文质彬彬。
这家夥一定干不了体力活,曹牛顿想。
男人跨进浴缸,太赤裸的景色令曹牛顿别过脸去,幸好是在水里人看不见他的动作,进入一个人类的庞大身体令水位陡然上升,作为一个玩具,曹牛顿无力地发现自己顺著水流飘到了男人胸膛旁边。
他的手碰到了他的乳头,曹牛顿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幸好男人这个时候把他拿了起来,男人打量著这个玩具。
“你好像叫BJD,嗯……还是SD来著。”他一个人对著玩具说,“是真人就好了,最近的工作太少,我失眠了。”他有些烦恼地抓抓头发。
工作少就希望玩具是真人?这个男人是做什麽工作的?收钱为人服务的?
“新鲜的腐烂的我都不挑剔,有尸体就好。”他又说。
赫!曹牛顿被惊到了。
男人没有再说下去,他一手拽著关节人偶,利落地将人偶的四肢、脑袋拆卸下来,在水里洗了下,接著又干脆地重新组装了回去,然後将人偶扔进水里,跨出浴缸穿上衣服,拾起玩具们向外走去。
“什麽时候关节人偶能做得像个真正的人,那该多好。”男人又嘀咕了一句,坐到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过了一会儿又摸著自己的肚子,似乎在思索。
“我中午好像吃过饭了。”他说。
“应该吃过了。”顿了一下,他又说,接著关了电视起身走上二楼,他进了卧室没有关门,直接躺到了床上,塑胶恐龙放在枕头边,人偶捏在手里,过了一会儿,平稳的鼾声响了起来。
又等了会儿,曹牛顿确定这个人已经睡了,才垂著眉头抬起脑袋,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他感到头晕脑胀四肢无力,这个男人太混账了,他连心理准备都还没有就被大卸八块,被分尸的感觉太难受了。
他发现那个男人像一座山一样挡在自己面前,那家夥睡相奇差,缩著肩膀弯著腰整个人呈半月形靠在枕头上。没记错的话霸王龙就在他背後,曹牛顿吃力地撑开捏著自己的手指,想绕过这个人去和朋友相会,却发现这个家夥睡得很靠边,身体刚好把自己围在床边上,想过去,只有攀过对方的身体。
曹牛顿跑到那人的喉咙旁边,踮著脚远望发现霸王龙安安静静呆在枕头边,就像个真正没有生命的玩具一样,他憋著声音朝它喊:“嘿,夥计,快来帮我一把!”
霸王龙吓了一跳,“帮你什麽?赶快回到原地去。”
“救救我,我好难受,刚才的一切你不可能没有看到!”曹牛顿此时多麽想作出“痛哭流涕”的表情,奈何这具该死的身体没办法让他流泪,他只有尽量在脸上表现自己的痛苦。
我不要呆在肢解变态的身边!曹牛顿内心滴著血悲叫。
“我感到很难过,曹,可是你这不是没事吗?我头一次见到能自由拆卸肢体的玩具,呃……我的意思是……我们是玩具,主人对我们做什麽都不能有怨言,懂吗?”朋友凌厉的视线令霸王龙将赞叹朋友身体的话咽了下去,它好言相劝。
“有被这样玩的吗?我他妈才不要做变态的玩具。”曹牛顿说。他本来以为拥有这些玩具的是可爱的小美女或者善心肠的小孩儿之类,没想到居然是个混帐大男人,太让他失望了,太让他愤怒了!
曹牛顿挽起袖子准备一个人跨越人体高山,忽然感到有温热的气体喷在自己身上,他感到很不舒服,转过头一看,那位屋主睁著眼睛,正直直地盯著自己。
这个混蛋什麽时候醒来的?曹牛顿内心在尖叫,他聪明地停止了所有动作,大约一分锺之後,男人伸出手抓住人偶,玩具看到他的表情有些迷惑。
“我以为我还在失眠。”对方说了句不著头脑的话,紧紧盯著手里的人偶,像要把它瞪穿一般,接著男人忽然打了自己一耳光,半边脸红了,显然用了蛮大的力,曹牛顿的心顿时拔凉,这人对自己居然都这麽狠。
“我确实在失眠。”那个人肯定地说,他用纤长的手指按了按人偶的眼球,干硬的触感告诉他这确实是个关节人偶,接著拧开人偶的各个关节,还有眼睛、头发,漂亮的人偶瞬间变成一堆难看的残肢,他拿起一个关节看几眼,又拿起另一个眼球看几眼,脸上满是疑惑不解。
那人又转身,看向枕头边的塑胶龙,那只做工粗糙款式老旧的霸王龙立在原地,昏黄的灯光照耀使得褪色的龙带上了些神秘的色彩,他拿起那只龙,这塑胶做的玩具可没办法让他拆卸了。
“怎麽会有这种幻觉。”他相信了幻觉这一充满误导性的词,郁闷地嘟哝,将龙扔到床下,那一堆散乱的人偶关节则推搡进了枕头下面,头枕到枕头上,姿势稍微端正地闭上眼睛。
我可怜的朋友。霸王龙短小的前肢做了个祈祷的手势,朝一直被遗忘的遥控车招了招手,遥控车的天线晃了晃以表示同情,它看到了好友被肢解的全过程。
3
那个男人一直赖床到第二天中午,那还是因为有人打电话过来,他才懒洋洋地从被窝里钻出来,一脸惺忪似乎没有睡好,他一把掀开枕头,看到闪烁著提示光的手机和一堆残肢。他拾起手机,听那边的人说了几句後,忽然精神抖擞了起来,迅速回复了一句“马上到。”
跳下床换了套衣服,一把抓起人偶残肢塞进衬衫口袋里,匆匆跑了出去。
他好像没有随手关门的习惯,洗澡出来浴室的门也是开著的,这会儿卧室的门也大开著,他都视而不见,只随手将客厅正门拉上,跑了出去,他没有乘车的打算,而是径直跑过斑马线,来到对街警察局的外面。
他转到警察局的背面,从後门走了进去,最後到了一间充满古怪气味的房间,那里有一位身著民警制服的男人等待著,看对方不耐的表情,似乎很讨厌在这种地方等待。
“有多少?”男人开口就问,同时拿起旁边的白袍穿上。
“什麽?”民警一时没反应过来。
“多少尸体?”男人重复问了句。
“一具。”民警眼神古怪地看著对方,他前面有一辆推车,男人戴上手套和口罩,利索地掀开证据遮盖单打开装尸袋,里面的情形顿时显露出来。
民警先生别过头,露出快要吐的表情,他捂著嘴,朝男人晃手。“报告什麽时候能好?”他问。
“下午,三点,你可以走了。”男人说,他已经开始为尸体拍摄照片,民警无奈地一摊手,他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非常地阴森古怪,办公室也如同停尸房一般阴气重重,没人愿意在这里多呆一刻,这或许可以理解为何这个男人没有实验室助手?
民警离开了,男人专心致志对付装尸袋里的东西,粗略一看里面是一具成年的男性尸体,他的头是血糊糊的一片,红白的脑浆鲜血参杂著小石子、头发、碎骨之类的东西,可能还混杂了细碎的眼球,男人感叹了句那些收拾尸体的家夥太不敬业了,现场的状况一定是整个脑袋呈馅饼状,可能还有点儿放射性,他们应该把地撬起一块将馅饼原原本本地抬回来。
死因一目了然,没有人能在没了脑袋的情况下存活,他拉出几根发丝,剪下一片指甲,放到尸检台旁边,接著将装尸袋抬到尸检台上,这位瘦小的男子力气意外地大地让人惊讶,他利落地将尸检的工作做好,曹牛顿能看到的话,一定会更加坚定心中对这个男人的认知──这根本就是个变态!就算是法医,也没有在面对尸体的时候表现地这麽愉悦吧?
三个小时後,法医先生完成了尸检报告,他顿时无聊了下来,开始拿出口袋里的人偶关节组装,又拆开,大概因为职业的关系所以会对这“拆卸组合肢体”之类的事情有兴趣?曹牛顿不能理解,他正身处於水深火热之中,他的眼球被放在尸检台上,现在什麽也看不到。
他还以为眼球在哪自己的视线就是哪块地方,没想到竟然是变成完全的瞎子,他想到了霸王龙先生对於他“为什麽玩具会说话”的问题作出的让他无法反驳的回答──有嘴就能说话。
看来不单是有嘴就能说话,还得那张嘴在自个身上才行,这真理在他身上被证实。曹牛顿欲哭无泪,这种感觉太糟糕了,虽然不会痛,但手脚被拆下来,眼球被抠出来的感觉太活生生,那简直令人反胃。
庆幸的是又拆了两回合,那家夥也觉得乏味了,於是将人偶组合完整放到办公桌上,自己则推著摆放尸体的推车,走了出去。
曹牛顿一屁股坐了下去,他感到浑身不对劲,好像关节不太灵活……被肢解的後遗症?他苦恼地转头打量房间,这里只是一间办公室,有电脑、办公桌,以及一些他不知道是什麽作用的仪器,曹牛顿想起刚才听到的这个男人和另一个人的对话,这家夥是法医?
噢,那可真是个糟糕的职业,从来没人期待这个职业里能有脾气正常的家夥,显然这个男人也不是什麽正常人,这太戏剧性了,极其讨厌法医的曹牛顿居然陷入了法医的魔掌!
我得找个机会逃走,回到那口储藏箱都比在这个人手里要好。曹牛顿想。
那个男人忽然回来了,推车空著进来,和他一起还有一个人,是刚才那位警察,但曹牛顿不知道,因为刚才他听不到他也看不到,偷偷抬起脑袋朝那个警察望去,曾经身为警察令他此时对这个职业十分怀念,他羡慕地盯著对方的制服看,忽然怔住了。
嘿,那不是自己的朋友──程子恒吗?那家夥一脸不快,因为他和自己一样和法医交好不来。
曹牛顿快速地转动脑筋,现在自己是在原来的世界?他原本还以为是个劳什子平行世界,噢他被幻想小说陷害地太深了。既然如此那他得找到熟习的人,跟人说明自己的情况,他得寻求帮助,得去看看父母和自己的身体怎麽样,可是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出个好办法,他总不能就这麽对著程子恒大喊“嘿,朋友,我是曹牛顿。”
那太疯狂了。
那两人没怎麽交谈,法医先生将尸检报告给了对方,程子恒就一脸松了口气的模样走了,曹牛顿眼巴巴目送他离开,伤心极了。
而法医使用了会儿电脑,也拿起人偶离开了,回到就在不远处的家,一身的福尔马林气味熏得曹牛顿快晕过去,法医进了浴室,他也被带了进去,又一次被迫欣赏到男人的脱衣秀。
上天在惩罚我吗?我才刚刚认识到自己的性向,没必要这麽刺激我吧,这家夥可是个法医,绝对跟我合不来的。曹牛顿痛苦地想。
这位法医先生长得很秀气,就曹牛顿的欣赏水平来说,属於上等,这人不太高,大概一米七左右,很瘦,短碎的黑发,瞳孔很黑……还有那话儿很正常。
屋主很快就洗好,其实他根本不能算洗,既没有擦拭也没有使用沐浴露,拽著关节人偶玩了会儿就站起来走了出去──甚至没有擦干净身上的水渍,光著身体盘腿坐到沙发上看电视,而人偶被放在电视机上,曹牛顿被迫持续观赏裸男的肉体。
他很庆幸人偶没有流鼻血一说。
接下来的几天,那位法医先生似乎忘了电视机上的人偶,他一直将它立在那儿,曹牛顿很不高兴这个位置,几次想下来,却因为屋主这几天都在家里无所事事而中断,他只有无奈地做一个安静的摆设。
这几天令人惊讶地有一些小小的收获,曹牛顿认识到了屋主生活之无趣,简直让人叹为观止。五天,整整五天的时间里,他居然在他面前吃了六碗方便面,平均每天一碗,但其实这其中有一天吃了三碗,所以有两天他什麽也没吃。
曹牛顿发现他喜欢自言自语,做事的时候爱一边念叨,比如说,看电视,一边不停地调频一边嘀咕“太平也不是一件好事……”“这种节目怎麽还会有人爱看。”吃方便面的时候念叨“我讨厌红烧牛肉口味的。”“下次买什麽味道的好呢。”
他不喜欢关门,在家里从没见到他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