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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看着元大老爷消失的身影，只觉着浑身都在发冷。
她一直都知道，大老爷对她并无爱意，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她容貌并不出色。也不会使太多的手段，更不会对男子曲意逢迎，与容貌娇美说话娇媚，一副楚楚可怜却又魅惑十足的文姨娘比起来，她几乎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但是，她到底是正妻，是他八抬大轿娶进门儿的！这些年，她拼命的对他好，不论他想做什么。她都支持他。满足他。就算他想要娶上十个美娇妾，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去做。他说给文姨娘涨月例，她就给文姨娘涨月例。他说她给元若玲找的亲事不合适，她就接着再找。
她只是想让他多看她一眼。多关心她一点点。
可是，她换来的只是一个温和的淡淡的笑容——他对谁都是这样笑的，他脾气本来就是极好的。
可是，他的心从来就没有在她身上过。
这是一个女人一生最大的悲哀。
大太太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
但是片刻后，她脸上的颓然忽然不见，变成了狠戾和狰狞。
她将秦妈妈叫了进来：“奶娘，你帮我去做一件事！”
秦妈妈是从小看着大太太长大的，大太太的母亲早已过世，她早就将大太太看做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
“太太你说，奶娘只要能做到的，就一定给你办好了。”秦妈妈声音很低，却透出一种让人信任的坚定。
大太太知道，秦妈妈一直待她极好，犹如一个真正的母亲，这些年若不是有她在一旁指点，只怕她都熬不到今日。
“你给那个贱丫头挑几个容貌、身段儿都极好的陪嫁丫鬟，这些丫鬟的身契都留在咱们这儿，找个好控制的，让她暗中给彭三少爷下药，我要让他彻底做不成男人！要让那个贱丫头也尝尝守活寡的滋味儿！”
大太太的眼睛里全是疯狂，秦妈妈看着已经变得面目全非的她，禁不住泣不成声。
大太太猛然清醒过来，有些羞愧的道：“妈妈，是不是我做错了？可是，如果不这么做，我心里的恨意根本就无处发泄！”
秦妈妈擦了把眼泪，抬起头，坚定的道：“不，小姐没有做错，有人想要把您踩在脚底下，那就要付出血的代价！我们绝对不能轻饶了那对母女！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办的妥妥当当的！”
她用了以前的旧称呼，大太太的眼泪一下子也涌了出来。
很快，二人便抱头哭在了一起。
那厢大老爷脚步轻快的出了门，跟着文姨娘去了元若玲的院子。
路上比较暗，他并没有看到文姨娘肿成了桃子一样的眼，等到了元若玲的屋子，见到她们母女两个的模样，他这才大吃一惊，急急的问是怎么回事。
文姨娘起初怎么也不肯说是怎么回事，只是搂着女儿不停的掉眼泪，最后仿佛是被大老爷逼急了这才哭着道：“老爷，我们母女两个不是那等不知足的人，可是，太太给玲儿找的这门亲事，实在是靠不住，那彭三公子哪里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成日里拈花惹草，还是个庶出，玲儿嫁过去，哪里会有好日子过！”
“爹爹，女儿不要嫁到彭家去，女儿还是剪了头发做姑子去吧！省的碍人眼！”元若玲也跟着大哭，上气不接下气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而死。
大老爷被她们两个这么一闹，心里顿时没了底，他赶忙先安抚二人，直到二人哭泣的声音渐渐小了，他这才道：“我听太太说，那位彭三公子还是不错的，虽然是个庶出，但是彭尚书的为人我还是清楚的，断不会让自己的儿子长歪的。”
文姨娘的哭声顿时又大了起来：“老爷，我还能骗您不成？我今日特意去打听了一下彭三公子的为人，十个里头有五对儿都不说他半句好话，太太这是看我们母女不顺眼，要把玲儿送进火坑里去哪！”
她想了想，一咬牙，道：“而且，玲儿她……早就有了自己的意中人了！”
元大老爷一惊：“你说什么？！”
这种事可是败坏名誉的大事，要是女儿跟旁的男子私相授受，这绝对是元家所不容许的！
文姨娘自然也是知道这种事不能乱说的，但是为今之计，她也只有把李公子搬出来了。否则，她还真说不出彭三公子再大的不是来，她匆忙之下打听出来的消息，也只是说彭三公子略微有些贪恋女色而已，并没有旁的毛病，单单是这个缺点，还不足以让大老爷去大太太那里说退亲之事。
她必须要利用大老爷心软的特点，让他不忍心拆散女儿跟李公子，这样才能让事情变得容易一些。
她见大老爷露出惊容，赶紧道：“老爷，您误会了，玲儿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她是您的女儿，什么品性您还不了解吗？”
文姨娘撒谎从来都不用酝酿的，信口编道：“她是今年上元节时遇到了那人的，当时……玲儿差点儿被人群挤倒，是那人救了玲儿，免了她的狼狈，玲儿十分感激他，但是却也没有逾礼的地方，只不过，那人对玲儿是一见钟情，多次送东西给玲儿，但是玲儿全都婉拒了。前几日，那位公子又送了封信来，我……见那人诚心诚意，便自己做主把信留下了。”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给大老爷：“老爷，您看看，就是这封信了。我私自留信，还请老爷责罚。”
大老爷接过信，很快便看完了，信中倒是并没有说些不该说的话，只是约玲姐儿到涼源寺一见。但是，等到他看到落款时，才有些惊讶：“这位公子是昌国公府的大公子李国东？”
文姨娘点点头，道：“老爷，李公子对玲儿一往情深，玲儿也十分的感动，这本是一桩极好的姻缘，可是，如今却都被破坏了。老爷，您总归也是心疼玲儿的，她跟那彭三公子连面也不曾见过，哪里会有什么感情，嫁过去也不过是害她苦一生，若是能嫁到昌国公府里去，二人琴瑟和鸣，那才是真正的夫妻哪！”
大老爷自己的亲事便不是他喜欢的，而是元老夫人硬给他娶进门儿的，他跟大太太时连半点儿感情也无的，其中的辛苦他可是尝尽了，自然不愿意女儿也嫁给一个没有感情的。但是，所有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亲事哪有自己就做主的。
文姨娘看到大老爷还是有些犹豫，又道：“而且，玲儿嫁到国公府去，您这个做父亲的脸上也有光不是？日后也能多帮衬帮衬大少爷二少爷还有七小姐，咱们这会儿才跟彭家定亲，事情还没有传出去，退亲还来得及，求老爷去跟太太说说，不能毁了玲儿的一辈子哪！”
元若玲也跟着在一旁哭诉，弄的大老爷好不心疼，总觉着亏欠了这个长女良多。
“罢了，既然如此，我就去太太那里说说，让她把这门亲事退了，玲儿放心罢，爹定会让你嫁个如意的。”大老爷被她们二人哭的都要跟着流眼泪了，权衡一番，觉着元若玲嫁到昌国公府去，似乎更合适，他可是见过李大公子的，当真是仪表堂堂，才华横溢，昌国公每次提起他，都是一脸的骄傲。
他安抚了二人，便又抬脚往正房走去。
第二百一十七章 心冷
大太太早就料到大老爷一定会回来找她，让她退了那门亲事的。
但是，等她真的看到大老爷进来，说出“那门亲事不合适，你退了去吧”这种一点儿责任都不负的混账话，她还是差点儿晕倒在地。
她从来没有觉着心是这么冷，这么痛。
他为了一个贱妾和贱妾出的庶女，竟然就这样毫不在意的来打她的脸！
她以为，就算他对她没有半分的感情，但是她为他生儿育女，打理整个家，里里外外毫无怨言的操持着，在他心里，总应该有些地位。
可是，她错了！
她连个贱妾都不如！
大太太已经无法维系脸上僵硬的笑容，她的声音无法控制的尖厉起来：“老爷，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说让我去退亲？！就因为那个贱妾说要退亲，你就要让我在整个京城彻底丢掉脸面，甚至要丢掉整个元府的脸面！”
元大老爷也知道这事儿不太厚道，因此也没有追究大太太那句刺耳的“贱妾”。
但是他眼前浮现出文姨娘和元若玲二人殷切的眼神和楚楚可怜的面庞，他咬牙道：“你别说的那么严重，你去跟彭太太好好说说便是了，这事儿才定下来，旁人想来也是不知晓的。”
大太太的双手紧紧的攥着，指节发白，青筋毕露，她眼睛里露出嘲讽，冷笑道：“那贱妾那么有本事，你让她自己去跟彭太太说去，我不去。我丢不起那个人！如今我连个妾室也不如了，家里都是贱妾说了算，你怎么不干脆休了我，把她扶正！”
元大老爷就是泥人儿捏的。听了这话也不由的瞪眼怒道：“你这都是说的什么话！家里的事还不都是你说了算，何时是文姨娘说了算的！”
他说着说着，想起这些年确实冷落了大太太，语气不由的又软了下来：“我听说。那位彭三公子品性不怎么好，而且，他到底是个妾室生养的，配不上玲姐儿，玲儿可是彩玉生养……”
大老爷话还没说完，大太太便凄厉的尖叫起来：“元学政，你什么意思？！彭三公子是妾室生养的，元若玲就不是了？敢情文彩玉才是你的正室，她生养的女儿才是你正经的嫡女！那我算什么！进儿和仪儿又算什么！你赶快写休书。我们娘仨这就走。从此以后跟你没有半分干系！”
元大老爷话一出口已经觉出有些不妥了。但是他被大太太的反应吓了一跳，大太太一向大度温和，从来不会哭闹发脾气。便是有什么不高兴，也只是不说话。不会跟他翻脸。因此眼下的情形，他着实有些反应不过来。
大太太看他根本没有一丝劝慰的意思，以为她说的话正中大老爷的心意，让他产生了犹豫。
大太太只觉着眼前一阵阵的发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她勉力扶住一旁的太师椅，才不至于跌倒。
她看着地上那滩触目惊心的血渍，惨然笑道：“元学政，你枉为人夫枉为人父！你没有资格休弃我，我要跟你和离！”
大太太说完，不待元大老爷有所反应，便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去，她直接跑去了元若仪的院子里，一把拉起准备梳洗歇息的女儿：“仪儿，你父亲要扶正文彩玉那个贱婢！走，咱们去你祖母那里！”
元若仪原本就被大太太嘴角的血迹吓了一跳，这会儿听了她的话不禁大惊失色。
“母亲，您这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大太太凄厉的打断：“元若仪，连你也不要我了！那我这就去死！你跟着姓文的贱婢过去吧！”
她说着，不管不顾的就往墙上撞去。
元若仪和她身边的丫鬟赶忙抱住大太太，元若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知道，父亲确实对母亲没有感情，反而十分宠爱文姨娘。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才会导致母亲精神崩溃。
她心痛无比，抱着大太太，坚定的道：“母亲，我是您的女儿，永远都站在您这边，走，咱们去找祖母，给您讨一个公道！”
寿鹤堂的灯很快又全都亮了起来，灯火通明，却隐隐有一种说不出的肃杀之意。
元青菲一向睡得比较晚，听雨楼又离着寿鹤堂极近，早就听到了那边的动静。
元青菲放下绣了一半的抹胸——她很不适应穿这里的肚兜，觉着太别扭了，因此自从她学会了裁衣女红之后，都是自己做内衣。
“英珠，桃珠，你们出去看看怎么回事。”她站在窗边往外看了看，开口吩咐道。
英珠桃珠恭声应是，转身出去了，一盏茶的功夫后，英珠飘了上来。
“是大太太要跟大老爷和离。”
元青菲瞠目结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有些结结巴巴的道：“你……你说什么？！”
英珠也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便略略解释道：“大房的丫鬟婆子都在传，大老爷宠妾灭妻，要休了大太太，扶正文姨娘。大太太已经带着七小姐去了元老夫人那里，要和离。”
元青菲眨了眨眼睛，还是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对大老爷的印象非常非常好，一直都觉着他是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甚至是个好大伯。
元青菲一向对容貌英俊的男子没有好感，而对容貌普通的男子比较欣赏——容貌和品性通常都是反着的。
可是，眼前的事，颠覆了她两辈子的认知。
一时间，她有些难以接受，难以置信。
宠妾灭妻这种事，京城也不是没有，但是那都是极其纨绔放荡的男子才能干出来的事儿。
元家是连皇帝都称赞的书香世家，若是发生宠妾灭妻这样的事，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整个元家将在一夜之间声名狼藉，一败涂地！
大老爷身为元府的嫡长子，不可能不知道这样根本就无法承担的严重后果。
可是，如果不是这样，大太太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要跟大老爷和离。
她出身明靖侯府，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平日里循规蹈矩，大度而隐忍，从来不会乱发脾气，虽然可能有一部分是装出来的，但是也已经极为难得。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比如她很不喜欢元青菲，但是人前人后她都依旧是一个大伯母的慈爱模样。
元青菲不知怎么回事，手有些微微发抖，声音也有些打颤：“英珠，你再去打听打听，回来详细的告诉我。”
英珠感受到元青菲的异样，但是她不明白大老爷与大太太要和离，元青菲为何会这样紧张不安，她还从来没见过元青菲有过这样的情绪，即便是两次落水差点儿没命时都没有惊慌过。
但是她没有多问，只是转身又消失在黑暗里。
英珠并不知道，元大老爷几乎是元青菲心里的一片阳光，让元青菲觉着温暖而积极向上，大老爷几乎是元青菲见过的唯一一个正面的男性形象。
元青菲前世今生虽然都没有个好父亲，但是她觉着好父亲好男人还是有的，比如说大老爷，他性格温和，不重女色，如今只有一个妾室，对庶子庶女也十分的关心爱护，对元青菲这个侄女都照顾有加。
可是，他如今竟然能闹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即便这件事没有这样严重，但是也足以说明，元大老爷没有为自己的妻子和嫡出的一双儿女负责！
那么，说到底，他还是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