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郑妈妈眼神里头闪过一丝满意,她教了杏珠这块木头这么久,今日总算能替八小姐说句话了。
元青菲没有太在意杏珠的反常,而是离着高姨娘与她的宝贝儿子远远的,神色间看不出高兴与否,只是淡淡的让杏珠送上了一件小孩子穿的衣裳——是杏珠做的,只是普通的针线而已,反正高姨娘是定了不会让儿子穿她送来的东西的,她就让杏珠应付着做了件。
她大多数时候都是个大度的人,些许小事不会计较,但同时也是个小心眼儿的人,旁人害过她,她不会轻易忘记。
但是大面儿上还是要过得去,否则她也不会来这一趟。
送上满月礼,元青菲也没有过多的寒暄,就带着杏珠与郑妈妈走了。
出门的时候,却碰上了刚从元四老爷那里献完殷勤回来的元紫菲。
她穿了件桃红色绣牡丹的薄纱对襟褙子,头上还簪了一朵鲜绿色珠花,打扮的十分喜庆,却又透出一种妩媚妖娆。
郑妈妈见了立刻便皱了眉头,冷声呵斥道:“如今可是在四太太的孝期内,五小姐如此穿着很是不妥,这是对四太太的大不敬大不孝。奴婢在元家几十年,还没有这样的规矩!奴婢劝五小姐还是收着些,回去换了素色衣裳罢!”
元青菲以为元紫菲又会如往常那般,拉下脸去不情不愿的应是,而后再用满含着怨毒的眼神盯着她看上一会儿。
谁知她竟然满脸笑容的认错:“是是是,郑妈妈,我是因为添了弟弟太高兴了,一时忘记了,我这就回去换了去,妈妈就原谅我这一回。八妹妹快替我跟妈妈求求情,你说话可比我管用呢。”
她语气十分的客气,脸上带着不似虚假的笑意,眼睛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这种光芒让元青菲心里十分的不舒服,下意识的觉着她又生了什么狠毒的主意。
元青菲从醒来的那一刻起,就没见从她口中说出过什么好话,今日反差太大,让她不禁心生警惕。
她礼节性的点点头,却是一句话也没说——她们根本就没有好到那个程度,来这里一整年的时间了,这是元紫菲第一次主动和她说好话。
事出反常必有妖。
只是添了个弟弟而已,虽然也应当高兴,但她是不是高兴过头了点儿?
更何况,前些日子还因为要嫁给曹大少爷而跟高姨娘两个哭的要死要活的,怎么这才过了一个月就彻底变了?
难道真的是因为高姨娘生了儿子,让二人觉着有了依靠的缘故?
不对不对。
高姨娘即便是生了儿子,也不会改变元紫菲要嫁给曹大少爷的事实,而元紫菲那种心气高傲的,怎么也不会委屈自己嫁个痴傻之人的,高姨娘也不会愿意从小捧在手心儿里的女儿嫁给那样的人。
一定有什么是自己忽略了的。
是什么呢?
第五十七章 取玉
元青菲既然对元紫菲有了怀疑,自然是要将事情弄个清楚明白的。
夜里,她静静的站在开着的窗户前面,把自己当成元紫菲与高姨娘,细细的思索着二人会怎么做。
此时已是亥时,杏珠与郑妈妈已经歇下了,元青菲穿着月白色的中衣,因夜色较重,她又在外头罩了件湖绿色薄衫。
院子里姹紫嫣红的蔷薇、石榴、丁香在月光下泛出柔和温润的色彩,微风拂动,沁人心脾的香气便从窗户飘入房中,让元青菲整个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和清爽。
她的心情放松下来,思路也越发的清晰了。
高姨娘与元紫菲一直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在外头并无依靠,有些心机与手段,却也是个胆小的,不把她们逼到份上通常都只会小打小闹。
但若是逼到份儿上了呢?
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咬人。
元紫菲虽然在元四老爷的怒火中逼不得已答应了婚事,但却不会就此妥协。
如果是自己,要与自己不喜欢的人成亲,会怎么做呢?
第一反应就是去退亲,但这显然是不现实的。退了亲元四老爷就失去了攀附曹知县的机会,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这件事发生的。
退亲不成,又该怎么办呢?
曹家来提亲的理由是曹大少爷对元五小姐一见钟情,而对于元四老爷来说,什么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娶他的女儿。
曹太太没看上与曹大少爷年纪相仿的元红菲、元蓝菲,却独独看上了今年才十二岁的元紫菲,难道真的是她儿子瞧中了元紫菲?
如果是这样,那元紫菲就要非嫁不可了,没有别的选择。
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姐妹替嫁。
但是这种方式需要有曹家的同意才行,而元四老爷这边应当是不会有任何阻碍,只要是他的女儿嫁过去就行了,至于到底是谁并不重要。
元青菲忽然想到了那一日清泉寺分别时,曹太太眼中深深的探究之意。
难道曹太太其实是相中自己了?而她儿子则喜欢元紫菲?
元青菲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元紫菲是想要在三年后由自己代替她嫁入曹家!
只有这样才说得通为何元紫菲这些日子这样高兴,为何会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为何会破天荒的满面笑意的与她说话!
元青菲心中冷笑,她就那么肯定自己能成功?
或许元紫菲与高姨娘还有别的招数,元青菲却只觉的十分的可笑。
自己与她们无冤无仇,竟然这样算计她,看来是她伪装的太成功了!
不过,这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测而已,明日开始,要让郑妈妈多找些人盯着她们母女二人才行。
她想通了些心中放松了了许多,不怕对手强大,就怕交手时摸黑抓瞎。
她伸手将身前的窗户轻轻合上,转身准备去关另一扇窗的时候,却蓦然发现,窗户不是她原先怕夜里湿气太重只开了半开,而是完全打开了。
今夜的风是细微的轻风,只能摇动花枝,却根本不会吹开窗户!
有人趁她不注意碰过这扇窗!
元青菲心跳骤然加速,手脚瞬间冰冷。
她没有再去伸手关窗,而是脱了外衣,顺手轻轻拔下头上尖利的素银簪子,头发披散开来,似是要歇息一般。
她缓缓的转过身,朝挂了石青色幔帐的床榻走去。
屋子里陈设十分的简单,根本就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能藏人的就只有床榻了。
只是屋子里十分的昏暗,床榻上似乎有人似乎又没人。
元青菲一身的冷汗,不知道该不该走到床榻边上把手里的银簪刺下去。
正犹豫着,就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你难道打算一夜站在那里不睡了?”
低沉的声音中有着元青菲所熟悉的冷冽,让她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不过,她的银簪依旧紧紧的攥在手里。
“陆公子若是打算在一个女子闺阁中的床榻上坐上一夜,那我也只能在这里站上一夜了。”元青菲心中有些恼火,因而语气不善。
这人怎么深更半夜的闯进别人的房间,吓都吓死了,多亏她心细发现了端倪,要是没留意一下子扑倒在床榻上,到时候猛然发觉床榻上有个男子,岂不是更要吓掉魂儿!
陆徵听了没生气似乎也没有反省的觉悟,他觉着只是一个十岁大的孩子而已,他都是束发的人了,不会跟个孩子一般计较,虽然这个孩子似乎聪明的过分。
他在思索一个重要的问题:“你是怎么发现我进来的?”
他从五岁开始便跟着师傅习武,起初只是强身健体,后来师傅发现他天赋极好,便倾囊相授。如今虽说不能飞檐走壁,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发现的了的。
元青菲不想与他这种手上沾了许多人命的人多说,她从清泉寺回来之后,就听说这人之所以会被大批的黑衣匪徒追杀,是因为他杀了人家许多的弟兄。虽说那些凶悍的匪徒亦不是什么好人,但眼前这位杀了那么多人,也不是个善茬儿,说不定什么时候不小心得罪了他就得掉脑袋。
她一面走到衣柜旁开了衣柜里头的暗格,一面实话实说道:“你进来的时候把窗户开大了。”
陆徵看了看刚好能容纳他进来的窗户口,心下有些惊讶,这小姑娘竟然连这么小的细节都能发现,他不过是把窗户往外多推开了两寸而已,一般人哪里会注意窗户是开了多大。
他站起身,走到元青菲面前,看她从柜子里捧出一小包东西,知道应该是自己的玉佩。
元青菲将玉佩放在帕子里包着,放在了案几上,不动声色的退后几步,“这是你的玉佩,现在完璧归赵。”
陆徵当然发现了元青菲故意要与他拉开距离,但现在他的心思都在自己的玉佩上,根本就没在意。
他拿起玉佩只看了一眼便收入怀中。
元青菲有些惊讶他竟然不好好辨认一番再收,也不怕她做假。
她却是不知道陆徵已经对这块玉佩十分的熟悉,根本不会认错,而且以这块玉佩的雕刻难度,想要仿造实在是难如登天。
第五十八章 好人
不过,元青菲很快就收起自己的心中的惊讶,将那只已经略微破损的褪了色的荷包并那一万两银子推到陆徵面前。
陆徵见了神色不变的拿起那只荷包,拇指轻抚了片刻,又见那用来包荷包的帕子上绣了一丛清雅的兰草,略一思忖便道:“这帕子是你绣的?”
元青菲顺着他的眼光看去,虽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但依旧点点头。那方帕子是她前几日刚绣的,还得了郑妈妈的夸赞,说她的女红简直是进步神速。比比同龄的孩子当然神速了,她根本就不是个孩子。
“你能否替我将这只荷包修补一下,让它如原来一样鲜亮完好。”陆徵得到肯定答复,便开口道。
虽是问句,却是命令的语气。
元青菲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能跟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放在一起,这姓陆的很明显十分珍爱这只旧荷包,即便褪了色也依旧只用这一个,怎么会让自己一个外人给他修补这么重要的东西!而且这荷包原主人的绣工要比她强上一大截儿,自己的女红也只是能看得过去而已,跟郑妈妈这样的老手一比,相形见绌哪!
更何况,这荷包可不是能乱绣乱补的,通常都是十分亲密的人才会这么做,他怎么不让那给他绣荷包的女子给他补?
难道那名女子嫌弃他是个心狠手辣的土匪,不愿意跟他,嫁给旁人了?
元青菲觉着自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才遏制住内心八卦细胞的活跃,没有吱声儿,脸上却写满了“不愿意”三个字。这可是个出力不讨好的活计,万一补的他不满意,一剑下去,她的小命儿就直接交待了。
陆徵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若补好了,里头的银票就都归你。”
元青菲被他轻飘飘的一句话炸的有些晕,难道现在银子不值钱了?
补个旧荷包,手工费是一万两白银?
她用怀疑的眼神看着陆徵,自己很正常,明显是他有病。
“你不愿意补?那就算了……”
“愿意愿意,我愿意补!”元青菲迅速伸手夺过荷包,不补她就是傻子!
原本她就想不还陆徵银子了,但今日一见他那神出鬼没的身手和冰冷的神色,又怕他提着剑找自己算账,只好有些不情愿的还了银子。如今他又送上门儿来了,她怎么好意思拒绝呢。
再说了,好歹救了他的命吧,送上一万两银子做答谢,也是应该的嘛!嗯,虽然有点儿……多。
“务必要修补好,若是你没有把握,就让你身边的那个老妈妈补,她手艺一定很好,你若手艺差就别逞强,别给我补坏了。”陆徵有些不太放心,这小姑娘心眼儿倒是多,但人聪明不一定手巧,万一补坏了就不妙了,但是他又实在没有什么人可以帮他补了,好在那个老妈妈看起来是个稳妥的。
“陆大哥放心,报酬这么高,一定给你补的像新的一样!”元青菲朝他甜甜一笑,心里已经乐开了花儿。
她眼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自从来了这里还从来没像现在一般高兴过,果然银子才是人类快乐的源泉!这人可真大方!好人呐!
陆徵听她又换了称呼,嘴角不禁一抽。
不过她现在的样子才像是个十岁的小姑娘,而不是刚刚发现他进来时那种几十岁的人才会有的防备与谨慎。
她有时候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有时候又像个睿智沉静的大人,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或许她也是幼时经历过什么,才会形成如今这种矛盾却又相得益彰的性格。
二人达成协议,陆徵留下一句“过些日子来取”便闪身离开了。
元青菲看着他身手敏捷的悄无声息的从窗户上跃出去,心中不由的有些羡慕,若是有功夫在身,能保护自己,大可以周游天下去了。
不过,这种事着实羡慕不来,只能想想罢了。
她怀里的一大叠银票才是实实在在的。
元青菲咧开嘴无声的大笑了好一会儿,直到似乎连月亮都嫌弃她牙齿太白晃花了眼,干脆藏到云层后头去了,她才收了荷包,用帕子仔细包了银票,乐颠颠的抱着上床睡觉去了。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站在一大片芬芳四溢的芍药圃里,只是那芍药不是开的粉的白的花朵,而是一张张明晃晃的银票,喜的她不停的采摘着,以至于她圈起来的裙摆都兜不住了,直往外掉。
第二日一早,元青菲几乎起不了床了,浑身都酸累的厉害。
唉,她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竟是个财迷,竟然摘了一夜的银票!
咦,对了,银票呢?
她一把掀了被子,见银票还好端端的包在帕子里,心中松了口气,却又是一阵欣喜。
有了这些银票,她下半辈子可就吃喝不愁了。
也不用担心嫁到个四六不靠的人家,到时候有银子,不论嫁到哪家,腰板儿都会挺得就直,日子就过的自在!
元青菲摸了摸自己脖颈上已经淡的完全看不出疤痕的剑伤处,觉着挨那一剑也值了!她又一次觉着,那个什么陆徵,是个好人!好人呐!
杏珠来伺候元青菲梳洗的时候,见元青菲眼底下有些发青,明显没有睡好的样子。她还以为是因为昨日去见六少爷时,高姨娘下意识的动作让自家小姐伤了心。
可转眼又见小姐高高兴兴的,那笑意直达眼底,让人一看就知道她心情极好。
杏珠心中极为不解,却还是将原本想要安慰的话给咽了下去。
或许小姐昨夜确实心情不好,但今早又不知怎么就好了,她还是别提了,否则只会给小姐徒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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