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敏君也没转身,她低声回答道:“从此处回到中土何其难也,先生不必骗我我也生路渺茫,先生既然肯将海路告知我,必是真路。”她只听有人从背后缓步走近。
片刻之后,陈彦已经站在丁敏君身后,但丁敏君仍然没有回头。
陈彦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既然知道生路渺茫,为何要走?”
“先生,敏君……敏君实在是……不得不走……”丁敏君的声音此时已经有些暗哑。
她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心中实在是一团乱麻,似乎有什么在引诱着她,让她不要离去。可她心中念着自己师傅,始终是放不下。如此两难,她连看也不敢看陈彦。
她只怕自己贪图宁静的生活,就此留下,不愿在面对那些纷争。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静默的站在那里,陈彦不说话,丁敏君也没有迈步,连空气都好像慢慢凝滞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彦伸出了手。丁敏君只觉得对方的手指碰触在自己手上,微凉的指尖带来奇异的触感,她不觉手上一松,一直紧握着罗盘的手指也放松了下来。然后对方很轻易的将罗盘从她手上拿走。
只听陈彦的声音变的很是冷淡:“纵然将海路告诉你,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走。我陈彦做事从不吃亏,既救了你便要讨些回报,若让你白白葬送鱼腹,可是让我亏了。我且送你一程,再次施恩于你,你且好好思量,怎么回报我这份恩情吧!”他初时声音冷淡,可说到后面又裹进去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陈彦这次说完,便回了竹屋,将那竹门狠狠关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丁敏君此时完全怔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先生这是……要和我一起回中原?她愣在那里,可是嘴角却不自觉的弯了起来,也没对对方恶劣的态度在意。
既然是两个人要走,所需要的淡水干粮远胜一个人,虽然丁敏君预计海上漂流日长准备了不少物资,但是终究是不够两个人的。而且陈彦虽说要走,却也没立刻出来就跟着丁敏君上船。丁敏君也不可能强拉着他,就默默去准备物资。
连日下来,陈彦都板着个脸,理也不理丁敏君,到让丁敏君越加觉得自己理亏起来。
但是到丁敏君将两人所用的淡水干粮准备的差不多之后,正踟蹰该如何和陈彦提出要走的时候,陈彦倒是很配合的出来率先上了船。
当初丁敏君上岛是从岛的西边上来的,那里长年刮着西风。而岛屿的南边却是不同,几乎没什么风。
丁敏君心中担心,便开口问陈彦:“先生,这里无风,水波又缓,舟行的极慢,三昼夜也行不了多少路。从岛上眺望,从来看不见相邻的岛屿……”她望着陈彦,等他回答。
陈彦却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
丁敏君压着声音又问了一遍,陈彦才开口说话,语气依旧是特别冷淡:“我说没走过海路,这话却不是骗你的。”
丁敏君被他的话噎的一窒,片刻之后,心中着急了起来:“如此先生还是不要冒险,若是出了什么万一。”
可陈彦这次却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似乎依旧打定了主意,
丁敏君无法,只好将船推入海中,一个起落便翻身上了小舟。
划船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由陈彦来做。其实陈彦做的也未必比得上丁敏君,毕竟丁敏君自幼习武,而陈彦只不过是一个文弱书生罢了。
丁敏君心中忐忑,却也无法,顺着罗盘上指的方向一路向西行驶。初时却是如她所想的那样行的很是缓慢,然后到了入夜之后,也不知她驶入了哪一片海域,忽然水波急了起来。那水波向着西边推行,小舟行驶的速度骤然快了起来。待到天明之时,也渐渐起风,挂的是西南风。
丁敏君心中惊喜,升起了简陋的船帆,一路向着西南行驶。可刚走了一会,便听到陈彦的吩咐:“别向西南行,一路向西,先行够三昼夜。”
丁敏君一听,也不敢造次,便小心控制着方向。
如此行了三昼夜,到了第四日天明,丁敏君便收了帆暂时先停了船,向陈彦发问:“先生,接下来是不是往南行?”
陈彦想了想,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吩咐丁敏君道:“向南吧。”
丁敏君也不质疑,便开了船往南。
两人又行了两昼夜,可却没见到陈彦所说的海岛。
丁敏君心中惨然,一下子乱了方寸。
40 回中原·下
丁敏君哪里应付的了这样的情况。虽然她最初出海的时候已经想过会预计过弹尽粮绝的处境;可真的面对又是另外一回事。何况陈彦告诉她海路之后;她在在心理上的预期也要提高许多。如今望着苍茫的海面;顿时觉得心里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先生……现在、现在怎么办?”丁敏君下意识的朝陈彦望去;满眼都是期盼;希望对方告诉她点什么。
但她心里却是担心得很,总觉得陈彦也没办法。若是陈彦没和她一起出来;那海路还有可能是假的。如今陈彦跟她在一条船上,那海路必定是真的。任谁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比起丁敏君整个人都慌乱起来的样子,陈彦要显得冷静许多。他原先一直半靠在船舱里;一幅闭目养神的样子;丁敏君叫他他也没什么反应。直到她连连叫了好几声,声音都有点变了的时候,陈彦才慢悠悠的睁开了眼:“慌什么;你连不知海道只逆风寻路都敢往回走,还怕这个。”
不过陈彦说完这句话之后,倒也没继续说下去,他慢慢站了起来,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然后扶着桅杆朝着四处张望了一下,四处都是海面,一点陆地也看不到。
丁敏君刚才被陈彦的话噎了一下,后来见陈彦站在那也不敢打扰他。只收了帆稳住了船,让船不至于继续漂。
陈彦望了一会,又转过头来问丁敏君:“一直朝着南边走的?”
丁敏君点了点头:“我看着罗盘呢,一直朝着南边走,纵然稍微有些偏斜也不会太多。”
陈彦也没回答丁敏君,像是在思考什么。
丁敏君惶惶的问道:“先生,可是我们走偏了。”
陈彦摇了摇头:“不可能,这几日虽然是你拿着罗盘,但是白日太阳有升落,夜晚又有北极星在天空指明,咱们的方向不可能错。”
“可是……先生不是说有那小岛吗?。”丁敏君的声音有些紧。
陈彦眉头微微蹙着,沉吟了一会:“如今找不到预期的海岛,有三种可能。最坏的情况就是我们彻底偏离的航道,不过你拿着罗盘,我看着日月星辰,这个可能性应该不大。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我们还未行驶到又或者行驶过了海岛所在的位置,你又不善行驶,想来不到的可能性比较大。”陈彦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走这条路主要靠的是水力和风力,人力所及其实作用不到,照道理,就算有所偏颇,也不至于连海岛的影子也看不到啊。”
丁敏君着急的问道:“那第三种情况呢?”
陈彦的声音有些不确定:“我曾在一本残本中看到这样一种说法,书中言海河山川并非一成不变,有时陆地会沉入海中,有时候海水中又会生出陆地。只是这种说法太过匪夷所思,所以……”
陈彦说话时除了开始损丁敏君时微微带点轻嘲,后来分析情况的时候声音比平常压的略低带着安抚人心的音色,虽然仍旧是平常淡然的语气却让丁敏君镇定了许多。
“先生,那我们现在怎么办?”丁敏君轻声问道。
“还有多少淡水和食物?”陈彦没有急着回答丁敏君的话,而是先问了目前的情况。
丁敏君算了算:“大概还够我们吃个二十天,若是省省的话,一个月也能撑得住。”
陈彦点了点头:“那不必寻那小岛了,我们直接往西走。如果你我未偏离海道的话,十日之内必能见到陆地,若是十日之内见不到,在折返回来找小岛吧。”
丁敏君抿了抿嘴唇,这方法在她看来实在是极为冒险,若是五日之内行不回中原,再找小岛谈何容易。但她并未多言,而是升了船帆操纵船只朝着一路东行。
纵然是陈彦,这个时候也不像之前五日那样悠闲的样子,而是极为注意天时风向和水流。
行过第五个昼夜的时候,丁敏君心中难以抑制的沉了一沉,毕竟按照最初的预计,此时应该已经回到中原。她心中难免又有些担心,可丁敏君见陈彦丝毫没有慌乱的样子,又觉得有些安心:先生多半是有些把握的,不然现在又如何能这样镇定。
两人只是继续西行,又过了两个昼夜之后,水流忽然变缓,丁敏君发现船只行驶变慢,急忙去拉陈彦,可还没说还,却见陈彦朝着她微微笑了一下。丁敏君一愣,只见陈彦抬手指向远方,她顺着对方的视线一看,陆地竟然遥遥在望。
“先生,是陆地!”丁敏君惊异不已,叫出声来。
也难怪她如此激动,此时他们已经在海上行了半个多月,一直都是处在海面之上丝毫不见陆地,连个岛屿也没见过,此时终于能够看见栖身之所,纵然不是中原,也叫人能高兴一些。
“不知道是不是中原。”丁敏君喃喃的说道。
饶是陈彦一路上都一副冷静自若的样子,此时此刻脸上也不免面露微笑:“若是中原,你怕是要高兴了吧,总算是回来了。”
丁敏君转过头去看陈彦,眼里满是感激:“先生于我的大恩,敏君实难回报。”
“大恩何必言谢?”陈彦淡淡的说道,他坐回船舱里吩咐道:“朝着那边驶过去吧,我看多半就是中原了。”
因为水流变缓的原因,丁敏君他们的船也行不快,他们又在海上漂了一昼夜之后,才到了陆地。
此处是一处海滩,地上有着柔软的沙子,两人将船停靠好,抬头四目相对具是一笑。
陈彦开口问道:“先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吧?”
丁敏君点了点头:“先生在此稍坐,我去打听。”
陈彦点了点头,他比不得丁敏君下了船就能走,刚刚从小舟上面下来,他还觉得晕的很,明知脚下踩得就是陆地,可还是觉得一晃一晃的。
丁敏君其实也有些晕,但她此时心中激荡,哪里顾得了那么多,她只要一想到终于脱离了那海面,心中就无比欢欣。她施展轻功,然而没掠几步就停了下来,在她视线之内有几个小孩正在海滩上玩沙子,由此得知此处必有人烟,不是荒岛。
第33章 初入泉州
丁敏君上前去问了问那几个孩子;得知附近有个渔村。童子懵懂;对周围所知不多;丁敏君也并没有多问;尚且不知道此处是何地方。
如今世道这么乱;陈彦又是初次出海,丁敏君担心他一人在那海边的安危;所以也没怎么细细盘问便先回去了。
“先生,此处北有个小渔村,不如我们先去那里借宿;然后再做打算?”丁敏君低声问道。
陈彦在这坐了一会;已经不复适才刚刚下船那么不适应,他抬头看向丁敏君:“此处是什么地方?距离此处最近的城镇又是哪里?”
“我只遇见几个小孩子,也没细问。”丁敏君虽然是因为担心陈彦一个人在这匆匆回来;但此时也没说出口:“我想着童子所知不多,言语也不详尽,不如去了渔村在细细打听。”
陈彦点了点头:“即使如此,那就往渔村去吧。”
以丁敏君的轻功自然不需要如此缓行,但陈彦不会武功只是平常人,所以她也只和他并排而行。所幸那渔村确实不远,两人走了没多久就走到了。
这渔村并不算大,里面有七八户人家,届是捕鱼为生。
丁敏君和陈彦进了渔村,随便挑了一家农宅上前去敲了敲门。不一会,有个老婆婆将门打开了半边,见外面是一对青年男女,才将门彻底打开:“两位是……”
“我和舍妹途径此处,想问老人家讨口水喝,不是方便不方便?”丁敏君还没说话,陈彦便先开了口。
那婆婆打量了下丁敏君和陈彦,见她们俩一个飒爽英姿一个温文尔雅不像坏人,便回道:“请进来吧。”
他们二人走进农舍之中,见农舍里面家具很少,只有一张桌子、几个椅子和一个柜子,均是十分破旧。但屋子内收拾的极干净,地上没有一丝灰尘,器具也摆放的整整齐齐。
村民质朴,那老婆婆对待丁敏君和陈彦很是热情,不一会就端了两碗热水上来:“叫两位见笑了,没什么好能招待你们的。”
“老人家能给在下和舍妹一个暂时休息的地方,在下和舍妹已经十分感激了。”陈彦微笑着说道:“要向老人家请教,此处附近可有城镇?我和舍妹走迷了方向,不知此地是何处。”
“有,有,”老婆婆一面给他们蓄水一面回答道:“从村子北边出去再往北走二十里就是泉州。”
这时,外面传来声音:“张婆婆,张婆婆,在不在?”
“老身出去看看,两位稍坐。”那老婆婆听有人叫她,便朝外走了出去。
“泉州是个大港口,素来有贸易船只进出,繁华又富庶。先生,不如我们先去泉州吧?”丁敏君望向陈彦,她其实很想问问陈彦接下来是何打算,但是却没好意思开口。
“泉州……”陈彦沉吟了一下:“也罢,就先去泉州吧。”
两人言语之间,那老婆婆已经走了回来。陈彦又细细的向这位老婆婆问了问如何去泉州,之后才拿出一小块碎银递给老婆婆,感谢她让他们稍作休息又将周遭的地理情况告知他们。
那老婆婆开始不肯收,陈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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