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爷上前:不怪他们,怪我!
三炮头:你多个屁!
太爷:你咋说话呢!
三炮头:我靠,三二十里谁不知道我有口头病啊,习惯了。
骂过,他又甩了甩手,白瞪了太爷一眼:这*戏就甭唱了,再换一班好的!
再好再大的戏班,在这小小的偏避乡村里,既请不来京城的名角,也约不来海派的名旦.只能是场面大点,拢拢人气。张句口容易,没有像流水一样的银子垫底,哪能撑住门面?太爷丢着脸:我是请不来好戏了,要不然,你找去?
恶棍就是恶棍.他向太爷碎了一口痰:你欠我姑奶奶的,我可不欠你!
正嚷嚷着,喜贵跑来了,他慌手慌脚地:大人,汉口来信了!
太爷:怎么说?
喜贵:说吕将军给史明发过话了!
吕将军!三炮头一下子被这个响亮的名字给震住了。就勾头问了一嘴:哪个它娘的吕将军?
喜贵大拇指一竖,春风得意地:吕尚啊!
哦!三炮头满脸嚣张地气焰,完全被这个响当当的吕尚给吓得魂飞丧胆。看事不妙,就挥了挥手,对下面虎背熊腰的几个打手吼了一句:楞在这干啥,都快滚吧!
呼呼啦啦,一伙欺软怕硬的狗,个个全闭上了嘴.他们一声不吭,拍拍屁股就跑了.
他们别说跑,就是走,太爷这时连口白开水都不敬他们.四太奶一下土,就当没有这门亲戚。他脸一拉:不送了,开戏!
三炮头听说过吕尚,说他那个官老大了,大得能吓死人.论带的兵马,自家门上的史大刀,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一想,既然他们之间都过话了,自己一个无名莽汉,还能作哪?好汉不吃眼前亏,鸡蛋就是碰不过石头。他扭过身,就向太爷摇了摇手:姑爷,对不起了,你们听戏,你们听戏!
史家的威风一刹,别人就都没脾气了。丧事一没有娘家人的干饶,太爷日夜脑子里绷的一根弦。也就松弛开了。心上一轻松,他就吩咐喜贵:四太太的葬礼办得既要体面,又要对得住她。但不能太奢侈,这府上的活人不也要过日子!
悬在许府上空的这把利剑一落地,整个院子的人都宽宽松松地喘了一口气。那些丫环、伙计、车把式和护门打更的佣人,个个为忙活四太奶的入殡,脚都顾不上招一招地。
时到三天,午饭一过,四太奶的棺木就被族人抬出府门了。
出葬这一天,说来也不好.小北风嗖嗖地刮,雪片一落,就像向人脸上下刀子.白华华的孝子地上一跪,冷得让人伸不开手,泪水一落,眼角上就能冻成琉璃喇叭.唢呐声一哀鸣,让人像刀子刺心一样痛。那一声一声悲壮凄凉地声音,让人听起来不知不觉就会联想到四太奶.她活着的时侯人很开朗,谁也不信,就那么一个时常爱说爱笑的人,她咋能寻短见?一联想到她在这座府上,一过,就是风风雨雨三十来年的光景,在这三十年里,她有辛酸,也有喜怒哀乐。人总是要离开这个世界,可四太奶匆匆忙忙的一生,既没留下为她摔老盆蒸馍的儿女,也没有留下日后能在坟头上烧一把纸钱,放一挂鞭炮的后人。可她就这么走了,走得那样哀伤,走得那样无声无息。唯一留下的,就是许家的祖谱上有她史氏的名字。史氏那两个大字添在家谱上,以后的人又有谁知道?
当雪花飘洒在这广阔的平原上,银白银白的世界,它给四太奶的行程带来了一丝宁静、一丝空旷、一丝安慰。风吹着雪花,就像四太奶要对这个冷漠的世界说,老天,你对人世间咋就这么不公平?
起葬的那一刻,雪下得很大.大雪纷纷的天空,突然响了一声惊雷。围观的人就议论:看来史老太太死的就是委屈,不委屈,大雪天咋能打雷?
太爷带着无限地哀思和无限地悲伤,听着远去似哭、似嚎、似怒诉、又似责骂的唢呐声,在渐渐地远去,渐渐地消失在风雪里......
他想着想着,就进了梦乡.在梦里,四太奶穿着她拜天地时的那身血红血红的绸缎棉袄。静静地坐在烛光的洞房里,披着红盖头哭泣:许本,我没能如你的心愿,给你领一双金童*!
太爷一听,就哭了,哭得很伤心。他抹拉着一脸地泪珠:能有咱俩白头偕老,有没有娃娃,又能怎样?
四太奶说:你揭开我的盖头吧,今天夜里我就给你生,生下三男两女。
太爷信以为真,一把扯下了那片红布.布飞了,从窗口飘到天空,从蓝蓝的天空又飘向白云……
这时,听传来一阵马的嘶鸣.仔细一辩别,这不是飙驹的声音?惊悸得他出了一身冷汗,一醒来,原来是场梦。
梦醒来很久很久,听飙驹还在叫,嚎个不停……
他爬起床,就听院子里有零落地脚步声。那脚步声,听起来有点慌乱、杂碎。
当他推开窗,冷眼一瞟,发现一个人.一看那人蒙着面,就知道他一定是贼。忧心中,他使出了全身地力气:有贼,抓贼呀!
太爷一喊,那贼就甩起手中的绳锁,一个跳跃,就像扎了翅膀.看他肩上挂着一个褡裢,一瞬就翻上了楼顶.
当一帮家丁围起院落,把府内翻了个屋底朝天,甭说是贼,就是只苍蝇,也逃不过一帮人的眼睛。可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啥也没发现。
太爷看了看所有值钱的东西,手摸了摸椅子里的豹子皮,拍了拍仍在堂桌上昂首阔胸的金马驹。就觉得,贼没弄走啥,也就是一场虚惊.这时,太爷松了一口气.一躺下来,就满脑子里又浮起了四太奶。想她的大度,想她的宽容,想她的容貌,想她的笑靥……
太爷这时万万没有想到,他也不那么想,贼就真的偷走了他的心爱之宝。
贼一钻进槐树林,跃上木大头给他备的一匹青马,就奔焦虎集上跑去了。
一到木大头的家,贼就似个功臣.他将身上的褡裢往桌上一撂,就咧开了大嘴:大计已完成,就看你咋赏了?
木大头哪是他那点花花肠子可以对付的人?他拍了拍金马驹,仔仔细细瞧了瞧,明知道是件真家伙。就故意瞟了瞟冷眼,瞪起一双大眼说瞎话:哼,看来这也是个赝品!
你说啥?赝品!贼这时纵是有一肚子不快活,向谁说?他纵是长一身嘴,怎么能解释清? 。。
5 。 下毒
第二章
5、下 毒
这贼不仅没有得到木大头的赏银,还背了一个骗子的骂名。
他一肚子的苦水给谁倒?一心思,这事只能去找她六太太。真金马驹拿去了,似肉包子打狗。那个木大头嘴上答应事成之后再给太奶追加银子,可事到如今,他不仅不承认,还一口否定。并口出狂言,说拿一个赝品蒙瞪眼瞎子行,敢蒙木某人?一提去鉴定,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还来横的,说,说它假它就假,假的它就是真不成。看看,这两个大活人,不就一块儿让猴给耍了?他窝一肚子气,就只好去找她泄。
贼捂着满嘴冒出的火泡,来找太奶。太奶一看夜猫来了,她只等着收银子,哪想到被骗?她就手一抻:拿来几百块大洋?
夜猫拍了拍空空的衣兜,一屁股蹲到椅子上,叹了一口气:木大头个狗日的他给咱涮了!
太奶正阳光明媚的脸,一下子扁得像个魔鬼:把咱涮了,涮啥?
夜猫:金马驹呀!
一提金马驹,太奶就没敢放声说话,就是放个屁,她都怕第三个人听见。她捧起夜猫地耳朵:你不是已经偷梁换柱了?
夜猫窃窃私语:木大头那个王八蛋,她愣说真的是赝品。
太奶:找人当面鉴定啊!
夜猫:他不找。
太奶:咱找。
夜猫:他不干。
太奶:不干行,答应多少拿来多少!
夜猫的脸软得似个柿子:能拿来银子还说啥了!
她一琢磨这码子事,让木大头给忽悠了。都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口。如果夜猫没有打埋伏的话,这债怎么讨,敢声张?她只好先探个虚实。太奶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就威胁他:你骗别人行,敢骗你姑奶奶,我就拿筐里的剪子捅死你!
不说谎,他心里就不虚。理直气壮地瞪着一双大眼:你拿剪子去找木大头,对我耍什么横?
这嚷嚷声让飙驹听着了,它一声接一声叫.它一嘶鸣,就让太爷听在了耳朵里。太爷就寻思,飙驹它又咋的了?一时不放心,他就去看飙驹.到那一看,它又是扒蹄又是上蹿下跳.太爷就拍它的背:大白天作精,你喊啥?飙驹不管他说啥,只管叫.太爷就生气.吩咐车把式:你就给它两鞭!车把式的鞭都打断了,它该叫还叫.太爷一生气,拍屁股就走了:让它叫,三天不给它草吃!之后,一饿它,就五天没给它草料.它不仅叫,而且叫的更欢.这时,太爷就坐不住了.听古人说,马的叫声不断,这种迹象,不是天要崩,地要陷,就是什么黄河改道,洪水泛滥。一寻思,看来这飙驹它有心事.太爷就招来车把式:牵扯飙驹出来转转,让它透透风去!
车把式一解开缰绳,飙驹就疯了.它狂风扫落叶一般,一蹿出马圈,就从院子里横冲直撞地跑进了正屋.在堂桌前四蹄一蹲,就静静地卧在了铜马前。这时,它不叫了,也不蹦了,只是叭在地上哭,默默地掉眼泪。它的眼泪,虽然不是血脉里流淌出的鲜血,可是洒落在地上,殷红殷红。
太爷跑来一看,就惊愕了.一匹马,它即便通人性,总不致于也懂烧香磕头吧?他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它的鬃毛,像对人一样安慰它:飙驹,府上没有照顾好你!
它仰起头,一双鼻孔就呼呼地喷气.那似飓风一样的气流,吹得堂桌上的铜马摇了摇,晃了晃,一时没有站稳,就当地一声落到了地上。太爷一瞧,地上的青砖没有被砸烂,铜马倒是扁了。
铜马一扁,让太爷恍然大悟。哦,看来贼的目的得逞了!原来金马驹被贼人窃去,弄了个偷梁换柱。觉得事不宜迟,他就招来喜贵。再三叮嘱:写封文书,你就同飙驹去官府报案!
官府的人吃饭喝酒行,甭说破惊天大案,就是谁家丢了只鸡,失了条狗,他们折腾个一年半载,也是抹拉抹拉嘴,拍拍屁股。
飙驹驮着喜贵一出府,报官的路往西,它愣是折着头一直向东蹿。喜贵一揽缰绳,它嘶鸣两声,再一揽缰绳它就再嘶鸣两声.如台风一样地速度,就是马不停蹄。
拦不住飙驹,喜贵就傻了。它这样疯狂地奔,到底去哪?
没等喜贵迷糊过来,飙驹就直挺挺地站在了木大头家的大门口。四蹄一落地,它就叫声不停......
它这么一叫,喜贵心上就更糊涂了。去报官呢,竟到了一个土匪的府上.它不去官府,难道哪路神仙想让投靠黑道?黑道的人咋能办案?他们只能打黑枪、放鸟炮,抬抬富人,敲诈敲诈那些土财主。木大头好事没干过一回,他坏事做得倒是绝顶.一琢磨,这飙驹不是胡闹?他只好勒了勒马嚼,踢了几脚飙驹的肚皮,以示让它快走。
它不仅不动,还叫的更欢.这么一踢,反而扒起一双前蹄,立了起来。一看它那鸣叫、恶嚎地样子,就好像要一头扎进木大头的家里。
飙驹它明白,金马驹就在这里.自己的灵魂被贼人偷跑了,不惩罚到盗贼,寻找到自己的灵魂,它怎么能打道回府?
喜贵和飙驹的一阵狂呼乱喊,惹怒了木大头的家丁。这些匪窝里的人,哪有好东西?他们狂惯了,手头一痒痒,就想抠板机。不过开枪之前,他们不会忘了打个招呼:找谁?
喜贵倒是实话实说:过路的。
家丁:快滚,别耽误俺家大人睡觉!
喜贵:马不走!
家丁:不管你是马是人,再不走,我们就开枪。
不知道飙驹是不惧还是没听懂,不仅不走,还折起头大呼大叫。
叭一声枪响,子弹嗖一声,就从喜贵和飙驹的头上穿过了。喜贵一听枪响,吓得差点拉到裤子里.飙驹它不怕,枪一响,它驾着喜贵跳的更高.
喜贵一看这阵势,扬起缰绳就摔了飙驹一鞭:快跑,再放一枪咱就没命了!
这时飙驹倒是听话,第二枪的响声一起。它就驮着喜贵逃出了射程。
这时喜贵就想了,一返回原路,就一直正西去报官。可飙驹一折头,它仍然不听使唤.一到许府的大门口,它一声嘶鸣,就一头扎进了院子。
太爷一看,飙驹回来了。自然就问喜贵:官府的人怎么说?
喜贵一五一十给太爷叨咕了一遍。太爷皱着门头一想,飙驹它一路直奔木大头的家里,到了他的府前,又疯狂嚎叫。这个木大头没啥的话,飙驹为何不去王家、李家、田家、宋家?为啥二十多里头都不扭,直去他的门上?相信飙驹的举动,它的鼻腔,口耳,就是寻觅盗贼的有力武器。而后,太爷根据这种种迹象,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地说:金马驹一定在他木大头的手里。
要真是他木大头偷走的话,报官有啥用?道口悬衙那些什么兵丁、司法,直到知县本人,私下里娶三妻四妾,泡酒楼耍牌九,不都是靠他木大头的银子支着?这时太爷想到了以黑吃黑,不这么做,咋能消消他木大头的嚣张气焰?想了又想,是找张三还是用李四?人用对了,花几个银子一摆平,就一了百了。摆不平,兔子急了不是咬人?到那时,他木大头会像只猛虎,疯狂地反扑。咋算计,这办法都行不通。这时唯一的出路,太爷又想到了吕尚.大太太刚麻烦过他,咋再张口?不然,就找一找那个三炮头?唉,通过四太太那宗事,怨已经结深了,哪靠得住?
突然一个悬念,太爷想到了姑表弟老八。听老八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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