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还没走近悬崖边,后面的声音就说道:“站着别动,我一会儿就要吹了。但首先你要牢记,牢记,牢记那些指示。每天早上醒来要自言自语地背指示,晚上睡下时,半夜醒来时也要背。不管你碰到什么希奇古怪的事,也别让任何事分心,忘了遵照指示办事。其次,我要警告你,在这儿高山上,我已经对你说得很清楚了:在纳尼亚我可不会经常这么说了。在这儿高山上,空气清新,你脑子也清楚;等你落到下边纳尼亚去了,空气就浑浊了。你要多加小心,别就此脑子迷迷糊糊。你在这儿学过的指示,等你在那儿碰到具体情况时,看上去会跟你想像中完全不一样。所以心里牢牢记住指示,别看事物的外表,这才至关重要。牢记指示,相信指示。其他什么都无关紧要。好了,夏娃的女儿,别了……”
这番话说到末了,声音越来越柔和,这会儿已经完全消失了。吉尔往身后看看。令她大吃一惊的是,只见那座悬崖已经在她后面一百多码以外了,狮子已成了悬崖上金光闪闪的一小点。她本来一直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准备承受狮子那口气的可怕威力,但这口气其实十分柔和,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离开地面的那一时刻。眼前,只有身子下的万丈高空而已。
她只有一瞬间觉得害怕,一来在她下面的世界是那么遥远,似乎跟她没有关系;二来,在狮子吹的气上飘浮真是舒服极了。她发觉自己可以仰卧,也可以俯卧,爱怎么转身都行,就像你能在水中随意活动一样(如果你的浮水功夫学得很好的话)。而且因为她转动的速度跟狮子呼的气同步,天上没有风,空气也似乎暖和极了。这完全不像乘在飞机上,因为既没有声音也没有振动。要是吉尔乘过气球,她可能会觉得这更像乘气球,不过更妙。
这时她回头一看,才头一回看清刚才离开的那座山头的真正规模。不知为什么像这么雄伟的一座大山竟没有冰雪覆盖——“不过我想在这个世界里一切事物都不一样了。”吉尔想道。接着她朝下面望望;但她飘得太高了,所以她弄不清自己是在陆地还是在海洋上飘,也弄不清自己的飘行速度。
“天哪,指示!”吉尔突然说,“我最好还是再背背吧。”她一时惊慌失措,但她发现自己竟还能一字不差地全都背出来。“这就没事了。”她说。她像躺在沙发上一样仰卧在空中,满意地叹了口气。
“嘿,真怪!”过了几小时,吉尔自言自语说,“我睡着了。想想真怪,在空中睡觉。我真想知道以前有没有人睡过。我想没人睡过。唉,讨厌——斯克罗布也许睡过!他跟我走的是同一条路,比我早一点。让我瞧瞧下面是什么样子。”
下面是一片其大无比的深蓝色平原。看不见山丘,只有一些又大又白的东西慢慢穿过上面。“那些一定是云。”她想,“但比我们在悬崖上看到的大多了。我想,云变大了,就是离得近了。我一定是飘得低些了。太阳真讨厌。”
她开始上路时太阳是当头照的,如今已照进她眼睛了。这就意味着太阳已经在她前面,要下山了。斯克罗布说得不错,他说吉尔(我不了解一般女孩子)不大重视指南针的方位。否则她就该知道,当太阳照进她眼睛时,她就大致是朝正西方向飘行。
她凝视着下面那片蓝色的平原,不久就注意到其中到处都是色彩淡些亮些的小点。“原来是海。”吉尔想,“我相信那些是岛屿。”事实上果然如此。要是她知道斯克罗布曾经在一艘船的甲板上看到过其中几个岛,甚至还到岛上去过,她早就妒忌死了,但她并不知道。后来,又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始看出那一片蓝色中有些小小的皱纹:要是你在下面身历其境,这些小小的皱纹一定是很大的海浪了。这会儿,天边出现了一道粗粗的黑线,这道线很快就变得更粗,更黑,快得你都看得见那道线在变化。这是她正飞速行进的第一个迹象。她知道这越来越粗的线一定就是陆地了。
突然间,从她的左面(因为风是南面来的)一大朵白云直向她冲来,这次跟她在同一高度。她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就一下子钻到冷冰冰、湿漉漉、雾蒙蒙的云中去了。这使她大吃一惊,但她在云层里只待了一会儿。出来时她对着阳光直眨眼睛,而且身上衣服都湿了。(她穿着运动衣、羊毛衫、短裤、长袜和很厚的鞋;英国那时节正是泥泞天。)她出云层时比进去时飘得更低一些;她一出来就注意到有动静,我看这应该是她一直在盼望的,然而竟使她大为惊讶和震动。原来是声音。迄今为止,她是在完全寂静中飘行的。如今,她第一次听见了海浪声和海鸥叫。同时她也闻到了海洋的气息。如今她飘行速度之快是绝对错不了的。她刚看见两股海浪啪的一下汇合在一起,中间冒起一股泡沫;但她还没看清,这些已落在她身后一百码的地方了。陆地正高速离她越来越近。她看得见远在内陆的山峦,以及近在她左面的其他山头。她看得见海湾和海岬,树林和田野,绵延不断的海滨沙滩。海浪扑打岸边的声音越来越响,淹没了海洋其他的声音。
突然间,陆地展现在她的正前方。她来到了一个河口。这会儿她飘得很低,离水面只有几英尺高了。一股浪峰溅到她脚趾上,溅起一大片泡沫,几乎把她腰以下都打得湿透了。这会儿她速度慢下来了,她没有被送到河面上,而是滑翔到她左面的河岸上。那儿要看的景物有好多好多,她简直都看不过来了;一片柔嫩的绿草地,一艘船,色彩鲜艳,看上去就像一大块珠宝,高塔和城墙,旗帜迎风招展,一大群人,衣着华丽,盔甲,金饰,刀剑,还有音乐声。但这些全都乱成一团。她首先清楚地知道的是她已经降落了,正站在靠近河边的一片灌木丛下,离她只有几英尺的地方就是斯克罗布。
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他看上去非常邋遢,衣冠不整,而且丝毫不起眼。其次才想到“我身上多么湿啊!”
第3章 国王启航
斯克罗布看上去那么邋遢的原因(吉尔也一样,只要她能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就好了)是他们周围的景象雄伟。我最好立刻把这一切描绘一下。
吉尔快到陆地时,曾经从那些山峰的一条裂缝中看到过遥远的内地,夕阳的余辉正泻在一片平坦的草地上。草地尽头,风向标在夕阳下闪闪发光,矗立着一幢有很多尖塔和很多角楼的城堡,吉尔从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城堡。近处是一个大理石砌的码头,停泊在这儿的是一艘船;一艘高高的船,有高高的船首楼和高高的船尾楼,漆成金色和深红色,桅杆顶上有一面大旗,甲板上旗帜迎风招展,沿着舷墙是一排银光闪闪的盾形纹徽。一条跳板通向船上,就在跳板脚下,有一个很老很老的人站在那儿,正准备走上跳板。他身披一件贵重的猩红色斗篷,前面敞着,露出里面银色的铠甲。头上有一条细细的金环。他的胡子白得像羊毛一样,一直垂到近腰部。他站得笔直,一只手搁在一个衣着华丽的贵族肩上,那人似乎比他年轻一点,但你能看出他也很老了,而且身体虚弱。看上去一阵风就能把这人吹走,他两眼泪汪汪的。
国王这时趁着还没上船,转身向他的百姓讲话——紧挨着国王前面是一只小小的轮椅,前面套着一匹小小的驴子,比一只大猎狗大不了多少的驴子。这把椅子上坐着一个胖胖的小矮人,他的衣服和国王一样华贵,但因为他是胖子,又弓起身子坐在软垫堆上,结果看上去竟大不一样,他看上去就像乱糟糟一小堆毛皮、丝绸和丝绒。小矮人和国王一样老,但更健壮,目光锐利。他没戴帽子,脑袋都秃了,而且其大无比,在夕阳下就像一颗特大台球似的发亮。
再往后,一溜儿站成半圆形的,吉尔一看就知道是大臣们。如果光看他们的衣服和盔甲,那倒是值得一看的。实际上他们看上去更像一个花坛,而不像一群人。但真正使吉尔目瞪口呆的是那些百姓。就是说,如果用“百姓”这个字眼合适的话。因为其中只有五分之一是人类。其他都是你在我们的世界里从来没见过的。有羊怪、树精、人头马,吉尔叫得出这些名字,因为她看见过这些怪物的图画。还有小矮人。还有很多动物她也认识:有熊、獾、鼹鼠、豹、老鼠以及各种鸟儿。不过这些动物比起英国的同类动物可大不相同。好多动物都大得多——比方说老鼠吧,它们用后腿站着,就不止两英尺高。而除了这点以外,它们看上去全都不一样。你从它们脸上的表情就看得出,它们能说话,也能想,就像你能说能想一样。
“天哪!”吉尔想道,“原来这竟是真的。”但过了一会她又说,“不知它们对人是不是友好?”因为她刚刚注意到在人群外围还有一两个巨人,以及她完全叫不出名字的百姓呢。
正在此时,阿斯兰和他的指示又突然回到她脑海里。这半个小时她本来已经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斯克罗布!”她悄悄说,一面抓住他的胳臂,“斯克罗布,快!你看见哪个认识的人没有?”
“原来你又钻出来了啊?”斯克罗布不高兴地说(他这样也有道理),“行了,安静点,好吗?我要听听。”
“别犯傻了。”吉尔说,“没时间耽搁了。你看见这儿有什么老朋友吗?因为你得马上去跟他说话。”
“你在说些什么呀?”斯克罗布说。
“阿斯兰——狮王——说你一定得去的。”吉尔绝望地说,“我见过他了。”
“啊呀,你见过他了吗?他说什么了?”
“他说你在纳尼亚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一个老朋友,你一定得马上去跟他说话。”
“唉,这儿可没有一个人是我以前见过的;再有呢,不管怎么说,我还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纳尼亚。”
“我想你说过你以前到过这儿的。”吉尔说。
“哼,那么你想错了。”
“亏你说得出口,你告诉过我……”
“看在老天的分上,快住口,我们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国王正在跟那个小矮人说话,但吉尔听不出他在说什么。她只弄明白那小矮人虽然一个劲儿地点头或摇头,却没回答国王的话。接着国王扯开嗓门对全场的人讲话,但他的声音苍老嘶哑,她听得懂的话实在太少了——尤其是这番话全都是关于她从来没听见过的百姓和地方的。讲完以后,国王弯下腰吻了小矮人两颊,再站直身子,举起右手,似乎是在祝福,然后拖着有气无力的步子慢慢地走上跳板,上了船。那些大臣似乎都为他的起程深受感动。好多人拿出了手帕,四面八方都是哭声。跳板撤掉了,船尾楼响起了喇叭声,船离开了码头。(船是由一条划艇拖走的,不过吉尔没看见那划艇。)
“好了……”斯克罗布说,不过他没说下去,因为就在这时一个又大又白的东西——吉尔一时还以为那是只风筝呢——从空中滑过来,停在他脚边。原来是一只白猫头鹰,不过个儿真大,站在那儿竟有一个大个儿小矮人那么高。
它眼睛眨巴眨巴,像近视眼似的盯着他们看,脑袋歪在一边,以一种柔和的唬唬叫声说:
“喔嗬,喔嗬!你们俩是什么人啊?”
“我叫斯克罗布,这一位是波尔。”尤斯塔斯说,“你能告诉我们,我们在哪儿吗?”
“在纳尼亚的土地上,在凯尔帕拉维尔国王的城堡。”
“那个刚刚上船的就是国王吗?”
“太对了,太对了。”猫头鹰晃着大脑袋伤心地说,“可你们是谁呢?你们两个身上有魔法。我看见你们到的:你们是飞来的。大家都忙着为国王送行,没人知道。只有我。我正好注意到你们,你们飞过来了。”
“我们是阿斯兰派到这儿来的。”尤斯塔斯低声说。
“喔嗬,喔嗬。”猫头鹰说着,一边竖起了羽毛,“天色还很早,我可受不了。太阳下山前我总是不大自在。”
“我们是派来寻找失踪的王子的。”吉尔说,她一直巴不得插进来谈谈。
“这事我可是第一回听到。”尤斯塔斯说,“什么王子?”
“你们最好马上就去跟摄政王谈谈。”它说,“那个就是,就在那边的驴车里,小矮人杜鲁普金。”猫头鹰转身开始领路,一面喃喃自语,“嗬!喔嗬!乱哄哄的!我还不能好好想一想呢。天太早了。”
“国王叫什么名字?”尤斯塔斯问。
“凯斯宾十世。”猫头鹰说。吉尔不知斯克罗布走着走着干吗突然停下,脸色也异常了。她心想自己还从来没见过他看上去对任何事那么难过呢。但她还来不及问什么,他们就已经走到小矮人身边,他正好收起驴子的缰绳,准备驾车回城堡去。那群大臣也散开了,三五成群,往同一个方向走去,就像人们看完运动会或比赛散场一样。
“喔嗬!嗯哼!摄政王。”猫头鹰弯下身子,嘴巴凑近小矮人耳朵说。
“嗨!什么事?”小矮人说。
“两个陌生人,大人。”猫头鹰说。
“守林人(英语中陌生人与守林人发音相似)?你什么意思?”小矮人说,“我看见两个非常邋遢的野小子。他们要什么?”
“我叫吉尔。”吉尔说着挤到前面。她急于要说明他们来此办理的那件重要大事。【wWw。Zei8。Com电子书】
“姑娘名叫吉尔。”猫头鹰尽量大声说道。
“什么?”小矮人说,“姑娘都被杀了(英语中吉尔与被杀一词音相近,小矮人耳聋,听错了)!我一点也不相信。什么姑娘?谁杀了她们?”
“只有一个姑娘,大人。”猫头鹰说,“她叫吉尔。”
“大声讲,大声讲。”小矮人说,“别站在那儿,对着我耳朵叽叽喳喳的。谁被杀了?”
“没人被杀。”猫头鹰叫道。
“谁?”
“没人。”
“好了,好了。你用不着嚷嚷。我还没聋到那个地步。你到这儿来告诉我没人被杀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该有人被杀呢?”
“你最好告诉他我是尤斯塔斯。”斯克罗布说。
“这个男孩是尤斯塔斯,大人。”猫头鹰尽量大声叫道。
“没用处?”小矮人性急地说,“我敢说他是没用处的。你有什么理由把他带到宫里来呢?嗯?”
“不是没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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