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否只是一场梦。
他们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也不再害怕什么的时候,终于看见前面有灯光:像船上那盏灯笼一样阴森森的光。随后,突然有一盏灯靠近了,一看只见是另一条船经过他们面前。此后他们又遇见了好几条船。接着他们一直望穿了眼睛才看出前头有些灯光照着的看来像是码头,墙壁,塔或来往的人群。但那边仍然不大有声音。
“天哪。”斯克罗布说,“一座城市!”他们一下子就明白他说得对。
但这是座奇怪的城市。灯光那么少,距离又那么远,在我们的世界里还比不上分散的农舍呢。但从灯光下你看得见的这一小块地方很像是一个大海港。你看得出有一个地方有好多船正在装卸货物;另一个地方,有一包包货物和一个个仓库,第三个地方,有墙和柱子,使人想起大宫殿或庙宇;而且,无论哪儿有灯,总有没完没了的人群——成千上万的地下人,一个个挨挨挤挤,在狭窄的街道上,宽阔的广场上,或者在巨大的石阶上,轻轻走动,忙着自己的事儿。船越来越近,他们不停的动作形成一种轻轻的沙沙声;但到处都听不到歌声、吆喝声或是钟声,或是车轮声。这个城市是静悄悄的,而且几乎像一座蚁山内部那么漆黑。
最后他们这条船给拖到码头边拴牢。他们三个被带上岸,走进城去。成群的地下人,面貌各不相同,在拥挤的街头跟他们擦肩而过,暗淡的光照在许许多多悲哀、古怪的脸上。但没人对陌生人表现出一点兴趣。每个小精灵似乎都是又忙碌又悲哀,虽然吉尔根本看不出他们那么忙忙碌碌在干什么。只是没完没了的走啊走、推推搡搡,匆匆忙忙,轻轻的脚步声叭嗒叭嗒响个不停。
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座似乎是大城堡的前面,可是里面只有几扇窗户亮着灯。他们被押进去,穿过一个院子,爬上好多级楼梯,终于给带进了一间灯光暗淡的大房间。不料就在这房间的一角——哦,开心啊——那儿有座拱门,竟洋溢着一片大不相同的灯光;那是人类用的灯那种淡黄的真正暖光。这光照着拱门里面的楼梯脚,楼梯是在石墙间盘旋而上的。灯光似乎从楼上照下来。拱门两边各站着一个地下人,像是卫兵或是仆人。
看守走到这两个人身边,说了一句口令似的话道:
“掉进地下世界的多。”
“回到阳光下大地上的少。”他们回答说,像是在应答暗号。于是三个人脑袋凑在一起说话。最后其中一个侍从小精灵说,“我告诉你,女王陛下有要事从这儿出去了。我们最好把这些上面的人关在暗牢里等她回来。回到阳光下大地上的少。”
这时这段谈话被一个声音打断了。吉尔觉得那是天下最可爱的声音,声音是从上面楼梯顶上来的;清脆、响亮,十足是人类的声音,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你们下面乱哄哄的吵什么呀,穆鲁古瑟伦?”那声音大声说道,“上面世界的人,哈!(。电子书)带到我这儿来,马上来。”
“请殿下记住。”穆鲁古瑟伦开口说,但那声音立刻打断了他。
“要让殿下我高兴,主要就是要服从,老贫嘴。把他们带上来。”
穆鲁古瑟伦摇摇头,对这三个做做手势,让他们跟着开始上楼。每上一级楼梯,灯光就更亮。墙上挂着富丽的挂毯。在楼梯头有薄薄的帘子透出的金色灯光。地下人拉开帘子,站在一边。他们三个就走了进去。那是一间十分漂亮的房间,挂满了挂毯,干净的壁炉里炉光明亮,桌上的刻花玻璃杯和红酒闪闪发光。一个年轻的金发男人起身向他们问好。他长得一表人材,看上去为人勇敢又和气,然而脸上似乎有一种不大对头的神情。他全身都穿黑,看上去有点像哈姆莱特(莎士比亚著名悲剧《哈姆莱特》中的主人公,是一位丹麦王子)。
“欢迎,上面世界的人们。”他叫道,“可是等一下!请原谅!我见过你们这两个漂亮的孩子,还有这位,你们古怪的老师。你们三个不是在艾丁斯荒原边界的桥上遇见过我的吗?我当时骑着马跟在夫人旁边。”
“哦……你就是那个一声不吭的黑骑士?”吉尔失声喊道。
“那位夫人就是地下王国的女王吧?”普德格伦很不客气,没好声气地问。斯克罗布也抱有同样想法,脱口而出说:“因为要是这么回事的话,我认为她完全是有意把我们打发到一个想吃掉我们的巨人城堡去的。我倒想知道我们哪儿得罪她了?”
“怎么?”那黑骑士皱皱眉说,“如果你不是那么年轻的一个武士,小子,你我就必须为这场争吵决一死战。我听不得任何有损夫人荣誉的话。但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不论她对你们说什么,她的用意都是好的。你们不了解她。她是集所有美德于一体的花束:如忠诚、仁慈、坚定、温柔、勇敢,等等。我是知道什么说什么。单说她对我的好处,我就没法报答她,可以写成一部令人赞叹的书。不过你们今后会知道而且喜欢她的。另一方面,你们到幽深王国来干什么?”
普德格伦还来不及阻止吉尔,她已经脱口而出说:“对不起,我们是在想法寻找纳尼亚的瑞廉王子。”说罢她才明白自己冒了一次多大的风险;这些人可能是敌人哪。谁知那骑士竟毫无兴趣。
“瑞廉?纳尼亚?”他漫不经心地说,“纳尼亚?那是什么地方?我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据我所知,那一定是在上面的世界几千海里之外的地方了。但这真是异想天开,你们竟会相信而到这儿来找这个——人家叫他什么来着?——比廉?特里廉?据我所知,在夫人的王国里,确实没有这么个人。”他说完哈哈大笑,吉尔暗暗想道:“真奇怪,他脸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头的?他有点儿傻吧?”
“我们奉命来找废墟城石头上的一个信息。”斯克罗布说,“而且我们看见了那些字:在我下面。”
那骑士笑得格外欢了。“你们又受骗了。”他说,“那些字对你们此行目的毫无意义。你们只要问问夫人,她可能给你们出更好的主意。因为那些字是古时候一句长句的残迹,她记得很清楚,原来写的是这句诗:
尽管如今我在地下,没有王位,
然而,当我活着的时候,整个大地都在我下面。
从这些诗句看来,显然是古代巨人中某个伟大的国王葬在那里,才会因此把这段自吹自擂的话刻在他墓地的石头上,然而一些石头已经断裂,另外一些被拿走去盖新房子,缺口填上些碎石,只留下这几个字仍然看得出来。你们原来以为这些字是写给你们看的,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斯克罗布和吉尔一听这话无异凉水浇背;因为对他们来说,很可能这些话与他们的寻找完全无关,那么他们仅仅是偶然被带到这儿来的了。
“你们别在意。”普德格伦说,“这不是偶然的,我们的向导是阿斯兰,巨人国王叫人刻这些字的时候他就在场,他已经知道一切会由此引起的事情:也包括这件事。”
“你们这个向导一定是个长命的人,朋友。”骑士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吉尔开始觉得这笑声有点让人烦躁了。
“阁下,我似乎觉得。”普德格伦回答说,“要是这位夫人记得起最初他们刻在石头上的诗句,她一定也是个长命的人。”
“你很机灵,青蛙脸。”骑士说着拍拍普德格伦肩膀,又一阵哈哈大笑,“而且你说中了。她出身神族,长生不老。她对我这么个不幸的可怜虫表示的无比慷慨,我是感激不尽的。因为你们必须知道,诸位,我是一个忍受最最奇特折磨的人,除了女王陛下,没人会对我有耐心。我说了耐心,是吗?但还远远不止于此。她已经答应给我上面世界的一个大王国,等我做了国王,就同她结婚。不过你们饿着肚子,站着听这个故事可太长了。喂,来人哪,拿酒和上界居民的食物给我的客人吃。请坐,诸位。小姐,你坐这张椅子吧。回头我就把全部经过说给你们听。”
第11章 在黑暗的城堡里
等到上了饭菜(鸽肉馅饼、冷火腿、凉拌菜和糕饼),大家都把椅子拉到桌边吃了起来,骑士就继续说道:
“你们一定得明白,朋友们,我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什么时候来到这黑暗世界。我不记得住进这位简直举世无双的女王王宫之前的一切;但我的想法是她把我从邪恶的魔法里救出来,非常慷慨地把我带到这儿。(可敬的青蛙脚,你的酒杯空了,允许我替你斟满吧。)我觉得,这点似乎可能性大些,因为即使到现在,我还是受魔法的约束,只有夫人能使我解脱。每天晚上都有一小时,我头脑里会起可怕的变化,先是头脑,后是身体。开头我会暴跳如雷,拼命撒野,如果不把我绑起来,我会冲到我最亲爱的朋友身边杀了他们。过后不久,我就变成类似一条大毒蛇的东西,又饿,又凶,又厉害。(阁下,请你再吃一块鸽胸肉吧。)他们这么告诉我,他们当然说的是真话,因为夫人也这么说。我本人则对此一无所知,因为过了这一个小时,我醒来时已经忘记了那一切恶性发作,而且恢复了原形,脑子也清楚了——只是有点儿累。(小姐,吃一块这种蜜糕吧,这是从世界上很远的南方什么蛮荒地方带来给我的。)现在女王陛下凭法术知道,一旦她让我成为上面世界一个国家的国王,为我加冕,我就从魔法里解脱出来了。那个国家已经选好了。还有我们破土而出的那个地方。她的地下人日日夜夜都在干活,在那个地方下面挖一条路,这条路已经挖得很远很高,离那个国家的上界居民走路的草地已不到二十英尺了。不久上界人的命运就要突变。女王本人今晚也亲自去挖了,我希望给她送个信。到那时把我和我的王国隔开的地面这层薄薄的顶层就要打通,前面有她为我带路,后面有一千地下人撑腰,我就要全副武装,骑马上阵,出其不意扑到我们的敌人身上,把他们的首领杀掉,扫平他们的据点,毫无疑义,在二十四小时之内就加冕做他们的国王。”
“那他们就有点倒霉了吧?”斯克罗布说。
“你这孩子头脑非常敏捷。”骑士失声喊道,“因为,凭良心说,我以前就从来没想到这点,我明白你的意思。”一时他看上去有一点点烦恼的样子;但他脸色很快就开朗了,又响亮地哈哈大笑起来。“呸,别一本正经了!想想看,他们全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做梦也没想到在他们那宁静的田野和地板下面,只有六英尺以下,就有一支大军,准备着像喷泉一样冲出来打他们,这岂不是世界上最滑稽可笑的事吗?而且他们根本不会怀疑!嗨,他们吃过第一个大败仗的苦头之后就只好对这个妙计付之一笑了。”
“我认为这一点儿都不可笑。”吉尔说,“我认为你会当个恶毒的暴君。”
“什么?”骑士说着,一边还是笑个不停,一边激怒地拍拍她脑袋,“我们这位小姐竟是个深谋远虑的政治家?不过别害怕,宝贝儿。在统治那个国家时,我一切都要跟夫人商量,那时她也是我的王后了。她的话就是我的法律,甚至就像我的话将成为我们征服的人民的法律一样。”
“我来的那个地方。”吉尔说,她越来越不喜欢他了,“他们可看不起被自己老婆指挥的男人。”
“等你有了你自己的男人,包管你就不会那样想了。”骑士说,显然认为这话十分有趣,“不过跟夫人在一起,那是另一回事。我甘心情愿根据她的命令生活,她已经把我从无数次危险中拯救出来。没有一个母亲像女王陛下对我那样亲切地为孩子尽力。咳,听着,尽管她操劳的事这么多,还是常常陪我骑马到上面世界去,让我眼睛习惯阳光。那时我必须披甲挂胄,拉下面罩,这样就没人能看见我的脸,而且我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话。因为她凭法术看出这样会妨碍我从可恶的魔法下解脱出来。难道那么一位夫人不值得男人全心全意崇拜吗?”
“听上去确实是一位非常好的夫人。”普德格伦说话的嗓音意味着他说的全是反话。
他们还没吃完晚饭就对骑士的话厌烦透了。普德格伦心想,“我真想知道那个女巫究竟在这个小傻瓜身上搞了什么鬼把戏。”斯克罗布心想,“他真是一个大活宝:被那个女人牵着鼻子走;他是个笨蛋。”吉尔心想,“我好久没见过他这么愚蠢,这么自负,这么自私的粗坯了。”但等吃过饭以后,骑士的态度就改变了,再也听不见他笑了。
“朋友们。”他说,“我的时辰已经很近了,让你们看见我那副模样,我真羞愧,然而我又怕一个人待着。他们很快就要来把我手脚绑在那边的椅子上。唉,一定得那样干:因为他们告诉我,我发起火来会把够得到的一切都毁掉。”
“听着。”斯克罗布说,“我对你中了魔法当然感到非常遗憾,但那些家伙来绑你的时候又会怎样对待我们呢?他们说过要把我们关到牢里。我们可不大喜欢那种黑暗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宁可待在这儿,直到你……好转。”
“考虑得很周到。”骑士说,“习惯上,在我不幸发作的时刻里只有女王留在我身边。她对我的名誉如此关心体贴,除了她本人,她不愿让任何人听见我在昏乱中说的那些话。但我不容易说服那些小精灵随从让你们留在这儿陪我。而且我想我现在已经听见楼梯上有他们轻柔的脚步声了。你们从那边的门出去,门通向我另外的房间。你们或者在那儿等到他们给我松绑以后我过来;或者,你们愿意的话,在我说胡话的时候回到这儿来坐下陪着我。”
他们按照他的指点,从一扇没看见开过的门里走出房间。他们看到这扇门不是通向黑暗,而是通向一条有灯的走廊,心里很高兴。他们试着打开各扇门,找到了他们迫切需要用来洗洗脸的水,甚至还有一面镜子。“晚饭前他根本没请我们来洗一洗。”吉尔说着把脸擦干,“真是自私自利的粗坯。”
“我们回去看魔法吗?还是待在这儿?”斯克罗布说。
“我主张待在这儿。”吉尔说,“我情愿不看见这种事情。”但她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儿好奇。
“不,回去。”普德格伦说,“我们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