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记下了。”紫英见重苓眉宇间有疲倦的神色便准备告退“师叔这夜请好好休息。”
“……”重苓把空碗递给紫英,把视线重新转回窗外,忽而叫住了已经开门的紫英“紫英啊,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日是七月十四。”紫英沉默了一下回答。
“明日是鬼节么?”
“是的。”
“……”
见师叔重新回归沉默,紫英知道应该离开了,悄声掩上门从树干走下去,回到木屋之中。
木屋之中床上躺着红衣少女似乎已经沉睡,表情安详没有了寒毒的侵染似乎更安稳了,紫英看见这张脸忽然觉得庆幸。
幸好遇见了师叔,幸好师叔有办法救到菱纱。
“紫英……重苓,还好么?”坐在床边沉默的陪着菱纱的天河闭着眼睛却转向了紫英这边问道。
“师叔没有大碍,只是消耗过大累了。”紫英下意识摇摇头却想起天河看不见,便回答道。
“……她真厉害!”天河沉默了一下听见重苓没事时似乎松了一口气大约是怕重苓因为救菱纱反而受伤吧,听见紫英的回答喜上眉梢。
“恩,师叔一向有办法。”紫英也只能应和“师叔说菱纱恐怕日后会畏寒,要我们注意。”
“这下菱纱总算没事了。”比起寒毒侵体小小的畏寒又算得了什么,天河并不在意笑笑低下头‘看着’菱纱熟睡的脸,那一刻紫英有一些怀疑天河的眼睛是不是真的盲了,但是下一刻他的视线扫过菱纱,看见天河的手压在菱纱身下,尴尬的转移了视线“你陪着菱纱休息吧,我出去逛逛。”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紫英你要去哪?”天河剩下的一只手习惯性挠挠后脑勺追问。
“我去山下的村子借宿一晚。”重苓在树屋不能打扰,这间小小木屋怕是容不下这几个人,紫英颇为细心的离开。
走出树屋,看着树屋前树立的不知有多少年的大树紫英叹了口气。
如今这棵不知年岁几何的大树已经彻底死去了,天气不冷然而枯死的枝头叶子却凝着冰霜,刚将菱纱体内寒毒转移出来时紫英亲眼见着重苓将手拍在树干上瞬间讲一课古树完整冻结——如此厉害的寒毒经过体内,想来师叔也并非所言那般一点事情也没有才对。
若是因为菱纱而害了另一个人无论是自己还是天河都不会允许,何况此人是儿时带自己极好的师叔,紫英暗自摇摇头决心近日好好注意师叔的情况。
第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紫英便已御剑回到山上急着查看昨日那二人的情况,菱纱寒毒才去不知可有不适,而重苓更是不必说的让人担心。
谁料刚从剑上走下就看见木屋前凝视观察着被霜冻死的大树的红衣少女,身后还跟着沉默的梦见樽。
“菱纱你怎么起的这么早,身体可有不适?”紫英快走了几步略有担心的问。
“我早就醒了,起来的时候神清气爽的好不得了,不用担心。”菱纱忙摆摆手“野人陪了我一晚上我刚让他休息下,这里还有梦璃呢,小紫英不用把眉头皱的这么紧啦,不是已经没事了么?”
“……”紫英上下打量了菱纱一番,见菱纱气色却是好了不少倒是让人宽心,点点头。
“这是我体内的寒毒?”菱纱指指旁边的大树。
“……”紫英沉默的点点头,菱纱赶紧收回手指,想到自己体内曾有这么可怕的东西不禁后怕继而又笑起来“这回没事了。”
“恩。”看见菱纱好起来紫英觉得几日来绷紧的那根弦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不禁露出微笑。
“小紫英果然还是多笑一笑比较好。”菱纱掩着嘴眉毛弯弯道。
【哎哎,小紫英果然还是多笑一笑比较好看,不然白长这么一张漂亮的脸了~】
以及前几日另一个人也是这么说的,紫英才想起树屋的那个人,对菱纱点点头“我去看看师叔。”
“重苓姑娘还在休息,我刚刚去看过了。”菱纱慌忙拦住了他摇摇头“你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如此……”紫英倒是停下了脚步。
“重苓姑娘对小紫英还真是好呢。”菱纱忽然说了一句。
“?”
见紫英不解菱纱继续道“帮我驱寒毒是紫英你求你师叔的吧,不然我一个不相识的人怎么有能力请重苓姑娘甘冒大险帮忙?”
“……”紫英却摇摇头“你也知道,师叔与天河父母是故交,此回并非全是因为我。”
“可是天河没有跟重苓姑娘提过啊。”菱纱却摆摆手认定了死理“这几日紫英总是陪在重苓姑娘身边一定费了不少事才求她答应的吧?”
“没有……我只是略微一提,师叔就答应了。”紫英摇摇头顿了一下“师叔,向来如此。”
“紫英你眼里的师叔是什么样的呢?”菱纱反问。
“……这,”紫英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思考,菱纱也一副好奇的表情却不催他直到他慢慢开口“师叔的过去我不太了解……如今发现师叔是魔身当初却上得琼华似乎是帝女翡翠的原因……然而过往种种师叔却从未跟我讲大约……也是不愿意提起的伤心事……不过记忆中师叔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豁达不让须眉……对人是有求必应……至少是对我。”但是独独不许自己叫其师父每年都会带自己去祭拜没见过面的那位师父。
“紫英的师叔……真是好人啊。”菱纱听后点点头,似乎也明白紫英没有说出口的某些事实知道重苓必然是经历过十九年前的浩劫的人。
“……”两个人彼此心照不宣的沉默着看看隐藏在树枝树叶中间的那个小屋。
如今拥有十九年前那件事的记忆的人真的不多了。
陈州河灯
起床的时候已经日晒三杆,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脸上让刚刚睁开眼睛的重苓又一次闭上了双眼。
那一刻朦胧的感觉似乎还在昆仑琼华自己的房间,隔壁是夙瑶师姐和玄霖师兄,玄霄师兄应该还是一如既往的起早在舞剑坪只要一打开门就能看见,或许还有在一边捣乱的天青,如果夙玉走过去天青一定会马上变痴呆,连一直冰山的玄霄师兄也会开化……
如果是自己走过去呢?
天青一定是眉开眼笑——因为我们是哥们嘛;师兄呢,表情就很值得探究了,不过大约态度也是不会很恶劣的,虽然与夙玉的不一样。
夙玉是师兄喜欢的人嘛,当然不一样……至于自己这个惹祸的小事精大家都是很没有办法就是了。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天天和天青夙莘被罚去思返谷也没所谓,玄霖师兄会帮我开脱。
只要每天能看见就好……一开门看见站在舞剑坪认真修炼的那道风景,其他的都无所谓。
重苓闭着眼睛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哪怕仅仅是一瞬间的错觉。
下一秒她坐起来,刚刚的错觉便一扫而光。
整理了一下头发,头上唯一的玉钗将一边的头发挽起另一边随意的放下算是梳好了头,起身下床换了衣服推门走出去。
走下树干正看见从房里走出来的梦见樽,那梦见樽对她敛襟行的却是大家闺秀的礼节,随着梦见樽走出来的少女却是没有那么淡定见到重苓一步越过来“重苓姑娘醒了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对于这样热情的招呼重苓有些不太习惯只是摇摇头,想了想补充“我天生水命急盛,这点小事还是没问题的。”
“昨天真是谢谢姑娘。”
“我与天河父母是故交,又是紫英的长辈,是应该的。”重苓摇摇头淡淡道,然后不动声色的抽出菱纱握住的手转身道“今日我还有事,先下山去了。”
“这么快就要走啊!”菱纱睁大了眼睛有些惊讶。
“今日有事。”重苓开口阻止了菱纱的挽留“必须是今日去做所以耽误不得。”
“……”菱纱皱皱眉头“姑娘还会回来么?”
“这是自然。”毕竟是故人的儿子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匆匆离开。
“师叔你醒了?”正说话间树丛中转出一人看见说话的两个人有点惊讶。
是紫英。
没背剑匣,琼华派一板一眼的衣服也被挽起袖子,手里提着的是似乎还活着的大雁的翅膀。
“……”以这个没有想到的形象相见,两方都是一阵尴尬的沉默,菱纱在一边笑起来,连梦见樽也掩了口。
“小紫英来得正好,重苓姑娘想要下山去呢。”
“师叔?”看着对方淡淡点点头紫英不由得拧起眉毛,又忆及昨夜重苓问起鬼节的事情忽然明白了一些,舒开眉毛道“如此,由弟子陪师叔下山可好?”
紫英说的恳切,又没有理由拒绝,重苓只能点点头。
待紫英整理好衣服走出来,重苓已经在崖边看了很久风景,紫英低下头依然恭敬“师叔久等了。”
“……走吧。”重苓恢复了前几日淡漠的神色点点头,手一挥佩剑莫问横于胸前一步踏上合剑溶于云间。
“……”紫英看着决然离去的一袭白衣沉默着跟上了脚步。
御剑时重苓并没有告知紫英自己的目的地,紫英只能片刻不离的飞在重苓左右,看着方向便有了计较,但是重苓面无表情紫英亦不知其心理想法不敢乱问,直到陈州上空重苓忽而调整了角度直冲而下紫英慌忙跟上。
陈州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前几日才来过短期内不会有任何变化,不过在重苓的记忆中似乎这里十九年来都没有什么改变。
熟稔的往酒楼的方向走,紫英停在重苓身后看了看那个方向皱皱眉头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进去。
“哟,姑娘又来了!今天好早啊。”显然老板对前天来过这里的重苓很有印象,毕竟现在有酒量又有酒品的姑娘不多了,何况人长得还很不错。
“是啊,我又来光顾老板的生意了,欢迎么。”礼节的笑了笑,重苓说道,其实这家酒楼十九年前他们就经常来,不过如今掌柜也换了,不,就算是不换大约也记不得那么久以前的顾客了。
“欢迎欢迎。”有钱进门做生意的哪能不欢迎……放下刚刚开张正在整理的账本掌柜走出来亲自把两位送到了楼上雅间。
还是前天来的那间,靠着窗户的位置可以很好的收揽陈州的景色。
替对面正襟危坐的人倒上一杯也不管对方喝不喝,重苓举起杯子示意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被长辈敬酒是不合规矩的,如果不应下更是大逆不道,深受琼华传统教育的紫英当然不能忍受大逆不道的罪名——尽管这里不会有人在这么认为——别无选择只能端起酒杯喝干。
然而刚刚放下酒杯就又被倒满,如此这般几杯紫英终于皱皱眉头挡住了杯口摇摇头“师叔,弟子不胜酒力……”
“……”重苓抬头看了紫英一眼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似乎不太高兴,不过所幸的是不再添酒放过了紫英。
接下来的时间重苓自斟自饮不时望着窗外的风景发一小会呆,不过却似乎对外面的景物不怎么感兴趣,却不见她急着办什么事。
如此这般到了午后黄昏,重苓方才看看天色站起来把账结了走出去,在街上逛逛,自始自终没跟身边的紫英说过一句话好像没他这个人似的。
“……”紫英陪着师叔走在街上,师叔的注意力似乎放在了街边的小摊上也不见着急的神色,紫英皱皱眉头终于忍不住想问对方究竟想办什么事。
刚想张口却见师叔似乎看见了什么径自走到一个地摊边,蹲下细致的挑选。
紫英站在一边看着一地河灯忽然明白了。
选了几盏灯河灯以后天色渐晚,紫英知趣的从重苓手里接过那些河灯跟着重苓走到湖心亭。
那里已经站了不少人,每个人手中无一例外的拿着几盏河灯。
找了岸边干净的地方坐下来示意紫英把河灯放下,重苓拿起一盏,河灯上很细致的有一个木牌是供人把纪念者的名字写上的。
此处也无笔墨,重苓索性也不用那些劳什子的东西,并指成剑在木牌上刻出名字。
紫英在一边安静的站着看着师叔坐在那里忙活叹口气蹲下来帮忙把刻好的河灯整理起来点好蜡烛,顺便看了看刻上的名字。
紫英只道师叔是在纪念故人,却不知陈州河灯曾承载了十九年前怎样的回忆。
不一会河边便飘满了河灯,火焰在水中一闪一烁幽幽的别有情趣。
重苓将两盏刻好的河灯交给紫英吩咐道“替你师公师父放了吧。”而后自己拿着最后一盏蹲在河边细致放好,看着一串河灯慢慢飘向河中闭上眼睛。
“……”紫英也站起来看着飘向河中心的一团火焰,那其中都是他认识听说过的,有他的师公师父,有重光青阳长老,有天河的父母,有十九年前战死的玄震大师伯也有他自己刻上的怀朔璇玑,独独有一盏木牌空荡却是没有刻上名字。
“怀朔,璇玑是谁?”身边的人已经睁开了眼睛问道。
“是弟子的师侄。”提及这两个人紫英一阵黯然,重苓见此也不多问只道“有你这般伤心必然是善良的灵魂,很快就会转生到好人家的。”
“……”紫英沉默了一下想要转移话题“师叔,见你最后放了一盏空河灯,不知是谁?”
“……我也不知道。”得到的却是这样让人不解的回答“很多年前我也是这般放得,似乎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可是我又不知道是谁……”
“?”紫英听得有些糊涂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重苓摇摇头看着满河跳跃的火焰忽然想起一事“我记得你说你们去鬼界的时候看见天青了?”
“云前辈说要在那里等玄霄师叔……不过……”忆及玄霄被押东海千年紫英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
“他怕是要在那里等千年了。”身边的人却聪明的接口。
“……”紫英敏锐的感觉到身边人的声音在说这话时有些异样,却不知是想到了谁。
只听那人的声音在沉默以后又响起,似乎决定了什么“明日你可愿陪我去阎罗殿看看?”
鬼城阎罗
阎罗殿与轮转台位于鬼界的中央四面都有大量鬼卒把守而且鬼界地广甚是不易寻找,上一次去鬼界是不得已而为之为的是拿到翳影枝到妖界寻找梦璃,那里给紫英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正是轮转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