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人沉默了片刻,也点点头。
世间就是有这种人,点头之间,一诺重如山。
“别这样……真的不用啦,反正我们韩家人命本来就不长,这大概也是天数就算我不是望舒的宿主也过不了几年,如今这样就很好了,我不希望你们两个再因为我而出事……”
“可是……”
“天河。”忽然菱纱高声一叫,天河闭上了嘴。
“怎么?”
“天河,你还记得琴姬姐姐么?”菱纱看着天河点点头继续说道“那一晚上听琴姬姐姐唱歌的时候我们说的话都还记得么?”
“……”天河无声的点点头。
“生尽欢、死无憾……如今我才明白……我不后悔上了青鸾峰,也不后悔认识你认识梦璃认识紫英……要是没有遇见你们,没有经历这么多事情这一生大约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只要每天都过得开心,以后想起来也就没什么遗憾了’你那个时候能这么说就业这么做……好么?”
“菱纱……”除了叫着对方的名字,天河似乎不能用任何语言来表达自己的内心,讪讪的摸索着拉住了菱纱的一只手“菱纱,我答应你不去冒险了,我们就在山上住好么,等我好一些给你打野猪吃……”
红衣的姑娘眼泪盈盈点头,听到这里略微勾起一个微笑“真是野人,三句话不离野猪……”
美好的气氛总是凝固在一个瞬间,重苓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默默的退场决定不去做那根耀眼的蜡烛。
不知道在哪里听说,打散情侣间美好的气氛是会被猪踢的……
她悄悄的站起来走开站到山崖边。
此时日月交替,夕阳缓缓落下将最后一丝光线隐藏起来,那边的月已经攀上半腰,今日的半月明亮丝毫不属于满月时分,只是星星有些少,稀稀俩俩的散在夜空中。
“师叔……”另一个蜡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站在里重苓几步之遥的地方行礼。
“哦。”离了琼华很久了对待弟子的理解早就忘的差不多,重苓也不回头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其实两人都有很多问题想要询问,然而重苓不开口,紫英便也不好询问,紫英也不是如菱纱那般轻松挑起话题的人,两下沉默倒是又让局面僵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正看着茫茫云海的重苓感觉背后那人晃了一下,有些奇怪的回过头却见对方已单膝跪地,一只手按在地上手指扣着土地抠出道道痕迹。
“!”两步走到对方身边,手抚在额头上一阵冰凉惊得她甩开了手。
她看着对方墨紫的长发紧贴着苍白的脸颊,冰冷的水珠顺着脸一滴滴的落下,毫不犹豫的扣住对方肩井穴道“静下心神,我助你调息!”
然而刺骨的寒冷却如洪水般向重苓反噬而去令她心中一惊。
这种寒气分明是望舒的寒毒,当年云天青也是因此早亡,看来他替菱纱输真气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当时静下心来,加大了力道将真气输给紫英,而后感觉到洪一般的寒气逼入体内却没有多余抵挡。
大约半个时辰以后终于不再感到寒毒反噬,坐在地上的人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重苓方才放手。
紫英只累得满头大汗,近乎虚脱,但休息片刻便恢复一些站起来对重苓道“多谢师叔。”
“算了……”重苓拍拍紫英的肩示意他不必拘礼,而后走到一块石头旁边。
“啪!”重苓刚刚帮紫英度真气的一只手生生拍在巨石之上,之间石头上瞬间结出冰霜,周围的温度似乎也降下来一些,虽然是夏天但石头上的冰上很久才慢慢化去。
正是重苓将紫英身上的寒毒尽吸出来转移到了石头之上。
“紫英……”
紫英在一旁看得惊心,倒是猜出了几分但是却又实在不敢肯定,毕竟这种法子不是常人可想的他在琼华派多年也未听过如此转移的方式,直到重苓叫他才回过神来。
“!”紫英愣了一下却是不太肯定是对方叫他。
“紫英啊……日后不要再替韩姑娘输真气了,这个法子帮不了她反而害了你自己。”重苓甩了甩手淡淡的说,却未转过头。
“……”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点情绪变化,也说不上是惊多一点还是喜多一点,片刻他便已跪在地上,重重的叫了一句——
“夙苓师父!”
魔族
寿阳城,客栈
二楼临窗的小几旁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姑娘,二十多岁,青色的衣衫不似大家闺秀的装扮,倒也不太像是江湖中的女儿,神色漠然虽然一直挂着微笑不过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是高兴的样子。
而坐在对面的着了一身蓝色道装,手边放着个沉重的剑匣,面目清秀是比姑娘还小几岁,却是正襟危坐。
年岁上来看像是姐弟俩,不过看两个人的样子表现却完全不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客栈老板也是迎来送往什么人都见过的了便也不多问不好奇,只是照青年的吩咐多上了几壶酒。
紫英看着对面闲事的为他和自己斟满了酒然后也不谦让的一饮而尽的对面的人,不期然想起了几个月前遇见的夙莘师叔,那日在陈州的酒坊,似乎也是差不多的情景。
只是夙莘师叔今时不知在何方……
算起来,夙莘师叔也算好运了在琼华飞升之前被除名,免受这场无妄之灾。
“我说,紫英,你也不必这么拘谨吧,这里又不是琼华。”多喝了两杯后对面的人开口把他的思绪拉回来。
“……”紫英回过神,对面的人的目光却转向了窗外,似乎在聚精会神的看着下面的集市,紫英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却没发现什么,再看重苓时才发现,对方的眼神很散其实根本就没再看什什么。
“师父,饮酒伤身……”终于还是忍不住劝道,话刚出口自己却愣了一下,这话,似乎自己曾经说过。
“都说了我不是你师父,你怎么这么死脑筋,告诉你多少次你的师父是玄霖师兄……还有,紫英你跟谁学的这么婆婆妈妈……宗炼师伯可不这样……我记得夙瑶师姐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虽然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不过重苓的话却多了起来。
婆婆妈妈?
似乎几个月前在陈州的酒楼另一位师叔也是这么评价的。
想到这里,嘴边不自觉的化出一道苦笑。
然而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重苓的眼神,重苓点点头忽然伸出手。
紫英感觉有东西伸过来下意识想要躲闪,然而还是慢了一步,重苓探着身子掐着紫英的脸“哎哎,小紫英果然还是多笑一笑比较好看,不然白长这么一张漂亮的脸了~”
“……”不落痕迹的拿开在他脸上不安分的手,有一瞬间错觉他似乎又看到十年前的夙苓师叔,然而感觉一闪即逝,他只是淡淡说“师叔你喝多了。”
“怎么可能,你把我当夙莘那根废柴呢啊!每次都喝多了都不得不在客栈留宿害我不能按时回山上!”重苓挥挥手笑道。
所以说,当年你们两个果然已经是狼狈为奸了么!!!
回忆起十年前两个人似乎就总喜欢一起偷跑下山第二日才归,时不时还会记得给自己带回一些小玩意……紫英忽然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什么下山修行……果然都是借口吧!
想到这里,忽然又有些惆怅,大约是想的太多了……宗炼师公的离开,夙莘师叔负气下山……而这位夙苓师叔琼华历史上的记叙也是以‘仙逝’二字定论。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似乎看出紫英的疑团多多,喝了几杯以后表情柔和下来的重苓对他说道。
“……”终于紫英忍不住开口“师叔你……没有死?”
“你很希望我死么,上来就问这么白痴的问题我站在这很能说明问题了吧?”重苓一挑眉很不高兴的回嘴。
“……”被这么抢白,紫英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接口。
“还有么?”
“师叔这十年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为何不会琼华……还有师叔身上……似乎有什么变化?”沉吟片刻,紫英终于还是问出了最想问的问题。
“这个问题还有点技术性……十年啊,是很久了……”重苓感慨了一句却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反而反问“你看我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变化?”
“……”紫英摇摇头“弟子愚钝。”
‘与玄霄师叔相近’这一句却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哈,也不怪你看不出来……因为你大约根本没有接触过……我身上的仙家之气不过是浅浅一层……为的是掩盖……魔族的气息。”
“!”
“很震惊么?很厌恶么?你师叔其实是个魔族?要不要现在拔剑除之而后快?”重苓眨眨眼睛似乎很不在意的平淡问。
“……”沉默了一下,出乎意料的是紫英浅浅的摇摇头“连宗炼师伯都没有看出……是因为有帝女翡翠么?”
“恩?见识倒是不少?”重苓意外的挑起眉看了紫英一眼“差不多吧。”
“……”
“你的反应很不对头。”
“?”
看着紫英疑惑的眼神重苓又斟了一杯酒反问“不是么?琼华弟子,听到这个消息不是应该拔剑横眉,最差也是要划清界限赶紧离开么,你怎么还这么淡定坐在这?”
“……弟子有一位朋友,曾是弟子师侄……她是妖界少主……”紫英摇摇头说道“那时候弟子才发现……其实很多事情,与想象中的不同。”
“……是那个叫梦璃的影子的本尊?”
在对方的沉默中,重苓找到了答案。
“小紫英,你很在意你的朋友么?”在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以后重苓悠悠的开口,似乎这个问题酝酿很久了。
“……”回答她的又是无言的点头。
“不然也不会冒着寒毒反噬的危险给她输真气了。”
“!”忽然想到了昨晚师叔为他拔去寒毒的事情,紫英猛然抬起头微微睁大了眼睛,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似乎有所期待,但是又不敢贸然问出口。
“你很想救那个韩姑娘?”
“……若是能用弟子一命换菱纱一命弟子也在所不惜……”
“啧啧,真是让人敬佩啊”然而这话却说不上是赞美还是讽刺。
“夙苓师叔?”
“干嘛?”对方眯了眯眼睛有些不耐烦的问。
“请问,师叔可有……可有解除菱纱身上寒毒的方法?”就赌一次运气,赌她可以同样替菱纱拔出寒毒。
“有啊。”
“!”对方毫不掩饰的回答,仿佛就是在谈论天气一般平静的抛出如此惊天骇俗的回答。
为了这个回答,他和天河已经付出了很多,如今在这种情况下得到确实有些反应不及。
“你干嘛?!”重苓惊讶的看着坐在对面的人站起来,敛衣跪伏在自己面前行大礼重苓有些惊讶。
“请师叔施以援手!”
“……”
没有得到回答,紫英还要再拜。
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这唯一一线机会。
然而一只手按在了紫英的肩上。
“坐下吧。”
“?”茫然坐下,看着重苓将斟满了酒的杯子推到自己面前,一贯自斟自饮不强迫弟子的夙苓师叔此番却是要他陪喝了。
“……”将一杯酒饮尽重新倒上,重苓笑了笑对对面有些茫然的弟子说“给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讲的好了,说不定师叔高兴就帮你。”
墓室
青鸾峰,月色正浓。
自琼华事变以后,紫英便跟着天河菱纱一起住在青鸾峰,因为日子还短而事情又多,尚未来得及建新的屋子,便是天河与紫英一同而菱纱带着梦璃住在树屋之中。
这夜回来的晚了,不愿惊动天河于是并未回屋,而是信步而行直至巨树之下,却见一抹熟悉的红影飘过,下意识站住。
“菱纱,怎么还没睡?”
“紫英?你回来了啊,我以为你今晚都不回来了,有点不放心天河。”菱纱从树上轻松跃下,左右看看“重苓姑娘呢?”
“安顿在陈州的客栈了。”紫英回答。
“原来今日一天不见是陪重苓姑娘去了!”菱纱听罢笑笑,眨眨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暧昧的事情。
“……”紫英轻轻摇摇头“不是你想象中那样……”
“……菱纱……今日你可还好?”紫英不欲多解释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岔开了话题。
“还好啦,一天都很精神……有天河给我输真气,没有问题!”菱纱看着对方阴郁的表情摆摆手笑道“紫英你也不必这么紧张,望舒已经没人用了,我好了很多,没你们想象中那么严重啦!”
“……”然而这只是一个安慰,聪明如他又如何多说“你……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说罢转身准备离开。
“紫英。”然而背后轻轻的呼唤阻住了他离去的脚步,重新转过头来看着菱纱等着她的下文。
“你这两日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从重苓姑娘来了以后……是不是有什么事?”咬咬嘴菱纱试探着问道,同时盯紧了对方的表情想要看出些什么。
“……是么。”紫英看着对方目光灼灼一扫阴郁的心情对她微微勾起嘴“菱纱多虑了,没有什么……”
“小紫英,你不适合撒谎。”菱纱却摇摇头“笑的真勉强。”
“……”
“紫英,那个重苓姑娘……你是不是以前就认识?”
“……”在心理叹口气,紫英知道是瞒不住菱纱的“那是我的师叔,不过……可算是我的授业恩师。”
“啊!”菱纱睁大了眼睛,用手捂着嘴,片刻才反应过来“小紫英的师叔?!不对,她既然是琼华派的人,怎么能逃过天劫!”
“今日,我才知道,她是魔。”
“呀!”菱纱又一次捂住嘴下意识后退半步“你……很在这件事么?”
“自然不……”紫英缓缓摇摇头“经历了这些事,这已经不重要了……”
别了菱纱以后,紫英思绪万千,随意走动,不觉间走到了石沉溪洞前,此为天河父母的葬身之处,孔有冒犯准备转身离去,却瞥见石洞里不深处立着一人。
那人背着月光站在阴影里很不易被发觉,正在往石洞里走去,紫英恐怕是不善者擅闯亵渎了前辈,便追了进去。
石洞不深,在一处空荡的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