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百山也是让小四儿气昏了头,听姓胡的这么一说,知道自己过分了,沉吟了一会儿,像是自找台阶地说:“算了,你我现在都是有口说不清,要紧的还是找人,找不到老九,说什么也是闲的。”
“上哪儿找?好好的机会让他们放走,却要赖在我们头上。他们知不知道,眼下打听一个人有多难!”叫胡哥的也是一肚子牢骚,打听红磨坊,他把看家本事都使了出来。这一次,怕是再也不会让他闻到半丝儿气息。
童百山忽然记起什么,问胡哥:“李春江不在三河,他们怎么会行动那么快?”
胡哥败兴至极地说:“别忘了,还有个秦默。”
“秦默……?”童百山咬牙切齿,半天后吐血般吐出这个名字。
人的确是秦默带走的。昨天下午,秦默接到电话,立刻叫上老陈,驱车直奔红磨坊。负责看押范大杆子的是重案二组的队员。队长老徐是老陈的老搭档,也是秦默手上提起来的中层领导。几个人一碰头,很快将范大杆子从看押室带出来,押上临时借来的一辆三菱。上了车,秦默犹豫不决地问:“人是带出来了,下一步关哪儿?”老陈把着方向盘,二话没说,就将车子驶向子兰山。快要上山道的时候,突然一个拐弯,朝另一个方向开去。
秦默仍不放心,讷讷道:“关那儿放心不?”
老陈说:“只剩这一个地儿了,再要是不放心,就得让他蹲看守所。”
一直等到半夜,确信秦默和老陈将范大杆子安全转移,李春江悬着的心才款款放下。他要求老陈,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能离开范大杆子。同时他责成老徐,尽快查清哪儿出了问题,对方怎么打听到红磨坊的。
老徐犹豫了一下说:“李局,我怀疑二组也让他们渗透了。”
李春江说:“不管是不是渗透,一定要找出这个人。”
九月的三河,一点儿看不出有什么疑常,街景还是那么的火热,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季小菲穿梭在人流里,步子迈得轻巧明快。
季小菲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季小菲了,她是省城法制报驻三河站的记者,两天前她又被聘为三河日报特约记者。这些,都要归功于马其鸣。秦默复出不久,她女儿秦岭便说服那个老同学,破例将季小菲通知到省城去考试。经过一连串的笔试、口试还有面试,季小菲终于通过报社的考核,重新当上了见习记者。马其鸣又亲自到报社,做了一番游说,将季小菲调到三河,做驻站记者。
季小菲没让马其鸣失望,接连写了几篇大稿,有一篇关于吴水公安跋涉千里解救被拐妇女的报道还上了法制报头版,赢得很大反响。眼下,季小菲正在跟踪报道吴水“九?一五”特大抢劫案的侦破情况。她匆匆返回三河,是接到马其鸣电话,又有了新的任务。
其实,季小菲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记者,到三河任驻站记者后,马其鸣暗中交给她一项任务,让她利用记者的便利身份,参与调查三河公安内部的黑幕,尤其是百山集团跟三河公安之间的联系。这也是马其鸣的一步棋,让一个有正义感的记者去调查童百山跟三河公安之间的种种传闻,一则对季小菲是一次考验,让她在大风大浪中得到锻炼。二则,也能在错综复杂的形势下另辟蹊径,尽快揭开事件真相。当然,马其鸣跟季小菲约法三章,一是一定要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开展工作;二是所有调查材料不得向外传播,更不能向报社透露;三是接受李春江领导,要跟李春江的调查保持同步。
对调查童百山,季小菲信心十足。她心中早已燃着一股火焰,一想童小牛对她的胁迫与欺凌,恨不得能有妖术,钻入童家父子的心脏,看看他们的心到底有多黑,这些年干下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另则,她从父亲半是忧怨半是无奈的目光里,隐隐感觉到,父亲跟童百山之间,一定有什么宿怨。父亲跟童百山过去在一个厂子干过,又住在一条巷子里,按说这样的关系,童家没道理对他们这么狠。就算童百山发迹了,成了人物,也没必要对过去的工友用这种下三烂手段。这里面一定有隐情,尤其父亲,只要一提童百山,仿佛骨头都在恨颤。父亲每次眼里燃烧的,不只是恨,隐隐的,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怕。是什么让父亲在财大气粗的童百山面前挺不起腰呢?季小菲决心搞清楚。
季小菲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些材料,百山集团董事长童百山的确有狱中捞人的犯罪事实,已经有人愿意站出来作证。而且季小菲还摸到一条重大线索,当年震惊三河的三监暴力越狱案,很可能是一起假案,被击毙的王龙娃等三名罪犯,很有可能是受人操纵。这起案件的背后,就站着童百山和吴达功。策划和发动这起越狱事件,竟是为了一个叫七星的重刑犯。
这一点跟李春江掌握的情况非常接近,如果真相真是如此,那么就此一项,足可以治童百山死罪。
季小菲悄悄将材料交到马其鸣手上,接下来她要做的事还很多,按马其鸣的话说,这是一场公安跟公安的坚决斗争,没有铁的事实,这惊天冤案是翻不了的。她必须拿到更多的证据,好在记者这行当,有不少有利条件,有时调查起来,甚至比李春江他们还更容易接近真相。
九月的阳光照在她年轻的脸上,仿佛被爱情燃烧着,一想爱情,季小菲绯红的脸越发妖娆,步子也突然变得像山雀一般。是的,爱情,在这个灼人热浪席卷三河的夏天,季小菲的爱情终于降临了。连她自己也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快爱上田文理。或许,爱情的种子早就埋在心底,一等乌云散开,阳光照耀到心田,那棵苗便扑扑地疯长。她笑了,走在阳光明媚的街上,她忽然想起自己的外号,季五块。
马其鸣等在办公室里,看到她,笑着起身,说:“辛苦了。”季小菲说:“比起李局他们,我哪算辛苦。”四下一瞅,不见秘书小田的影,心想,一准又在乡巴佬。马其鸣为她打开一罐饮料,季小菲猛喝一口,一股清凉顺心而下,宜人极了。简单问了点吴水的事,马其鸣便郑重给她交代起任务来。
马其鸣要季小菲设法接近一个叫胡权礼的警察,最近有人跟他打招呼,想把胡权礼补充进公安局的班子。马其鸣对此人一点儿也不了解,但他无意中听说,胡权礼跟童百山关系密切,姓童的正在为他四处游说。马其鸣想让季小菲摸摸此人跟童百山的关系。
季小菲脑海里一闪,很快闪出一张脸来。她说:“胡权礼正是全国公安系统的劳模,去年还立过二等功,当时我还采访过他。”
“好,你就再去采访他,记住了,此人求官心切,你要投其所好,拉近跟他的距离。”
季小菲会心地一笑,这一笑,有太多的感激在里面。尽管马其鸣交付给她的是一项艰巨而又充满危险的任务,但能得到马其鸣的信任和厚爱,她年轻的心还是充满了自豪。
季小菲起身告辞,马其鸣忽然说:“别光顾了工作,有空,多跟小田谈谈心,小田不善言辞,心里可是有你的。”
季小菲蓦地脸红,一团羞涩飞出来,头一低,走了。
马其鸣自己却笑不出来。跟他打招呼的,不是别人,正是袁波书记。最近一段日子,袁波书记很是反常,特别是在跟孙吉海副书记的关系上,显得十分被动,常常是无条件地让步。这在一个市,极不正常。一把手让二把手胁迫,这在政治圈子里近乎怪谈,而且会直接导致工作的无序状态。马其鸣曾委婉地提醒过袁波。袁波书记很是伤感地叹了口气,说:“其鸣,有些事,你看到的不见得就是真相,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三河的空气不正常。复杂啊!其鸣,我是无能为力了,我已向省委提出请求,年底就要退下来,但是有一点你要记住,三河不是某个人的天下,它是二百多万人的三河,乱是乱不倒的。”
袁波书记的话里,马其鸣感觉到一种苍凉,一种悲悯,一种深深的无奈和彻骨的不甘心。他甚至怀疑,关于袁波书记侄子的传闻,是不是一种政治讹诈?或者,是有人暗中操纵,以此为武器,胁迫袁波?
马其鸣知道,袁波书记没有孩子,自小收养了侄子袁小安。他在小安身上,倾注了太多的心血,可惜也没逃得过不争气的宿命。
袁波书记是三天前跟他谈起胡权礼的,这有点出乎意料。自从马其鸣在常委会上顶住李春江的调动,关于人事方面的事,袁波书记便很少跟他透露。马其鸣那点儿消息,也多来自小道传闻。没想袁波书记主动找他,将胡权礼的事说了出来。
“这人政治上很不可靠,是个钻营家,要是把他放到重要岗位上,还不知要惹出什么事。”袁波书记开口便道。马其鸣这才知道,关于胡权礼的提升,组织部门已向袁波书记提了多次,袁波书记都以眼下工作紧张,暂不考虑人事变动为由拒绝回去。但有人还是不甘心,已经通过更高一层向袁波书记施压了。
“要不就向社会公示,走群众路线?”马其鸣想到一个曲线救援的办法。袁波书记很快摇头,说:“这正中了他们的计,你以为群众的眼睛真是雪亮的?”
马其鸣颓然一笑,有时候,群众还真是能看走眼。
“这么着吧,毕竟是你分管,你做些了解,拿出你的意见来。”
等马其鸣真要了解时,才发现正常渠道早已让他们疏通,反馈上来的是众口一词的支持。马其鸣这才决定剑走偏锋,因为他感觉到,操纵这一切的不只是童百山。
季小菲回到家,父亲不在,上班还没回来。
父亲的小店被逼迫关了后,童百山曾假惺惺地派人来通知父亲去上班,说是到他三叔手下当个帮工,每月发一千块工资。父亲坚决摇头,宁可街上蹬三轮也不到百山集团去。说来也巧,就在季小菲从省城考试回来那天,秘书小田跑来给她祝贺,顺便说起他有个朋友开了家宾馆,拖他找位维修工,问老季愿不愿去?老季这次没驳小田面子,一口答应去。就这么着,父亲现在做了维修工,每月挣八百块钱。
母亲还是老样子,病病恹恹地躺在床上。母亲的病现在只有中药有疗效,十天一疗程,中间做些辅助性治疗,季小菲家便终日弥漫着一股中药味。好在她和父亲重新上班后,母亲的精神明显好转,眼下已能照顾自己了。
跟母亲打过招呼,季小菲一头扎进自己房间,开始写稿。银行抢劫案又有新突破,她要赶着将采访到的情况传到报社。写了还不到一半,手机响了,一看是吴水的通讯员打来的。刚接通,那边便声音紧张地说:“季记,又有猛料,李华伟死了!”
—5—
季小菲赶到吴水,看守所的大门紧闭,两位荷枪实弹的警察把在门边,谁也不让进。季小菲亮出记者证,没想警察看也不看,两眼正视着前方,丝毫不被外面的纷乱所扰。
大门外,闻讯赶来的各路记者还有围观群众聚在一起,吵嚷声响成一片。人们七嘴八舌,争相议论李华伟的死。不远处,李华伟的妻子在华欣公司职工的搀扶下,长一声短一声地发着哭号。有人举着摄像机,抓拍自认为有价值的镜头。季小菲急于想得到最前沿的新闻,尝试着给李春江打电话,没想连拨几遍都是关机。
夜幕悄悄地降临了。
李春江这边,形势显得更为紧张。
李华伟是抢劫案发生后的第二天被关进看守所的,收监之前李春江再三强调,一定要跟别的疑犯隔离开,而且要抽调最得力的狱警严加看守。没想到,不测还是发生了。下午四时二十分,李春江突然接到报告,说李华伟死了,死在审讯室里。
“什么?”李春江马上停下手头的工作,叫来吴水公安局局长。没想吴水公安局局长极力掩盖,拒不将李华伟死亡的事实说出来。直到李春江拍了桌子,吴水公安局局长才吞吞吐吐地说:“李华伟死亡的时间是下午三时十六分,送往医院抢救无效,停止了呼吸。”
“怎么死的?”李春江问。
吴水公安局局长支吾半天,说还不知道详情,要等看守所的报告送上来才能回答。
“报告?”李春江惊讶地瞪住这个办起案来不急不躁,说起黄段子却一个接着一个,不讲到喷饭不甘休的县局局长。“人都死了一个多小时,你这个当局长的还不到现场,坐这里等报告?”
“我这不是办案吗?”吴水公安局局长有点强词夺理。
李春江顾不上发火,立刻赶往看守所。
李华伟的尸体已被挪到其他地方,死亡现场审讯室也明显让人动过了。屋子里几乎一尘不染,连空气都是透明的。负责审讯的两名警员呆若木鸡,傻傻地坐在凳子上,看见李春江进去都不知道起立。
李春江扫了一眼,心中便有了八九分。负责此案的吴水刑警队队长康永胜汇报说,下午一上班,他安排陈浩和白礼对李华伟进行审讯,没想刚审到一半,陈浩慌慌张张跑来说,李华伟不行了,像是要断气。等他赶去时,李华伟倒栽在地上,双手死命地捂住胸口,样子很痛苦。他马上叫来狱医,一检查,说情况很危险,人怕是不行了。结果刚送到医院,还没来得及抢救,便停止了呼吸。
康永胜还在说,李春江打断他,问:“审讯中有没有过激行为?”
“这点我还说不上,事情太突然,还没来得及调查。”康永胜跟吴水公安局局长一个口气。李春江暗一思忖,没多说什么,只是责成吴水方面立即成立专案组,对李华伟的死因展开调查。
晚上十点,吴水公安局局长汇报说:“死因查清了,是白礼刑讯逼供,致人死亡。”
“什么?”
李春江感到突兀,要说刑讯逼供,不是没有可能,这在公安内部也是公开的秘密。对一些顽冥不化、气焰嚣张的疑犯,个别警察偶尔会采取一些过激手段,但因此而惹出人命的事绝少发生。警察们还没傻到拿自己的性命或前程开这种玩笑,当然失手的可能也有。正这么想着,他怀里那部手机发出一声信号。李春江知道有短信了,借故走进洗手间,掏出一看,果然是老曾安排进去的内线发来的,上面有一行字:死者跟童有关。
果然不出所料!李春江强压住震惊,出来说:“这么快定结论不大合适,你们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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