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口谕,明日去城郊行宫避暑,文少夫人随行。”
“避暑?”挽妆瞅了瞅外面的天儿,也差不多是日子了,每年盛夏时皇室都会去城郊的行宫避暑。她从前就跟去过不少回,不过自打被齐珞拒婚之后,她就没有再去过。
怕再看见那个人,怕自己会忍不住追问他,那个自己早就猜到的缘由。怕自己……会苦苦地哀求他,怕自己会变得更加悲惨,所以能避开就避开。
“嗯,是的。”银泰扫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朝里可没几个人有这福气。”
挽妆随意地应了声,便让从云从袖里掏出一大包的银子递给他。银泰瞧着那分量确实很足,但他还是推搡开来。“你跟我还用得着么?”
挽妆将银袋子塞到他怀里,说道:“就因为如此,我才会特地给你留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银泰将银袋子收进袖里,朝她行礼离去。
“小姐,你真的要去?”从云担忧地询问道:“珞王爷自打回京,每年都去了的。”
她当然知道齐珞每年都会随行,也许今年他还会带着常季兰一起随行。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齐华下的旨意,能有她更改的份儿,齐华再疼她也是一国君主,君无戏言哪。
只是……真的要再次面对齐珞与季兰吗?挽妆脸色甚为灰暗地靠在桌边,全身都仿佛失去了力气。
因此事来得极突然,挽妆让从云前往知会了一声文睿渊,自己又叫来谷雨香和裕成,交代起自己离府后,由他们二人共同管理府中开支。府内的各项开支,都必须有两人的同意才能够支付,又言事无巨细,每一笔开支都必须记入账中,她又分出了几本的账本,划分了类别,各项开支归各个类别,但总的款项又要记入总的账本中。谷雨香有些乍舌,她不曾管个账本都有这么多的由头,倒是裕成听的时候频频点头。
安排好这些事情后,已是满天的星光灿烂。她饮下一大口的茶水,让从云收拾着衣裳,自己趴在床上沉沉睡去。
翌日天还没亮,挽妆便梳妆完毕,由从云搀扶着上了等在府门外的马车。他们不是皇室中人,必须提前赶到宫门口,换上皇家统一的马车,跟随着大队伍一起行进。
很久没这般早的起来,挽妆揉揉自己的额际,明摆的一副昏昏欲睡样。从云将她扶上马车,给她垫了几个枕头,让她靠的舒服。
“小姐再休息会儿吧,到了我会叫你。”
“好。”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挽妆便又睡了过去,以至于没瞧见紧跟着上车的文睿渊。
☆、第二十七章 避暑(2)
从云就要惊呼出声,却见着文睿渊冲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待她又要跟着说什么话时,他有些不耐地摆摆手,将她遣到车帘外去。
文睿渊忽然出现已经让从云震惊非常,与她家小姐成婚这些日子,能见着面的也不过屈指可数的那两次,若不是周遭的环境发生了变故,她还以为自己和小姐还一直都在常府,哪里像夫妻的半分模样。虽说她心中是满腹的不满,但碍于小姐却不能全部都透出来,毕竟这里不是常府,如小姐所言也不会有夫人和小姐能够为她遮风挡雨。只要她家小姐一切安好,其实姑爷准备如何对待也就罢了,她想了许久到底也算想通了。可没想着,今日居然见到文睿渊跟她们上了同一辆马车,怎能叫她不惊慌!
见她迟迟不动,文睿渊轻飘飘地一个眼神过去,抵达从云那厢却化作了万千的利箭,从云哪里敢再耽搁,自己掀了车帘就往外出去,与那驾车的小厮坐在一起。
没了从云的唧唧咋咋,挽妆睡得似乎更加舒服,她微微地侧身让自己蜷缩在一角。别人都嫌弃马车里面不够宽敞,不能躺直了身子,但对于她来说,她却是极为喜欢这样狭小的空间。只有在这样小的空间里,才能够容不下其他的人,才能让她可以独自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文睿渊靠在另外一方,斜撑着头,目光正好落在翻身过来的挽妆脸上。其实这趟他本不愿意去的,朝廷的浑水能少沾惹最好少沾惹,但他的心思仿佛被那位知晓,特地在给常挽妆旨意之前就专门地给了他一道旨意,要他必须前往!当然,又是用文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口的人命作为要挟。
他不知道是他的这位夫人太有心计了,还是那位太过于聪明!总之,被强迫前往去避暑总归是心不甘情不愿,心里窝着火。
像是察觉到外界的浓浓杀意,在梦中的挽妆有些不安地轻唤出声。她再次缩了缩身子,将自己完全地藏在角落里。
“齐珞……”
她喃喃自语着,眼泪却无声无息地从眼角里滑落出来,一滴一滴地滴落在枕头上。
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那个人,那个一袭白衣,风度翩翩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人。
朦胧的光晕中,她兴高采烈地穿着新做好的嫁衣,迫不及待地跑到珞郡王府,不顾周遭人异样的目光。她想告诉那个人,她准备好做他的新娘了,而且前日里齐华哥哥也亲口向她说过,会向今上求她的婚事,让她安心地侯在家里,等着做珞郡王妃。
她痴盼了数年的时光,终于盼到了那一日。她还记得,陶姐姐离开京畿前,曾经拉着她的手,羡慕地对她说道:“妆妆,你会比我幸福,你会得到你所喜欢的男子。”
时至今日,她终于可以得到她所喜欢的男子了,她就成为那个人的妻子,一生一世的发妻,他们会幸福平淡地牵着手过完这辈子,直至老死再轮回,她也会找到他,再续情缘。
迈出轿子时,挽妆瞧见了停在郡王府外的另外一顶轿子,她识得那种澄蓝的颜色,是宫里总管专用的颜色。
一定是徐多福到了郡王府,如果是身为总管的徐多福到郡王府,那么能做的事情便就是齐华哥哥所说的那件事情。齐华哥哥虽然平日里总爱欺负她,但心里却是极为疼爱她的,她很早便知道,所以便由着他欺负,由着他疼爱。一个人生活在高高红墙围住的深宫里,其实也是很寂寞的。
这个地方,她两三日便会来过一次,府里的下人们见着她来也不觉得奇怪,如往日般向她行礼便是了。
除开门口的几个守卫与下人外,其余的人等全部都跪在院子里,为首的那个人便是珞郡王李齐珞。
挽妆藏在回廊的柱子后面,偷偷地探了个头出去,瞧着院内的情形。果真与她猜测的没有什么差别,徐多福正拿着圣旨高声地朗读着,而齐珞就跪在那里,头埋得很低,瞧不出表情。
大抵是因为宣读圣旨,府里比平时都更为安静,徐多福的字字句句都被挽妆听在耳里。今上的旨意不外乎是先将两个人夸奖一番,以示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然后就是重头戏赐婚。
徐多福的“钦此”声拉得很长,他用他那双不太大的眼睛瞄着跪在自己前方的李齐珞。寻常人此刻都会准备叩谢圣恩,然而他却还是埋着头,瞧不出一丝高兴的模样。
他是宫里的老人,跟着今上就有一十二年,总管的位置也做了近六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依他的经验来瞧,今日这事怕是有些麻烦。可他真真切切地搞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平日里瞧见太子殿下与珞郡王不是很喜欢带着常家小姐玩的么?照理说,这两人之间的感情不会太差才是,怎么看也是一对璧人!为何珞郡王却迟迟不肯谢旨呢!
“珞郡王叩谢皇恩。”他一个眼神过去,身后的银泰立马会意,随即贴到齐珞的耳边催促道。
那人还是埋着头,然而深藏在衣袖里的双手却紧紧地握成拳。
气氛诡异起来,郡王府的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们的主子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这常家小姐不仅是闻名京畿的“贤女”,还深受皇后与太子的宠爱,且为人温和有礼,没有骄纵大小姐的脾气,怎么看也是最适合王妃的人选,可王爷此刻竟然迟迟不肯谢恩。
“我……不娶!”思虑许久,齐珞才抬起头,望向徐多福说出这一番惊天动地的话来。
“你……你……”徐多福向后踉跄了几步,幸好银泰及时将他扶住,他满脸的怒色,也不管眼前的人是不是皇室王爷,指着齐珞的鼻子便开始呵斥起来:“你在说什么?不娶谁?不娶谁?”
“我不愿娶常挽妆!”他满眼的倔强与无奈,语气坚定,一字一字地向徐多福吐露出来。
“你……你这是抗旨,你知道吗?”徐多福颤抖着手指,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是看着常挽妆长大的,那孩子的心思他也算瞧得极为清楚,如今李齐珞抗旨拒婚,那孩子该有多伤心难过!素来心思敏捷的他,此刻也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说服齐珞,只得厉声呵斥。
“我知道!”齐珞依旧坚定,他缓缓地起身,向徐多福说道:“请徐公公就这样回禀陛下,我不会娶常挽妆,愿意接受任何的处罚!”
挽妆望着他潇洒离开的身影,像极了今早出门时看见的那一片白云,挥挥手就离开了,只剩下蓝天如旧。她看着自己身上的嫁衣,本是喜庆的红色如今怎么看就觉得怎么可笑。
齐珞……抗旨拒婚了。
她的世界仿佛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在艳阳高照的天空中下了瓢泼的大雨,将她全身都淋湿,将她的整颗心都劈成了两半,碎在地上,无人问津。
☆、第二十八章 避暑(3)
那声声的低喃,悄无声息滴落的泪珠,不知为何让文睿渊瞬间就没能再移开自己的目光。他素来是怜香惜玉之人,但那也只仅限于对待风月场所的女子,那些女人本身就活得辛苦,也更能体会人情世故,即便是他露出再多的关怀也不会就想着能够飞上枝头,自认为能让他执意远去的脚步停下。
她不过是他被迫娶进门的少夫人,关于她的种种他也不是全无所闻,传言因为样貌丑陋而被珞王抗旨拒婚。当初徐多福来文府宣旨时,今上为怕他会再次拒婚,还特地给了他旨意,如若抗旨,文府上上下下不留一个活口。其实,有没有这道密旨,他都不会抗旨。他的正室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早就不在乎了。女人算什么,她们就算嫁给你,她们的心就一定会在你的身上吗?又或者对你是真心,对别人也是真心,这样的真心你能要吗?
浅显的道理早在许久之前他便看得一清二楚,也正是因为那一幕将他原本幸福美满的生活撕开,露出丑陋的内里。
父亲对她的宠爱,可谓是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他每每被她与父亲牵着手出游时也是一脸的满足。但他没想到的是,在她心底的那个人一直都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是另外的一个男人,当她生命即将消逝时,她想起的仍旧是那个男人。
他恨,父亲的怒而不争,他恨,她的水性杨花,如果是深爱那个男人又为何要嫁给自己的父亲,再生下他呢?
他常常看着女人们凑上来的笑容,心底都在轻声地询问着:“这是她们的真心吗?”如果不是真心,他又要来做什么!
常挽妆是他的一个意外,也是一个必然。身为文府的唯一继承人,他迟早都会娶一位正室,正室是谁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只是他不甘心的是,他的正室为何偏偏是被迫娶进来的,偏偏是今上赐婚的,偏偏跟皇室有所关联……
他筹谋着,也许常挽妆会受不了他的风流多情,于是刻意地不出现在婚礼现场,让她独自一人去承受那些不堪,刻意地在她回门时新纳妾室,让她备受冷落。他合计着,也许这些种种会让常挽妆自愿求去,届时他算是完成对文府祖先的交代,也算是对今上的一个交代。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常挽妆并非传闻中的丑陋,她的样貌虽比不上白缘君或向元柳,但总归是清清秀秀,看着让人觉得舒服。除了样貌,人也算是极为聪慧的,治家的手段也是有的,再细细看来,她确实是文府少夫人的不二人选。
如果……不是跟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话,也许他会认定她是他一生的妻。
熟睡中的挽妆并不知道他心中盘算的小九九,沉溺在过往的梦中,好不容易才养好的伤口再一次的疼起来,她想抓住什么东西来安抚自己,却什么都抓不住。
痛苦的神色一直出现她的脸上,代替了泪珠,却一样教人心疼。文睿渊悄悄地将那人揽到自己的怀里,让她可以睡得更加舒服。微凉的手指挽起她散落的发丝,又轻轻地将她脸颊上残留的泪痕擦拭干净。这样安静地窝在他怀里的常挽妆,没有平日里对他时的云淡风轻,显得更为真实。
忽然被涌入一个安稳的怀抱里,挽妆的眉头不知不觉中缓缓舒展开来。车帘外的日光渐渐升起,照耀在不断前行的马车上。
“少爷到了。”驾车的小厮稳稳当当地将马车停下,一旁等候着的内侍随即上前,问清这是文府的马车后,便由他请文府少爷和少夫人一起下车。
文睿渊没有作声,只是好笑地盯着怀里的人。这样都能熟睡,也不知道他究竟娶了个什么样的夫人!
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半响挽妆才缓缓地睁开双眼,迷糊地朝四周打量了一番,尔后停在那双含笑望着自己的双眼上。
文睿渊!怎么会是他!她揉揉自己的眼睛,文睿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
“你什么?”文睿渊将头垂地更低,几乎就要接触到她一般。“看见为夫就是这种见鬼的模样吗?”
“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面对他的接近,挽妆不由自主地朝后退缩,却发现她根本用不上劲,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竟然是窝在文睿渊的怀中。
“今上的旨意,我能不出现在这里吗?”她的惊慌失措,看在他的眼里都变成笑料,他任由她尴尬地想要逃离,自己只是静静地看着。
“齐华哥哥也给了你旨意?”挽妆错愕地看向他,她没想到齐华竟然还叫文睿渊一起前往,莫非是因为害怕自己一个人独自去面对齐珞与季兰吗?可惜,就算文睿渊此刻出现又能如何呢?终究是强扭的瓜,他就一定会维护自己吗?指不定会和季兰一起来嘲笑自己,岂不更雪上加霜!
文睿渊瞄过她一眼,轻轻地说道:“夫人你投怀送抱,为夫自然是不介意,但公公还在外厢候着,若是赶不上皇家出巡的时辰,咱们怕就是要被责罚了。”
被他这一顿的奚落,挽妆迫不及待地从他的怀中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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