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在席上,怎么也学着我跑到这里来躲清净。”
这样并排着走动的齐华与挽妆,仿佛是回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妆妆,今年你便是十八了,可有想法?”
“哥哥可是又要说让我进宫之事?”
“你不是不愿意么?”齐华停下脚步,看向身旁的挽妆,爱怜地揉着她的额头。
挽妆闻言,朝他扮着鬼脸点头。“宫里太寂寞了,我可过不惯。何况我若进宫,一直在哥哥身边的凌姐姐怎么办?”
“你这鬼灵精,知道用你凌姐姐来压制我!”齐华由揉变成轻拍,装作生气地对她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寻个好日子就向父皇去说,定能了你的心愿。”
“可是,妆妆,齐珞就那般好吗?”
那时的声音一直残留在耳边,挽妆看向身旁的齐华,除却身上的这袭龙袍,他好像都不曾改变过。
齐华哥哥,齐珞也许没有那么好,但是喜欢上了,就连不好的地方看在眼里也会成为好的。
☆、第三十三章 宴会(3)
“你过得好吗?”
齐华的声音暗沉,如同倒影在水中的月亮,隐隐地有着亮意而已。
挽妆偏过头,看向他,甚为郑重地点点头。“我过得很好。”
“是真的吗?”齐华再次追问道,他虽身在深宫,但作为君主该知道的消息一个也不会放过,包括普通百姓家,只要他有这个兴致。
“我是掌管文府开支的少夫人,哥哥说我是不是过得很好呢?”
齐华闻言,停下脚步,目光深沉地看向朝他微笑的挽妆,好半响才恢复了脸上的笑容:“你说好便是好。”
挽妆忽然挽住他的手臂,如同从前那般轻晃着:“知道哥哥最疼我。”
有些话,她其实藏在心里的,可是不能问。她不能忘记,再怎么疼爱她,他也是九五之尊,他的心事不许别人猜,更不许别人过问。例如,他为何这次带了金一而来,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凌姐姐了。
“文府最近还算平静吧,听说之前有个妾室偷了文府的几件珍宝在外面倒卖。”齐华揉着她的发际,不甚在意地问着。
挽妆微微一惊,没想到齐华对文府真的如此在意,连何语柔之事都听闻,他究竟是关心着自己,还是另有所图呢?她心中这般想着,脸上的笑容依旧,语气也依旧含着撒娇:“是参政知事何有为的庶出女儿何语柔,瞧着文老爷出府的空子,偷了望梅居里的几样东西。现在顾忌着何大人的脸面,对外只说是养病不见任何人,实际送到庵堂去了。”
“何有为竟然养了这样的一个女儿。”齐华脸色有些暗沉,忽而又笑着说:“这事你处理的不错。”
得了齐华的夸奖,挽妆也只是浅浅地笑了笑,并未露出更多的表情来。他提及此事,究竟目的何在,她尚不清楚,自当要小心应付才是。世人都以为她这位齐华哥哥只不过是守成之君,远不及他的父皇英明,殊不知他的腹中也有万千的谋略,不容小觑。
“东西可都找回来了?”齐华的目光落在一旁平静的水面上,挽妆只能瞧见他半张脸,听这话也仍旧不明白他话里的真实意思。
“好像还有一两件没有找回来,夫君为此很生气,才让我狠狠地处罚了何语柔。”
“是那幅春山居图吧。”
“春山居图?”挽妆疑惑地看向齐华,目光里流转的均是不解。
齐华被她瞧得有些尴尬,抚过自己鬓角间垂落下的流珠,解释道:“妆妆不曾听文睿渊提及过吗?”
挽妆摇摇头,她确实没听过这幅图,事实她与文睿渊也不过见了两次,不对,加上今日是三次面而已。
“春山居图是昔日静贤太后赏赐给文家的,是静贤太后亲手所作,因此显得尤为珍贵。”
“原来如此,那……”挽妆忽然跪了下去,对齐华恳求道:“既然是静贤太后所赐,那必定是极为珍贵的,如今文家保管不当,将画遗失,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妆妆快起来。”齐华将她扶起身来,脸上笑容不改:“朕向你说明此画缘由不是让你来下跪的,而只是在向你解释,为何朕会如此关注文府失窃之事而已。”
“天下是陛下的,文府也自当是陛下的,所以陛下不必向妆妆解释陛下的任何举动。”
“你啊!”齐华依旧爱惜地揉着她的发际,轻声道:“朕不是在向文府少夫人解释,朕是在向朕的妆妆解释。”
“嗯,齐华哥哥。”
一场风波这般轻描淡写地化解,挽妆长长地舒了口气,在柳树掩映的阴影中。她只顾着齐华眼前的自己,只顾着文家,所以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那道人影,躲藏在柳树之后的那道人影,将他们之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春山居图?静贤太后为何会单独赏赐给文家一幅山水图呢?而齐华显然不是他所说的那般理由,他会关注文家的一幅图,一定还有其他的用意,这用意究竟是什么呢?
待齐华与挽妆走远后,那道人影才从柳树后走了出来。月光照在他俊逸的面容上,泛着点点的星辉。
这个地方是挽妆钟爱之地,包括挽妆在内只有三个人才知晓,齐华知道在什么地方能找到常挽妆,他齐珞自然也知道。在看见挽妆起身的那刻,他就想随之而去,无奈席间文睿渊一直纠缠住自己,才让他错失了机会,不过没料到反而让他听到这幕对话。
重新回到宴席上,歌舞仍在继续,席上的众人都还喝得正欢。
齐华与挽妆一前一后,回到席间坐下,金一顺势倒在齐华怀里的时候,目光悄悄地扫过一眼挽妆。
金一知道,常挽妆与齐华之间的特殊关系,齐华将她当做同胞亲妹般的疼爱,金一还知道,当今的皇后凌锦翾与她是手帕交,自己这样的出身,素来就是被人嫌弃的,无疑是讨不了常挽妆的欢心,因此常挽妆的一举一动都被金一时刻地关注着。
方才常挽妆退席后不久,齐华就急匆匆的离开,他们之间一定有过短暂的相遇。但她能从青楼花魁爬到后宫妃嫔的位上,靠不是美艳的容貌,而是乖顺的性格,与凌锦翾差距甚大的性格。
所以她此刻对他们同样退席的行为只字不提,反而是新倒了一杯酒,搁在齐华的唇边。
“陛下,臣妾敬您一杯。谢谢您对臣妾的爱护,没有您的爱护,臣妾哪能再见天颜。”一边说着,一边双眼便红了起来。
“好端端的,提那些事情做什么!”齐华接过她手里的酒杯,径自饮下,“有朕在,就有你的位置。”
“谢陛下。”有齐华的这份承诺,金一欢天喜地起来。
季兰仍旧越过挽妆,与吏部夫人闲聊着。挽妆无聊地抬眼看向对面,齐珞……没有在位置上,而在他位置旁边赫然坐着的人是文睿渊。那人饮了不少的酒,双颊红霞齐飞,更显得容姿耀眼,然而他对视上挽妆的双眼却是暗沉的,藏着些许的埋怨与怒意。
“这样喝酒倒是不好玩,不如掷壶比赛着玩,陛下可觉得臣妾的提议好么?”金一俏生生地从齐华怀里抬起头,对着席间说道。
“爱妃的提议自然是好的。”齐华顺从她的意思,朝身旁的徐多福点点头。
席间的众人听闻此事倒也都显得兴致勃勃。
☆、第三十四章 宴会(4)
掷壶不过是官宦人家中流行的一种游戏而已,不管是男女总归都能参与几手,但这却不是挽妆所喜欢的,因为她从来都没有掷中过,常季兰才是当中的高手。
听闻金一提及,挽妆也只是兴趣缺缺地附和了几句,便径自喝起手中的酒来。此番常季兰必定会大出风头,而她也必定会在胜利之后好好地踩踩自己。
她的种种表情均被对面的睿渊一一看在眼里,他同样的,对这类游戏并没有多大的好感,倒不是他也如她一样玩得差,而是玩得太好,难逢敌手所以失了兴致。
坐在众人之中,独独显出落寞的她,与他见过的她都不一样。出现在他面前的常挽妆带着贤惠的面具,处事周到细致,让他没有后顾之忧,但是一旦对上那个人,她就会不由自主地摘去脸上的面具,露出真实的一面。
她心里的那个人,即便是被拒婚了也没有将那个人从心里除去吗?
眉眼间流露出的淡淡忧愁,即使是用笑容来遮掩,却还是被文睿渊看得清清楚楚。看着那样的常挽妆,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手里的酒,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刻意隐藏的爱上,全部都一点一滴地聚满他的心。
不懂珍惜她的那个人,究竟有什么好?值得她为他暗自神伤。
周遭传来欢呼声,是齐珞又赢了一局,就连上座的金一都为之拍手称好。
衣冠楚楚的伪君子,文睿渊轻蔑地扫过一眼正得意的齐珞,嘴角浮出不屑的笑意。
未料他的表现没有被常挽妆看在眼里,反而被另外一个人看得仔细分明。金一依旧带着妩媚的笑容,扬起头望向齐华,柔柔地说道:“陛下,珞王爷真是好厉害,不过……这席上还有一个人没输给他呢。”
齐华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独自饮酒的文睿渊,了然地点点头。得了他的默许,金一继续说道:“听闻文少爷的掷壶技艺也是京畿城里出了名的好,不如与珞王爷一决胜负?”
齐珞闻言,猛地抬头看向睿渊,目光锐利。
挽妆也是错愕地看向睿渊,她没想着金一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齐珞的技艺是宫里公认的,即使是齐华也赢不了他,文睿渊与他对阵,岂不是自寻死路?若是他输了,她作为文少夫人,自然是脸上无光,若是齐珞输了,虽然这个几率很小,但是她一样会觉得失望……难过……
他们的种种思虑没有流向睿渊,听了金一的要求,他只是摇了摇手里的泥金扇子,漫不经心地回道:“能够让娘娘喜欢是在下的福分。”
尔后目光落在对面的挽妆身上,她朝他轻轻的摇头,示意他避开这场比赛,他却朝她微微一笑,将泥金扇子折好放到桌上,起身走到齐珞的身边。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杀意越来越盛。
他们都明白,这股敌对并非是因为这场掷壶比赛,而是在于那个人,那个被齐珞拒婚,那个如今成为文少夫人的女子身上。
“请。”睿渊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自己退后一步,挑衅地看向齐珞。
齐珞掸了掸衣袍,将宽袖挽起,聚精会神地对准前方的壶,一支,两支,随着喝彩声六支箭全部掷入壶中,稳稳当当。
没人能夺走属于他的东西,比如现在的掷壶。齐珞退到睿渊的身后,目光越过他看向对面的挽妆,一见睿渊出席她就脸色不佳地一直紧张。
睿渊站在指定的位置上,向伺候在身后的小内侍耳语几番,那内侍便匆匆离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条黑布。
齐珞的脸色霎时就难看起来,常季兰的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个人……怎的如此高傲!挽妆向上座的齐华看去,齐华脸上倒是与席间其他人一样,都露出了浓浓的兴趣。
睿渊接过黑布,将它牢牢地绑在眼前,然后将手中的箭分出一支来,轻飘飘地,像是三月里的春风,不费吹灰之力,那箭便稳稳当当地落入壶中,发生清脆的响声。
待第一支尘埃落定,第二支第三支便紧接着,全都落入壶中,没有一支有所偏差。
席上一片宁静,众人均是目瞪口呆,良久之后,还是齐华鼓起掌来,众人才回过神来。
睿渊将黑布取下,得意地看向对面的挽妆,见她脸上的担忧不见后方才转向身侧的齐珞。他的脸色相当地难看,也瞬间涨得通红,睿渊的此举无疑是当众给了他一巴掌,他还只能吞咽下去。
“有些东西,别以为是你的,其实她注定就不是你的。”从他身侧经过,他清楚地听到了睿渊留下的这句轻声耳语。
原来,他是看出来了,看出来自己对挽妆的不死心,或者说是死灰复燃,于是才会借掷壶来警告自己。齐珞垂着头,将脸上的阴郁都隐藏干净后才抬头,露出浅浅的笑容。
处变不惊,宽容大度才是珞王的作风,也是他最吸引人的法宝。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眼看着睿渊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胜利,她却无法高兴起来,反而看向齐珞的目光里多了歉意。
对不起,齐珞哥哥。
他摇摇头,回应给她的是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如同他在她记忆中的样子一般模样。
为什么会觉得他好呢?
也许就是从这样的模样开始,齐华不知道,纵使被慧淑太后接进宫里,与齐华一起教养时,齐珞的脸上也总会露出这样的笑容。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却隐隐地让人心痛。
庶出的身份,让他不能继承寿王的封号,还被嫡出的兄长送回京畿成为人质。都是父王的儿子,就因为母亲的地位不同,于是就会遭受这样的对待吗?
一个人,在刚刚及冠时就被匆匆地送到了陌生的京畿。他还能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一切呢?除了默默地接受,就是这样看似云淡风轻的笑容。
齐华没有兄弟,又是嫡出,身为男子定不会察觉到齐珞隐藏起来的心思,而挽妆却瞧得清清楚楚,是因为从他出现开始,她就开始追寻着这个人的身影,所以他的点点滴滴都看在眼里。
身为庶出,注定就要承受这些,她虽然没有感同身受,但也明白其中的一二,因为她也有个庶出的姐姐,在别人都瞧不见的地方总是想尽办法欺负她的姐姐。年幼时不明白,逐渐长大后她才明白,那是常季兰对于命运的抗争,对于庶出的不甘心。所以,就算是两个人之间闹得再厉害,她也没想过要对这位庶出姐姐真的怎么样。所以,她才会养虎为患吧,让常季兰有机会夺走齐珞的心,夺走珞王妃的身份,夺走陪伴他的资格。
“娘娘,”常季兰扬起谄媚的笑容,对金一说道:“既然他们都比了,我们女人家也应该比一场才是。”
金一的目光悄悄地瞄过齐华,见他没有反对的意图,才微笑着点点头。“珞王妃说的也是,陛下今日的宴会就是要让大家都可以开心的,那就进行吧。”
常季兰得了金一的恩准,得意洋洋地看向挽妆,自发地站起身来。方才齐珞输的那局太窝囊,她此局一定能为他找回面子,毕竟从小到大,常挽妆掷壶就没赢过一次。
“请吧,文少夫人。”见挽妆没有任何的动静,常季兰朝她做了“请”的手势,逼得她没有台阶下台。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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