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先前做错事的挽妆埋着头,未发一语地跟在他的身后,毕竟是她做错了,待回去后他有什么样的话,什么样的责罚她也都只有认了。不过,方才他的那句话确实出乎她的意料,没有责怪她第一个奔向的人不是他,而是责怪自己竟然没能挤过常季兰。这人的心思还真是怪异地要紧,大抵富商家被宠坏的公子哥都是这副德行。
正想着心事,挽妆并没有瞧见前方悄然停下来的文睿渊,她来不及停住便一头撞了上去。
本以为那人也不过是晃动了下身形,哪知她的这一撞,竟然让他轰地就朝前方倒了下去。
“你……你……”挽妆手足无措地望向一旁的从云,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他之前也曾对她出手相助,在他就到摔倒地上之时,挽妆闭着眼睛冲到他的前面,让他重重地摔到自己的身上。
“小姐!”从云被吓得惊魂失色,忙凑到她的面前。
后脑被重重地撞到地上,这样的痛楚比她从前爬树时偶然摔下来时还痛百倍。挽妆顾不得大家闺秀的姿态,直痛得龇牙咧嘴地欲哭无泪。她应该让文睿渊自己摔下来的,充什么好人要来给他当肉垫,她痛的话,他又不会愧疚半分。瞧这半响,那人都不肯起身!
“你……你先起来啊!”她推着压在身上的人,但那人纹丝不动。
有些不对劲,就这两日的相处来看,被她推搡的文睿渊定是早就口出戏言了,可现在的文睿渊静静地倒在她的身上。
“文睿渊!”他的头埋在她身上,瞧不见脸上神情。挽妆只得将手退出来,试图将他的头先抬起来。
“小姐!”从云看见挽妆的手上,是还温热的血迹,双手里满是。
随着她的惊呼,挽妆也看向自己黏糊的双手,不是自己的血,又会是谁的呢?
“文睿渊……你快醒醒,快醒醒……”她摇着身上的人,但他怎么都没有再醒过来,她的心中涌起比方才瞧见齐珞满身血迹更加恐惧的感觉。文睿渊素来都是喜欢与她开玩笑的,这一次会不会也是呢?可无论她怎么摇,他依旧死气沉沉地没有一丝苏醒的意图。
眼泪聚集在眼眶里,随着她的惊呼而滴落下来,一颗两颗,似月光的萤柔。
睿渊被她捧起的脸,似乎看见眼前女人哭泣的脸颊。
女人的眼泪,还真是美啊……
他似乎伸出手,想去擦一擦那美丽的眼泪,却忽然看见她的脸在泪光模糊中变幻了容颜。
大雪飘飞,将整座院子都涂上了一层白白的颜色。
他躲在门口,偷偷地看着门内的人,女人苍白着脸,安静地窝在一袭黄衣的人怀中,那久经病痛折磨后的脸颊露出绚烂的笑容。
她像朵即将枯萎的昙花,伸出瘦弱的手,轻轻地抚过男子的面容,一寸一寸地,仔仔细细地,带着那般深刻的眷念与爱慕。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一颗一颗地滴落,无声无息。
“如果……如果有来世,我只愿能和你在一起,再也不分开……泓哥哥……泓哥哥,你送我的风筝,送我的花灯我都藏在箱底了,我走的时候,想带着它,在奈何桥等着你,我不想喝孟婆汤,我不想忘记你,我……我会在桥边等着你……然后我们再一起放风筝,放花灯。
泓哥哥……你知道吗?我想我这辈子最不应该做的事,就是离开你。我……知道萱姨是为我好,不愿意我涉及后宫的争斗,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愿意我承受那些争斗后的苦痛。可是……即便是那样,我也只想留在你的身边,想日日夜夜都守着你,陪着你。
泓哥哥……下辈子不要再放开我的手了。你若是再放开,我一定不会再理你,我一定会……的。
泓哥哥……你看到了没,那年的花灯多好看,就属你做给我的那盏最好看。那年的天空里绽放着五彩的焰火,很漂亮,你牵着我,在梅花树下就那么看着。
泓哥哥……我会等你的。”
那未尽的话语在她的唇边消失,黄衣男子再也难忍心中的悲痛,将怀中已逝的佳人紧紧地拥在怀里,他的泪与她的泪混在一起,悄然滴落。
“问雪……问雪……但愿来生我不是高高在上的帝皇,我只是你的泓哥哥,我会陪你看焰火,放风筝,放花灯,我会第一个就捞起你的花灯,让你做我的新娘,陪在我的身边,永远都不放开。”
“问雪……你醒醒……我现在就带你去放花灯……”
他捂住嘴,悄悄地背过身子,却瞧见不远处的院子里,父亲孤寂地站在雪地中,肩上已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问雪,你瞧这梅花都开了。”
他静静地站在雪地里,满天的飞雪将他全身都罩住,他像是一栋屹立在雪地里的雕像,没有生息。
“父亲……”他朝雪地里的人喊去,却也没能喊回容初的心。
他看见父亲决绝离开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大雪中,四周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只剩下他一个人。
好冷。他蜷缩起身子,试图抵抗着无边的凉意。
☆、第四十章 隔花(5)
床上的人蜷缩成一团,不停地轻声唤着:“好冷。”
挽妆抚上那人的额头,确实透着一股凉意,流了那么多的血,能不冷才是件怪事!她还以为他又是想使出什么新的花招,却没想到这个人也是有伤在身,他连步履都不稳,可她连一星半点都没觉察出异样,她的心,在那个时候只瞧见李齐珞一个人。而他,却在她要摔倒时,不顾自己的重伤,反而来救她。
文睿渊……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挽妆瞧着那人埋在自己臂窝里的苍白脸颊,无声地询问道。她不过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本就不高兴来娶她的,又何必总是为了维护她呢?
值得吗?文睿渊。
那人并没有问答,还是一个劲地唤着“好冷”,抱住自己不停地颤抖。
“赵御医,我夫君伤势究竟如何?”挽妆将被子又拉下来一床,给他盖了上去,想帮他抵挡他满身的寒意。
赵御医捋自己的长胡,回头扫过文睿渊一眼,轻叹道:“外伤较重,我已给他止了血,少夫人再熬上几服药即可,但是一定要静养一段日子才能恢复。”
挽妆朝他点点头,示意从云掏出袖中早已准备妥当的银两。
赵御医径自收到自己怀中,又对挽妆说道:“不过,心病还须心药医,文少爷的心思太重了,少夫人还是要多为他宽心才是,否则迟早会郁结于心,届时就药石无灵了。”
“心病?”挽妆疑惑地望着赵御医离去的背影,文睿渊会有什么心结,似乎他每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时,总是一副纨绔子弟的不务正业模样。
“从云,你跟赵御医去拿药。”虽是这般想着,但挽妆也没有忘记让从云去拿药。
待他们都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挽妆与睿渊,四周里除了睿渊口中轻唤着很冷之外,再无其他的声音。
他……究竟会由什么样的心病呢?挽妆敲过那蜷缩成一团,尽量靠向角落里的人,或许是她并不曾真正知晓文睿渊这个人。
罢了,念在他在常季兰的面前处处都维护自己,自己总归是还他一些恩情的。她掀开被他紧紧裹住的被子,自己缩了进去,靠在他的身后,将那个人环抱住,手轻柔地拍在他的背上,像是幼时自己害怕不敢独自一人安睡时,母亲所做的那般,安抚着他。
昏迷中的他,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温暖,悄然地向她靠近了些,一直呼喊着的“好冷”也没有再说,只是安安静静地靠着她。
日光从斜开的窗户中散落进来,缀满一地,也铺盖了床上相拥入眠的两个人。
岁月静好,愿现世安老。
这样的生活,也是挽妆曾经憧憬过的,有个一心一意疼爱自己的夫君,然后携手百老,就算是平平淡淡,也透着无比的幸福。只可惜,她一开始看上的想嫁之人是齐珞,不要她的李齐珞。
从云跟着赵御医拿了药,中途又拐道去了趟太后所在的院子,果然银泰还在那里伺候着。偷着瑞英姑姑在屋内伺候,没瞧见她,她便急忙向银泰招着手。
她素来随挽妆入宫,上位者不认识她,但像银泰这些人大抵都是认识的。又加上银泰奉徐多福的命,从前但凡挽妆入宫他就跟在她的身后,对于从云自不会陌生。
“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银泰打量了一番四周,将从云拉到一处小角落才急忙问起来:“就算不是宫里,但若给有心人瞧见,你的责罚也是免不了的。”
从云笑嘻嘻地看着他,丝毫都没觉得惧意。“不是还有你银泰公公在么!”
“说正事!”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常挽妆的古灵精怪,银泰比谁都清楚,自然这从云也免不了地有样学样。
“好了,过来就是让你帮忙打听下,我家姑爷怎么今日随陛下出去狩猎,竟然也受伤了,而且伤得还不轻。”
“文少爷也伤着了?”银泰有些吃惊,他只听闻珞王受伤回来之事,却不曾想到文睿渊也受了伤。“这事我知道了,我自会找个机会打听下,我问到了自会去告诉妆妆小姐,这里你可别来了!”
“知道了!”从云朝他扮了个鬼脸,才提着药回自家小院而去。
银泰瞧着她那副蹦蹦跳跳离去的模样,不禁轻摇着头,不过能有这丫头开朗的性格,也不算一件坏事,总比像自己这样,在宫里如履薄冰,任何一句话都得思索再三才能说,否则不仅仅是责罚而是人头落地。
他的苦恼从云哪里知道,在从云的心里,银泰真是越来越像他那个师傅,说句话也要暗藏玄机。不过这也碍不了她的事,她家小姐如今是文家少夫人,会进宫的机会少之又少,她可不用操这副心。
跨进所住小院,从云将手里的药递给迎上来的小宫女,自己搬了张凳子就守着她熬。
“从云姐姐不如先去歇着吧,待药好了,我会给少夫人送进去的。”
小丫头,这么丁点小就想抢自己的功劳!从云心里撇撇嘴,脸上透着热乎乎的笑容:“我反正没什么事,就在这里陪你一起熬吧。”她虽是一直跟在她家小姐身边的,但大宅门里的勾心斗角也没少见过,这丫头是宫里的人,不是他们身边的人,心里究竟是个什么主意还不知道呢!若是被她动了什么手脚,害了她家姑爷,常夫人还不把她的皮扒下三层来晾成布料才怪!
两个人就这么都望着那药壶,等着药好,而另一边因为珞王的伤势,大批的人进进出出,十分吵闹。
终于等到药熬好,从云自己端起药碗朝里屋走去,也终于避开隔壁的吵杂声。她真不喜欢那样的喧哗声,尤其是从常季兰那屋传出来的。
吵吵吵,吵死你!
从云心里咒骂着,脚下却是甚为小心,将药碗小心翼翼地端进屋内,搁在桌上,然后再从身上取出剩下的药,放进一旁的柜子里。
“小姐……药好了。”
屋子里很安静,她重新端起药碗,轻声唤着挽妆,却无人回应。人呢?她只得四下寻找起来,转身过屏风时,眼前的一幕差点没惊得她将手里的药碗打翻在地上。
她的小姐,十分安稳地睡在床上,怀里蜷缩着人分明是长个子的姑爷。两个人睡得都很香甜,连她的呼唤声都没有听到。
太诡异的画面了,她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的声音。但是这般的画面不正是常夫人所期待的么?那两个相拥在一起的人,是那般的美好。
☆、第四十一章 回京(1)
挽妆素来浅眠,听得一星半点的动静便醒转过来,瞧过一眼是从云在旁,相对于她睁大的双眼,自己倒没觉着有什么不妥。
“小姐……”从云望着十分自然的她,倒说不出任何的话语来。
“药熬好了么?”挽妆看向她手里端着的碗,微苦的药味径自地闯入鼻尖。她垂首,看着依旧窝在自己身边的文睿渊,真是难为他了吧!明明这么长的个子,硬是缩成小团依偎在她的身旁。这般笑着,她的嘴角荡漾出一抹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温柔。
“文睿渊……,来,先把药喝了。”她接过从云手边的药,轻轻地推着那个陷入昏迷中的人。
在他最孤寂,最冷的时候,他似乎看见一团模模糊糊的光影出现在他的眼前,带来了他最需的温暖,他像飞蛾扑火般地扑向那团温暖,却在即将拥有时又消失不见。
耳边是谁在轻声呼唤他,会是幼时就离开他的母亲吗?如果不是,谁又会用那样温柔的语气呼唤着他。
慢慢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你……怎么是你?”文睿渊怪异地看向端着药碗的挽妆,顾不得身上的伤硬撑着坐了起来。
“为什么不能是我,我是你的夫人,我自然得在这里。”挽妆将药碗递到他的面前,“这是赵御医给你开的药,你趁热喝了吧。”
“赵御医?”睿渊看着眼前的挽妆,不知何故心中竟涌过一丝的满足。
“看什么看!”他的视线就这般直直地看着她,被男子这样看着,文睿渊还是第一个,挽妆脸上随着他的注视而飞起了两团红晕。为了掩饰这点变故,她故作生气地将药碗塞到他的手中,“自己喝!”转身就要离开。
“哎哟……”身后忽然传来他凄惨的呼痛声,挽妆心中一惊,他的伤那么重,这才刚刚醒转,她方才将药碗放到他的手中,会不会又伤到他了。惊慌失措的转身,挽妆对上的依旧是含笑的双眼。
她,又被他戏耍了。
“你!”挽妆涨红脸,狠狠地瞪向睿渊,后者无那地摸摸自己的鼻尖。
“常挽妆,你不是说是我的夫人么?怎么不喂为夫喝药?”
任他在身后怎么喊叫,挽妆都只当没听见,这次打定主意不肯再回头,挽妆带着从云气冲冲地出了里间。
她的反应,还真是相当的有趣。
睿渊将手中的药一饮而尽,很苦,却是上好的药材熬足了时辰的,到底是花了心思的。他将空了的药碗放到身边,自己一只手抚住伤处,一只手用尽了力气撑住身子,慢慢地挪动着身子→文·冇·人·冇·书·冇·屋←,重新睡回原处。
今日挽妆与常季兰一同去向太后请安后,他便被齐华传旨伴驾。人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没想到他这样的白丁之身,因娶了常挽妆便有了面圣随驾的机会。
这般炎热的天气,他以为不过是在屋内听那些无聊文人吟诗作画而已,谁料想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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