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府从前也是极为僻静的,因为凌家没有长辈,只有姐弟两人,走动的亲戚也不多。后来凌姐姐与太子大婚,成为太子妃后,凌府就开始有人走动起来,到凌姐姐被册封为后时,凌府已是门庭若市,好不热闹。可终归人都是现实的,如今凌家势倒,竟没有一个人上门吊唁。
挽妆轻声冷笑出来,那个最不可能变的人都变了心,更何况其他人呢。
院子里忽然有了一丝躁动,在挽妆还没有看清时又恢复了平静。
慢慢地,忽然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朝灵堂这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熟悉的人。
他怎么来了?
挽妆惊愕地缓缓起身,朝来人行礼问安。
那人未着缟素,只一件浅蓝色的衣袍,袍角上还有散落的兰草绣花。见到挽妆,他便朝她轻轻地“嘘……”,之后又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
“齐华哥哥……”挽妆的目光落在那簇兰草上,不由得眼眶再次湿润起来,那样的手法挽妆是认识的,那是凌锦翾才会用的错针绣。
“别哭了。”齐华挽起衣袖为她轻轻地擦着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她是万般宠溺,并没有任何的变化,可为什么对凌姐姐却是如此的残忍。
齐华收回手,看向正中间的灵位,没有言语。
在灵位后面就躺着那个人,那个即使身居高位也会亲手为他缝制衣袍的妻子,那个看着他就满脸温柔笑容的凌锦翾。这个时候他才想起了往昔她好的一面,不再是他记忆里善妒心狠的女人,而是那个眼里心里都慢慢是他的女人。可惜,这个女人再也不会活生生地出现他的面前了。
“为什么……”挽妆拍打着没有任何反应的齐华,惹得候在下面的徐多福焦急万分地朝她递着眼色。她不想管那些君臣礼仪,她只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齐华一定要逼死凌姐姐。
“你为什么要她死?”
这句话一出口,齐华的脸色瞬间惨白。“妆妆,朕从未想过要她死。”
“哈哈……”挽妆盯着他的面容,冷笑起来:“是的,你从未想过要凌姐姐死,但是十几年的夫妻,你应该最清楚她的秉性,要她被废除后位眼睁睁地看着你对付她的弟弟,让她往昔的仇敌耀武扬威地爬上曾经属于她的位置,你觉得她能够忍受得了吗?你明明知道,却还是要这么做,就是因为你想她死,想逼死她,是不是?”
“妆妆,”齐华的眼眸里充满了悲伤,他落寞地看向挽妆:“在你的眼里,齐华哥哥会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我也希望不是,我的齐华哥哥是真心真意地喜欢凌姐姐的,他绝对不会移情别恋,还要毁掉凌家,逼她去死!”
“妆妆……这不是朕的本意,真的不是朕的本意。”
☆、第七十章 惊心(5)
“是不是本意又有什么用处呢?凌姐姐毕竟不在了,我只希望……”挽妆看向齐华,神情寞然:“我只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不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后悔吗?齐华转过头,看向香雾缭绕的灵位,其实在知道她不在的那一刻,他已经后悔了吧。今生,他怕都再找也不到一个会像她那样全心全意爱着自己的女人。不管挽妆相不相信,他真的并没有想过要逼死她,他只是,只是有些厌烦了她的无理取闹,厌恶了她因为妒忌而暗地里杀戮那些想接近他的女人,也有些忧心了凌家越来越强大的势力,所以才会利用金一的举报,从重处置了凌家,给那些一心想要结党营私的人都瞧瞧他的决心,也只是想要杀鸡儆猴,震慑全局而已。
挽妆偏过头去,这一刻她不想看见齐华,可是凌姐姐呢?
凌姐姐,你看见了吗?他来看你了,他还穿着你给他做的袍子。
锦暮和睿渊回到灵堂时,齐华已经带着徐多福离开了,如同他们来时的那般悄无声息。
“妆妆,吃些东西吧。”睿渊将装着点心的食盒放在挽妆的面前,她却朝他虚弱地摇摇头。“我吃不下。”
“妆妆……”锦暮见挽妆这般模样,也跟着睿渊一起劝起挽妆来。“还是用一点吧。”
她执意地拒绝,睿渊也没有再劝慰,他离开时挽妆虽很伤心,但也不至于这般模样,那么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他的目光看向院子里,空荡荡的,瞧不见一个人。
也许,是那个人曾经来了吧。
他的视线从院子里扫过挽妆与锦暮,心中的猜想越发地清晰,他知道是那个人来过了,所以挽妆的情绪才会如此低落,神情才会如此落寞哀伤。
那个人怎么会有心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手里的权力,为了不断地巩固他的权力地位。
又起风了,凌府里还是安安静静的,自齐华之后再无一人登门吊唁。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锦暮开始催促起挽妆回府,她在这里,文睿渊也在这里,终归都是不稳妥的。挽妆本想着陶姐姐不在,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守满一晚的,但自己不走,文睿渊也不肯回去,于是才无奈地起身告辞。
锦暮送他们到门口,见他们登上马车后才回去灵堂。
“你……”马车的颠簸中,睿渊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凌锦暮的夫人可是董家的女儿?”
一上马车就闭眼休息的挽妆闻言,不由得睁眼,疑惑地看着他:“为何要问锦暮的夫人?”
“本没什么,只是在后院里听见一个人在求救。”睿渊一边说着一边偷偷地打量着她的神情,在他说完此话后,她的神情只是微微一怔,并没有太多的好奇。
“果然是这样。”像是早已料到那个场景般,挽妆冷笑出声。她看向睿渊,提及此事时语气尤为轻蔑:“那个人一定是董水香,我就说她怎么不到灵堂,原来是这样。”
凌锦暮将自己的夫人关在后院,谎称身子不适,而挽妆似乎早就猜到般。文睿渊倒越来越糊涂了。
“告诉你也无妨,董水香是前任京畿巡检使董善文的嫡出女儿,当年他的父亲看中凌家日渐中天的气势,将女儿嫁给锦暮,如今凌家失势,那女人必定是想离开凌家,于是才会被锦暮关起来。”
竟然是如此,果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人人都羡慕官家子女,有什么好羡慕的,不过都是些可怜人罢了,左右都不过是父辈手里的棋子而已。”挽妆长长地叹了口气,因为陶姐姐的缘故,她对董水香素来没有什么好感,也曾耳闻过她私下收受贿赂,帮人在锦暮面前进言,想必金一举报当中的凌家买官卖官,那董水香脱不了干系。
“那么你呢?”睿渊饶有兴致地直视着挽妆,她总是将世事看得太通透,所以一旦受伤才会伤得更重。
“我什么?”
“你是不是也只是父辈手里的棋子,嫁给我是不是也只是一桩政治婚姻?”
他脸上的神情肃穆,向来都是嬉笑的脸上竟然会出现这样认真正经的神色,让挽妆的心都似乎差点忘记了跳动。
“我?”她朝他笑了笑:“我早已失去了成为棋子的资格,你难道还没有听闻过吗?我只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而已,被人拒婚的丑妇而已。”
没想到她会这般说,令人心疼的真心话。他以为她只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官家话语而已。
“谁说你没人要,我这不是要你么。”他笑着朝她身边凑过来,她的身子僵直,忘记了躲闪。
他也只是被逼无奈才会娶她的而已,谈什么要她呢。然而这些话也只是在挽妆的心中,她并不想言明,让彼此尴尬。
睿渊嘴角浮出笑意,他耍赖般地靠在她的身上,感觉着她的温度。就算心再冷又如何,是他的女人,他自然会温暖她,让她从此脱离那些伤悲。也许,当年父亲的那些心境,他开始逐渐明了。
爱一个人,就是希望她能够过得幸福,只要她能幸福,哪怕是将自己全身心都奉上。
夜色已渐浓,白日里熙熙攘攘的街道此刻都变得甚为宁静。马车“嘚嘚”地从空旷的街道上飞驰着,偶尔有路人驻足,探头看了看那辆颇为奢华的马车,猜测是不是文府少爷在里面。
路人散去后,仍然有一个人站在原处,直直地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良久也不肯离去。
☆、第七十一章 别院(1)
凌锦翾的下葬日期选在了七日后,那天一大早就下了茫茫大雪,将送葬的队伍和天地都混为一色。
挽妆得到锦暮的通知,天还未亮就带着从云去了凌府,凌府人口凋零,又没有一位客人,她们两人便充作凌家人,跟在凌锦暮的身后一同扶柩上山。
挽妆一身白衣,一路上都没有任何的言语,她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些人将灵柩放入墓地中,再盖上土。那个曾经鲜活地朝她微笑的凌姐姐就这样走完了她短暂的一生,当墓碑被竖立起来的时候,她想要再骗自己,凌姐姐还在,还活着也是不行了,那冷冷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凌姐姐已经不在了,真的不在了。
从云一直贴在她的身边,扶着她,那日听闻废后死讯,她还一度吐血,所以这一路上从云都是提着万分精神地看着她。
挽妆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太为自己担忧。
“妆妆……”锦暮停下离去的脚步,回头看着她:“姐姐已经不在了,你也要好好地保重自己才是。”
挽妆朝他点点头,锦暮自己都已经十分伤心,却没想到还要他来安慰自己。
“锦暮,”挽妆朝从云看去,她会意地从衣袖里掏出一个沉淀单的袋子递到锦暮面前。“你也要好好保重。”
“这个……”锦暮本想着推却,但如今凌家今非昔比,再加上操办了凌锦翾的葬礼,着实没剩多少的银子,这样想着也就收了下来。“那我先走了。”
挽妆朝他点点头,锦暮如今只是城门守为,俸禄能有多少,凌府这么一大家子人怕是难以支撑,所以她特地让从云去账房支了点银子。只是没想到,从云刚到账房,账房先生就自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袋子,说是少爷早就吩咐下的。
文睿渊,凭心而论的的确确是个好夫君,温柔体贴,细心周到,难怪会有那么多的人挤破头地像进文家门。
“少夫人。”
刚下山,挽妆和从云就看见裕成带着马车候在一旁。
“少夫人,请上车。”一见到她们,裕成就掀了车帘,让两人上车。
“这是……去哪里?”挽妆疑惑地询问着,从云先行上了车,再转身搀扶于她。
“少爷吩咐的,您去了就知道。”裕成待两人到车厢里坐好,自己坐在驾车的小厮旁边,马车便“嘚嘚”地从山脚离去。
他……又不知是在想什么。
挽妆不似从云一脸的好奇,她这些日子以来,为了文府年节宴会之事,为了凌姐姐之事已烦心许久,再者文睿渊做事从来不循常理,就算自己想猜也是猜不到,她也懒了这份心思,靠着闭目休息起来。
正在昏昏欲睡间,马车停了下来,裕成的声音从帘外传了出来。
“少夫人,请下车。”
“这里……”挽妆站在门前,错愕地看着此地。她自然是识得这里的,这里是京畿别院,文睿渊让她来这里是何故。
“快进去吧,少爷在里面等着少夫人。”
别院管事的听得声音,从里面跑了出来,看见挽妆随即眉开眼笑地指引起来。
挽妆扭头,看了眼裕成,他已经重新上了马车,正准备离去,见到挽妆询问的眼神便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满腹的疑惑,也许只有那个人才能解开,挽妆随着管事的指引,一步一步地再次踏入别院。
上一次来的时候,梅花都还没有打苞,想不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一转眼,梅林里姹紫嫣红好大一片。挽妆站在梅花树下,伸手拨弄过一支凑到鼻间,梅花的清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从前文二少爷最爱这片梅花林的。”
“文二少爷?”文家不是只有文睿渊一位少爷么?怎么会还有个文二少爷呢?挽妆奇怪地看向管事。
管事见她那副神情便知自己说错了话,随即假意地扇了自己一下,解释道:“小人的父亲也是别院的管事,父亲常说当年的文二少爷,就是现今文老爷的父亲风吟少爷最喜欢这片梅林。”
原来是那位,挽妆释然地朝他微微一笑,继续漫步在这片梅花林中。
她身上还是清早的那身白衣,此刻走在梅花林中,几乎是溶为一片,又恍然若梅花仙子下凡般,透着一股娇俏的美丽。
睿渊拨开横在自己面前的梅花树枝,朗声道:“可还喜欢?”
挽妆闻言,惊讶地转过头,文睿渊就在自己的身边不远处,两人之间不过只隔着一株梅树的距离。
“这梅花,你可还喜欢?”睿渊也转过头,对视上她的视线,轻轻地笑着。
这一笑,像是冬日里拂过的春风,暖暖的,淡淡的,却让人有股说不出的舒畅感。挽妆垂下头,想要忽略方才那一瞬间心跳的加速,故意问道:“夫君让我来这里,究竟是何故?”
纵使低下头,但脸上的慌张神色也没能躲过睿渊的双眼,他脸上的笑意越发地浓烈。“见你这段日子有些辛苦,所以到这里来休息几日。”
“几日?”挽妆错愕地抬头,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睛,又低下头,轻声埋怨着:“宴会之事还没办齐,我怎么能在此时休息。”
“我已问过裕成,大体的都定下来了,其他小事情让裕成和雨香去做就是了,你好好地休养下身子。”睿渊跨步到她的面前,伸手抬起她的下颚:“瞧,这脸都瘦尖了。”
从云在她身后,完全不给面子地“扑哧”笑出声来,引来睿渊和挽妆同时的瞪视。
“小姐,我……我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吃的,该用午食了。”说罢,从云提着裙角一溜烟地跑出梅林。管事的见她离开,又见睿渊斜眼的暗示,默默鼻子也悄悄地退了下去。
“现在,只有我们俩个了。”
“嗯?”挽妆抬眼,看见睿渊低下来的头,慢慢地朝自己逼近。
☆、第七十二章 别院(2)
她睁大了双眼,呆滞地凝视着他的靠近,没有往昔的抗拒,甚至有一丝的波动。
他的气息越来越浓,他的面容在自己的眼前逐渐放大,这一刻,挽妆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觉得连呼吸都停止了,只听见自己的心“噗通噗通”跳动的声音。
他的手抚上她的下颚,嘴角含笑地凑了过来。她忽然就闭上了双眼,因为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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