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逐渐凉了,挽妆越发地不愿起,平日里这个时辰都还在安眠,今日为了谷雨香特地早起来。待从云为她收拾一番后,就在她的搀扶下缓缓下楼。
谷雨香听得她们的声响,连忙起身朝她走去,撇开从云自己个儿扶住挽妆,朝厅中走来。
挽妆扶住肚子,慢慢地坐了下来,她一直都比旁人更显怀,大夫说多半是个大胖小子。只是这样大的肚子,让她无论是坐还是躺都异常难受。
“姐姐身子不便,有什么事叫人传个话便是了,何必亲自下楼来。”谷雨香脸上堆着谄笑,此刻挽妆还是名正言顺的文少夫人,她羽翼未丰自是不能任意开罪。
挽妆朝她笑了笑,目光在厅里打量了一番,问道:“裕管家还没到么?”
从云顺她的目光也扫视了一遍,回道:“昨日据说是歇在店上,此番恐怕还在路上。”
挽妆没有再问话,只将手边的白水端起慢慢地喝着,如同往昔品茶般。见她不做声,谷雨香自然不能喧宾夺主地瞎嚷嚷,陪着她一片静默。即便是如此,也没能盖住她脸上得意之色,挽妆透过杯沿朝她打望过去,眼下还是一副笑脸,不知待会儿会变成什么颜色。
“少夫人,您的粥好了。”容儿端来一碗还热气腾腾的粥,是早时从云亲自交代的。
挽妆段在手里,舀起一瓢来准备吃时,却觉得有些烫,便又放下了。
“少夫人……”容儿有些惴惴不安,看着那粥又望向挽妆。
她的神情异样,挽妆看在眼里,嘴上却径自说道:“有些烫,待放凉些再用。”
“是。”容儿像是松了口气,乖巧地候在她的身边,与从云一左一右地站着。
挽妆看了看厅外的天色,又扫过一眼谷雨香,扭头对容儿说道:“少三夫人必定是一早就赶过来了,没顾得上用早饭,你再去盛一碗出来给她也好好地用。”
容儿听闻,神色无异地退了下去。挽妆悄悄地对从云对视一眼,尔后又看向他处。
容儿的手脚倒是快,少顷就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旁边还细心地配了些小菜。
“少三夫人,请。”
东儿从她手中接了过来,谷雨香向挽妆说了声:“谢谢”,便用了起来。她一早只吃了些糕点就赶了过来,没想着裕成一直未到,等着等着她也真的是有些饿了。
刚用下几口,她脸色便剧变,指着碗的粥,看向挽妆说道:“姐姐……姐姐每日都用这粥?”
挽妆不以为然地吹着手里的粥,莫名其妙地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我每日用的粥隔段日子就会换种口味,今日妹妹好生赶巧。正好碰上我换了新口味。这粥味道还不错吧?”
“姐姐!”谷雨香忽然正了脸色,对挽妆说:“姐姐莫不知这粥里是薏仁?”
“薏仁?”挽妆低下头闻了闻,笑着回道:“的确是薏仁。我前些日子觉得身上有些发痒,估计湿热的缘故,没想到容儿到底贴心,知我不能服药,便给我换上了薏仁粥。”
“姐姐!”谷雨香三两步地走上前,将她手里的碗抢夺下来,义正言辞地解释道:“姐姐好生糊涂,薏仁虽对常人确实有功效,但对孕妇却是大忌,服后有滑胎的危险!”
“有此说法?”挽妆轻声问道,显然是不敢相信。
“民间都知道此法,孕妇是不能服用薏仁的,哪怕是薏仁粥!”
“这……”挽妆脸色转向从云,从云会意地向已然开始颤抖的容儿呵斥道:“大胆容儿,竟然敢给少夫人喝薏仁粥,莫不是想让少夫人滑胎?”
“我……我……我不知道薏仁不能用,”容儿闻言跪在地上,扒着挽妆的裙角,哭得梨花带雨,一片凄凉:“少夫人饶命,我不知道孕妇不能用薏仁。”
“你不知晓?”还未等挽妆有什么话出去,谷雨香为求表现,一马当先地对容儿喝斥道:“少夫人有孕,万事皆需小心,这等民间常识少夫人身在官家不曾听闻,莫非你也没听说过?”
“少夫人……少夫人……奴婢确实不知道啊……”容儿依旧扒着挽妆的裙角,双眼哭得通红。从云弯下腰,将她抓住挽妆裙角的手扳开,她哭得更加厉害,挽妆偏过头,没有看向她。
“你这贱婢!”谷雨香瞧挽妆没有丝毫回护的意思,当下就抓住容儿的发髻,将她从挽妆面前拖开。
她正欲打发人将容儿关进柴房里去时,挽妆忽然发了话。
“等等。”
☆、第一百四十章逐妾3
“你说,谁要害我?”
挽妆的目光冷冷地看向容儿,“你说,到底是谁指使你的!”
被她这般一问,容儿显然是懵了,不知所措地望着挽妆,嘴角轻轻地蠕动:“没……没谁……”
“还敢骗我!”挽妆发话,从云走上前,朝容儿便是踹去一脚,疼得她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少夫人!”正巧此时裕成刚进到清荷苑,一眼便望见从云那狠狠踹下的一脚。平日里的少夫人都没有这么急躁,怎么孕期的脾气会怪成这样,他当下上前挡在容儿身前。
他竟会护着那丫头,从云虽气呼呼地撇过头,但脚下的动作却收敛起来。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终于知道了她会是怎样的一个恶婢吧。
“少夫人,就算容儿有错也不能私下责打,我们文府从来没有这样的家规。”
挽妆优雅地起身,朝义正言辞地裕成走过去,扫过一眼藏在他背后畏畏缩缩地容儿,笑道:“她故意想让我滑胎,我要她说出背后之人,她不肯说,我就连用点私刑都不可以么?”
“滑胎?”裕成脸色一下就难看起来,他的目光瞄过同样黑着脸的从云,心知是自己误会了她,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一个忠心为主的丫头,容儿敢伤害少夫人,她会下这样的狠手也是她性子所会做出之事。
“我……”见裕成脸色有变,容儿浑身颤抖地挨在他的身后,哭诉着:“裕总管,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她还在狡辩,挽妆淡淡地朝谷雨香瞧去,谷雨香见到裕成到来,本不想再插手此事,但此刻挽妆的眼神分明就是要她向裕成解释清楚,她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裕总管,容儿故意给姐姐服用薏仁粥,就是要姐姐滑胎。姐姐如今身子重了,一旦滑胎,不仅是孩子不保,就连姐姐自己恐怕都难以保全……”
“这……”一尸两命的狠毒做法,也难怪从云会生那么大的气。裕成掸掸衣裳,从容儿身前让开,回头对屋外候着的下人吩咐道:“先将容儿关进柴房,这件事务必要查清楚。”
“裕总管……少夫人……少夫人……”容儿不肯离开,在空中胡乱地抓住,试图抓住近在眼前的挽妆,但身后的下人们得了裕成的嘱咐很快地就将她带离。
屋内一片宁静,挽妆轻声咳过两声,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下。
“家宴就要到了,我觉着今年文府收入不比往年丰盈,且公公又病逝不久,此时不宜铺张,就拾掇下前厅里,请家里的大师傅给精心做几桌,你们看如何?”
裕成没有出声,蹙眉在想着挽妆的话是否可行,谷雨香沉默半响后才小心地说道:“可文家一直以来都是在百味楼举行家宴,突然改在府中,怕会影响人心。”
“你怎么看?”挽妆看向裕成,倾听他的意见。
“我认为少夫人的提议也是不错的,但少三夫人说的也并无道理,突然将家宴改在府中,此事怕还要得少爷的认同才可行。”
裕成这番话滴水不漏,既没明面上得罪挽妆,也给足了谷雨香的面子,还将难题推给了睿渊。不过这样的话,却正是挽妆想得到的,她看了看谷雨香,又望了望裕成,才缓缓地说道:“裕管家的话有理,不过要是坚持在百味楼的话,账房内怕是没有那么多的银钱,这……”
账上没有银子,这事谷雨香和裕成都知道的,听挽妆这么说,两人都陷入了沉思中。
“不如这样吧,仓库里不是还有许多的珍宝么?不如取出一两件变卖,可解燃眉之急。”
闻言,裕成嘴角微微抽搐起来,端起手边的茶杯品尝起来。
“仓库里都是老爷多年来的珍藏,若是舀出去变卖,怕是会丢文府的脸面吧。”谷雨香不赞同挽妆的此做法,要真让她这样做了,如今文家掌握开支大权的人是自己,届时睿渊要埋怨的对象一定是自己而不是她。
挽妆挑了挑眉,脸上笑容未减,“那这样的话,从云,你去清曦苑将账本取回来,我们再看看里面哪里还能扣些银子出来。
从云领命正要前去,却被谷雨香挡在身前,她堆着笑脸对挽妆说道:“账上确实没有银子了,我看还是依姐姐所说的,去仓库取出一两件来变卖吧。”
“也只能如此了。”挽妆装作满脸的憾色,让从云扶住自己,带着忐忑不安的谷雨香和一直沉默不语的裕成朝仓库走去。
文府的这座仓库就建在府中,临近望梅居的地方,挽妆让裕成在前面带路,自己一手扶着腰一手由从云搀扶着,有些艰难地朝仓库所在地走去。
守卫见裕成到来,便自发地闪躲到一边,又向后来的挽妆与谷雨香行礼。
铁门紧紧地锁着,这里的钥匙除却睿渊有一把,剩下的那一把本属于文容初的,但容初过世时曾将钥匙交给了挽妆。挽妆因身子不便,前段日子将钥匙连同账本一起交给了谷雨香。
“开门吧。”挽妆对她说道,她便上前将铁门打开。
铁门之后,是文家真正的珍宝,件件都是精品,无论是金银铜器,还是诗书画传,许多都是世面上见也不见到的孤品。若说文家有宝藏,那便是此地了。
挽妆缓步入内,随手挑了几幅画卷,取两件去变卖的话,今年的家宴必定不用再担心规模与繁奢。
只是……
她脸色随着展开的画卷逐渐变得难看起来,握住画卷的手指轻轻地颤抖着,整个人像是极不舒服一般。
“小姐……”从云急呼出声,赶忙扶住她缓缓下滑的身子。
“姐姐……”
“少夫人……”
谷雨香和裕成都赶在她的身边,看着她脸色忽然苍白,不由得担心起来。
“你……你这个家贼!”“啪”的一声,挽妆将手里的画卷丢到谷雨香的面前,厉声疾呼起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逐妾4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滞的谷雨香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东儿弯下腰,从地上捡起挽妆扔过来的画卷,慢慢地展开,脸色也随之一变,她不是名门闺秀但也识得这画卷哪里是什么名家之作,充其量不过是稚子涂鸦之作。
“三夫人。”她画卷递到谷雨香的眼前,谷雨香顿时面如死灰,她不可置信地扯过画卷,一遍又一遍地询问:“这……这是怎么回事!”
挽妆看过一眼候在一旁的裕成,他随着挽妆的话翻看起仓库里其他的东西来,没有一样是真品,这个仓库完全成为了一个佳品的窝点。玛瑙翡翠是较为逼真的蜡像,还有那些人一般高的各色珊瑚树也不过是上了色的木头,画卷书法打开后统统都是乱七八糟的笔法。
他的脸色随着假东西的增多而显得益发的难看,仓库虽属于挽妆管理,但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也脱不了监管不力的责任。
“兹事体大,裕管家,你派人去请少爷回来吧。”
瘫坐在地上的谷雨香望着一屋子的狼藉,口中呐呐自语地低吟:“不是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先前还不可一世的模样,此刻如同掉入谷底般难看。挽妆轻扫过她一眼,带着从云朝仓库外走去。
不用她再次吩咐,就有裕成叫来下人,将地上瘫坐的谷雨香架出了仓库外。
正厅里,大家都危襟正坐,皆因最上位的常挽妆一脸铁青。
谷雨香跪在厅中间,脸色苍白,还不停地轻轻颤抖,她的贴身婢女东儿也跟着跪在她的身边。
白缘君喝着茶水,偷偷地打量着厅里的人,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以为能够掌握文府的开支大权就耀武扬威了么?这才不过几日就被人当成贼一样丢在地上,她倒要亲眼看看谷雨香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府中的女人,只管少下去,若不能少下去,她怎么能独活呢!
与白缘君的偷笑不同,向元柳用手绢捂住唇,轻声地咳嗽着。她称病良久,此番不得已出现也是病容满面,双眼看着地上的谷雨香,眸子里露出同情的目光。似乎府中的开支大权就是一个诅咒,谁得到了谁都会遭殃,先前是何语柔,如今又换成了谷雨香。
挽妆没有说话,厅里的人自然也不敢出声,大家都噤默无声地等待着睿渊的归来。
睿渊在店上,正忙着处理几件棘手的事情,忽然被本宅来的小厮请了回来,说是有大事待他到场后处置。
他疑惑不解,府中还能有什么大事呢,除了挽妆提早生产外。小厮三言两语地也没能说清楚,唯一能让他稍微安心的便是挽妆没有出事。
当他解下披风,踏入正厅时,明显感受到了厅中压抑的气氛。
见他到来,白缘君和向元柳都起身向他行礼,正上方坐着的挽妆也想起身,却被他以眼神阻止住。
“这……是怎么回事?”他自然的,也看见了地上跪着的谷雨香,不解地询问着。
谷雨香听了他的声音,一张俏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跪久的膝盖无力,只得朝他爬了过去,抱住他迈开的双腿,哭诉起来:“少爷,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偷卖府中的珍宝……”
“府中的珍宝?”睿渊下意识地先扫过一眼前方站着的裕成,尔后看向端坐的挽妆。
裕成回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上前解释起来:“早间少夫人传我与少三夫人到清荷苑商议家宴之事,少夫人提议今年改在府中操办,少三夫人称还是按惯例到百味楼订席,少夫人也赞同了。因府内开支账面上没有余钱,少夫人便提议到仓库里取出一两件珍宝,先行变卖,谁知……到了仓库里却发现里面的东西都变成假货。”
“假货?”睿渊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比挽妆的脸色还要黑,他低头看向谷雨香问道:“那她是怎么回事?”
“我日前身子不舒服,将仓库钥匙和账本都一起交给了谷妹妹,这事儿事前也曾告诉夫君。可我没想到,竟是所托非人,她竟会如此胆大妄为,将仓库的珍宝都偷盗了出去!”
挽妆满脸歉意,向睿渊解释道。
有了裕成的证言,又有挽妆的说辞,谷雨香哪里还有抵赖的机会。睿渊朝她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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