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美国利益真正的所在。但是,这一基本事实是否也为华府官员们所看到呢?
艾森豪威尔——杜勒斯时代过去之后,白宫的新主人虽然继续着这一路线,
但从柏林危机、北约改组这一系列事件中,让人不能不感到欧洲的重要性在
华府的心目中已经丧失。难道欧洲已经安然无恙,再也不会有来自苏联的危
险了吗?阿登纳决不相信这一点。他希望美国人也能看清这一点。
2 月5 日,阿登纳在波恩联邦参议院侧屋的办公室里接见了《纽约时报》
的发行人C·L·苏兹贝格。阿登纳认识他已多年了,苏兹贝格对美国舆论有
重大影响。他们畅谈了几个小时。
1965 年2 月10 日,《纽约时报》刊载了一篇轰动一时的报道:
当问起八十九岁的康纳德·阿登纳,谁是他赏识的最重要的
人物时,这位前总统拿起他写字台上一张约翰·福斯特·杜勒斯
的签名照说:”就是这一位,他头脑精明,有预见,并且遵守诺
言。”
阿登纳悲观地认为,当前在华盛顿找不到一个这样有才能的
人。他认为,美国热衷于东南亚,忘记了更为基本的欧洲,而他
却在为欧洲的前途担忧。他说,“欧洲大陆是美国的弱点所在。
如果美国失去了它,俄国将成为最强大的国家。”
当代德国最著名的政治家也不能摆脱这种疑虑,即华盛顿同
莫斯科为了维持现状而有着默契。他相信,这是美国决定不发展
中程导弹的原因,而阿登纳把这种中程导弹看成是对付苏联炮兵
的不可缺少的平衡力量。
此外,阿登纳还在想,戴高乐一旦退出政治舞台,则法国和
意大利共产党所领导的人民阵线政府就将取得政权。到那时,他
预料西德抵抗苏联的意志就会涣散。
阿登纳相信欧洲今天在军事上是没有防御力量的,而明天在
政治上也将没有防御力量。由此他得出结论:“我们正处于1945
年以来的最危急的时期,而你们的国家,西方最大的国家,却无
所事事,不肯正视这种危险。”
阿登纳宣称,他同肯尼迪总统曾就美国发展机动中程导弹和
把它们设置在欧洲以抵销俄国在这种武器上的优势一事达成过协
议。尽管如此,但肯尼迪政府和约翰逊政府均未履行这一协议。
阿登纳说,这就使人怀疑,并促使德国去依靠法国给予迅速
的、尽管是微小的核援助的保证,以抵抗苏联的任何进攻。波恩
和巴黎都不幻想它们能单独对抗俄国的力量,但是它们相信,它
们能迫使美国使用原子武器进行干预。
在政治方面,阿登纳确信,俄国人正在等待他们能够取得欧
洲的时机。阿登纳抱怨说,西方民主国家接二连三地向它们的追
求赢利的商人让步,因而减轻了苏联的内政困难。他们提供了机
器和粮食,而没有要求对等的让步。而莫斯科还在等待着。
“您设想一下克里姆林宫是怎样看待欧洲的,”阿登纳说,
“戴高乐七十四岁了,如果他一旦不在人世的话,除了共产党人
之外,法国再也没有重要的政党了。人民阵线将获得政权。接着
就将轮到意大利。我们夹在这两个国家和俄国之间该怎么办呢?
莫斯科紧紧抓住德国中部不放,以此作为重新统一的诱饵来引我
们上钩——按照俄国人的条件来压我们就范。
“但是华盛顿却无动于哀。约翰逊总统委托国防部长麦克纳
马拉的副手花了半年时间进行调查,看美国部队撤出欧洲将会产
生怎样的后果。您以为,搞这种调查的无聊想法能使我们高兴吗?
“美国对欧洲不再感兴趣了,也不领导了。我支持你们多边
核力量计划,但从不相信它会有什么前途,它不能代替中程导弹。
戴高乐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欧洲没有美国就会完蛋。你们再也不
能把这里看成二等地区了。如果你们仍然沉缅于你们在越南的战
争,美国人民将会厌倦的。美国人民的心理有一定的限度,将会
逼得你们退回到孤立主义中去。”
莱茵河上往来的船只在老人的办公室外突突作响,工厂烟雾
腾腾,笼罩着一片繁荣、幸福的景象。
“你们不要被今天事物的表面现象所蒙蔽,”老人说。“你
们要想到明天。我希望你们及时地醒悟过来。”
当天的其他报纸也对阿登纳的这次谈话作出了转载并发表了各式各样的
评论。《图片报》用了醒目的标题:《阿登纳:美国在欧洲失灵。美国的眼
睛一味瞟着亚洲。美国对危险视而不见》。在标题下的通栏写的是:《德国
疑虑重重》。《世界报》也在头版头条的位置用一种相当尖锐的语气写道:
“康纳德·阿登纳还从来没有像他现在在同《纽约时报》的
谈话中如此明确地表示过对美国政策的保留意见。由此可见,在
他担任联邦总理期间,脑海中已充满了这些批评意见。所以他的
话直至现在还说明他最后执政年月中的这些矛盾态度。
怀有这种忧虑的绝不仅仅是他阿登纳一人,在这一点上并不
受党派的局限,阿登纳所谈的美国人在欧洲的安全政策尤为如
此,连与华盛顿有密切关系的热心追随者也为之弄得极度混乱。
美国通常以核武器的先进技术作为改变战略的理由,可是主
张削弱欧洲大陆核力量的动机,则是一种变化了的外交政策思
想。美国人本身固有的、日益严重的弱点,促使他们去寻求同苏
联人搞世界政治平衡,而这种思想一旦占了上风,就往往与欧洲
人在军事上的安全需要不相吻合。这就促进了戴高乐主义,这一
政策即使在波恩也不是没有影响的,尤其是因为感觉到缓和政
策、战略和冻结中欧政治现状几方面牵连在一起也有碍德国问题
的解决。约翰逊总统在外交政策上明显放弃对北大西洋公约组织
和欧洲的积极性,加深了这一恐惧,而路德维希·艾哈德想以调
整同巴黎的关系作为对策。。”
这次记者谈话再加上新闻界的有意宣传,引起了从大洋彼岸到联邦德国
国内的强烈反响。此时正值大选之年,联邦德国各党派正积极地筹划联邦议
院的竟选事宜。消息一出,社会民主党立即在它的机关报《议会政治新闻》
上发表了一篇暑名为“动物的人民之友”的评论文章,题目是:《一次拙劣
的效劳》。该评论说:“阿登纳的谈话是为了把美国和联邦共和国之间早已
不牢固的关系再次搞糟。。艾哈德政府将要费点力气才能把前联邦总理昨天
打碎的瓷器重新胶合起来。”
联邦总理打碎了瓷器吗?阿登纳不理会这一切反应,在他看来,他是必
须要说出他想说的话,他不会袖手旁观、装聋作哑,或是卑躬屈节、忍气吞
声。他是为了基民盟,他要使基民盟的竞选有一个鲜明的立场。阿登纳又挑
起了一场论战。
眼看距离秋季的联邦大选越来越近了,形势对基督教民主联盟相当不
利。在这一次联邦议院的选举中,人们感到无所适从,因为两个大党的观点
日益接近,对政党几乎不能再真正从政治上作出选择了。阿登纳当然认为这
种观点是荒谬的,两党有着根本的差别。“事关德国的前途!”他决意全力
以赴地投入本届竞选,以证明这一点。
同基督教民主联盟成员进行全面磋商、广泛地作竞选旅行、发表竞选演
说,这是阿登纳在这一时期的主要工作。他每天都到波恩,常常是一早去,
直到深夜才回到勒恩多夫。
1959 年,社会民主党提出了《哥德斯贝格纲领》,在外交领域和安全政
策上改弦易辙,阿登纳对此进行了集中揭露和攻击。即席演说是他的拿手,
阿登纳不放过每一个在公开场合露面的机会。在德国公众面前,他嘲笑社会
民主党的改弦易辙朝三暮四:如果一个政党对谬误的东西顶礼膜拜达十年之
久,人们还能对它表示信任吗?他又讽刺社会民主党人的鼠目寸光,也连带
批评自由民主党人。他说:“如果说它们今天在许多观点上接近了基督教民
主联盟的政治路线,那么,对选民来说,这就是反对党公开承认了自己的政
策错误,并证明了我们政策的正确性。”他极力为基民盟的政策作辩护。
阿登纳当然也明白形势的变化和需要,他这次竞选采取的策略是”搔搔
痒”,不是他往年竞选中所习惯用的“敲木槌”。他解释说:“要是我从中
得不到我所期望的东西,又何必去激怒别人呢?。。当然,我能够激怒人,
要是于我有益的话,我会毫无顾忌地大胆去干。我的宗旨在于:为了德国人
民的利益,我们联邦议院需要进行一系列极为重要的改革,要进行改革,得
需要三分之二的多数。没有德国社会民主党,我们办不到这一点。如果一开
始就把他们打得头破血流,那就不能得到这个多数了。这确实是个问题。那
样一来,合作就非常困难。为什么要采取粗暴的态度呢?那种做法是愚蠢
的!”
八十九岁的阿登纳不辞辛劳,到各地作了大量的竞选演说。有些日子他
甚至一天要演说七、八次。但这样没有使他精疲力竭,他反而感到精神振奋。
他走出了办公室,广泛地和普通选民接触,这种接触不断地给他补充了能量,
他不仅精力充沛,而且显得越来越有活力。阿登纳并不为演说作大量的准备,
因为他随时能即席而发,他觉得最重要的就是直接接触自己的听众。每次演
说中,他总是仔细观察听众,掌握会场的情绪,以判断他所讲的内容是否在
起作用。听众的反应,无论是热情的喝彩还是恶意的嘘叫,都是对他的鞭策,
尤其是插话更能激励他,鼓舞他。遇上有人插话时,阿登纳常常施展全身解
数,谈笑风生。他最擅长的是把复杂的关系简单扼要地表达出来。尽管他的
词藻并不见得华丽,也很难说出句句金科玉律,但他能以开门见山和生动活
泼的方式,以饶有幽默、风趣盎然的语句使听众为之着魔,体会到他的个性
所焕发出来的力量。这一切使他的演说获得巨大的成功,听众如痴如醉,每
到一处,他都大受欢迎。
此次竞选期间,阿登纳的体重增加了三磅,这使他的私人医生异常高兴。
熟悉他的人都说,政治斗争使他欢乐,使他精神振奋,也使他胃口大开。
自1965 年春季起,美国和苏联开始在日内瓦就不扩散核武器问题进行谈
判。阿登纳认为,如果华盛顿和莫斯科在目前的力量对比基础上达成协议,
那么欧洲各国要想奉行一项自主的欧洲政策,肯定是为时过晚了,要让欧洲
成为一种独立的因素,使它能够随时以自己的力量维护自己的利益,那肯定
也是为时过晚。而且,这个谈判也会对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构成极大的危险,
北约防御联盟的墙脚将不可避免地被进一步挖空,从而也将危急联邦共和国
的安全。阿登纳很忧虑。8 月,日内瓦谈判进入具体化阶段,美国人提出了
一项条约草案,艾哈德政府在8 月17 日发表了一项拥护声明。阿登纳尽全力
反对艾哈德的这一做法。由此,引发了作为基民盟主席的阿登纳与联邦总理
艾哈德一场公开的冲突。
8 月19 日,阿登纳在明斯特作了一次演说,阐明了自己的观点。他一针
见血指出:“美国企图把核大国的范围永远局限于三国的计划令人发指。这
个计划是如此可怕,因为它要把欧洲拱手奉献给俄国人!。。日内瓦裁军会
议名不副实。我对美国人的建议深感失望。他们想阻止我们联合起来进行防
御。这不是我们和欧洲应得的报酬。。。拯救世界的唯一办法是,所有国家
都放弃原子弹生产。但是,只要其他国家不能以组织形式对这种武器进行监
督的话,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小小的核俱乐部就意味着不幸。我担心、
美国人和俄国人在撇开我们取得谅解。我们要大声疾呼地反对日内瓦眼下发
生的事情。局势强烈要求我们更强硬、更有力地推行我们的外交政策。”
第二天的《图片报》在醒目的位置对这次讲演作了报道评论,大标题赫
然是:《这不是欧洲应得的报酬!》,副标题:《阿登纳为美国的核计划深
感忧虑》。明斯特的演说在波恩犹如扔下了一颗炸弹。8 月21 日的《斯图加
特报》刊登了社会民主党的反应。社会民主党议会党团主席弗里茨·埃勒谴
责阿登纳“不负责任地大放厥词”,社会民主党主席维利·勃兰特说得更为
刻薄: “老总理阿登纳狠狠刮了二总理艾哈德一顿胡子。——没有理由
怀疑美国人要牺牲联盟,没有理由发出错误的警报。”报纸的评论在其中更
起推波助澜的作用。同是这家报纸,在当天的评论中写道:
“众所周知,康纳德·阿登纳具有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地予以
概括、把真实的情况夸大地予以阐明的才能。谁要想得到广大阶
层的了解,谁要想实现自己的政治见解,谁就必须具有这种才能;
如果说现在基督教民主联盟主席团因美国的建议而把日内瓦裁军
会议称之为‘德国人的悲剧,’那么,他所再次展示的,恰恰是
这样一种才能。对于这件事,他像通常所做的那样,确实是有几
分夸张,但也不能断言他的忧虑是捕风捉影,毫无根据。。”
离联邦议院竞选只剩下三个星期,联盟党内对阿登纳的讲话感到恼怒,
因为这样的讲话归根结底是对联盟党政府政策赤裸裸的批评,联盟党党内意
见的分歧将很容易引起社会民主党的攻击,为联盟党的竞选带来很大困难,
社会民主党显然也牢牢抓住了这一点。
浪越高,阿登纳劲头越足。他认为这只是他一生与政治风浪博击中很平
常的一次。他劲头十足地说:“一个人讲话如果没有勇气单刀直人,到头来
他就活该被砸烂。”他相信他既具有掀起政治风浪的能力,他也就能够驾驭。
8 月23 日,阿登纳主持召开了一次基督教民主联盟主席团会议,联邦总
理艾哈德怀着满腹怒怨参加了。会议的目的是要医治一下受到创伤的联盟阵
线。会上,两人吵得一塌糊涂,谁也不能说服谁,艾哈德指责阿登纳干涉了
联盟党政府的政策实施,阿登纳也抨击艾哈德不重视外交关系,结果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