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折子真的非递不可吗?”袁克定忽然问道。
袁世凯没有理会自己的儿子,这个折子是一定要递的,所差的只是时机而已,袁世凯原本担心折子递上去后,最好的结果也只是保住一到两个镇的兵权,不过现在,有了马亮在乌里雅苏台的这场大胜,他的兵权怕是可以保全了。
伸手轻轻地叩了叩桌面,袁世凯很快有了决断,当即向袁克定道:“克定,你马上去一趟电报局,给你绍仪叔发一封电报,让他马上赶来天津。”
“现在?”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天色,袁克定有些吃惊。
“对,就是现在。”袁世凯却不假思索地道,“你快去吧。”
袁克定再不敢怠慢,躬身退出书房,又赶紧让人套车去电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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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和园乐寿堂内,几个戏子正在戏台上咿咿哑哑地唱戏,慈禧老佛爷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戏,边上围着一圈的太监宫女,个个神情惴惴,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更不敢有丝毫疏忽走神,因为老佛爷随着年岁渐大,这脾气也是越来越古怪了。
戏台上唱的是一出“佘太君百岁挂帅”,慈禧老佛爷便无端地联想到了自己,觉着自己也是年过古稀,来日无多了,这心里便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悲凉,还有几分愤懑,心忖等她一死,这大好的花花世界可就与她再没什么瓜葛了。
正巧有个宫女端了盆瓜子上来,慈禧打小喜欢磕瓜子,年岁大子牙齿掉了便由太监宫女剥壳取了仁给她吃,可这会心情不好,立刻就借题发挥了,当下就一巴掌抽在了那宫女脸上,戴在指尖上的锋利指套便在宫女脸上留下了三道血痕!
宫女吓得赶紧跪倒,疼彻骨髓却连呻吟一声都不敢,只是像受惊的小鹿般跪在那里簌簌发抖,旁人见了这情状只怕气也消了,可慈禧老佛爷心里这股气却怎么也发泄不出去,越发气呼呼地道:“不长眼的东西,哀家牙都掉了,你偏生端瓜子上来,安的什么心?”
极善察言观色,体会上心的李莲英立即尖着嗓子叫道:“来呀,拖下去乱棍打死。”
早有两个膀圆腰粗的太监抢上前来,拖起宫女便走,那宫女吓得脸色煞白,却死至都不敢有半句话的哀求,不是她不怕死,也不是她不想哀求,而是她知道,哀求根本没用,没得还要遭罪,昨天有个宫女就是不知道怎么得罪了老佛爷,哀求了两句结果在死前生生让人给剪掉了舌头,血流干了才死,那惨状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处死了宫女,慈禧老佛爷也有些乏了,便让人扶着回暖阁休憩。
刚躺下一会,李莲英便又蹑手蹑脚地进来禀报:“主子,庆亲王求见。”
慈禧老佛爷皱了皱眉头,道:“宣他进来。”
“遮。”李莲英答应一声,领命去了。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李莲英就领着军机处领班大臣庆亲王奕劻进了外间花厅,隔着珠帘向慈禧老佛爷三跪九叩行过大礼,奕劻也不敢起身,就那样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地禀报道:“老佛爷,定边左副将马亮急报,昨天上午,他召集的蒙旗骑兵在乌里雅苏台打败了寇边的俄国哥萨克骑兵,歼敌五千余骑。”
“哦?马亮打败了俄国哥萨克骑兵?还歼敌五千余骑?”慈禧老佛爷的语气只是略略有些惊奇,并没有多少喜悦,更谈不上振奋,那情形,就好比某人听说隔壁家的公鸡下了只蛋一样,只是觉着有些惊奇或者不可思议而已。
不得不说,慈禧只是个极富心机又极善玩弄权术的女人,但她的确谈不上什么雄才大略,她只是喜欢那种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带来的快感,至于旁的就全不在她眼里,国家强盛,民族尊严之类的,更是与她全然无关。
所以甲午战败,向日本这个弹丸小国赔款两亿两,慈禧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所以庚子战败,向八国联军赔款四亿另五千万两,慈禧还是没有眨过眼睛。
所以这次唐努乌梁海事件,慈禧根本就没想过要跟俄国开战,在她想来,能花银子摆平的事情,为什么要开战?开战有什么好?再跑一回西安很好玩么?至于银子,大清富有四海,还会缺这几亿两银子?
奕劻正要趁机奏请跟俄国开战时,慈禧老佛爷却淡淡地说了句:“这事,哀家已然知道了,你跪安吧。”
奕劻闻言一窒,当下便赶紧将拿到袖口的折子又塞了回去。
得,慈禧老佛爷压根就没想开战,就算马亮带着蒙古铁骑打到莫斯科城下,最后还不得割地又赔款?只是袁世凯这个直隶总督兼北洋通商大臣,免不了又要像李文忠那样,替慈禧老佛爷背一次“丧权辱国”的黑锅喽。
………【第83章 京师风云(下)】………
稍晚些的时候,日本驻华公使馆也知道了消息。
当使馆参赞进来禀报时,日本驻华公使日置益正在私下宴请美国驻华公使爱德华。
相比美、英、法、德等国的驻华公使,日本驻华公使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因为日本人的长相跟中国人几乎没有任何差别,这样的优势带来的最直接利好就是日本间谍在中国很容易开展工作,在日本无孔不入的间谍手段面前,不管是晚清政府还是后来的北洋政府,抑或是更后来的国民政府,都毫无机密可言。
譬如说《马关条约》签订之前,日本方面就已经完全掌握了中国方面的谈判底线,所以才敢狮子大开口索要2亿两白银的巨额赔款,要知道,当时日本全年的财政收入换算成白银也不过才3000多万两,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中国方面的谈判底线,再疯狂的日本外交官也绝对不会提出这么个数字,因为这数字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思维极限。
看到日置益听完参赞耳语后满脸的难以置信,美国驻华公使爱德华忍不住问道:“日置益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很想知道你的助手刚才跟您说了些什么?”
“当然。”日置益以流利的英语回答道,“不过我想,你肯定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爱德华耸了耸肩算是回应,日置益便说道:“我的助手说,中国人刚刚在乌里雅苏台打败了俄国的一个哥萨克骑兵旅,消灭了五千多骑兵!”
“哦,是吗?”爱德华道,“日置益先生,你可真会开玩笑。”
“爱德华先生,我还真没有跟你开玩笑。”日置益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说道,“中国的军队的确在乌里雅苏台打了胜仗,我需要尽快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外交省,以确定大日本帝国在这一事件中的最终态度。”
爱德华顿时脸色微变,旋即起身告辞而去。
目送爱德华匆匆离去,日本驻华使馆参赞不解地问日置益道:“大使阁下,如此重要的情报,为什么要透露给美国人呢?”
日置益摆了摆手,低声说道:“帝国才刚刚从俄国政府手中接收南满,正是需要时间消化巩固胜利成果的时候,很难顾及其他方面了,然而,中俄冲突又是绝好的机会,绝对不容错失,相比英、法、德等国,我认为美国是更理想的合作对象。”
使馆参赞霎时便知道了日置益的用意,说白了,日置益是打算趁着英、法、德等国还不知道消息的时候,联合美国向中国或者俄国政府施压,以调停国的身份从中谋求好处,不得不说,日置益还真是个老牌政客,在他眼里就只有利益,永远的利益。
当下使馆参赞又道:“俄**队看来是被大日本皇军打掉了精气神了,现在居然败给了清军,这世上还有什么军队是他们不敢败的?”
“话不是这么说。”日置益摇了摇头,以无比严肃地语气说道,“岛上君,你可千万不要小看中国,对于帝国来说,现在的中国仍然是一头巨狮,只不过暂时睡着了而已,一旦它苏醒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帝国吞噬掉。”
日置益这话绝对不是妄自菲薄,现在的中国无论从人口、资源还是财力,相对日本都是绝对的庞然大物,甚至连工业规模都是日本的三倍还多,十年前的甲午战争,日军之所以能打败清军,完全是因为中国的统治阶段过于腐朽、懦弱,而不是这个国家实力不行。
使馆参赞不敢反驳日置益,当下有些讪讪地道:“大使阁下,那么你认为帝国应该就此事采取什么样的态度?”日置益在爱德华面前虽然说要将此事上报外交省,可实际上他是拥有临机处置权的,所以使馆参谋岛上介夫才会有此一问。
日置益不假思索地道:“对于帝国来说,最好的结果莫过于中俄两国全面开战,最好能打个两败俱伤,这样一来,帝国将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获得整个满洲,如果清政府和俄国政府在这场战争中同时遭到重创,帝国甚至还可以谋求华北乃至整个远东!”
“可是,大使阁下,您认为清政府和那个老女人有可能跟俄国全面开战吗?”
“如果是以前,清政府是绝对不敢跟俄国全面开战的,不过现在就不同了,俄军先在南满败给皇军,又在乌里雅苏台败给清军,再加上六镇北洋新军刚刚练成,正是中国人心气最高的时候,跟俄国全面开战并非没有可能。”日置益说此一顿,又道,“至于慈禧那个老女人,只要爱德华能够跟我联手向她施加压力,结果就不必多说了,嘿嘿。”
使馆参赞岛上介夫的一对眸子霎时亮了起来,经日置益这么一分析,中国还真可能跟俄国全面开战!只是,日置益和岛上介夫并不知道,此时的俄国政府也是内外交困,一旦清政府真的硬起来,俄国政府便极有可能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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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里雅苏台,西字号后院上房。
二少正趴在临时从院里搬进上房的石桌上就着羊肉汤啃锅盔馍。
东北角缺口那一场大火烧了两天两夜,几乎将城内能烧的东西全烧了个精光,西字号里的板凳、桌子、柜子什么的也全都捐献了,甚至连板床都捐出去烧了,所幸的是,西字号前后两进院子都是土胚墙,要不然就跟将军衙门那般,四处漏风了。
林月婵双手支颐坐在石桌另一端,睁大美目,看着二少对付她亲手做的羊肉汤,看到二少风卷残云般消灭了一大盆,林月婵嘴角便绽起了一丝小得意,又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说道:“二哥,还要不要再来一盆?”
“再来,再来一盆。”二少连连点头道,“妹子,手艺不错呢。”
“那是。”林月婵麻利地盛了满满一大盆羊肉汤,一边递给二少一边说道,“本小姐的手艺好着呢,只是轻易不下厨。”说罢,林月婵又眉眼含春地望着二少,柔柔地道,“二哥,今后可得对我好些,连我爹都吃不到我亲手熬的羊肉汤呢。”
“啊?那个……”二少顿时头皮发麻,有些讪讪地道,“那我还是不吃了。”
“死样,逗你玩呢,赶紧吃,不吃我跟你急。”林月婵眉眼间的春色瞬即隐去,旋即撅起小嘴嗔道,“我就这么讨人嫌呀?”
“呃……”二少正不知道如何作答时,老爷子忽然从里屋转了出来。
“大,你怎么起来了?”二少赶紧上前扶住老爷子,急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可不兴随便乱动,赶紧的,回屋躺着去。”
“娃,我早没事了。”老爷子忙道,“再不起来走走,这把老骨头都该生诱了。”
林月婵又上前甜甜地叫了声“叔”,老爷子美美地应了,又向二少道:“这几天你怎么净往外跑?没事多陪陪你月婵妹子。”说罢,老爷子又不无歉疚地向林月婵说道:“月婵哪,都是我这老不死的连累了你,害得你要在这边城过年了都。”
“叔,这没啥。”林月婵乖巧地道,“有叔和二哥在,在这过年也挺好的。”
“成,那就啥都不说了,现今大雪封道,左右也回不去关中了,那就踏踏实实地在这过个年,等明年开春雪化了再走也不迟。”老爷子笑眯眯地点点头,又背着手转到外面院子里去了,正在院子里晒皮毛的长顺还有几个伙计们赶紧上前问安。
待老爷子走得远了,林月婵才压低声音问道:“二哥,仗打咋样了?”
“具体也不太清楚,听说已经打到乌兰固木了。”二少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两天前,在取得乌里雅苏台大捷后,蒙古骑兵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咬着哥萨克败兵一直往北追杀,在辉煌的胜果面前,马亮终于不那么胆怯了,那架势,是真打算一口气打到阿穆哈拜商去,要将俄国人彻底驱逐到萨彦岭以北才肯罢休!
马亮原本是要带上二少一起出征的,二少死活给拒绝了。
倒不是说这次北上追击会有多危险,在二少看来,打下阿穆哈拜商应该是没悬念的,俄国政府绝对想不到哥萨克骑兵会在乌里雅苏台吃败仗,后续既便有派出步兵,行动估计也不会那么快,因此,阿穆哈拜商不可能加强防御。
等到哥萨克败兵逃回阿穆哈拜商,蒙古骑兵也该兵临城下了,那时候再求救,或者俄国政府再调大兵救援阿穆哈拜商,恐怕就来不及了,何况现在唐努乌梁海大雪封山,骑兵尚且行动不便,拥有重装备的步兵就更难机动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北上追击就是扩大战果的。
二少之所以不愿意随行出征,实在是因为他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战争生活,饥一顿饱一顿不说,晚上还要挨冻,留在乌里雅苏台有什么不好?又何必跑到北边的冰天雪地里去跟老毛子拼命?生命的意义在于享受,不在于打仗,是吧?
二少没去,赫连成和剩下的三十几个新军,石守信和二十几个团丁还有死战余生的两百多商号伙计却被马亮老实不客气地全部征调走了,长顺和西字号的十几个伙计还是二少好说歹说,马亮才开了特例允许留下的。
现在看来,性命是无虑了,所以二少希望这场风波能早些过去。
大宗皮毛等着运回陕西,火柴厂和面粉厂还等着他去筹备,叶尼塞河的巨型金矿等着开采,跟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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