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与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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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难与忠诚-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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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徒不容!”那游行修士说道,“这样说就成了异端邪说了。”在作出这个直接的让步之后,他通过巧妙的迂回办法逐渐摆脱了这个问题。他们通过后面的螺旋形梯来到禁门。最后他们来到一个教堂,看到一伙人聚集在门廊上。原来教堂内正在驱鬼。每当人们把芝诺或伊壁鲁都不会相信的事说成是事实的时候,科隆纳修士便会习以为常地发出一种奇特的轻声呻吟。对于经常听到这种呻吟的人们说来,它不但表达一种强烈的反感,而且表达他对人们的轻信、无知和谬误所感到的怜悯。特别是当人们的这些缺点使他们看不见异教文明的功绩时,情况更是如此。

科隆纳修士呻吟了一声说道:“让我们走吧。”

“别,神父,求您,求您等一等!我从来没见过驱鬼是怎么回事。”

科隆纳修士陪杰勒德走进教堂。但他一进来先狠狠地耸了耸肩膀。他们看见有个着了邪的人被强迫跪在祭坛前面,脖子上围着一条肩巾。主持驱邪的神父则像握着系狗的铁链那样握着他的肩巾。

在场看热闹的人并不很多,因为有个谣传,说是上次教堂里被驱走的鬼魂没走多远,就附到在场的另一个人身上,“就像兔子从一个洞被赶出来之后,马上钻进另一个洞一样”。

当杰勒德和科隆纳修士走上来的时候,神父似乎觉得旁观的人已经够多了,便宣布驱鬼仪式开始。

他手拿祈祷书面向着他将对付的这个中邪的人,并首先问明他的姓名。

“出来,阿斯塔罗斯。啊哟,这么说,不是你在捣鬼。出来,比利尔。出来,塔兹。出来,尔扎。不对,他身子不发抖。出来,阿细莫斯。出来,弗里安德。出来,弗列卓。出来,阿斯蒂马。出来,莱布尔。啊哈!这下我可找着你了。就是你这个小爬虫。你又在耍你的把戏了。让我们祷告吧!

“主啊,我们求你把恶魔莱布尔从你所创造的这个可怜人身上驱赶出去:从他的头发、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牙床、牙齿、肩头、胳膊、腿、腰子、胃、肠、大腿、膝盖、小腿、脚、足踝、指甲、趾甲以及灵魂中驱赶出去。阿门。”

这时,跪着的神父站了起来,转向观众,安详而和气地说道:“贵人们,我们在这儿刚碰到了一个在夏天可能碰到的最顽固的魔鬼。”接着他对病人十分严峻地讲了一通,有时是针对人讲的,有时是针对魔鬼讲的。但二者都通过同一个嘴巴轮流回答他讲的话,时而说它们讨厌神父老念着的这些圣徒的名字,时而抱怨说它们感到身体内部十分难受。

应该说,是神父首先把受害者和有罪者混淆在一起的,因为他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把抓住受害者,又是拳打脚踢,又是不停地向他脸上吐唾沫。他拿来一支蜡烛,点燃之后把它倒过来,一直烧到他的手指头才赶忙扔掉。然后他又取来圣物保藏器,把里面装的圣骨拿给他看,并像先前那样又点燃一支蜡烛,只不过动作更为小心。最后,他对那中邪的人客气地说了几句话,把他打发走。到此,驱鬼便告结束,而他也博得了观众们的一致恭维。

“善良的神父,”杰勒德说道,“您把魔鬼的名字背得真熟。我们北方的神父可缺乏您这种对魔鬼的精确认识。”

“你说得很对,年轻人。我们这儿的人不但知道它们的名字,而且知道这些爬虫的习性。这个莱布尔是个相当难驱赶的魔鬼。”

他对在场的观众非常客气地谈了他的若干经验。最后他讲到他昨天的一个惊人表演。他把附在一个女人身上的庞大的魔鬼从她的口腔里赶了出来,而只留下一些钉子和一束头发。魔鬼用一种痛苦的声音喊道:“不是你征服了我。你瞧瞧那窗台上的石头吧。要知道,天使加百列从天上下凡来的时候,有一回就落在那块石头上。正是那块百头叫我倒的霉。”

科隆纳呻吟了起来。“你相信他的话吗?”

“那还用说!除开不信上帝的人以外,谁能不相信这么精确的启示呢?”

“会吗,相信魔鬼这个说谎的祖师爷?你未免过分轻信,与年龄不相称了。”

“啊,说谎者也并不总是说谎。”

“要是每当他先说一通离奇的鬼话,再拿圣物给你看,好使你有力量对付众魔鬼,那么他肯定是在说谎。要晓得,魔鬼(要是有的话)也并不那么简单。你本该用古书里面的一句话来回答他:‘我害怕带来礼物的希腊人。’以前有个狠心的坏蛋就曾经在那块石头上把他老婆的头硬给割了下来。年轻人,你可以相信我说的是真事。”科隆纳修士催着杰勒德赶快走开。

“哎呀,神父,我担心你叫那善良的神父感到狼狈。”

“是的。凭波腊克斯神说,的确使他很狼狈。”那游行修士笑着说道,“我只是稍许用点‘苏格拉底问答法’就把他治住了。有哪个现代人抵挡得住古希腊罗马的武器呢?”

有天下午,当杰勒德干完了一天活计之后,一个穿得很讲究的仆役走了进来,请他到西萨里尼宫去一趟。杰勒德应邀前往。他被引进一个高雅的房间,见有个姑娘坐着织挂毡。她站起来走出房去,说要告诉女主人客人已经来了。

杰勒德在那间大房子里坐了整整一个小时的冷板凳,终于不耐烦起来。“这些贵人总是不把穷小子的时间放在眼里。”然而,正当他决心溜走去办别的事的时候,房门打开了,一个难得的美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侍女。这美人乃是西萨里尼家族的公主。她进来的时候,边走边对侍女高傲地大声讲着话,但一看到杰勒德便放低嗓门,以一种十分温柔的女性声调说道:“先生,您就是那位书法家吗?”

“是的,小姐。”

“那好!”

她坐了下来。杰勒德和两个侍女仍然站着。

“好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叫杰勒德,小姐。”

“杰勒德?天哪!难道一个人会取这样的名字吗?”

“小姐,这是个荷兰名字。我是荷兰特尔哥人。”

“姑娘们,对于一个这么漂亮的年轻人说来,这名字可真不好听。你们说呢?”

侍女们都热烈地表示赞同。

“我是为了什么事情请他来的呢?”那贵族小姐带着高傲的懒洋洋的神情问道,“嘿,我记起来了。请坐吧,杰勒德先生,请代我写封信给我的情人厄尔科勒·奥尔西尼。至少他自己讲他是我的情人。”

杰勒德坐好以后,拿出纸和墨水,抬头望着公主,等待她口授信的内容。

她坐在一个高很多的、几乎像个宝座的椅子上,带着同样一种探索的目光低头望着他。

“怎么样,杰勒德先生?”

“我准备好了,高贵的小姐。”

“那你就写吧。”

“我正等您开口说话哩。”

“你想该谁来提供要讲的话呢?”

“除开要写这封信的您这位高贵小姐,还能是谁呢?”

“老天爷呀,难道你们这些书写家们就找不出话讲吗?找不出话讲,你们这门手艺还有什么用呢?杰勒德先生,我怀疑你是个骗子。”

“小姐,我可不是个骗子。我可以设法把您这位高贵小姐的话用语法和文字写下来。但您不说话我可没法了解您的意思。您得把心中要说的话讲出来,我才好当您的面把它在纸上表达出来。”

“我的心空空的,什么话也没有。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我没有心灵。”

“那么,说说您思想中要说的话好了。”

“我的思想中也是一无所有。甚至我的头脑也是空空如也。”

“那么您干吗要写呢?”

“真的,干吗要写呢?杰勒德先生,这可是你和我说过的第一句有道理的话。见他的鬼,干吗他不先给我写呢?他先给我写,我就可以对这个说不行,对那个说可以,而用不着头疼了。再说,难道该由一位小姐先开口吗?”

“不,小姐,您不该先开口。”

“您说得真好,杰勒德先生。哈!哈!您该为您的聪明获得一枚金币。把钱包递给我吧。”说罢她便按照中世纪的方式马上给了他赏钱。要知道,金钱还从来没给热情泼过冷水。杰勒德如此便宜地获得了一枚金币之后,感到有责任在一个男人的聪明所能做到的范围内尽量使她摆脱困窘。“小姐,”他说道,“这一类的话之所以困难,是因为人们要求太高,搞来搞去变成了做作而牵强的语言。其实您只消想象您所爱的先生——”

“我不爱他。”

“好,就算是您所不爱的那位先生就坐在这个桌子旁边,您现在对我口述您想对他讲什么话吧。”

“要是他坐在那儿,我会对他说:‘去你的吧!’”

杰勒德正摇动笔杆准备写,听她这么一说,只好叹口气把笔放了下来。

“要是他真走了,”弗洛瑞塔说道,“小姐又该说声‘请别走’了。”

“很可能,姑娘。现在你们都安静安静,让我想想吧。他缠着我,要我给他写信。我答应过。因此,这关系到我的信用问题。我该对杰勒德先生说些什么谎话,好让他写给这傻瓜看呢?”说罢她把头转过去,用半捏着的手托着她那高贵的下巴,开始沉思起来。

当她这么坐着,开动脑筋忙着编造谎言的时候,她的外表显得那么可爱,那么雕像般美丽,那么充满着天使般的思想灵感,以致杰勒德忘记了一切,只记得他的艺术,不知不觉已经在急切地把她美丽的侧面画在纸上。

他正快画完的时候,那美丽的雕像却不客气地突然转过身来望着他。

“别动,小姐,”他有点生气地说道,“看在上帝的分上,别改变您的姿势——这姿势太好了。瞧,您的像已经快画好了。”

顿时,侍女们的眼睛都盯着这个画像;她们的舌头也都唠叨了起来。

“多像呀?况且是一小会儿工夫画好的。不过,我看小姐的下巴并不那么——”

“啊,只消一笔就可以改过来。”

“可惜不是彩色的。我只喜欢彩色的。黑白的不好!小姐的皮肤那么好看,不把皮肤的颜色画出来,她的姿色就有一半会失掉。”

“别多嘴。杰勒德先生,您能画彩色的吗?”

“会,小姐。我的油画技术不高。我的朋友彼埃特罗在油画方面倒很出色。不过,如果只需要这么一般地画画,我倒可以用彩色把您画得活灵活现。当然这要看您是否舍得在这种虚浮的东西上花费时间。”

“难道你把这种事叫做虚浮的玩意?至于说时间嘛,我简直多得难受。现在你就叫人去拿你的颜料好了——要快——看在所有圣徒的分上,你得马上动手。”

“小姐,这可不行,我得准备准备颜色。我可以明天这个时间再来。”

“就这样吧。弗洛瑞塔,你负责随时放他进来。哎哟,你可得把我的头像留下!”

“小姐,请原谅。我本来想把它带回去,做点准备,好给它上色。不过,我将把它留给您。您看,是不是让我们把信赶快写出来呢?”

“什么信呀?”

“给奥尔西尼先生的信呗。”

“难道我该浪费时间,花在写信这种虚浮的玩意上——况且是写给一个我像月亮一般对他无动于衷的草包?不,还不能说无动于衷,因为我刚才已经发现我对他的真实感情。我讨厌他,轻视他。姑娘们,我禁止你们今后再向我提到那位先生的名字。要不我就叫人把你们鞭打得浑身是血。你们都晓得,要是我发起火来,我会多么厉害。”

“我们知道,我们知道。”

“那么你们就别惹我为这事发火了。”她凶神亚煞般瞪了侍女们一眼,但转眼之间却转过身来甜蜜蜜地看着杰勒德,亲热地说道,“再见,杰勒德先生。”杰勒德鞠着躬,从这温柔美丽的母老虎窝里退了出来。

第二天,他来给她画彩像。下一步就是要求他给她画一幅大型肖像,再画一幅全身肖像。他不得不每天下午拿出两个小时来画这位异常美丽、异常爱好虚荣的公主。但等着画她肖像的人还有的是。生意兴隆的杰勒德终于找到了一个大有奔头的新收入来源。

玛格丽特似乎离他越来越近了。

这天是升天节,是个不干活的日子。科隆纳修士和杰勒德坐在窗前看宗教游行。人数的众多和游行者虔敬的热情使杰勒德十分激动,深为几天来纵情欢乐的意大利民族对上帝的虔诚所感染。

他看到教皇威严地慢慢走到红衣主教的前面,戴着一顶红帽子,穿着带有红色天鹅绒兜帽的白色披风,骑着一匹漂亮的红色那不勒斯马。马覆盖着红色天鹅绒做的带有金色流苏的马饰。一百个全副武装的骑兵举着长矛跟在后面,长矛的末端都靠在骑兵的大腿上,红衣主教们都没戴帽子。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美第奇。他在教皇的身边,像对待同辈似的和他谈着话。每隔十五步教皇便停留片刻,向众人给以祝福,然后再继续往前走。

杰勒德和科隆纳走了下来,穿过一些小街小巷,来到七大教堂之一的一个大教堂的门廊跟前。整个教堂都挂着黑布。教皇和红衣主教通过另一道门走进教堂之后,又从前门走了出来,擎着火炬站在台阶上。有个栅栏把他们和群众隔开。一位大教堂神父在宣读一道拉丁文的教皇敕令,指名道姓地把若干人逐出教会,特别是那些不让教会占有世俗财产的王公贵族。

看到这令人生畏的圣典,杰勒德感到身上发抖,群众也感到身上发抖。然而有两个红衣主教却在毫无拘束地不停地笑着,使效果和气氛遭到了破坏。

典礼完毕之后,人们把黑布取掉,使教堂显露出一副华丽的外表。教皇向群众祝福,最后把火把扔到人群中间。两个红衣主教也都仿效他的做法。顿时人们都来抢火把。火把成了争夺的对象,被扯成碎片。人们是如此虔诚,即便要想夺到一块碎片也得付出眼睛被打青,鼻子被打出血,手指被烧伤的代价。在这一片争夺之中,教皇陛下和他的随从安详地告退而去。

这时,人们听到一声喊。人群都冲向一个广场,那儿有个开阔的大台子。有几个神父正在那儿做祷告。做完之后,他们站起来,十分庄严地戴上红手套。有个神父则跪在地上,以极虔敬的姿态从神龛里抽出一个镜框似的方形框架,里面仿佛装着一个印下来的人面像。

据说,这就是救世主耶稣留下来的真实脸谱,是在他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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