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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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一日-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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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大步流星穿过广场直接朝徐晨逼过去,惊起了一地的鸽子。
    “干吗啊?”正蹲着拍鸽子的徐晨一手拿着V8,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气势汹汹地朝他猛走过来。
    “行了,徐晨。”我一把抓住他,把他从地上拖起来,“走啦,我们快走。”
    “这么快啊?”
    “别废话。走!”
    我捉着徐晨的手腕,飞快地绕过草地,直接朝着回家的方向。
    ——其实,我真的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我当时的感觉,就和阿烨被害之前的那种感觉,一模一样。就是那种,“不祥”。
    拉着徐晨过马路的时候,说实话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各种车辆在我们的前前后后险险擦过,我竟有一种不能呼吸的窒息感。我一个人拼命在前面拖着,一心只希望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就连被我死死拉住的徐晨在我后面唧唧歪歪个什么,我都没有听进去。
    到了马路对面,我大口喘着气,觉得膝盖一阵发软。这时我才隐约听到徐晨在说什么。
    “藤堂,你的手链掉了啊。”
    我迷迷糊糊地低头看看手腕,那条珠子串成手链真的不在了。——不过这似乎没什么关系。我松开徐晨的手臂,冲他摆摆手:“不要紧,算了吧。”
    “那不行,那可是我送你的。”
    “嗯,我会补偿你行了吧!”我擦擦额头的冷汗,虚弱地笑笑。
    “你在这儿等着。”
    “徐晨……”
    看着徐晨吹了一声口哨跑开两步,又回头朝我摆手:“——我马上就回来!”
    “喂……”我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徐晨已经离开了人行道。
    “徐晨……不要了,回来!”
    “一下就好——”
    “徐晨——”
    “徐晨!!”
     我突然间站不住了。晕倒之前,我只听到自己惊恐的一声尖叫和路人的一阵惊呼。
    还有一辆红色的宝时捷在面前的车流中拉开一条绚丽的光带,吞没了我的全部视线。
    我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睁开眼睛,空气中冷冷的消毒水味让我判断这里是医院。
    身边细细的议论声不时传入耳际,似乎有个护士推门进来,压低了嗓门和另一个护士交谈:
    “小女孩怎么样?”
    “没什么大事,大概是贫血还加上惊吓过度。”
    “惊吓过度?”
    “是那个男孩的女朋友?”
    “可能是。”
    “啊,好可怜。”
    “真的好可怜呢。他们还那么小……”
    “就是,那个男孩是几点停止呼吸的?”
    “大概三点吧。”
    “可惜,长得那么好看的一个孩子。”
    “嗯,名字也很好听。”
    “是徐晨。”
    “嗯。徐晨。”
    事后过了不知道几天,徐晨的父母忽然上门造访,弄得我一时间惊慌失措。
    而徐晨的父母似乎并没有责备我的意思,他们泪眼朦胧地握着我的手,不住地说着安慰的话,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忍不住跟着不停地哭。
    末了,徐爸爸从皮包里摸出一张光盘,放在我手里,见我疑惑地望着他,忙解释道:“晨晨在的时候,一直都说他的女朋友就在他们班上,长得可爱,人也有意思。我们到班上查了一下……他说的应该就是你了吧……
    所以……晨晨留下来的东西,你就收下吧。”
    徐晨的女朋友?真是天大的误会。
    都这种时候了,就算我是吧。
    我接过光盘,点点头。
    徐妈妈临走的时候摸着我的脸,泣不成声。“多漂亮的女孩子……就是我们晨晨没有这个福气了……”
    我把光盘放进电脑,看着光驱慢慢把它吞进去,读碟,播放。
    屏幕上首先出现了一片腾飞的鸽子。
    看来,这是事发当天,徐晨在公园的广场所拍摄的录像。
    前面十几秒,倒是和我意料的一样,铺天盖地的都是鸽子。
    十几秒之后,镜头一转,却定格在了另一个地方。——远远的,是一条长椅,长椅上坐了一个人。
    我慌忙把镜头调近,看清楚那个人的身影。
    一瞬间我猛然明白过来:徐晨拍的不是其它东西,而是我。——36分钟的影片,从头到尾拍的都是我!
    我捂住嘴巴,眼泪竟然就这样顺着脸颊落个不停。
    要说还有什么不对,那就是影片中并没有拍摄到那个奇怪的女孩,长椅的另一边是空的,竟是我独自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和做动作。
    后来,悠一告诉我,那是往生者。
    没有名字的往生者,只好自己去寻找。
    如果那天你报上的是自己的名字,事情会就是另一个样子。
    我也没再说什么。或许,该来的就是这样躲不掉。
    是啊,徐晨……
    多好的名字……
    又温柔又顺耳。
正文 周而复始
    {01}
    坐在教室里,看着碧清的天空里不时飞过的鸽群,我罔罔然想起徐晨来,——那个笑脸温柔得让人无端心疼的少年。我时常想啊,我身边要是多一些这样的人就好了;我哭,我笑,我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女孩一样挽着他们的手前行。有时候我又想,我的身边要是没有这样的人就好了;因为,我不希望这些可爱的人遇见不幸,而我本身,就是一个不幸。
    也许,我不应该去预备班。偶尔,我也会这么想。
    8月里最炎热的那天,我堂而皇之地翘了预备班,在家里偷偷喝冰啤酒消暑。
    一半放纵一半故意,我喝得有点神志不清。——于是这晚,我才第一次像这样对着悠一大声抱怨和哭诉。
    “送我回去吧,你!”悠一把我放在床上的时候我并没有乖乖睡觉,而是揪住了他的衣襟不放,嚷嚷着:“喂,送我回去吧!像原来一样,给我一个封闭的大房间,谁也不要来看我!我知道,你们都怕我,对,应该的!你们说得对,接近我的人都该倒霉!!”
    模糊中悠一似乎极缓慢地笑了笑,掰开了我的手。“怕你?”他笑道,“为什么?”
    “因为我,呃,我是……”我在他手里挣扎了一下,尖声叫起来:“你也够了!你这虚伪的家伙,你要是不知道我是灵媒,会收留我吗?!”
    “灵媒如何,你有我厉害吗?我没怕过你。” 悠一坚持地把我的手塞进被子里,慢慢地说。
    是的,在这一点上,悠一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人很敏感。也许不用我说,也有很多人能感觉到,悠一永远不必小心谨慎畏惧恐慌躲躲闪闪的原因何其简单:那就是他很强大。
    没错。
    强大。
    非常之强大。
    我反反复复,也就只能找到这个词来修饰那种力量。
    不必要见到毁天灭地的场面,只要在他身边,就不会感觉不到。
    好比说来,悠一在家的时候,这栋洋房的空间就从来没有混乱过;他带着我走夜路,经过闹市,走访无人的庄园,就再没有看不见的东西拍我的肩膀,没有无脸的小贩拉住我兜售金鱼,也不会有乱七八糟的脚步声尾随直到我拔足狂奔。——即使是比起从前生活在父母身边,我所招惹的不幸,已经要少得多了。
    “怎么样,闹够了吗?”他坐在我身边,没有更多的安慰、许诺、保证,但他仅是坐在那里,都有种宁静的力量笼罩在周围。
    “反正你们都……”我瞪着他,语无伦次,“你们每个人都……”
    “好了。何必介意我是如何想的,别太把我当回事。”悠一沉默一阵,最终拍了拍我,声音有少许的无奈,“别把你的心情浪费在那些无谓的人身上,记住了吗。”
    我翻过身,把脸埋在悠一的背上,哭了。
    悠一在我临睡前,摸着我的头,说,灵媒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不幸,他们沟通着阴阳两道的回廊,看见别人所不能看见的,听见别人所不能听见的,感受别人所不能感受的;他们的肉身左边在阴间,右边在阳间,在这样悲哀的夹缝中生存,不,这根本不能叫生存,这只是存在而已。
    一旦失足,万劫不复。
    好比说你,好比说我。
    我们压制着周围的一切生物与非生物。
    我们是灵媒。
    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力和力量。
    我们要为我们的能力而接受惩罚。
    我们用我们的一切来赎罪。
    “哥,可是我们为什么差那么多?”我抓住悠一衣服的下摆,问,“既然我是灵媒,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你还小。”悠一斩钉截铁地说,“你需要足够的时间醒来。”
    足够的时间是多久?我惘惘然地想。如果可以一直住在这里,好像也不错。
    因为,我竟然一点也不想家。
    父母都很好,可是绝对不会来看我,甚至没有一个关心的电话。
    当然没有了。我知道。——我的父母一直很害怕我。害怕我,但又同时为我的身份得意不已。
    藤堂家族以诞生灵能者而著称,在业界可以说是顶尖的一门。
    家族内的人或多或少都拥有这样的能力,但是血缘和血缘之间的差异甚大,其中嫡系最为强大,而旁系次之。——在嫡系的血亲中间,总会诞生那么一个可以挟制全家族的人。那就是灵媒
    灵媒对于灵能力家族来说很特殊,在同一个家族中,它只存在一个。只有前一个灵媒死亡,才会有下一个的出生。而新诞生的灵媒,将会接替上一任灵媒的位置,成为这个家族新的主人。
    是啊,正是因为有了我!我的父母可以说风是风,说雨是雨,偌大一个家族里上上下下,只在我之下而已。很小的时候,我就从他们身边被接走,由专人养育和照顾,在来到悠一这里之前,我是几乎不了解这个世界的。但我可以享受最好的教育和保护。绑架、窥探和暗杀,被层层隔绝在外。
    ——至于我为什么那么容易招惹事故?
    只是因为我是……
    我曾经从门缝里看到聚餐的大人们,我的父母高声谈笑着,张扬而且炫耀;他们指责这个,吹捧那个,享受着其他亲戚和客人讨好的笑容。我感到恶心!
    在本家的大宅里,庄园里,名下的企业里,偶然碰上的时候,这两个衣着光鲜的人,从来不曾和我多说一句话。——于是我推开了拉门。一整个华丽的大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
    母亲受惊似地缩到父亲肩膀后,而父亲手里的酒杯当啷落地。
    他们敛起笑声。
    他们停止谈话。
    接着,他们朝我,不,朝着他们的主人我,露出最最卑微的谄笑。
    只是因为我是……
    “你总有一天可以回到本家去。——你是个灵媒,你本来就应该是主人。”他说着,对着昏昏欲睡的我,说着他一直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承诺,“在那之前,你在我的庇护之下。”
    悠一?
    你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我是灵媒,我将来会是藤堂一族的当家。
    而你显然也是灵媒,甚至是比我更有资格的灵媒!可是你是什么?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是谁?
    你怎么从来都不说明,你是谁?
    {02}
    那天之后,悠一默许了我拒绝上预备班的行为,亲自帮我辅导功课。
    我开始明白,其他学生眼露精光地说起的“暑假”代表了什么。——不定时地起床,不用换上正规的外出服,向兄长要求自己想吃的午餐,把上午不想做的功课拖拉到下午,听喜欢的音乐,以及独自一个人发呆。
    我懒惰得连床头的彩页日历都没有去撕。
    真悠闲。
    早晨我醒来,就呆呆地趴在窗边向外看,贴着洋楼生长的那棵树正在我窗子附近,听到开窗的声音,一只红嘴的鸟儿受了惊,扑棱着翅膀飞过去了,扇动的羽毛正擦在我的鼻尖上,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哈哈大笑。
    我揉着鼻子,想了想,楞了一拍:这个情景……怎么那么熟悉?
    仔细想想,好像这两天来我开窗,总会惊吓到这只鸟儿,它从我面前挣扎着飞过的样子我已经看见了不止一次了。
    这有点……
    轻微的开门声打断了我的思路,悠一端着早餐出现在门口:“你醒了?要在这里吃吗?”
    “嗯,好。”我点点头。
    悠一笑着把餐盘摆在窗台旁边的小桌子上,摸摸我的头,出去了。
    我看了看餐盘,啊……是我喜欢的鱼粥。
    端起来闻一闻,拿勺子尝了一口,真是难得,悠一也有忘记放胡椒的时候啊。
    我眯眼睛笑起来,这还是第一次。
    当第二天,同样的一直红嘴鸟儿同样擦着我的鼻子飞过去的时候,我笑不出来了。
    悠一端着早餐问我:“你醒了?要在这里吃吗?”
    “呃……也好……”我愣愣地答。
    悠一放下餐盘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就转身出去了。
    我平静了一会儿,端起粥吃一口……又没有胡椒?
    悠一会连续出这样的错误两次吗?
    第三天我又吓到了那只鸟,即使我躲闪了一下,它的羽毛还是擦到了我鼻子的同一个地方,我打了个喷嚏。
    悠一再次端着餐盘打开我的房门,问:“你醒了?要在这里吃吗?”
    “我……”我瞪大了眼睛,想从悠一脸上看出什么和昨天不一样的东西来,可惜没有。
    见我不答话,悠一放下餐盘,笑笑摸过我的头出去了。
    我几乎是惊恐地用勺子搅了搅和昨天一样的鱼粥,再次确认,悠一忘了放胡椒……
    接下去的两天,我留意到了更多东西——早上八点有同一对情侣在我们家附近的小道上吵架,连吵架的说辞都没变;中午两点一只蜜蜂从敞开的窗子飞进来,绕一圈又飞走了;下午我又找不到了昨天明明找出来的笔记本……
    等等。
    每天相似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终于不知在第几天的晚上,悠一在给我辅导功课的时候,讲起了前一天晚上就已经讲过的例题;而临睡前听到的夜间新闻广播,居然是昨天听过的……
    我吓得连夜打开灯,拼命翻找手边的东西,希望能找到些和“昨天”不一样的东西。
    报纸,和昨天完全一样。
    叫冰淇淋外卖的电话,是昨天那个人接起。
    今天送的一直没喝的牛奶,上面印的日期也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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