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苑。」
「怎么了?痛吗?」
「你救了我。」
「嗄?」
「别忘了,你救了我……你保护了我。」
「我吗?」
紫苑闭起嘴巴,不断眨眼,他的视线飘移,最后停在滚落于地板的枪上,接着转向靠着墙壁断气的男人。男人的眉间被射中一枪。
漂亮。
一瞬间闪过这个想法。
子弹命中额头正中央。不过,即使是近距离,没有装设瞄准器的手枪能射中几公分前的目标,对一个门外汉而言实在是件不简单的事情。
紫苑的气息慌乱,将双手放在眼前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彷佛手心上刻划着难以理解的文字,接着手心、手臂、身体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老鼠……我做了……什么?」
「你救了我,你誓死守护了我。」
「不对!」
被墙壁困住的空间里响起尖叫声。
「不对!不对!不对!」
「没有不对!如果没有你,我已经没命了,躺在那里流血的人不会是他,会是我。」老鼠指着罗史说。「我会变成那样。」
他抓住紫苑的手用力摇晃。
紫苑的脖子前后摇晃,彷佛断了线的人偶一样。
「你听着,听我说。你懂吗?你保护了我,你救了我一条命啊!紫苑。」
听着,紫苑,听清楚我说的话,相信我说的话!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做同样的决定,我一定会做出跟你一样的事。这里是战场,不是杀人,就是被杀,你做的事是正当的。」
老鼠紧晈下唇,说出口的话语渐渐崩溃腐败,他并不是想说这些。
那么,我想说什么?我现在必须让紫苑了解什么?
「老鼠……」
紫苑沙哑地呢喃着。
「我……杀了他。」
他弯腰拾起手枪。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毫无犹豫地就……杀了人。」
与紫苑四目相对。
我必须要告诉他什么?
「这是可以被原谅的吗?能够……被原谅的吗?」
仅仅五点四毫米的枪口,看在眼里却异常放大。
「你曾说过,我跟NO。6很像。当时我回答你说不对,但是……也许你说对了,我跟那个都市很像。不论理由为何……毫无慈悲又冷血地剥夺人命。老鼠……」
全长一百五十五毫米,重四百六十公克,子弹数八,四条膛线,右旋。
还剩下几发呢?
「能被原谅吗?」
紫苑闭起眼睛。
紫苑?你在做什么?
「住手!」
老鼠发出尖叫声。不是发自声带,而是以全身呐喊。
他冲过去使出全力殴打紫苑,骑在倒地的紫苑身上。
「开什么玩笑!」
抓住他的胸膛,揍向他的脸颊。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手掌心传来肉体的触戚。
「混帐东西!你以为你是谁!都来到这里了,才想一个人夹着尾巴逃吗?你想解脱吗!开什么玩笑!」
紫苑轻声呻吟。
「胆小鬼!杀人无法被原谅,那自杀就能被原谅吗?你在这里自杀看看,你会犯下双重杀人罪,你懂不懂!」
月夜跳上老鼠肩上,吱吱地发出激烈鸣叫声,似乎想劝架。
紫苑完全没有抵抗,甚至连气息都没有。他双眼圆睁却无神,嘴角渗出血来,唇上还留着旧的血迹。
满身疮痍……全身是伤。
是不是不应该来这里?明知道只要入侵到监狱里来,面临的就是战场。明明十分清楚,却硬是把紫苑扯了进来。救沙布这名少女对老鼠而言,不过是个名目,他需要紫苑的力量,需要紫苑能够完整记忆监狱内部构造的能力,给他下正确无误的指令。他要借……不,是利用紫苑的力量破坏监狱设备,让NO。6的基础出现龟裂。为了这个目的,紫苑是求之不得的武器。
没错,我利用了紫苑。
如果结果是这样……是这样的话,那根本不该来这里,不可以来这里。
当然早就觉悟这会是一场非常残酷的战争,也知道自己是赌上连百分之一都不及的可能性,挑战一场无谋的兵戈。只是仍然自负于自己具备着必胜的决心,以及可以抑遏急切的冷静。
自信能控制现状的不是NO。6,而是我们。
没有觉悟就无法战斗,没有自负就无法获胜。
我没有错,我绝对没有做错!
老鼠咬紧牙根,眼前赤裸裸的现实似乎要吞没了他。
怎么会变成这样……完全超乎原本的想像。
不可以来这里的,不应该来这里的,不应该把紫苑扯进我的战争里。
终于明白了。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紫苑。」
要问能不能被原谅的人是我,要请求原谅的人不是你,是我呀!
「背负着吧!」
彷佛冲破紧咬的牙根,老鼠挤出这一句话来。
紫苑的眼眸缓缓地动了,他轻轻眯眼,彷佛想把焦点集中在老鼠身上。
「背负着吧……背负着活下去!」
不是说给紫苑听,而是说给自己听。
背负着罪恶活下去!
紫苑,抱歉,让你背负了我,我成为让你肩膀嘎吱作响的沉重负担了。
能获得原谅吗?我做的事情会有得到你原谅的一天吗?
紫苑用力喘气。
他伸出手,用指尖触碰老鼠的脸颊。
「我第一次看见……你哭。」
「嗄?」
哭?
谁?
「够了,老鼠……别哭了,我知道了,我照你的话做,所以请你别再哭了。」
「傻瓜!」
你怎么这么傻,到现在还关心别人做什么!什么够了,一点都不够!而且我才没哭,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才不会不知羞耻地流泪……
已经到了极限,无法再忍耐,泪水一涌而出,缓缓流下。
原来泪水如此炙热,流过脸颊,从下颚滴下,落在紫苑身上。
可恶,为什么泪水……可恶!
老鼠趴在紫苑身上,泄露出哽咽声。
可恶!笨蛋!混帐!
「紫苑。」
「嗯……」
「我不知道如何止住泪水。」
「嗯。」
「我真的……不知道……再这么下去……不妙。」
「是吗?」
「当然不妙啊,如果借狗人看见我这张脸……一辈子都会被他拿来当笑柄。」
「……说得也是。」
紫苑将手伸到老鼠背后,在背部正中央拍了拍,说:
「老鼠,我们走吧。」
是啊,要走了,这里不是终点,必须要继续前进。
但是,怎么走?如何从被关闭的这个空间里逃脱呢?
「啊!」
老鼠跳了起来。月夜被惊吓到,连忙钻进紫苑的衬衫底下。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发生任何事?阻隔墙完全降下的同时,不是会释放电流吗?」
「是啊……」
紫苑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哪里疼痛,他蹙着眉,不过随即转变成微笑。
「阻隔墙降下已经将近五分钟了,没想到你也会过了这么久才发现。」
「什么嘛,你那是什么口气!」
老鼠闭嘴,瞄了眼紫苑那张沾了血迹的脸。
「难道你早就发现了?你已经预知不会发生任何事?」
紫苑摇头回答说:
「我没发现,也没预知,只是……」
「只是什么?都来到这里了,别再吊我胃口了。」
「嗯。也许你会笑我,不过……我总觉得我们是被邀请来的。」
「被邀请?」
紫苑舔舔嘴唇,以一种很有他风格的朴实语调继续说道:
「原本在我们冲过走廊的那个时候,阻隔墙就应该启动了,然而它却没有,反而在我们被士兵包围的那个时候才敔动,而且还是在已经被暂停启动的状态下。这太不可思议了,所以大家才会那么慌张无措。」
「等一下,我听不太懂。你是说管理保全系统的电脑出现错乱了吗?恰巧救了我们……虽然被关在这里难论好坏,不过我们却因此得救了。偶然发生的电脑故障救了我们……是这个意思吗?」
NO。6的电脑故障?怎么可能,不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紫苑再度摇头。
「不是偶然,是故意。」
「故意?你是说电脑有意识?」
第三度否定。
「不是。虽然是故意这样做,但是机械本身并没有意识。」
「紫苑,能不能说得让我明白一点?你到底在说什么?被邀请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我无法说明。但是,除此之外,还能如何解释呢?我觉得有人在召唤我们……」
「你是说那个人操纵电脑,以他的意识救了我们。你是这么认为吗?」
「对。」
「那个人是谁?你的女朋友吗?」
「沙布……是沙布吗?但是……」
紫苑拖着脚走到墙壁前。只有那个地方的颜色不一样,比较白。
「这是电梯吧?」
「对,通往最高层的唯一途径。」
往右三十公尺。
紫苑是要他以这里为目标跑过来吗?
墙壁上完全看不到类似操控按钮的东西,没有任何突出物,是要用感应器感应特殊晶片才能敔动吗?
「要怎么上这部电梯?」
紫苑转头,凝视着一点。老鼠追着他的视线,发现是罗史的尸体。
「也许他身上嵌有特殊晶片。」
老鼠先说出了紫苑脑海里也许正在想的事情,他不希望紫苑再说出任何跟那具尸体有关的话。
紫苑错开眼神,将手举在半空中说:
「不……行不通,这个系统没有感应到活体反应就不会殷动,也就是说,不
是活生生的人体内的晶片就不行,尸体起不了作用。」
「是吗……」老鼠低着头喃喃地说。
刚才几乎要击碎自己头盖骨的混乱,已经从紫苑心中完全消失了。
没有感应到活体反应就不会启动。
尸体起不了作用。
这是在那种混乱之后,能轻易说出口的话吗?
老鼠看着自己的脚。
不光是让他背负了,也许也开放了,开启盘旋在他心底的东西。
紫苑,你的心底有什么?我未知的你有着怎样的表情?
老鼠突然打起冷颤,肩膀跟大腿的伤口彷佛呼应般地作痛……刚才连枪伤的痛都几乎要遗忘了……
「有什么方法吗?」老鼠简短地问。
「应该会有人来接我们。」
紫苑也简短地回答。
「有人来接我们?」
突然听到轻微的机械声。
电梯下来了。
门几乎寂静无声地开了。
里面有两道影子。
老鼠连忙警戒,不过随即发现是自己的身影,面对的一整片墙壁是镜子。
「老鼠……要上吧?」
「当然啊,我还没那么愚蠢又无礼到不理专程来的迎接。」
「思,说得也是。」
老鼠大步迈开步伐,搭上电梯。隐隐作痛,伤口又痛了起来。依出血量来看,已经无法再做勉强的动作了。而且,如同罗史所说,这只手无法拿刀了。
现在想这个也无济于事吧……
根本无法预知电梯门开的那一瞬间,会有什么在等待自己。与其思考以后,倒不如坦然面对现在。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环顾四周。
除了镜子之外什么都没有,墙壁十分光滑,没有一丝污垢。当然也没有按钮、开关、萤幕,是一个干净、明亮的纯净空间。
电梯门要关上了。
正前方是双脚一摊、歪着头的罗史,同时也看见在临死之前呼喊母亲的年轻士兵的军靴鞋底。
紫苑的手在胸前动作。
是为了祈祷而想双手合十吗?
老鼠这么以为。
然而,紫苑双手紧握成坚固的拳头。
只是这样。
门关上了。
5 不实的欢愉
无法言喻的深刻欢愉不时扰乱她的心,那是无论如何都必须隐藏的不实欢愉。虽然丢脸,却是口(能在神秘的心深处悄悄品味的强烈欢愉之一。
(《女人的一生》??莫泊桑)
「爸爸不知道回来了没?」
莉莉叹气。
「不知道妈妈是不是见到爸爸了?不知道跟他说『爸爸你回来了』吗?天色都这么暗了,怎么会这样呢?夕菜的爸爸跟瑛衣的爸爸早就回家了呢,他们每天都搭同一班巴士回来呀,我常常跟夕菜、瑛衣一起去接爸爸呢……」
「是吗?你爸爸一定很高兴吧?」
「他很高兴,会把我抱起来,亲我的脸颊哦。其实我有点不好意思,我都这么大了,已经不是让爸爸亲一下就高兴得不得了的孩子了。但是爸爸还是把我当小孩子,所以才会那样在大家面前亲我吧,有点伤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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