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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阿思窅觉得一切都松了下来,顿时只想好好和他说一说这些天的一切。
伊萨只是笑着听她说,也不搭话,待她说完,伊萨只说了两句话,却让阿思窅大惊失色,“明月入了宫,色诱皇上。太子给你的任务是伺机刺杀李从嘉。”
她狠狠的捏着伊萨的手,“你瞎说什么?”
伊萨毫不畏惧的看着她,好看的眼睛却不复当时的清澈,“太子是我们的主子,他要荣登大典,当然要老皇帝死。让明月这个有会武功又回琵琶的女人去再好不过。至于你,安定公李从嘉,被老皇帝宠爱已久,是太子登基的障碍,当然要扫平。”
阿思窅无欲无波的看着他,忽然想起和她并肩走着那个黄昏,一起赶羊那个少年,“你---------我如何能刺杀的了李从嘉?”
伊萨歪着嘴一笑,“他在太子府的宴会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上要了你,想必是对你极为宠爱的,而且,你的身边,有个我。”
阿思窅的心下却是一凉--------我的身边,真的有你吗?然后,你就让我去刺杀李从嘉?
“我要是不选这一条路呢?”
伊萨不顾手上被她抠出的指甲印,反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会?你是太子府的人,怎么会背叛太子府?《可兰经》上有教过你吗?”伊萨肯定的看着她,在她的眼睛中捕捉到的全是不忍。心下便顿时有了犹豫。“阿思窅,当初你为什么不选我?”这句话险些出口。
她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安定公府的,只觉得这一路无比漫长,像是生与死的抉择。
但是《可兰经》又何曾有教过我去杀人?
更何况,那个人,翩翩佳人,重瞳如仙······
阿思窅的手一滑,手中的包袱就要向下坠去,“小心!”一只修长如玉的手向上一拖,把那包文房四宝稳稳的拖住了,“六郎?”阿思窅惊喜的说。
李从嘉刚出了书房,听到这一声,却是面有不悦,“不要再这样唤我了。你是阿思窅,不是任何人。”
阿思窅索性把那一包放在地下,把整个美如碧海的眼睛露了出来,“敢问安定公,阿思窅美不美?”
李从嘉的眼睛中猛然映入了那一双碧蓝,“美,翰如烟波。”阿思窅脸上顿时一热,心中有一句堵了好久的话语一时间脱口而出:“那你为什么要了我?却只是听我说话和唱歌?”
“你为什么不看我的脸?”
“你为什么只是听着我的声音?”
无数的谜团,瞬间淹没了她,长久以来的疑问实实在在的爆发出来,他却冷静的扫过她一眼,“不要用这样的声音说着这种话。”冰一样的神态,阿思窅瞬间被冻结了。
她不顾一切的抓住他的衣袖,“难道你要我,从太子的司乐坊把我要走只是因为我的声音?”
声嘶力竭,毫无美感。
“窅娘,你是安定公府的侍女,不要再提太子府了。”他平静的说。“我是阿思窅,不是窅娘!你可知道,我为了你,削了脚骨,以布裹脚,每日走路好似立于刀尖之上,终日不敢饱食,只为在你眼前一舞,你却······”
他的眼中透出惊讶,赞赏,诧异的光,良久却暗了下来,“窅娘,你可知道,爱,只能是爱上一个人,然后想着她。我想着庆奴,难免忽略了你们。”
阿思窅恨恨的一甩长长的衣袖,“庆奴?就是那个死去的人?”
李从嘉惊讶的说道:“你怎么会知道?”
阿思窅悲凉的想,我知道的,你却不知道,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越来越远,眼前的这个人,伸手可及,却在自己的耳边信誓旦旦的说永不能爱上除了死去的庆奴以外的女人。
“好……”只是,你不要后悔今天的决定,李从嘉!
阿思窅碧蓝的眼睛中寒光闪闪,李从嘉说“我就是会想着庆奴,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声音和她的一摸一样,第一次听到你唱歌我就呆了,还以为是她回来找我了呢。还有,夫人的妹妹,那个小阿檀的眼睛和庆奴的也好像啊,庆奴驾鹤西去我才想起。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前不久,父皇还纳了一个叫明月的琵琶女为保仪,按理说这话是不假,可我只觉得自己的一片心全部系在庆奴身上,分不得半点给别人啦。”
阿思窅的指甲深深潜在手掌里,她站着的地方开始六着一滴一滴的嫣红,“倘若安定公以后另有了爱人呢?”她从来没有想过会问这么傻的问题,可要是不问,却总像是少了一点什么。
李从嘉摇摇头,“不会的。”
“庆奴哪里好?”她不甘心啊。
之间他迷茫的摇了摇头,“庆奴哪里好呢?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庆奴之后的女子都应该像庆奴一个样子,可是庆奴已经不在了。”他的神情悲恸,面上的神色如纸,想必是极其思念那个叫庆奴的女子。
阿思窅点点头,“你要好······”
李从嘉疑道。“什么?”
她摇摇头,“我没有说,你听错了,可能是你的庆奴来了。”
伊萨躲在月亮门后,只等着李从嘉离开,叫住阿思窅,“他不值得!”阿思窅吓了一跳,“你怎么会在这里?”
伊萨狠命摇着她的肩膀,“看我去杀了他!”
“你若去杀了他,就让我的灵魂永远不得见到真主。”阿思窅无力的靠着月亮门蹲下,却是极坚定地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伊萨看着阿思窅,不知说什么好,一翻身,轻轻松松的翻过了安定公府的围墙。
数月后,太子李弘冀在毒死南唐元宗李璟未遂,被赐死。
伊萨竟然在安定公府命丧与一支射向与他面门的箭,他没有躲,只是因为他不想躲。
他死时,只想到了阿思窅,和交给他那包药时的鬼魅的微笑。
当窅娘再一次看到李从嘉的时候,她的眼角竟然长出了细细的皱纹,那碧蓝的眼睛不复明亮,却依然婀娜的走着,“来吧,”她说道,“太子府的乱党自投罗网,欢不欢迎?”
李从嘉看着窅娘锦绣的织履中渗出的丝丝血迹,一字一句的说,“吴王府现在也设置司乐坊,窅娘,你去那里安置吧。”说着背过身去,再也不看她。
这是,他们今生面对面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从此,咫尺天涯,一生惨淡。
………【第八章 九回肠】………
九回肠
“咳哧咳哧”李攸大口大口的啃着我的五仁金丝酥,一边含混不清的跟我说“我说,找个当吴王的主子就是好啊!”
“那是你根本不是奴才好不好!你根本没有把我当成主子,不仅直呼我的小名,吃我的点心,伺候我的事情哪一件你做的好了?”我忘了我现在还是个小瞎子,很可能是双目无神,还是被他的大咧咧的行径烦的不行,一下子瞪过去,“咕咚”一声,李攸一下子把口中的酥饼咽了下去,叫道“莫非阿檀你看见了?知道瞪我了?”
他的声音有种压抑不住的激动,口中还带着果仁香味,我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开口道“没有,我若是看得到了,还能让你在这里安然坐着?”
他静了一会儿,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我开口打破了沉默,“李攸,待我好了,就让姐夫派人把你送回真定吧。你的父母亲人怕是要急死了。”
他还是静静地,良久,一阵抽泣声传过来,我奇道“你哭了?”
我急急的问,他大吼一声“你的眼睛······呜呜···什么时候好啊···我想回家···我想姐姐···”
我听了不知怎么的,“噗嗤”一声笑出来,“弄了半天你是在担心什么时候回家啊!”
他忽然把声音放正,半点哽咽都没有,朗声说道,“阿檀,我号过你的脉,什么毛病都没有,可你偏偏是什么都看不到,连一点光线都看不到,你说这不是奇了?”
我伸手,“你在哪里?”他伸手来搀扶我,“慢一点。”我扶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抻了抻有些酸痛的四肢,真真实实的感觉它们的存在,“假如我一直不好呢?倘若我一直是一个瞎子呢?”
随着稳稳的脚步轻响,一句玉石一样的话语也飘进了我的耳朵,“你一天不见光明,我也想面对漫漫长夜一样,所以,阿檀你要尽快好起来。”他身上一阵好闻的味道,不是熏香,不过,假如月亮有香气,那一定是这样的,温柔,安静,静静的钻进了我的鼻翼。
“姐夫?”我轻声地唤道。
他拍拍我地头。“我又寻了几位有名地郎中。阿檀不要害怕治不好。说不定明天一早就能看地到太阳晃眼睛了。”有对李攸说。“你且下去吧。”
“姐夫。你最近在忙些什么?”我把身子挪了挪。因为不知道哪里是他所在地方向。他伸出手握着了我地手。他地手像一块带着水地冰玉翡翠一样。在盛夏地夜晚握着。凉凉地舒服极了。他沉吟了一下。开口道。“有人地地方就会有争斗。前不久礼部侍郎钟谟还上疏道‘从嘉德轻志懦。又酷信释氏。非人主才。从善果敢凝重。宜为嗣。’他无非想让钟氏和七弟一起共享繁华罢了。”
钟谟?我心想着。“礼部插手废立之事?”
姐夫“嗯”了一声。“钟谟是我南唐有名地谏臣。”
那怎么会如此;为了儿女情长竟然动摇国体?我心下暗暗疑道。又听着姐夫说“父皇为了迁都一事劳心费力。这几天我可能不在府里。要住在宫中。你姐姐在七日地祈福祭祀之后就会回来陪你。吃穿用度什么地找管家。我会尽快回来。”
“迁都?”我失声的叫起来。“为什么要迁都?”
姐夫的声音中有一种深深压抑的无奈,“为什么迁都?阿檀怎么会不知?”
“就算我南唐丢了泉州,清源节度使形同虚设,只有汀、剑、建、南四州,那也要坚壁清野,严守在金陵城下,怎么能动摇了国之柱石?迁都兹事体大,百姓们会怎么想?”我脑子转的飞快,爹爹平日里的熏染让我连想都不用想就说出了这样一大段话。
姐夫把手放在我的肩上,“阿檀,你要是个男人该有多好?”他的声音中藏着深深的虚弱,倘若不是我在支撑着他,他随时有可能倒下。
“姐夫,你怎么了?”我一伸手,摸到的却是他的脸,凉凉的肌肤倍加的滑,“我们又何尝想迁都?可是,后周使臣说道,‘吾与汝国大义已定,保无它虞。然人生难期,至于后世,则事不可知。归语汝主:可及吾时完城郭,缮甲兵,据守要害,为子孙计。’父皇啊,是被后周吓破了胆-------又怎么能怪他呢?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大哥给父皇使美人计下毒,而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姐夫!我南唐真的如此不济?江淮盛产麦;桑;茶;麻,淮左名都,才子辈出,金陵织锦空前绝后,耕织岁滋;文物彬焕;渐有中朝之丰采,男儿甲兵,加以热血,焉知不破后周之诡计?”
他默默我的眼角,“阿檀,南唐的国力已经不是你想的那样强盛了。况且,战争是最不应该的争斗。”他的手指停留在了我的眼睫上,良久,压低了声音,仿佛是说不出话了“迁都一事,能拖则拖吧······”
我想着他的脸,一定是一片的苍白,于事一个念头在心中转了几转,脱口而出,“姐夫,你何不让圣上在新都当政,而你在金陵监国?”
姐夫的双手用力的捏着我的肩胛骨,声音几欲颤抖的说,“阿檀,这是何人所述?借着你的口说出?”
我觉得肩上不舒服,于是拼命的挣开了,“这当然是阿檀自己想的······”
他的手松开了,颓然的搭了下来,“难怪夫人对你是赞不绝口,我只道她是谬赞。”他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细不可闻。
“姐夫,咱们不说这个了。”察觉到他的心情有些低落,我拉拉他的手指,他的手指冰凉,在盛夏像冬天的老梅枝,“姐夫,倘若我一直看不见的话,会怎么样?”
话一出口,我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呸呸呸!怎么又说出让人心情沉重的话题啊!
“呵呵呵!”只听耳边的他轻笑一声,仿佛是羽毛一样的刷在我的脸上,“阿檀觉得自己看得到,看不到有什么分别呢?”
我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摆弄着自己短短的手指,一边想一边说“我看不到小侄子出世的模样,看不到母亲大病初愈红光满面的笑容,冬天早上的朝阳,夏天的荷叶,还有,姐夫你的重瞳子我都看不到了。”还没等他搭上话,我又说,“不过,可能这样也好,我就看不到我、姐姐、还有母亲红颜老去的面容了,说不定也是幸事。”
话音未落,我的额头就被他修长的手指弹了一下,“调皮!”他的声音这时候又充满威仪,“哪有人用这个理由甘愿当瞎子的?”
“哎呦!好痛啊!”我故意捂着额头喊痛,结果喊了半天也不见他来哄,就把手放下了,“真是没趣。你都不过来哄哄我。爹爹和姐姐看见我这样都是会哄上我半晌的。”“阿檀希望我哄你?”他问道,话中带着一丝笑意,压制不去、
“这个自然。”我忘了自己看不见,张牙舞爪的站起来,比比划划的对他说,“哄人要带着真心真意,还要有技巧。更重要的是,要抓住被哄得人的特点。”
“哈哈,哈哈·····”我被他打击到了,“这个有什么好笑?”他扑着我飞舞的手,“阿檀有什么特点?”
“姐夫为我做一幅画吧。”我说道。
“作画?”他愣了许久没有说话,“阿檀你?”我冲着他的声音点点头,“我好想早点好起来,有了姐夫的画,说不定我明天就好了。”他温柔的说,“好,不过阿檀,这幅画,姐夫和你一起画。”
他一击掌,叫来几个小厮,把文房四宝什么的叮叮当当的摆了一桌子,麝香墨的味道散在房间里,霸道的香气和着墨香,有种浮于纸上的心气。他铺开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