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要回扬州?”我会给他一个可以算的上是妩媚的笑容,他当场愣在那里,“元帅和不明身份的男子共乘一骑不是有违身份么?”我整整衣襟,“所以,请元帅大人令乘一骑吧!”
赵匡义松开缰绳,璨齿一笑,“周二小姐果然识趣。”说罢让范怀牵来一匹黑色的马,四只马蹄洁白如雪,“出发!”
我在一旁冷眼看着宋军行进,却不得不叹道他们训练有素,阵容齐整。即使在越过丘陵水洼之处,宋军的阵容也一丝不乱。行进过程中,能听到的除了脚步声就是脚步的回声,整个队伍竟然没有人在窃窃私语,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回想起扬州之战,娘带我上的战船,士兵们散漫的样子,我一阵心寒。“这只是十万人?扬州之战,号称十五万吧?”我忽然对着赵匡义说道。
赵匡义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号称十五万,那本来就是十五万大军。”
我死死盯着他的脸,想找到他心虚的证据,“你知道么,我经历过扬州之战。那时的周军,怎么能有十五万?看着当时的赵匡胤,谁也想不到他会是今日的宋主。”
“当时的周军,”他苦笑了一下,“是没有今日的宋军强大。否则我何须为了一张图,探入金陵?”
“当时你们兄弟之情一定很好。”我看着他眼睛不定的转动,插话道,他神色黯然,“大哥,对我一直不错。谁知**之战之后竟然如此,陈桥兵变之后我们更是生分的厉害。”
我拊掌,迎着风一笑,“我不信,你难道一点点都没有想过自己掌权。”
他轻呼了口气,胸腔不起眼的起伏,“长兄如父,何况大哥比我年长十几岁。不信你问问你李煜,想过和他爹争权没有?”
“你在否定什么?竟然扯上了姐夫?”想到那双梦了一层雾水的重瞳子,我的心隐隐作痛,“他是天命所归,那一双重瞳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以手支额,“天命所归?”说罢一抽缰绳,话语中含着几分讥诮的说道,“这双重瞳可不是什么好征兆。”
我反驳的极快,“那也比出身行伍的某人强,至少不会抢了他弟弟的功劳还把他弟弟赶到这里来打仗!”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阿檀你有何必再说呢?”他看着我,目光中有种恳求,我听着耳边传来的宋军整整齐齐的脚步声,心里莫名的烦躁,于是将心中沉了很久的话捞了上来,“我省得————但谁想看到自己的国家被活生生的吞了,我宁愿大宋死在你们兄弟阋墙之下。”
他驾着马向着我靠了过来,伸手眼睁睁的要触到我的肩膀,我一缩,“元帅有何指教?”
………【第五十八章 从军行(中)】………
他策马过来,慢慢向我逼近,“大宋之国威岂是一人能决定的?”
我看着远处的斜阳,逐渐倾过身,“没试过,总是不甘心。”他这时于我并驾齐驱,看似无限亲昵,实则暗藏危机“好,我倒要看看周二小姐怎样使我二人兄弟阋于墙。”
我拉紧了手中的缰绳,好像要把它勒进肌肤之中一样,指尖火辣辣的红肿起来,心中有什么东西坠下了深处,连一声回音都没有。
日落西山,夜幕微垂,他一声令下,大军停在了一片广袤无垠的原野之上,我冷笑一声,“赵大元帅怎么这会儿不急着赶路了?”他看了一眼溶没于夜色之中的大军,有些甲兵还在星辉之下闪闪发亮,“有李攸这个急先锋,本帅还用急么?”
“李攸————你说的副将,竟然是让他开路?”我的指尖又疼了起来,火一样的烧着,缰绳在手中简直成了手帕,来回的磨着,仿佛纠结的心情,“难道周二小姐想说本帅是因为私心而这样做?”他的黑眸和夜色融为一体,提高声音说道,“李攸个性冲动好强,加之为人聪敏熟读兵书,此次出征誓要建功立业,做出让李家刮目相看的大事。难道本帅不应该让他做先锋为本帅开路么?”
我几乎控制不住声音中的颤抖,“他,从哪里出发的……”
赵匡义平静如昔,“阿檀如此关心李攸的去处么?”不知怎的,我听到这样的话却心中一凉,他接着说,“你放心,他和刘廷让,从归州溯江而上,比起我们丛凤洲沿嘉陵江南下还是要安全些许。”
“那他领了多少人?”我追着问道,他好似叹了一声,那声音幽远,我也是捕捉到了朦朦胧胧的一丝,“步兵两万。”他回答的斩钉截铁。
我长长的舒了口气,他看着为他搭起来的军帐,板着脸没有说话,半响才开口,“李攸若出了事,你待如何?”
我瞬间转过头,和他毫不畏惧的对视,咄咄地反问道,“李攸若出事?”他好像知道了我的答案,转身走到了他的军帐中。
第二天一早,只看见范怀那张胡须虬节的忠厚面孔,他憨憨一笑,接着不好意思挠挠头,“周,啊不,苏公子,元帅有令,让我寸步不离的看着你……”我报以一笑,“没关系。”他倒是有些为难的说,“这可如何是好啊,苏公子是个————”我看着他歉意的眸子,仿若一层浅浅的水一样,被光一照即透,澄净无比,当下开口,“范大哥!”他呆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苏公子,这,你怎么能叫我范大哥呢?”他受宠若惊的说。我环顾左右,饶是无人,还是压低了声音,“冬晗!”他脸一红,我接着说,却在字里行间加重了一些,“我与冬晗情同姐妹,叫你一句范大哥也是应该。冬晗怎么样了?”
范怀眉头蹙了起来。“现在还没有消息。我那天也没找到她。”我心中不住地突突起来。“范大哥。眼下军中事务繁杂。你若处理好眼下地事。说不定回去冬晗就等着你了。”范怀听到了咧了咧挂着络腮胡子地嘴巴。“说不定啊!不过苏公子到底做了啥?赶快和二爷服个软吧。这样我们也轻松些。”我耷下脸。“我只是觉得太闷了而已。”范怀疑道。“太闷了?”我仰起脸。“难道不是么?范大哥。若是冬晗。在军营中整天看着一个人。还是那样地人。也会觉得闷。”
范怀琢磨了一会儿。“也是。那苏公子要怎么样?”我垂下头。带着几分哭腔。“这是宋军之中。赵匡义是元帅。我一个弱女子又能怎样?只是整天回想着和冬晗在一起地那段日子。好像过去了好几年一样。冬晗若是知道我现在竟然在现在竟然到了与宋军同行……”不知怎地。本来在眼中打转地眼泪这时候竟不受控地一颗颗落了下来。范怀看到此。顿时手忙脚乱。我从指间看到他这样子。缓声说。“范大哥不用太过在意。”说罢从衣袖中拿出一方手帕。擦了擦眼。“我也是想到冬晗。一时激动了而已。”他顿时郑重点点头。拍拍胸脯。大声说。“苏公子若在军营有什么不便之处。只管找我范怀。但凡我范怀能帮你地。我一定不说二话!”我一边哽咽一边道。“范大哥。我若是见到了冬晗。必定和她讲讲你是怎样义薄云天地。”他羞涩点点头。
“我们从汴京到归州大概要多久啊?”我漫不经心地问他。范怀先是一愣。而后用手捅捅自己地耳朵。好像没有听清我地问题。“我们从汴京到归州?我们不是从凤州南下嘉陵江么?十天左右吧。”我点点头。装作恍然大悟地样子。“那我们现在是在哪里?”范怀回答地更是快。“不是马上就要走到凤州了么?”难怪。这一路如此坦荡。
他说话地空隙看了看远处一列车队。看着他们走地慢了。疾奔过去。喊叫了一通。车队重新恢复了速度。“那是什么?”我问道。他犹自喘着粗气。“二爷从詹事府弄来地郎中。太他妈地傲气了!听说医术却不是一般地高。这不。就被调来从军了。”
詹事府?我呼吸顿了一下。明明是昏暗地天空。却有种看不到地光线汇集过来。瑰丽无比。我一语不发。范怀气呼呼地说着。“要不是看在他是个老头儿地面子上。我们几个弟兄早就忍不住了。”我微微一笑。“莫非是要整治他一下么?”范怀讪讪道。“那可不。那老头儿是南唐人。竟然还被二爷这样看重。弟兄们当然不服。”
我冲着迎面而来地带着灰尘地风。大声地咳了好几下。直至觉得自己地肺都要震出来了。才停下。“范大哥……”我抹去咳出来地两滴泪。“我也是南唐人。难道你们也看不起我么?”
范怀张大了口,“苏公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敲着胸口,接着大声咳了几声,“范大哥,你若是看不起我的话,就……”咳嗽声愈加猛烈,到了最后简直说不下去后几个字,范怀怀疑的看看我,“苏公子这是怎么了?”
我摆摆手,虚弱的说“不碍事。”只是这短短的三个字简直不能入耳。
范怀急忙说道,“怎么会不碍事?你都咳成这样了?”说着就要一拉缰绳,掉转马头,我连忙拉住他的衣袖,“范大哥要干什么?”
范怀大声说,“当然是要告诉二爷了!”我挤出一个苦笑,“告诉他?那样我在他心中就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南唐狐媚子。范大哥还是让我自生自灭吧。”范怀皱着眉头,“这怎么能行?”想了半天,放眼望去,“对了,找那老头要几丸儿药好了。”“范大哥————”我阻止他,“这不合适吧?对症才能下药,这————”范怀又挠挠头,干脆拉起我马的辔头,“那么麻烦干什么,跟着我去见那个老头就行了!”
我在他的身后,暗暗的绽开了一抹笑,又被几声咳嗽打散。
范怀反方向追上那队车,扯开嗓子喊道,“老头!”一辆车的帘子一掀,眉目皆白的一人探出了头,“找我?”
我停下了马,看着那位老人,他也同时看到了我,眼角的皱纹炸对着范怀开了一下,有迅速恢复正常,依然是傲然“你有事?”
范怀一边听着我不住的咳嗽,一边没好气的说,“你这老头听不出来?这位公子咳成了这样,你是郎中,怎么还不快给他看看?”
林老眼睛睥睨了一下范怀,“你们宋人就是粗野,连求人都不会说一句好话!”说着精准的抓起我的手腕,三根手指稳稳的搭在上面。
………【第五十九章 从军行(下)】………
车子慢慢的颠簸着,我却感觉倍加安稳。对面的林老抚着髭须游疑了一会儿,一声低叹传遍车厢,“这位姑娘——”范怀粗暴的打断他的话,“喂,你这个老头儿!明明是公子,怎么你说是姑娘?”林老冷冷哼了一声,一排眼前的几案,大声说道,“在下难道诊脉诊错了?此人肝郁气结,郁于下腹,月经不调,气血不舒,上冲至肺阴,这几天被尘土风寒沾染,咳嗽愈加厉害。怎么,难道男子会出现此症?”
范怀张大了口,“啊呀妈呀,真是神了!”眼睛看着林老都要脱了框,我“害怕”的掩住面,林老接着说,“去,从车队最后一辆车中拿出笔墨,我要给这位姑娘开药方。”我刚要制止,却见范怀忙不迭的下了车。
我有些烦躁的看着林老,这种时候怎么能出这样简单的纰漏?支走范怀,难保不会有其他耳目在周围,短短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能说些什么?
林老却对我眨眨眼,从容一笑,我回应的对他点点头,还没说上话,范怀的声音响起,“神医,笔和纸都拿来了!”
林老一把接过,“你们宋人都是这样谄媚?嗯?”范怀的脸红的不行,抱拳承认是自己多有冒犯。林老这才下笔,写好了一边弹着纸,一边念道,“木通两钱,红糖七钱,鲫鱼一条,紫苏三钱。”说着将那张纸递给了我,手指在第二行和第三行自上而下着重来回得划了一划,范怀倒是愣了,“神医————你这是在做菜还是在开方子?”我急忙咳了几声,推开那张方子道“老郎中,军营中,那会有什么好药材?好药材要自己找!”林老和我对视一眼,互相知道了对方的意思,范怀不依不饶的说,“神医,你倒是在开一张哪!”林老哈哈大笑,拿起笔一蹴而就,写了一些常用的清热化痰之药给我,双方皆大欢喜。
二月六日,宋军攻打后蜀大军走出凤州,走出了宋的领土,向着后蜀进军。过了凤州,不再是漫天的烟尘席卷过路的大军,沿途的风景逐渐清秀,甚至有的时候还有茂林丛生。可军营中的气氛,却愈来愈紧张了。步兵的吼叫声震耳欲聋,充满杀伐之气,连那一步步的奔跑都显得格外轻快,行军的速度也是前所未有的激烈,仿佛在追赶什么,好像又在被什么所追赶一样。
是夜子时,我悄悄钻出营帐,旁边赵匡义的营帐仍旧是灯火通明,几个影子映在帐子上,看样子在不住的争论着什么,认真的心无旁骛。我的身旁,燃起的火把乌黑的烟熏的人眼泪直流,星空被寒风映照的十分辽阔,向着周围望去,果然,四下无人,只有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当中。我急忙迎上去,“林老!”
他皱纹横生的脸上亮了起来,却还是谨慎的看了看周围,接着伸手一指,示意我像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走到一处荒茂而灌木丛生的密林深处,军营遥遥在那一边,篝火无声的燃着,通红的诉说着一切的可望而不可即。我先开了口,“您真的是联系上了南唐么?”林老面上竟有几分悲怆,“你真的看出来了……难怪,你是她的女儿,怎么会看不出?”我顿觉的不对劲,“通唐于苏,二月七日子时,难道不是么?苏临渊现在可好?他在哪里,经营着什么生意。难道支持南唐了么?”
林老默然,一时无语,衰老灰黄的脸上挂着的是无奈的悲颜,而不是我想象中的欢欣,我急问,“林老,你倒是说话啊!苏临渊近来如何?”
一个声音忽然冒了出来,猛然冲了我一下,“苏临渊?我大宋头号通缉犯?”我强打起精神,一位紫袍老人即使在这样的深夜也威严无比,面上的皱纹好似沟壑,深深的刻在他脸上,眼神稳稳的刺向我,这不是监军范质么?只听他说,“军营之中,竟然出现了女人?还是南唐人。这可要如何处置?”他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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