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沃尔特被彻底征服了,评委会成员以及台下的听众也听得如痴如醉。她提到了奥莫山谷。在她生动的描述下,埃塞俄比亚沿岸的美景被带到了我们眼前。我可没办法像她一样把阿塔卡马的风景描绘得如此活灵活现。我似乎听到了汩汩的流水声,感觉到了清风扬起的微尘,以及炽热的阳光晒得大地嗞嗞作响。光是听她的讲述,我都恨不得立即放弃自己的事业,加入她的工作,成为她的团队的一员,跟她一起去挖掘那些干涸的土地。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奇怪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展示给大家看。
“这是一块头骨碎片,是我在某个岩洞地下15米的地方找到的。它有着1500万年的历史。这只是我们发现的人类骸骨的一小块碎片。如果我们的挖掘工作能够更深、更远,能够持续更长的时间,或许我今天来到这里就能告诉大家‘史上第一人’是谁了。”
完全不需要沃尔特的带动,在年轻女子结束演讲之后,全场都在为她欢呼喝彩。
在她之后还有10位参赛者。要是我的话,可不会希望在她之后上台。
晚上9点30分,大会终于结束。评委们离开了会场,开始进行评议。会议大厅里变得空无一人,沃尔特的沉默不语让我感到有些惊慌失措。我怀疑他可能彻底放弃了希望。
“现在我们总算可以去好好地喝上一杯了。”他搭着我的肩膀说。
我的胃还没有从紧张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虽然已经完成了使命,但是要想彻底放松下来,还得需要一段时间。
“阿德里安,您那些关于时间相对论的知识都丢到哪里去了?接下来,时间将会过得相当漫长。来吧,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总得找点什么事情来打发时间。”
在外面冰冷的广场上,有几位跟我们一样惴惴不安的候选人抽着烟,原地跺着脚取暖。看不到第四排那个年轻女人的身影,她好像人间蒸发了。沃尔特是对的,时间几乎停滞,等待好像永无休止。在马里奥特酒吧里坐下来以后,我不停地看自己的手表。终于,是时候回到那个大厅去听评委会宣布他们的决定了。
第四排那个不知名的女子已经坐回了她的位置,却没有看我一眼。基金会主席带领着评委会成员走了进来,她站上讲台,首先祝贺所有的候选人工作十分出色,接着表示此次遴选过程相当艰难,经过好几轮投票才有了结果。那个提出净化水方案的人赢得了评委会特别奖,而本年度基金会的大奖则归于第一个演讲者,用于资助他进行生物基因方面的研究。沃尔特没有发牢骚,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打击。他碰了碰我的肩膀,非常关心地告诉我:“我们没有什么好责备自己的,我们已经做到了最好。”就在这时,评委会主席打断了台下的掌声。
正如她之前所说,评委会在做出决定时无比纠结。因此,非常罕见地,今年的大奖最终是由两个候选人,更确切地说是由一个男候选人和一个女候选人平分。
坐在第四排的那个不知名的女子正是参加答辩大会的唯一女性。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评委会主席冲着她微笑,而在潮水一般的掌声中,我没有听清楚她叫什么名字。
在讲台上,人们开始相互拥抱,所有参与者及亲友团开始陆续离场。
“您还是会送我一双雨靴,让我能在办公室被水淹的时候穿着蹚过去吧?”沃尔特在一旁问我。
“一日承诺,终身承诺。让您失望了,我很遗憾。”
“他们应该选中我们的……且不说我们本来值得这样一份大奖,就我个人而言,这几个星期能陪在您身边有这样的奇遇,我感到非常自豪。”
我们的谈话被评委会主席打断,她向我伸出了手。
“我是于莉亚·沃尔什。很高兴能认识您。”
在她的身边伫立着一个肩膀壮硕的大高个儿。从口音来看,她毫无疑问有着德国人的血统。
“您的项目引人入胜。”这位沃尔什基金会的女继承人继续说道,“我很喜欢。最终的决定只有一票之差。我原本是多么希望您能够赢得这个大奖啊!明年请您再来参选,到时候评选委员会的人选将会不一样,我敢说,您到时候肯定有很大机会。‘世界第一天的第一束晨光’可以再多等一年的,对不对?”
她很礼貌地向我致意,随即在她那个叫什么托马斯的朋友的陪伴下离开了。
“哎呀,您看看。”沃尔特喊了起来,“事实上,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好懊恼的!”
我没有回答。沃尔特的拳头重重地砸在自己的手心里。
“她为什么要来跟我们说这个呢?”他咕哝着,“‘只有一票之差’,真是受不了!我千般万般情愿她说我们完全不够资格,而不是‘只有一票之差’。您意识到这有多残酷了吗?在我人生接下来的这些年,我恐怕都走不出这个泥潭了——‘只有一票之差’!我真想找出那个犹豫不决没有给我们投下关键一票的人,然后把他的脖子给拧断。”
沃尔特怒火中烧,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平静下来。他的脸涨得通红,连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
“沃尔特,您得保持冷静啊,可别再给咱们找不自在。”
“怎么可以说您的命运取决于一票之差?这对他们来说只是一场游戏吗?怎么能说得出口啊?”他大声喊道。
“我觉得她只是想鼓励一下我们,希望我们下次再来试试吧。”
“一年之后?想得美!阿德里安,我先回家了,请原谅我弃您而去。我这样子,今晚最好谁也别靠近我。如果我没醉趴下的话,我们明天学院见吧。”
沃尔特转过身,行色匆匆地离开了。大厅里只剩下了我一人,我只好慢慢地往出口走去。
听到走廊尽头电梯停下时发出的“当当”声,我加快了脚步,赶在自动门关闭之前钻进了电梯。在电梯间里,那位女获奖者正盯着我,目光越发妩媚。
她双臂抱着参赛材料。我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到胜利带给她的喜悦。但她只是盯着我,嘴角带着一丝浅笑。我仿佛听到自己的脑海中响起了沃尔特的声音。他如果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对我此刻的任何举动都嗤之以鼻:“瞧您那笨手笨脚的样子!”
“恭喜啊!”我谦恭地说,有些结巴。
那个年轻女人并没有回答。
“我变了这么多吗?”她脱口而出。
我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于是她打开文件袋,扯下一张纸放进了嘴里,平静地嚼了起来。与此同时,她依然没有忘记盯着我,眼睛里带着狡黠的笑意。
突然,关于那个考场的记忆变得鲜活起来,随之涌上心头的是那个美好夏天的种种回忆。那是15年前的一个夏天。
年轻女子把嘴里的纸团吐了出来,叹了口气。
“行了,你终于想起我来了吧?”
电梯在一楼大厅停下,电梯门随即打开,我却一动未动,只是张开了双臂。电梯继续向着顶层运行。
“你确实需要点时间,我本来希望你能早点认出我来。看来,我真的是老得太快了……”
“不,当然不是,只是你头发的颜色……”
“我那时候才20岁,经常把头发染成不同的颜色。现在不了。至于你,好像没什么变化,只是多了几道皱纹吧。你还是那样,眼神缥缈,总是一副迷茫的神情。”
“这实在是太意外了,隔了这么多年,居然能在这里碰到你……”
“我觉得在电梯里邂逅也不赖吧。我们是跟着电梯观光一下每一层楼,还是你请我去吃个饭啊?”
还没等我回答,凯拉扔下手中的文件,投入我的怀中亲吻了我。这一吻还带着淡淡的纸的味道。一点没错,就是这样一个吻,让我曾经魂牵梦萦,一直铭记在心。总有一些初吻能够彻底颠覆你的生活。即便你拒绝承认,事实亦是如此。这个美妙的初吻就这么俘获了你,让你措手不及。而再一次的亲吻有时候也能产生同样的效果,即便中间隔了15年。
每一次电梯停在一楼大厅,我们中的一个都会随手按下关门键,然后再紧紧抱住对方。到了第六次的时候,大楼的保安交叉着双臂,在门外等候我们。大楼的电梯可不是酒店的房间,况且里面还安装了摄像头。我们最终被请出了电梯。我牵着凯拉的手,一起走到大楼外的广场上。广场上空无一人,只剩下我们俩,彼此都有些局促不安。
“对不起,我没考虑这么多……可能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
“我应该是被失败冲昏了头。”我回答她。
“我很抱歉,阿德里安,我太笨手笨脚了。”
“嗯,如果沃尔特在的话,他会发现我们俩至少还有一个共同点。你想不想再试一次?”
“什么?”
“我的笨拙,你的胜利,我的失败,随你选。”
凯拉用吻封住了我的嘴,随后让我带她离开这个阴冷的地方。
“来吧,我们走一小段路吧。”我对她说,“在泰晤士河的对岸有个很不错的公园……”
“你说的公园里有烤牛排吗?”
“应该没有吧。怎么了?”
“我估计我能吞下一大块,我快饿死了,从上午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呢。带我去个能吃上晚餐的地方吧。”
我想起我们当年在一起时常去的一家餐厅,不过我不太确定它是否依然存在。我拦了辆出租车,告诉了司机餐厅的地址。
出租车沿着泰晤士河前行,凯拉一路上都握着我的手。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般柔情了。我将之前比赛的失败抛到了脑后,甚至不再去想我梦想的阿塔卡马高原距离我现在生活的伦敦有多么遥远。
第三部分
我将记忆之表分离,并将分解下的部分交给了各个教会骑士团。
无限的幽灵隐藏在三角的星空之下。没有人知道顶点在哪里,某个黑夜覆盖了起源。没有人将之唤醒,在虚构的时间合并之时,终点将浮现。
阿姆斯特丹
一个男人从有轨电车上下来,然后沿着辛格尔运河继续往前走。他看起来似乎跟任何一个普通的白领没什么两样。然而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步履匆忙,手中紧紧抓着的公文包手柄上系着一根细细的小链子,链子的另一头绑在他的手腕上。而在他的外套下还藏着一把手枪。来到马格纳广场,他在信号灯前停了一下,以确认没有被人跟踪。交通灯刚刚变绿,他就一下子冲过了马路。途经的车辆拼命按着喇叭,他在一辆巴士和卡车的缝隙之间穿过,迫使两辆小客车急刹车停了下来,最后还差一点被一辆摩托车撞倒。摩托车司机对着他破口大骂。来到马路对面,他加快步伐穿过了水坝广场,随后从侧门钻进了新教堂。这栋宏伟的建筑虽然名字中有个“新”字,却建造于15世纪。这个男子并没有花时间停下来欣赏教堂里面富丽堂皇的大殿,他继续朝着耳堂走去,绕过海军上将鲁伊特的墓,然后在让·范·加兰将军的墓前转身走向了祭台。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祭台尽头处的一扇小门,顺着门后隐秘的楼梯走了下去。
大约下了50级台阶,他踏进了一条深邃的走廊。这是一条地下通道,找到这里,就能从新教堂通往水坝广场。这个男人匆匆地往前赶着路,每次通过这条地下隧道,他都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自己的脚步声回响在耳边尤其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越往前走,隧道里的光线就越昏暗。只有在隧道的两端才装有简陋的路灯。地面上滞留已久的污水打湿了男子的休闲鞋。走到通道的一半时,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之中。他知道,从这里开始要摸黑往前一直走50步。在黑暗之中,只有地下排水沟的凹槽能为他指引方向。
终于,通道的尽头在向他靠近,另一段阶梯出现在他的眼前。楼梯上十分湿滑,这个男人不得不紧紧抓住沿着墙边的麻绳。踏上最后一层台阶,他来到了第一道木门之前。木门上镶着厚重的铁条,两边圆圆的把手重叠在了一起。要想打开这道木门,就必须了解这种流传了300年的古老构造。这个男人先把上面的把手往右转了90度,接着把下面的把手往左转90度,然后把两个手柄往自己的方向猛拉。只听到咔嗒一声响,门锁被打开了。最终,他走进了水坝广场上荷兰王宫的地下室门厅。这个位于水坝广场之上的建筑由著名的设计师雅各布·范·坎彭设计,建造于17世纪中期,曾经是市政厅的所在地。荷兰人恐怕很乐意把它当作世界第八大奇观。在宫殿的大厅中央矗立着一尊阿特拉斯神像(希腊神话里顶住天穹的巨神),在大厅地面上镶有三块巨大的大理石地图,一块代表着北半球,一块代表着南半球,还有一块是星座图。
扬·维吉尔很快就将迎来他76岁的生日,不过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10岁。他走进了市民厅(荷兰王宫中央大厅的名字),穿过脚下的银河带,一脚踏过大洋洲和大西洋,向着门厅走去。在那里,有人正等候着他的到来。
“有什么消息吗?”他走进门厅时问道。
“有令人吃惊的消息,先生。那个法国女人拥有双重国籍。她的父亲是英国人,是位植物学家,他的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法国,离婚以后,他回到了他的故乡康沃尔,并于1997年因心脏病去世。他的死亡证明和下葬证书都放入了这份材料。”
“她的母亲呢?”
“也过世了。她曾在艾克斯…普罗旺斯大学教授人文学。她于2002年6月在一场车祸中丧生。肇事的司机被查出血液里的酒精含量为1。6克。”
“不必告诉我这些无意义的细节!”扬·维吉尔说。
“她还有个姐姐,比她大两岁,在巴黎一家博物馆里工作。”
“也就是法国政府公务员?”
“算是吧。”
“这一点倒是要纳入考虑之中。好了,请说说这位年轻的考古学家吧。”
“她去了伦敦,并且参加了沃尔什基金会举办的项目遴选答辩大会。”
“嗯,正如我们所希望的,她赢得了大奖,对不对?”
“不完全如我们所想,先生。我们安插在评委会中的人已经竭尽所能,不过评委会的主席并没有受到影响。您的目标人物不得不与另外一位候选人平分大奖。”
“一半的奖金足够让她重回埃塞俄比亚工作吗?”
“奖金的一半也有100万英镑,对她的研究来说绰绰有余了。”
“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