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号马甲 YAO
第一章
邢丰第一次见到司徒忍时,这个赫赫有名的黑道家族——司徒家的少爷才只有十四岁。
记得那时,司徒忍正坐在本家庭院里的青石台阶上擦拭着手里的手枪。黑色的手枪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光辉。而少年一身黑色的衬衫于风中微微鼓动着,他低垂着头,栗色的鬈发飞扬在明媚的日光下,耀眼夺目。
种植在青石台阶旁的山樱正盛开出犹如粉红雾霭的花朵,粉色的花瓣雪片般簌簌飘落,流过他硬朗却又略微青涩的肩线,流过他骨节分明修长的指尖,在他脚边堆积成花海,被微风吹出了浅浅的皱褶。
“枪”与“少年”与“樱花”吗?
虽然映入眼帘的三件事物串联起来是显得有些不搭调,可却在司徒忍冷漠倨傲的侧影调和下,融合得异常完美。
仿佛这遍地的樱花就是为了他一个人而绽放的。
而那柔美的粉色更是烘托出了他一身纯黑的清冷,以及那最为冰冷的眼神。
“少爷。”
管家的呼唤让司徒忍侧过头来。
也就是这一刹那,邢丰与对方的眸子四目交接而上。
流金一样的光线温软的勾勒着司徒忍那极为精致的脸部轮廓,却无法融化少年眼底的冷冽。
在他那双鹰一样犀利的眸子的注视下,邢丰分辨不出司徒忍脸上的神情,居然感觉到了内心慢慢翻腾起的一丝紧张。
“少爷,这位就是你的保镖,同时也是你枪械课的新老师。”
在管家简单的介绍完后,司徒忍只是微微颔首,褐色的眼睛里透着十四岁男孩不该有的锐利与霸气。
这股气质使得邢丰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
他困惑着眼前的人。
尽管这个名为司徒忍的少年有着让人夺目的锋芒,可与此同时却也显得静谧,犹如地面上的一轮倒影,安静地狩猎着自己的领域。
“你好。”
司徒忍起身定定地站直了身子,问候的声音是那么的云淡风轻,却又散发着独特的磁性。
真是一个冷酷的小孩啊!
这是邢丰那时最先在脑海里冒出的话。
而接着,像是在印证邢丰的某些认知,一段时间的教导后,他对这个少爷更是刮目相看。
虽然司徒忍的各个技能都有着十分优良的基础,可邢丰万万没想到才仅仅只过了半年的时间,对方的射击技术就已经超越了他。
这让身为黑道界第一保镖的自己多少感到了一丝难堪。不过越过这点尴尬,更多的,则是对司徒忍的欣赏。
身为黑道家族的继承人,却并不像他以往所接触到的那些纨绔子弟般放纵大势。虽然过着随性而为的生活,却也没有丢失自己该有的义务。司徒忍做任何事都低调而一丝不苟。可有时候,邢丰会认为和家族里的每个人都保持着适度的距离的司徒忍,似乎有点寂寞的味道,宛如一匹孤傲的狼。但身为下人的他从来不曾插嘴过。
因为邢丰很清楚,狼永远都带着嗜血的野性,永远都会是独一,杳然独行。
司徒本家。
日式风格的会议室里,一张巨大的矮脚长桌的主座上跪坐着一位身着和服的美丽妇人,司徒家现任的当家——司徒羽。而在桌子两旁,则跪坐着一群身着黑色西服,神情严肃的男男女女。
因为赦谷市新上任的市长“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腔热血首先就用在了驱逐本市的“邪恶势力”上,下定决心要整顿整顿黑道越发猖獗的嚣张气焰,将之驱逐出去。
所以最近三个月来,流于赦谷市内,由司徒家掌控着的地下黑市赌博连连遭受创击。
“BOSS,”其中一个模样粗犷的男子朝主座上的司徒羽毕恭毕敬地说道,“这次的暗杀任务打算派行一执行。”
司徒羽闻言扬了扬手,神情淡然,“行一虽然是排行第一的杀手,但手法向来粗暴了一点。”
“那么,派邢丰如何?”其中一个女性提到,“在做保镖之前,他也是个出色的杀手。”
“不。”司徒羽淡淡地笑了笑,“我另有他选。”
鸟终归有离巢之时,也是时候让那个孩子出去见识见识,磨练一下自己了。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纸门被门外的保镖左右拉开。
一袭黑衣黑裤的司徒忍步伐笃定地走了进来,惹得众人纷纷侧目。而这个身影充满桀骜的冷色调的男孩谁也没看,目光仅是笔直而又公式化地落在了自己的母亲司徒羽身上。
“忍,你来得正好——”
这是司徒忍的第一个任务。
暗杀从来都轮不到身为继承人的他出手,可身份特别的对象却可以成为例外——好比说现任的赦谷市市长。
邢丰对于这次的暗杀事件了解得并不多,只知道司徒忍行动前只带上了一把小刀。
第二天,赦谷市市长被暗杀的事便立刻传遍了大街小巷。
市长本人连带着他的十五名保镖,全部都被人一刀毙命。
偷袭是从身后发出的,速度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由左至右,刀锋在脖子上利落而干脆,削开了肉,溅出了血。
除了黏腻浓稠的腥味,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邢丰得知后,不得不怀疑这是否真是司徒忍第一次出手。
而当夜归来的男孩脸上没有显现出任何异样,身上没有一滴敌人的血,只有明晃晃的小刀上已经凝固起了深褐色的血块。
司徒忍冲了个澡,便坐到沙发上执起干净的毛巾擦拭起刀刃上的血迹。他的神态一如既往的冷寂,仿佛杀掉十六个人对他来说平常到犹如呼吸,根本不在他的思考范围内。
邢丰怔怔地看着这个只有十四岁,心平气和的男孩,忽然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他兽性下那犀利的冷澈锋芒。
如果司徒忍是个杀手的话,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完美、最冷酷的杀手……
然而某一天,在司徒本家所发生的事却让邢丰惊愕了许久。
在被司徒夫人禁闭在家时,司徒忍居然击晕了十来个保镖逃了出去。
本来这事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之后回响在庭院上方的一声枪响声却让所有人不由得紧张起来。
在这个家里,任何保镖和杀手都不敢用枪指向少爷。而司徒忍虽然出手不会留情,但除去任务他也不会伤及别人的性命,所以能够堂而皇之在本家开枪的,就只有一个人——少爷的母亲,司徒夫人。
“他被我击中,受了伤应该跑不远。”
身着和服的美丽妇人静静地注视着茶室外青葱的松树,夕阳橙红的斑驳阳光折射进她的眼底有着说不出的寒冷。
身为日本女性的她长得很美,即便脸上刻上了岁月的痕迹,也依旧不能磨灭其倾城倾国的美貌。
但——邢丰很清楚,司徒夫人越是美丽,就越是让人无法正视。
“你们去把他给我带回来。”
司徒夫人眼角的余光瞥了过来,平淡的口吻里有着让人不得不折服的威严。
赦谷市的夜晚很安静,车辆稀疏地在马路上飞驰而过。荒凉的道路两旁反射着路灯冷清的灯光,路灯与路灯之间点缀着各色店铺所打出的零星的霓虹光芒,延绵的大小街道像一卷卷展开的画轴。
司徒忍捂住受伤的伤口,摇摇晃晃地穿进了一条堆满垃圾的巷子里。
“唔……”
紧抿的唇里溢出了难受的呻吟。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他再也站不住脚,顺着冰凉的石墙慢慢滑倒在地上。
他想,他需要休息一下,好恢复点体力。
然而黑暗随即笼罩了他的思维。
嗒、嗒、嗒、嗒……
迷迷糊糊中,司徒忍听到了浅浅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逆着小巷外的一抹光走了进来。
他勉强睁开了眼,那背着光的影子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是个身形纤细的男性。
要是对方出手的话,他一定会用最后残余的力量扣住对方进行凶狠的反击,然而对方却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丢下一口袋废弃品后,像是完全没注意到黑暗中的他一样,那个人径自离开了。
司徒忍收回视线,因疼痛而再度闭上了眼。
闷黑的天空渐渐布满了厚重的云团,雷声隆隆响起。闪电犹如蜘蛛网般劈开了黑夜。雨珠被密集而急促地洒下。
如注的雨水拍打在脸颊上生疼,还夹杂着肉体上细小的阵痛。
不晓得自己昏迷了多久,一身衣衫早已被暴雨浸湿,黏糊糊地粘黏住了冰冷的身躯。
司徒忍想试着起身,可凝聚在体内的最后一丝力量也被突如其来的大雨冲刷而去。
就在这时,那不断刺激着面颊的冷液却忽地消失了。
他困惑地慢慢张开眼睛,昏暗的巷子里,站立在眼前的人正打着一把伞为他遮住了雨水。依照身形来辨认,应该就是先前那人。
接着,对方弯下身拍了拍他的脸,干净的少年声混杂着雨水萧条的味道传进了他的耳内。
“喂,你还活着没?”
第二章
腹部传来火烧一般的疼痛,一点一滴地扩散开来,吞噬着每一寸肌肤,犹如毒液一般侵蚀着大脑皮层,拉扯着神经的末端。
脑子里最后残存的记忆,是回荡在铅灰色天空下的枪声,一声一声撞击着耳膜。
意识有一瞬间的中断,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轻轻地擦拭掉了,找不出残余在其中的痕迹,一如一张毫无污垢的白纸。
司徒忍睁开眼的时候,映入眼底的,是满屋子的静寂。
黑暗轻纱一般遮住了他的双眼。陌生的房间里,开启的房门缝隙透出柔和的灯光,使得一屋子的黑度像是被水晕淡开来,能隐隐辨认出放置在里面的一些物体的轮廓。
这里是哪里……?
司徒忍微眯着眼,从床上支起身子四下环顾。
将记忆的线段稍稍拉回一点——他昏倒在巷子里,然后有一个男子靠近了他。
门外可以隐约听见交谈声。从声音来辨别,为一男一女。
女子似乎略微不悦,声音些微的尖锐而郁闷,说话像连珠炮似的。相较之下,那个男子倒是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交谈的语气里始终带着耐着性子的柔软味道。
接着,两人的对话一瞬间终止下来。
徒然安静下来的空间中,房间里老旧的木质门发出了嘎吱的声音。刚才被人推开,瞬息而过的刹那,司徒忍便迅敏地先发制人擒住了对方,一个帅气而凶狠的反剪单手箍在身后,另一只手则卡住了对方的脖子。
“你是谁?”冰冷而警惕的音色。
来者显然没有想到司徒忍会偷袭,一瞬间的错愕后倒也很理智的没有反抗。
“谁?”他微微侧首,似笑非笑,“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感觉到对方身上并没有隐藏的杀气,司徒忍松开了手。
“呼……你的力量还真大……”对方揉动着被捏痛的手腕,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司徒忍就站在距离他三步的位置,眯细着眼打量起对方。
是个年纪约莫和自己一样大的少年。身高相较于自己略矮一点,身形也略微纤细一些。那一头黑色的碎发柔柔绒绒的,在夜色里,黑得分外纯粹而柔软。
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还是先躺下来吧……”少年冲他微笑,“我要是想害你又何必救你呢。”
司徒忍看着他良久,才顶着疼痛不堪的伤口坐到了床沿上。
警戒心也太重了吧……少年失笑,反手按下了房门旁的电灯开关。顷刻间,白炽灯的灯光仿佛带着独有的厚度,流水似的覆盖住房间,晃得人忍不住微眯起眼。
“你为什么救我?”司徒忍困惑地问道。
“救人需要理由吗?”少年歪了歪脑袋,“不要把你的思维模式套用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司徒忍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难道你不记得我了?”少年笑着问道。
“我应该认识你?”回答得轻描淡写。
“我想也是。”少年显得很无所谓地摊开双手,“司徒少爷怎么可能会去记住一个路人甲呢。”
司徒忍眉头轻蹙,抬起眼仔细地将对方的模样映入大脑深处,可依旧一无所获。
“我叫迟雅。”少年略挑起眉毛,“不问问我为什么知道你吗?”
“没兴趣。”
“唉……这样的对话进展真是太无趣了……”迟雅若有感慨的调调让人辨认不清语言里到底有几分的真实性,“我说,你难道真的不打算躺下来休息吗?”
“这里是哪里?”司徒忍显然非常不合作,转而打量起四周。
“我朋友刚刚遗弃的旧宅。”迟雅双手抱臂,“虽然她是个地下医生,但医术却很卓越。”
“你想要我帮你做什么?”
“呃?”突然冒出的问题让迟雅诧异。
“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司徒忍很严肃的沉声说道。
迟雅闻言,笑得有些促狭,“那你就暂时先欠着吧……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况且,你的伤挺严重的,我想你也没傻到拖着这样的身子骨出去吧。”
“……”司徒忍没有再吭声,算是默认了对方所说的话。
虽说在司徒少爷的记忆里没有迟雅这号人物的存在,但并不能因其而抹杀掉他们的确认识的这个事实。尽管所谓的“认识”只是迟雅一厢情愿的认为。
在只就读了半学期的高中校园里,迟雅跟司徒忍是同一个年级、同一个班的同学。只不过对比起那时从不缺勤,品德优良的迟雅,鲜少来学校的司徒忍自是不可能记得这个仅现身半学期就退学了的学友。
那时司徒少爷的身影鲜少出现在学校内,可名字却早已如雷贯耳。
黑道世家的唯一继承人,不管怎么看、怎么听,都能叫人激发无限的想象力,让人品头论足一番。而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自然也会带动起某些人的不爽因子。
一样是同班同学的某个二世祖就看司徒忍很不顺眼。
在司徒忍出现在教室里时,他总会时不时地故意刁难对方。
记得第一次是司徒忍趴在教室课桌上睡觉。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少爷带着自己身边的两个跟班经过对方身边时,非常“不小心”地撞到了桌角。
哐当的一声,除了移位的桌子,还有几本放置在桌面上的课本掉到了地上。
司徒忍动了动身子,慢慢抬起眼来,淡然地注视着对方。
“哎呀,真是对不起呢,司徒大少爷……你的课桌占位太大,我一不注意就撞到了。”二世祖见对方不惊不怒的,气焰随即越发的嚣张起来。
整个班上瞬间鸦雀无声。大家面面相觑,眼里都不由得擦出期待的火光。想来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