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相投几时休- 第59部分

　　　　不过朱龙飞面对朱温咄咄逼人质问，毫无惧意，从容笑道：“皇上，我说你象一只老虎，吃人不吐骨头的恐怖大魔王。皇上，你现在坐在云端龙椅中，高高在上，根本看不见天下苍生深陷战争泥潭中的苦楚。你别以为只有我骂你是只吃人的老虎，天下骂皇上是禽兽的人多不胜数。”朱龙飞此言一出，文华殿内外文武百官脸色大变，朱温的八百个义子徒孙及其拥护者也一片哇然。

　　　　朱温不满地扫了朱友文一眼，好象是说，看你，看你，在老父生日的好日子，带来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刺儿头，诚心给老头子添麻烦不成？

　　　　朱友文也觉得很难堪，暗中拉扯朱龙飞的衣角，暗示朱朱龙飞识趣点儿，给他脸子，不要在他父王寿庆的好日子里说这些大煞风景的混话。

　　　　但朱龙飞好象把一切豁出去一样，似乎不跟朱温讨个说法绝不善罢甘休。

　　　　朱温不怒反笑，指着朱龙飞乐呵呵说：“你说得太对了，多谢你如此盛赞。不错，老子就是一只吃人不眨眼的大老虎，顺应天道吃人，这有什么不对？”

　　　　“皇上认为吃人是对的咯，吃得好，吃得妙，是不是？”朱龙飞也生气了，眼红脖子粗，握紧愤怒的铁拳，好象随时挥拳便上，跟朱温拼命一样。

　　　　朱温不退反进，他那目空一切的眼神地跟朱龙飞愤怒冒火的鹰眸正面迎上，卯上劲。双方针尖对麦芒，谁也没有半点示弱退让的意思。朱温对朱龙飞挥挥手，他的意思并不是害怕朱龙飞，叫朱龙飞不要逼人太甚，放他一马。他显然是跟朱龙飞摆道理，他振振有词地向此日在文华殿吃酒的文武大臣求证道：“我问大家一句，老虎吃人山獐，或老虎吃人，有什么不对？”

　　　　“对！”；“对极了！”；“没有什么不呀！”群臣议论纷纷，承认对老虎吃人说法没有什么不妥，老虎吃素才奇怪。

　　　　朱温双手一摊，洋洋得意对朱龙飞说：“你看，大家都说对，老虎吃人没有什么不对劲，人或猪吃老虎才违背天道。老子可是讲道理的人呀！”朱温态度十分明确，他所做的一切事情都遵循天道，按大自然的规律办事。

　　　　朱龙飞还没想好怎样再向朱温发难，朱温却和颜悦色对朱龙飞说：“小子，你讲不讲道理？”

　　　　朱龙飞没脾气了，只能点头说：“我就是来找你论理的，你讲理更好。”

　　　　“很好，很好。”朱温向侍从官摆手吩咐道。“给这位朱壮士赐座赐酒。”

　　　　朱龙飞只得坐下来。朱温为了跟朱龙飞摆龙门阵，对朱龙飞也特别关照，把朱龙飞安排在一品陪从官行列中。也就是说朱龙飞跟当朝参知政事薜贻矩等人坐在一起，这也是一个让人受宠若惊的殊荣，至少说明朱温把朱龙飞当成一个人物。

　　　　“来，干，喝醉再说，喝醉了，有什么混话尽管说，即使骂我辱我，我也绝不计较，不会秋后算帐。”朱温一边向众人劝酒，一边大咧咧地向朱龙飞保证他具有宽宏大度的气量。

　　　　酒过三巡，朱温兀自觉得不过瘾，又换上犀牛角跟朱龙飞拼命。朱龙飞为了能跟朱温论理，一口气跟朱温拼了十角酒。朱温大呼过瘾，击案对朱龙飞大声说道：“我是讲理的，你能说服我，我就听你的。”“”

　　　　“对，皇上讲理的，皇上是最讲道理的人。”群臣点头附和响应，许多人都表示同意。

　　　　这些人是献媚奉承，还是发自内心认同朱温的为人？朱龙飞不禁眉头紧皱，心里有些不以为然。

　　　　朱温指着挂在殿堂墙壁上那幅张惠的遗像，对朱龙飞说：“我是讲理的，这个女人生前就跟我唠唠叨叨，大摆道理，告诉我那些该做，那些不该做。只要她说得在理，我就奉为圭臬。你信不信？”

　　　　这文华殿墙壁上挂着那幅女人的画像，就是传说中母仪天下的张惠皇后。朱龙飞没有脾气了，他对朱温的话也不再怀疑了。你说对就听，则使是妇道人家的唠叨话。在这个把女人不当人的时代，能象后梁太祖朱温的英雄又有几个？假如我老婆也在我耳边唠唠叨叨说长道短，我能有朱温同志那种从善如流的雅量吗？

　　　　朱龙飞看着文华殿上数以千计的朱温支持者，不知不觉又对自己的信念产生怀疑。假如朱温真如江湖中传说那么坏，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他如果从来不做好事的话，他那来这么多支持者？一个成功的人，至少得满足几个条件。第一，必须要有无数如蚁而来依附你的支持者，你才能干大事；第二，必须拥有无与伦比的人格魅力，只有让人感动的人格魅力才能感召别人，任何一个伟人都是实力和魅力的化身，才能赢得无数粉丝的追随；第三才是权力与财富。第三点是最不重要的，历史上曾经拥有权力与财富的人太多了，拥有权力与财富的人不一定能成功。



………【（十五）滥觞】………

　　　　朱温继续举杯对朱龙飞劝酒道：“朱壮士，你喝醉了没有？”

　　　　朱龙飞与朱温一来二往也喝了几斤酒了，自古以来，鲁豫一带的男人都很能喝酒，同时十分耐受酒精。这几斤酒对朱龙飞来说，就象喝白开水一样，根本没有什么感觉。朱龙飞听朱温这话，咕噜噜又喝掉一角酒，大声叫道：“没有！”

　　　　“我也没有！”朱温看起来也很能喝酒，越喝越兴奋，越喝越清醒，不象文华殿上某些文官一样喝多几杯就东倒西歪，昏昏欲睡。

　　　　“皇上，我行走江湖，眼见天下苍生苦于战祸，皇上难道不能早日放下屠刀，让天下百姓过几天安生的日子吗？皇上主兵机，杀戮了几十年时间，也该歇一歇了。如今河东战事累日经年，万民嗟怨。皇上继续逆天而行，迟早会遭天谴。”朱龙飞借酒装疯，对朱温穷兵黩武进取河东的做法提出抗议。

　　　　朱温听了朱龙飞的话，一点也不恼，反而心平气和地说：“树欲静而风不止呀！太原余孽太猖獗了，这场仗不打不行。况王业不偏安，正统必须讨伐分裂，乱臣贼子一定要打倒，王道跟霸道势不两立，一定分出胜负为止。战争只能用战争来结束嘛。”

　　　　朱龙飞被朱温冠冕堂皇的话噎住了，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不得不喝酒疏通胸中的闷气。朱温这些话太牛逼了，几乎让每个识大体顾全大局的人无话可说。但朱龙飞很快找到朱温那豪言壮语中的漏洞，象打蛇打七寸一样，逮住朱温话中的破绽穷追猛打。于是便对朱温强调的王道与霸道提出质疑，道：“我刚才说跟皇上论理，就是搞不懂皇上干的蠢事到底是王道还是霸道？皇上骂河东是霸道，河东人也骂皇上是霸道，谁是谁非？我且不管河东人怎样骂皇上，因为他们毕竟是皇上的敌人，不靠谱。但你的顺民骂你呢，那就是你有问题了。比如火焰花这件事，如果你是对的，为什么这些可怜的女人会前仆后继向你挑战呢？”

　　　　朱温一听朱龙飞火焰花这个词儿，气得擂台拍桌，吼道：“这些疯婆娘企图复辟李唐，这些不怕死的娘们都被人洗脑了，所以不顾一切跟老子作对。”

　　　　“她们为什么复辟李唐呢，假如唐朝不好，值得大家如此念念不忘吗？”

　　　　“哼，唐朝那么好就不会发生黄巢起义了。唐朝有什么了不起，只要我削平群贼，终结分裂，一统天下。凭友文那一套安帮定国的策略，不须几年，大梁朝百姓同样可以丰衣足食，享受这超越唐朝的太平盛世。”朱温显然是对朱友文那一套经济方针充满信心，认为他只要结束这唐朝遗留下来的藩镇割据分裂局面，他同样可以开创比唐朝更富足的太平盛世。

　　　　朱龙飞摇头道：“我说皇上霸道，不仅是皇上施行的国策中有太多这样的内容，而且皇上的手下，这满朝文武百官至下边的虾兵蟹将，都干了不少伤害老百姓的事。皇上难道还继续这样亳无节制地把这种暴力进行下去吗？”

　　　　朱温猛喝一声：“拿酒来！”他身也侍从官立即给他提上一桶酒。朱温直接用酒勺子打起酒来往喉咙里灌酒，连喝几口，方才把嘴巴一抹。满不在乎地对朱龙飞冷笑道：“我看你的脑子有病，现在是乱世，乱世不用重典，怎样维持秩序？面对暴力，只能以暴易暴。这几年，我已经很克制了，尽量减少杀戮，施行了不少仁政。至于下面的人干得怎样，我鞭长莫及，也不可面面俱到。老百姓爱怎样骂就怎样骂，我也没法用一只手，堵上天下悠悠之口。”

　　　　朱龙飞眼见朱温迷信暴力，滥用暴力，以为暴力可以解决一切。同时过份放任部下滥用暴力，把大梁朝搞得象个人间地狱，他这个皇帝显然是不能推御责任。便用引用孟子见齐宣王的典故对朱温劝谏：“假若一个人外出做生意，把妻儿托付给朋友照顾。等他回来时，妻子儿女却在挨饿受冻。对这样的朋友，该怎么办？”

　　　　“跟他绝交。”朱温想也没想，词来便给。

　　　　“假若管刑罚的官吏不能管理他的部下，怎么办？”

　　　　“撤掉他！”

　　　　“假若一个国家搞不得很不好，那又该怎么办？”总不至于撤掉不会管理国家的国君吧？朱温无言以对。

　　　　“陛下已撤掉李唐皇帝，难道不怕有人把你撤下来？”

　　　　朱温勃然大怒：“谁敢，你敢，你有这个本事吗？”



………【（十六）论霸道】………

　　　　朱龙飞面对朱温咄咄逼人的质问，突然间失语了，无词以对。他确实是没有本事让做皇帝的朱温失业下岗。他有能力杀掉朱温，但没有能力在这件事上让朱温立即接受惨痛的教训，然后痛改前非。

　　　　朱温不仅不肯认同朱龙飞劝他勿滥用暴力的说法，而且他认为使用暴力是天经地义，强者主宰弱者的命运是天道，是自然界铁律和法则，强者不对弱者使用暴力才是违背天道的行为。好比老虎吃猪，肯定是对的。反之猪吃老虎，或者猪来吃人，你能接受吗？因此，当朱龙飞对他说出不能光靠武力治天下时，朱温笑得腰都弯了，象虾米一样。指着朱龙飞大声说不：“你错了，你自以为是，你认为你是对的，结果事实证明你是错的，而且是大错特错。”

　　　　朱龙飞闻言愕然地道：“皇上如此确信自己是对的，理由呢？王道一直强调以德服人，所谓持力者虽盛而必衰，以德服人者愈迟而终显。滥用霸道的人，必无好下场。”

　　　　朱温拍着自己的胸膛，气壮如牛地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没有，老子就是一个证据，一个证明霸道完全正确的证据。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有能力称霸，我就治你，你生气又怎样？我比你强，谁不服气呀，亮剑放马过来较量，咱们在剑底下见个真章。或用拳头打出一个真理来。”

　　　　朱龙飞听了朱温这话，气得差点儿跳起来，连喝几杯闷酒，仍然是憋不住怒气，忍不住提醒朱温道：“皇上，你用这种霸道取得一时胜利，也不见得能保证你永远是个胜利者。”

　　　　“你看我现在几岁？”

　　　　“大概六十岁上下吧！”朱龙飞闻言莫名其妙，不知道朱温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

　　　　“不错，虚岁是六十了，实岁是五十九。”

　　　　“哦！”朱龙飞完全被朱温整懵了。

　　　　但朱温很快就把话题转回正题，连珠炮似的说道：“老子二十多岁从军，投入黄巢麾下从亲兵干起，用拳头打天下，以刀剑来说话，纵横环宇四十多年了。我用什么取得成功，拥有权势、金钱、美女、军队以及子民，并坐到皇帝的宝座？就是用刀枪，或者说拳头，取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你竟然对我说霸道没有用，你竟然对我说使用暴力是错误，你的脑袋是不是长在屁股里！”最后朱温还得出结论：他以暴力横行天下四十多年了，到现在还活着，而且过着神仙一样的日子，他使用暴力为手段达到自己的人生目标，一点也没错，而且完全正确。

　　　　朱龙飞一时语塞，不是理屈词穷，而是无词以对。一个用了几十年暴力的人还活着，事实胜于雄辨，你还有什么不服气的废话？一个杀人无数的人还活着，并坐在龙椅上享受群臣山呼万岁，祝福万寿无疆，你还有什么脾气？

　　　　朱温才不理会朱龙飞怎么想，继续得意洋洋说：“我还会用**那些不服霸道王权的人，我爱砍谁就砍谁，谁能把我怎样？如果可能，我还想长生不老。当然，老子也不相信这一套。我活着时，天下英雄豪杰不能拿我怎样，只能望着我干瞪眼没脾气。这就是我认为我是正确的理由。”

　　　　“为儿孙积点德吧！”朱龙飞实在找不到什么词儿回击朱温的谬论，只能退求其次，劝朱温行善积德，以免祸及子孙。

　　　　朱温甚是不屑，冷笑道：“屁话，我死后那管洪水滔天。儿孙自有儿孙福，富贵还贻子孙忧。什么替儿孙积福，我老子给我留下什么？一分地，甚至于一间茅草屋也没有，我还不是照样做皇帝。如果当初我老子给我留下一亩三分地，说不定今天我活得比乞丐还不如哩。我儿孙要吃肉，对不起，他自个儿去找吃呗，我才不管他。”担当生前事，不管身后评。这就是后梁大祖朱温特立独行的本色。朱温是个脾气古怪的非常人，你不能以常人的眼光去度量这个怪人。

　　　　后世史家对朱温得国不正颇多微词，骂他是无赖恶霸，老奸巨猾的篡唐阴谋家，对唐朝没什么功绩。道一千说一万，总是无赖朱阿三不配做皇帝。难道说对唐朝有功就可以做皇帝吗？人家朱温根本不是靠军功做上皇帝，而是靠暴力成为九五之尊。用暴力达到目的，根本用不着别人承认，或者说得别人点头同意后才有资格实施。就象我们现在有些人高调宣传反对霸权主义，霸权主义依然强势存在，并不会因很多人反对，推行霸权主义的人觉得不好意思，自动退出人间。

　　　　鸡鸭不会同意人类宰杀它们，人类杀鸡鸭时根本不会征得鸡鸭同意后才动刀子。当暴力在人间肆虐的时候，其实跟这种情况差不多。

　　　　朱温看着朱龙飞被自己教训得哑口无言，有理说不清，他心里真是乐开花了，自觉很有成就感。举杯对朱龙飞大笑道：“喝酒吧！楞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