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凝笑了笑,“我和你斗心眼了吗?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向柔是家生的奴婢,若是嫁给下人,就算做了正妻,也未必有给大公子做妾好!”
楚清梅火了,撇下顾凝,自己匆匆地往前走。
顾凝不明白她因何发怒,愣了下,无奈地叹了口气跟上去。
楚清梅对她冷冷淡淡的,“我回后楼了,你自己忙去吧!”也不等顾凝解释询问,便匆匆走开了。
顾凝站在西院的月洞门处,说不出的感慨,只得进了院子,去老太太屋外问了下,还在睡觉,便请那里的丫头婆子帮自己等老太太醒来说一声,她先回小院去了。
向柔倒是还在,并没去哪里忙。她在楚家,虽然是奴婢,但是老太太倒是将她当做孙女一样养着,除了跟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过,也不曾做过什么粗贱的活,老太太反而更信任她,有什么贴心的事情也是让她和母亲做。
见顾凝回来,向柔立刻迎上来。
顾凝让她随意不要拘礼,“去各处请了安,刚得了空,向柔姑娘有事情就且说了吧。”
向柔一听眼圈又红了,拿帕子擦了擦眼底。正在帮老爹缝棉裤的茗雨放下针线活,走过来帮顾凝倒了茶,道:“大少爷求老太太想把向柔姑娘收房。”
顾凝接过茶喝了一口,又放下茶盏拿起桌上的纨扇扇了两下,看着向柔道:“这不是好事吗?”
向柔眼泪便流下来,“少奶奶,向柔是个奴婢,自然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可是若……若跟了大少爷,奴婢……呜呜,还是死了好……”
顾凝看她哭得悲切,忙又安慰。
向柔哭得伤心之至,却又似有话不敢说,欲言又止地只能哭泣。顾凝劝了一会,见她一直哭,忍不住也有些烦躁,便道:“我若能帮上什么,你尽管说。”
向柔抽泣了一会,擦了擦眼泪道:“少奶奶是老爷子亲自定的,老太太也欢喜着呢,如今能让老太太听进去的,也就是少奶奶您了。奴婢求您,少奶奶,您跟老太太说一下吧,我宁愿出家做姑子,给少奶奶一辈子做牛做马,也不要给大少爷做妾……”
说着她又扑通跪下,顾凝忙扶起她,向柔却坚决不肯起来。
顾凝无法,只得道:“我初来乍到,说话哪里会管用,你该去求大嫂和大夫人才对。”
向柔只一个劲地哭,泣声道:“大夫人,向来……视我和母亲为眼中钉,哪里……哪里肯为我说话,大少奶奶意思,如果少爷不出去厮混,把奴婢收了房也是好的。”
顾凝蹙眉,为难道:“我却也没有什么法子。也没能力跟大哥叫板呀!”
向柔抱着顾凝的腿,伤心欲绝,“少奶奶,少奶奶,奴婢求您,您只要跟老太太说要我伺候您,这样就够了。茗雨妹妹总归是要出嫁,况且她不是楚家的丫头,没有一辈子老死这里的道理。我不一样,我是楚家家生家养的奴婢,我宁愿一辈子不嫁,只要留在少奶奶身边就好。”
顾凝心烦得脑子里一团乱麻,向柔哭着趴在地上,随后她颤抖着解开腰带,拉下自己的衣衫。
顾凝愣住,忙让茗雨拦住她,“你……你这是做什么?”
向柔粉色的比甲里面,半旧的绢衣,解开以后露出里面的抹胸,顾凝和茗雨看得惊叫出声,只见抹胸外面小腹、肩膀等处乌青带黄,倒似是一层层新伤旧创堆叠出来的。
不动声色
茗雨倒抽了一口冷气,愤怒道:“谁这般狠毒?”
顾凝和茗雨把向柔扶起来,让她坐在一旁的罗汉床上,拿帕子帮她擦了眼泪,又掩起衣襟。
天色已经晚下来,她们陪着向柔安慰了一会,顾凝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茗雨道:“姐姐,要不让姑爷想想办法?”看着向柔这般可怜,她不禁想起自己,如果没有顾家,她可能指不定多悲惨的。
顾凝看了她一眼,“他向来不管家里的事情,这是后院的事,只怕不便插手。还是再想想。”她又问向柔:“老太太什么意思?秀姨就没跟老太太提吗?”
向柔流着泪,泣声道:“母亲哪里肯为我考虑那么多?她自小最听老太太的话,为了楚家就算是死都不在乎,大少爷想纳妾,她……她欢喜还来不及呢!”
茗雨气道:“她不知道大少爷这样对你吗?”
向柔摇了摇头,“我谁也没敢说,况且……况且,他……呜呜……”
然后她断断续续地讲了这两天的事情。
实际大少爷对向柔一直有意思,只不过有大夫人约束不许他纳妾,成亲这七八年只有一个女儿,便不断地动心思。他爹老子这方面自己行为不端也不好意思管儿子,况且他以为既为长子纳个妾也没什么不对,只要不出去鬼混就好。
这些事情前两年还瞒着老太太,因为老太爷刚去世,她身子骨不利索,怕她生气有个好歹,后来慢慢地也透漏了一点,她也没什么明确表示。今年顾凝要回家,孙氏跟老太太商量丫头的分派。向柔自小伺候老太太的,还跟过已经出嫁的大小姐两年,等老太爷子选中楚元祯做生意接班人之后,又伺候过他好几年。如今顾凝进门本来老太太的意思让向柔伺候他们小夫妻,可后来一想顾凝自己有两个丫头,就算茗雨不是下人可过两年出嫁之后也还有茗香。
楚家少爷房里一般也就一两个丫头,顾凝屋里也不好多人。再者说向柔年纪也不小了。
这时候大少爷便提让向柔入他的房,当日大夫人也在,老太太问她的意思,孙氏便说他素日里喜欢向柔丫头,如果收了房以后也能安心些,倒也是好的。她如此说李秀姐便不能说不字,老太太倒是没明确表达意思,但是她向来不太否决大儿媳妇的话,这事情在大家眼里看着便算是定下来。
向柔一直想求老太太,被母亲压着,说三少爷少奶奶要回家,她如果这么不懂事把欢喜的团圆气氛弄僵了肯定会惹老太太生气。向柔只好忍着。昨天晚上她去大少爷院外的小厨房给楚元祯夫妇做饭,哪里知道正被大少爷堵了个正着,小厨房的婆子素日都怕大少爷的,有意无意地躲开去。拉扯下她不肯顺从惹起了大少爷的火气,便被按在灶台上撕了几把踹了两脚,夜里一看就这样了。幸亏三爷路过去小厨房找吃食她才趁机逃了出去。
她想去找老爷告状,找夫人,找老太太,可最后只能躲在角落里大哭了一场,要不是生怕老太太气坏了身子,她真想一死了之的。
今天早上她想装作若无其事,等过两日求求老太太,谁知道在外面被大少爷堵住,他威胁说若是她敢跟老太太嚼舌头,她也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
向柔抽泣着,声音嘶哑,“少奶奶,大少爷说,说就算我去跟老太太说,可一个是孙子一个是奴婢,老太太会如何?就算生气,左右不过骂他一顿,家丑不可外扬,为了家族的和睦,也定然会把奴婢许给他,到时候奴婢就是他手心里的蚂蚱,就算死也得死在他的床上。文__免费_少奶奶,求您了……我实在没有别人可求了!”哭着她又要跪下。
顾凝忙按住她,安慰道:“要不然这两日你先住在这里,就说帮茗雨收拾一下房间,等我们慢慢想个办法再说。”
向柔感激万分,渐渐地止住了哭声。
顾凝让她去西厢跟茗雨一块住,这两日要是出去就让茗雨陪着她,想必有外人在,大少爷也不至于如此放肆。向柔这才住了声,再三道谢。
晚上厨房派人送了饭菜来,顺便告诉了茗雨这边开饭的时间,让她把碗筷都放在食盒里,第二日送早饭的时候会拎回去。
顾凝看了看是三菜一汤,按照厨房人的说法,各位爷和夫人的屋里是四菜一汤,没有孩子小夫妻二人的基本都如此,各位小姐们因为住在一起,饭菜看上去会稍微多一些,但实际合计下来也不过一人一菜的量。
厨房的饭菜味道一般,不见什么油腥,比起老太太屋里的天差地远。顾凝不知道是大家都如此,还是单单她这样。
楚元祯未归,打发了个小厮来回说让顾凝不必等,他在铺子里有点事情,耽误一下。顾凝想他定然那边用饭,就叫了茗雨向柔一起来吃。
向柔却不敢坐,在一旁站着伺候。
顾凝也知道这是楚家的规矩,没强求,茗雨自进了楚家的门也是规规矩矩,有外人在,更不同桌。等顾凝吃饭,茗雨招呼向柔坐下吃了点。
这时候宋氏前来串门,一进屋笑道:“哟,你们吃上了,我还寻思在小厨房炒两个菜,我们妯娌悄悄喝两盅呢!”
顾凝忙让她坐,茗雨和向柔立刻起身一个收拾碗筷一个去泡茶。
宋氏看了向柔一眼,笑着对顾凝道:“平日里大家都吃大厨房的饭菜,小厨房只给老太太和父亲做。是不是有点吃不惯?”
顾凝笑了笑,“还行,说起来算不错的了。”
宋氏叹了口气,“不瞒你说,这管家真难管。做的好点,自然要多花钱。想给家里省钱,大家自然会嫌弃饭菜难吃。这下好,弟媳回来,以后可要多多帮衬帮衬。”
顾凝应道:“自然,大嫂有什么吩咐只管来说就是了。”
宋氏看着向柔笑道:“昨天夜里怎么都没见到你?今儿一天也没见你。虽然老太太那里有人伺候,你也该去照应着点!”
向柔低声道:“是。三少奶奶刚回来,家里需要收拾一下,今天我一直在这里来着。”
宋氏似笑非笑地嗯了一声,“这两日弟媳回来,老太太难得高兴,我们也跟着轻松轻松。”然后又邀请顾凝过去东院吃饭,顾凝因为吃过,楚元祯还未回来不好乱走,便道:“大嫂,今天有点晚,三郎还没回来。反正我现在左右无事,你有什么事情,招呼我一声便是。”
宋氏便笑了笑,起身告辞,顾凝送她到门口。
宋氏往里看了看,小声对顾凝道,“阿凝,说穿了,我们是一家人,有些事情一下子我也不好说.”
月亮爬上东天,光辉如水流泻在荷池中,河面飘来淡淡的青草香气。
顾凝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宋氏看了看天色,拉起顾凝的手,笑道,“阿凝,我们那边走走吧。”
顾凝举步跟上。
荷池西边有一片疏疏的林子,黑漆漆的,月色斑驳地疏漏下来,两人在河边的石头上坐了。
宋氏低声道:“方才向柔在,我也不好说什么。不过你以后可真的要提防着李秀姐跟她这个女儿了,从她外公外婆那里,就想着入我们楚家的门。当年老婆子想给老太爷做小,后来不知道怎的嫁给了李老头。李秀姐小时候伺候过父亲两天,存了什么心思大家也心知肚明。只不过也没成。我跟你透句实话,你可别跟别人学。”
顾凝嗯了一声。
宋氏靠近一点道:“向柔跟她娘可盯着你们三郎呢!你道为何?跟了爷们算是她们的福气,以前巴巴地想入屋,没机会。如今给了个机会,让她给我们大郎做个姨娘,她竟然不肯。为何不肯?还不是恋着三郎?”说着她又气哼哼地道:“说来也是我这肚子不争气,如果早点生个儿子,也不至于如此!”
顾凝安慰道:“大嫂,这生男生女,又不是你的肚子决定的。”
宋氏叹了口气,“可人家都盯着我这个肚子呢!”
沉默了一瞬,宋氏道:“我也不怕你说我嚼舌头,说起来,除了婆婆,也就是咱妯娌亲。难不成还跟别人近便去?咱家可乱着呢,谁也不服气谁。家表面上是婆婆当的,可她家--也盯着呢!”她指了指南边五爷家。
顾凝不好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多谢大嫂提醒,我以后多注意就是。”
宋氏气愤地道:“我们注意管什么用,人家都盯着我们这一房呢。母亲管家,三郎管着外头的生意。他们关上门还不定怎么恨得牙痒痒呢。不说别的,就说你们回来这次,我让人做好了饭菜等着你们。结果你们夜里才到,原先我是让人做了新的,等着亲自给你们送来。哪里知道囡囡又不舒服,我便托了向柔来送。可你知道怎么了?她竟然不知道怎么送的,反送了中午剩下的馊饭。弟媳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知道是气得半死。好在你宽宏的很,没跟老太太提,要是老太太知道,别人知道。还指不定怎么编排我们,说是我不想和睦,对妯娌苛刻呢。”
顾凝垂了眼,盯着脚底下的一丛野草,安慰道:“大嫂也不必生气,我们自己有数就好。”
宋氏握着她的手,一边抽帕子擦了擦眼睛,“不怕跟你说,真是委屈死了。”
顾凝安慰了她几句。
宋氏又叹息,弯腰揪了根狗尾草,抽了两下又给揉碎,“五婶那个人,你以后可一定小心。还有件事情要跟你说的。你那屋里的东西当日母亲和我的意思是都给你搬过去,不过那大床做的时候麻烦,拆的话只怕就废了一半,老太太的意思,既然你陪嫁了一张,那张大床就给母亲也行。当年他们成亲的时候,日子苦一些,只有一张架子床,如今也不中用了!”
顾凝扬了扬眉,笑了笑,没说话。不管他们怎么说,她现在也不可能去要回来,不管是不是老太太的意思,如今也挑不得半点。
宋氏见顾凝只笑不说话,摸不准她怎么想的,试探道:“弟媳不会还在生我们的气吧!”
顾凝知道她说的是当日老太爷去世,那两个巴掌的事情,或许当日他们都吃定自己必然会被休回家,是以那般毫不留情面?第一次跟楚元祯来楚家给老太太磕头的时候,老太太还特意让李秀姐给她赔礼道谢,然后话里话外也算是间接数落了一下孙氏跟宋氏两人,说他们轻浮不懂事,老太爷已去世遇着事情就慌乱,虽然悲伤但是也不能失了礼数,大家是一家人,断不可再说什么混账话之类的。
不管老太太出于什么目的,总归算是就大家说她克死老太爷给了个说法,以后不许再提这一茬。
顾凝轻快地笑道:“大嫂说什么话,本是我不懂事太冲动,老太爷已去世,悲伤得昏了头的。你和母亲没有怪罪我,倒是让我愈发惭愧!”
那日老太太一让李秀姐给顾凝磕头赔礼,顾凝便立刻拦住,还主动地给孙氏宋氏赔了礼。后来她也想过,只要回楚家,她就必须给孙氏磕头赔礼的,虽然是他们挑衅在先,可孙氏既然掌了家又是自己的婆婆,就算真的不许自己去看老爷子,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