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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们那边的酒宴散的晚,王允修走后他们又待了很久,楚元祯找了个借口先回妞妞园。妞妞园就是他和顾凝在香楼的院子,那日讨论起名,董碧君也来凑热闹,帮忙起了几个很是雅致的名字,顾凝却不喜,看着福妞儿在一旁咿咿呀呀地便说叫妞妞园。楚元祯自然半点意见也没的。他去的时候顾凝她们已经回了家,倒是在那里碰上了董碧君。
顾凝回到家之后跟奶娘哄了一会儿福妞儿,等她睡了便去书房坐着看书。灯火轻摇,她却什么都看不下去,只觉得手脚发抖冰冷。等酒宴散了她问了自己的丫头,原来她去溪边的时候,没一会儿王家来人说小公子急症,王夫人立刻让人去找王允修,结果却找不到他,那边人说他刚刚自己出去了。找了一会不见人,没多久王允修自己回转,被小厮告知之后匆忙赶过来,大家看他鞋子湿了一只,也没当回事儿。谁知道他刚走顾凝便回来,且裙摆和一只鞋子也是湿的,立刻便有人怀疑她和王允修如何如何。
她扭头看了看窗外,廊下挂了一盏红油纸的气死风灯,映着星光黯淡,楚元祯还没回来,她有些着急,更担心茗香的孩子如何了。派去打探的人回来说郎中已经去过,初步判断可能是熏香出了什么问题,孩子不服那味道中了毒的。如今郎中给施了针,但还是很危险,随时可能夭亡,王夫人既紧张又绝望,自己苦苦守着孩子,不肯人去打扰,将家里照顾孩子的奶娘婆子丫头都打了一遍,关在柴房,王允修说了两句话便被她骂了一通罚去跪父兄灵位自己反省。
二更梆子响起的时候,她听得院内铜铃叮叮还有李婶立刻去应门的声音,便起身跑着迎出去,在东厢廊下被楚元祯抱住。
楚元祯揽着她进了书房扶她坐下,“孩子没事了。”
顾凝心头大喜,“真的吗?”
楚元祯点了点头,眼中是温柔的抚慰,“我亲自去看过。”
顾凝松了一口气,忙双手合十拜了拜,“谢天谢地。”
楚元祯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却有些凝重,“阿凝……”
顾凝唇角露出浅笑,“嗯?”
楚元祯摇了摇头,张开怀抱将她拥住,柔声道:“没什么。”
顾凝却感觉他有心事,仰头看着他,灯影里他脸颊的轮廓清晰优美,表情沉凝,她心下一凛,道:“三郎,你会不会也怀疑我……你也……唔……”
他用行动证明她的信任,他的吻坚定而温柔,没有丝毫犹疑。
良久,她软在他胸口细细喘气,“那你在生什么气?”
他笑了笑,火热湿润的吻顺着她的耳尖一路滑到锁骨,声音低沉地像是从胸腔里直接透出来一般,他似是遗憾道:“我不想任何人来诋毁非议你。”
她是他的妻,他笼在心尖上的人,他原本就自私地要命,母亲做错了事情他也会责怪,何况是别人?
顾凝用力地回抱他,“三郎,谢谢你。请你相信,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愧对你的信任。”
楚元祯低笑,“只因我先了解了你,后爱上你……”
第二日楚元祯特意放下铺子里的生意陪顾凝去了趟王家别院。婴儿已经无大碍,只要精心照料便可,茗香憔悴不堪,王允修也是神情凝滞,只有王夫人虽然疲累可神情欢畅。
王夫人携了顾凝的手,歉意道:“阿凝,真是对不住,一听孩子危险,我……我这心就跟死了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了。”
顾凝笑了笑,“夫人说什么话,若是福妞儿如此,我怕是早急死了。”
她看了王允修一眼,恰好对上他的视线,歉疚、忧伤各种复杂的情绪隐在里面,她笑道:“二哥,珂儿的病已经好了,你该高兴才是。”
不等王允修答话,王夫人忙道:“对了,这名字起的不好,所以才如此多病坎坷,你看福妞儿,楚心瑞这样的名字多好,我说还是给孩子换个名儿。”
顾凝看了楚元祯一眼,道:“二哥学识渊博,那就再重新想一个吧。”
王夫人叹了口气,不无埋怨道:“不指望他了,阿凝,娘就信你,你给我们宝宝起个名儿吧。”
顾凝颇为难,楚元祯笑道:“阿凝,既然夫人喜欢,你就试试看。”
王夫人道:“小名大名一块起了。免得那个爹不得力,给我们起个坎坷的名字。”
顾凝笑了笑,道:“那不如小名叫康康,大名就叫无忧吧。希望他一生无忧无虑,无病无灾,快乐到老。”
王夫人抚掌喜道:“这个好,原本我也没指望他中状元还是做宰相的,能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儿孙满堂我就满足了。”
顾凝感觉王林氏目光淬毒的刀刃一样让她着实难受,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
茗香眼里有泪,“姐姐,你这就走吗?留下吃饭吧。”
顾凝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安抚道:“等康康好了,你带他去我家里坐坐。福妞儿还在家,我得回去了。”
茗香嘴唇颤了颤,眼泪就要滚出来,紧紧地抓着顾凝的手。
王林氏冷冷道:“茗香,别不懂事,楚少奶奶家里忙得很!”
茗香打了个哆嗦,放开了手。
离开王家顾凝只觉得身心俱疲,靠在车壁上阖眸叹息。楚元祯伸臂将她揽进怀里,安慰道:“若是不痛快,就哭一哭吧。”
顾凝摇了摇头,淡淡道:“心里酸,可要说眼泪,又没。以前我自是要哭的,可现在又觉得淡了。”
楚元祯自知她是伤了心,她便是这样,性子冷清,可内心也火热的,被一次次伤了也就淡了。她早就没了娘,这些年一直将王夫人当做母亲侍奉的,这番事情,在她心里只怕是再也无法抹去了。
他垂首吻她的额,轻笑道:“你也是做娘的人了,可莫要孩子气,否则我们福妞儿要笑你。”
顾凝偎依在他的怀里,轻轻道:“有时候不管你多真心,可实际人家从不把你当回事,心里的酸楚就真的……”
楚元祯借口道:“要腌酸菜了吗?”
顾凝噗嗤一笑,“你拿我寻开心,你便睡书房去吧。”
楚元祯手上使力,身子伏低将她压在车内锦褥上,低笑吻她,直到她娇喘着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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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重阳节之后,顾凝除了在楚府帮四夫人管家事便是去香楼转转,其余时间抱着福妞儿去跟老太太杨姨太太等人说话。香楼中湿鞋子的事情,老太太和楚元祯不信,王夫人也表示了歉意,自然没人再敢说什么。就连孙氏都委婉地表示了自己听信人家嚼舌头,让顾凝受委屈之类的话。
这日她从老太太屋里去孙氏院,走到廊下便听见屋里宋氏跟婆婆抱怨,“娘,就算我吃再多药,可他一门心思出去耍混,我也没办法不是。”
顾凝为免尴尬便在廊下站了站,让门口的丫头通传了才进去。
孙氏和宋氏一左一右靠在南窗下的罗汉床上,顾凝请了安在下手落座,见宋氏一脸的委屈便也不多言。孙氏因着娘家跟楚元祯做生意以来,今年是稳赚不赔,如今心里想开了许多,加上楚元祯夫妇对她又极是尊重,这次香楼也请她拿私房钱入了份子,那可是很多人想入而不得的好事儿。她和气地跟顾凝聊了几句,末了看了宋氏一眼道:“三郎媳妇跟你大嫂去逛逛吧,我也没招了。你们年轻人总归是好说话的。”说完便露出一副困倦模样,想要小憩的样子。
宋氏只得起身告辞,招呼顾凝一起走了,两人信步去了居安亭。
“文姨娘好点了吧。”文氏自那日把脾气发给了文姨娘,心里也觉得不是那么个事儿,但若要她道歉那是万不能的。
顾凝知道她的心思,笑了笑,“多谢大嫂,见好。还养着呢。”
宋氏叹了口气,“文姨娘说起来什么也不是,不过是个生了几分面貌的贫贱丫头罢了,可有三郎这么个出息的儿子,这一辈子算熬出头了。所以说有子万事足。”
顾凝想她不过是发泄一下便也不接话,由着她说。宋氏唠叨了一番却也没了精神,看着顾凝道:“你也该上上心才是。”
顾凝愣了下,没想到宋氏会跟自己如此说,虽然语气不是很柔和,可那意思总归是很好领会。她笑了笑道:“多谢大嫂关心,可福妞儿才五个月,总归是要再等两年吧。”
宋氏瞪大了眼,“等两年?三郎家的,你当你很年轻吗?”她撇撇嘴,又道:“像你这般年纪,如今都该两三个儿女才是。”
顾凝笑,虽然自己几乎完全融入古代,可这生儿育女的年龄总是改变不了,若是十六七岁就生子,总归让她心里别扭,自己这番是刚好的。
这几个月她一直尽量用安全期来避孕,反正就算不能百分百地有效,总比无节制强一点。想到这里她心下一动,看了宋氏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跟她聊了会儿。没一会便把宋氏的月事情况问了个大概,又帮她推算了一下排卵期,反正不管成不成,机会也能大一点。
顾凝将那最易受孕的时间告诉宋氏,她一脸不信地盯着顾凝的脸,“真的?”
顾凝笑道:“也未必就准,不过据说大多数人是准的。”
宋氏默默地记在心里。
夜里楚元祯回来见顾凝披散着在调香,香气清幽却有一种让人砰然心跳的感觉。
他唇角含笑,目光风流魅惑,声音低沉道:“夫人难道对为夫不满,竟然要调这等香吗?”修长的手指绕着她柔滑的秀发,一圈圈地缠绕,一分分地拉近。
顾凝扭头嗔了他一眼,“去看福妞儿吧,她还没睡呢。”
楚元祯上前从后面将她拥在怀里,“这就去。”他心里美滋滋的,顾凝调的那香比外面卖的好百倍不止,怡情却无害于身体,自以为夜里要用的,欢喜地去准备。
结果好不容易等她进了屋,却不见她捧香炉,心里忍不住吃味,不知道她调了那等香是给哪个男人那般福气享用了。
顾凝上了床拉开银钩放下青罗帐,却被他勾倒在怀里。他轻咬着她的耳珠嗅着熏香混着她独有的幽幽香气,让人禁不住意乱情迷。当她的手攀上他肩头的时候,那香气愈暖,让人更加心神荡漾,他吻着她的唇,低笑道:“总该为夫是第一个尝试过的吧……”
第二日顾凝便亲自将熏香交给宋氏,告诉她最合理的熏法,至于其他的她相信宋氏自然懂,也不要人教的。宋氏道了谢又打听她要去看五夫人便道:“我与你同去。”
五夫人那里这两日比较热闹,别个孕妇喜欢清静,她却趁机热闹,来探视她的人便也多呆一会。五爷原本日日提笼架鸟地出去溜达,如今五夫人有了身孕竟然放下鸟笼子在家里陪着说说话,甚至还帮五夫人画画。一时间李秀姐等人都打趣他们夫妇宛若新婚一般。
三夫人和四夫人清梅也在,妯娌几个正在打络子说闲话,见了顾凝两个便让她们入座。
四夫人正在说杨姨太太给六爷定了门好亲,是通州薛家的女儿,可六爷竟然不乐意,非说要再呆两年,气得杨姨太太给他撵出去,让他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回家。
五夫人笑道:“小叔莫不是自己有了心上人?”又问三夫人道:“三嫂,柳珠的事情如何了?那丫头不是也拗着,跟她六叔倒一个脾气。”
三夫人有点心不在焉一直低着头打络子没吱声,五夫人又大声问了一遍,吓得她啊了一声,“什么?柳珠?柳珠就定通州章家,不能惯着她。”
这时候一直和馨儿在翻绳的清梅插了句话,“三婶也不能这样说啊,若是像二公子那样,还不如不娶呢。”一提二公子,大家立刻想到重阳节找不到王允修那天,王林氏那副阴沉晦暗的表情以及红了的双目。
五夫人怕顾凝尴尬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事情都是没法子的。”
清梅撅起嘴角,对顾凝道:“三嫂,你又没做亏心事,自然是什么都不怕。可有人觉得你跟二公子一前一后地回来,两个恰好脚都湿了,那董小姐幸灾乐祸恨不得要替三哥让老太太捉奸的模样可让人讨厌得紧。”
她跟顾冲熟了,顾凝和王允修的事情便大致都了解,且根据自己的判断,三嫂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跟王允修再有私情的,说这话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宋氏。
宋氏自是感觉她话中的意思,也知道她如今要出嫁对自己便没那么多顾忌,虽然心下不喜却又生生忍住了。
顾凝见大家都在,既然楚清梅开了话头,给她机会解释便笑了笑,“呆的闷了,自己去后面散散步,溪边滑一点湿了脚。当时二公子也去了吗?我没看到他。溪流那么长,还有荷池之类的好几座,大家就算湿了鞋子也不能说在一处湿的。若是有人别有用心地歪曲那就没办法,不过好在我们自己家人是明事理的,老太太更半丝不信。其实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们自己家人自然没那么无聊,外面有心人,我们又无法控制她的想法,就算没有她自己编出个什么故事也是没法子的。只是她若一味地胡说八道,那我和三郎自然是不许的。”
她心中隐约怀疑,她们在家里说过的话,很可能有人跟董碧君说,既然如此,自然再烦那人捎个话了。
三夫人一直静静地坐在一旁,声音略显强势道:“这事情本来就没必要解释,我们大家和老太太一点都没怀疑,若是其他外人有什么想法那就更加无礼了。王家二少奶奶也没必要那么阴沉,这事情本就是她们不对,就算心里焦急,也没个道理无凭无据乱赖人的。”
三夫人平日里极少这般,四夫人笑了笑,“原本我们都是这么想的。反正我们都是自己家人,关起门来也不怕啥,总归是王家少奶奶太多疑罢了。这事还是到此为止。”大家都说是,又立刻转了话题。
聊了一会顾凝便告辞回家看女儿,宋氏跟她一起离开,经过小院门口的时候,宋氏叫住顾凝道:“反正我也是不能当家的,总归争不过你了。你和老三做事情我和婆婆都心服口服的。与其嫉妒作对,不如好好地跟着你们也赚笔钱是正经。有个事儿我得跟你说一下,我问过小蓉,当日你怀着孩子,小池帮你熬药的时候几个孩子经常去那里玩,找吃的什么。小蓉看见四婶家的盈盈动过小池放在灶台上的药包,具体会不会像小非那样被人指使动点什么手脚就难说了。”
顾凝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