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尝不到“一把手”快乐,却被“一把手”苦恼,层层环绕的孙可望,开始想方设法地实施自己的“权力突围”工程。
1648年的“演武场升旗事件”,成为他实施“突围工程”的第一步。
在一次例行的阅兵中,先行赶到演武场的李定国,命令升起帅旗。
见演武场的帅旗早已迎风飘扬,随后一步赶到的孙可望勃然大怒。
他以“主帅未至、擅升帅旗”为理由,当场下令责打李定国一百军棍。
不明就里的李定国,当场被拉到一边,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噼里啪啦地被打起板子来。
当板子打到一半时,孙可望忽然“法外施恩”,在下令停止施刑的同时,跑到了李定国身边,抱着这位二弟,好好一通痛哭。
见“大哥”如此有仁有义,心中没有多少花花肠子的李定国,马上被孙可望的表演,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拍拍被打的屁股后,当场跪倒,向孙大哥磕头请罪。
“演武场升旗事件”后,孙可望的威信,虽然有了一些新的提高,但与他最终的期望,仍还存在不小的距离。
对此,孙可望虽然心知肚明,但却无可奈何!
因为他的权力,是靠内部民主程序获得的。现在,既不好意思,也不可能,继续让大家发扬一下民主,让自已的权力,再上一个台阶!让别人的头上,再戴一个箍子!
知道无法借助“内力”抬升权力后,借助“外力”来提高权力——这个唯一可行的方法,在孙可望的内心,不断升腾!
而在他眼里,这个可以借助的外力,无疑就是肇庆的永历帝。
借助永历帝在南明的合法地位,封自己为王,从而使自已的官位,与李定国、刘文秀等人,拉开较大的距离,为自已实现一统滇黔、再复中原、建功立业,穿上“合法的外衣”。
外部的压力,就是他己知道清军在孔有德率领下,正大规模南下,对湖南、广东、广西,志在必得。
如果湖广一失,那么必然会对滇黔,形成个半圆形包围圈。届时,两省的生存,岌岌可危。
想改变这种窘境,就必须先下手为强,把川黔抢先拿到自己的手中。
但川黔的大部分,分别掌握在杨展、王祥、皮熊这些军阀手中,他们打着“效忠南明”的旗号,死死卡住大西军出入这两省的通道。
如果自己与永历朝廷成功对接,烦利封王的计划实现,那么自己,就可以“挟天子而令诸侯”,不必再用武力攻取,就可以迫使杨展这些大小军阀,对自已这个货真价实的“大明之王”,乖乖听命。
时间,多么紧迫呀!
1649年2月,当“联络团团长”杨畏知来向他辞行,并请求面授谈判要点时,他立刻提出了两条自已与永历朝,互惠互利的合作条件:
一、永历朝廷封孙可望为秦王;
二、孙可望携云南全省土地及军民,奉明正朔,并出兵抗清。
身肩重任的杨畏知,自2月间从昆明出发,4月6日即赶到广东肇庆,以大明旧臣及孙可望代理人的双重身份,拜见永历帝,献上南金二十两、琥珀四块,良马四匹,表示敬意。
随后,他又将孙可望的“合作条件”,全盘托出。
在他看来,永历朝现在早已是“东风无力百花残”,金声桓、李成栋、何腾蛟相继败亡,郑成功若隐若现。只有一枝独秀的云南,才是南明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因此,孙可望封王这一“合作条件”,对穷途未路的永历朝廷而言,并不为过!
他开门见山地对永历君臣说:“可望兵强,可籍为用,不可因惜一封号而丢掉人心,反而树敌”?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孙可望要求封王的这一心愿,竟如巨石投水,让死水一潭的永历朝,刹那间分成反对派和赞成派,尔后两派唇枪舌剑、口水飞溅!
反对派之一是依附于李元胤的金堡、袁彭年等人,他们怕孙可望一旦封王,将会使李元胤势力“彼长此消”,彻底丧失在永历朝堂上立足的资本。
反对派之二是镇守贵阳、遵义地区的南明军阀皮熊、王祥等人,他们惧怕孙可望封王成功后,将名正言顺地打着抗清的旗号,出兵黔川,并不动声色地“吃掉”他们。
反对派之三是大学士严起恒,孙可望封不封王,对他并无实质上的侵害,他之所以反对,完全是在维护大明法律的严肃性和统一性。因为大明祖制规定:“非同姓者,不得封王”。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李成栋,就被封为宁夏王,不过,那是在他光荣牺牲之后。
生而封王者,尚无前例。
因此,严起恒的反对意见,理亦直,气亦壮!
当然,赞成封王者,也不凡其人。
一人是“统战高手”堵胤锡,以前,他老人家曾成功地把大顺军余部,改造为忠贞营;现在,他依然赞成用王位为诱饵,把“势力更大、能力更强”的大西军余部,统战成为一支更可靠的抗清力量。
另一人就是庆国公陈邦傅,但他赞成封王的原因,却比较复杂。
因为他驻守的浔州,和忠贞营驻守的宾州、横州相邻,随时存在被忠贞营动掉“奶酪”的可能。
在达种情况下,交好孙可望,以“寇”制“寇”,这一别具一格的思路,就曾让这个老小子兴奋不已,他马上义无反顾地,往赞成封王的阵营中挤。
管不管他大敌当前,赞成派与反对派,为了封王问题,在朝堂上是争得是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见孙可望同志的封王问题,是“只见楼梯响,不见人下来”,心中焦灼的杨畏知,退而求其次,上疏改请封孙可望为公爵,李定国、刘文秀为侯爵,以便让他能快点回滇复命。
因有高一功、李过的先例,这一封公封侯的建议,在朝堂上并没费多少周折,便获大臣们的一致通过。
永历帝便封孙可望为景国公,并“画蛇添足”地赐名朝宗。
堵胤锡闻讯,立刻给永历帝上疏,指出封公不封王的弊端,建议依旧封王。
他这一闹腾,原来的封公的方案也告搁浅,杨畏知只得继续呆在肇庆的驿站里,于一丝寂寞、几点闲愁中,打发着难熬的时光。
就在永历君臣三心二意时,有一个胆大包天的“投机分子”,却捷足先登了。
这个“投机分子”就是陈邦傅,他利用永历帝曾经给他的空白敕书,私自填写封王诏书。又暗中铸造了“秦王之宝”的金印,派自已的亲信胡执恭,冒充永历朝的使臣,前往云南,封孙可望为秦王。
在敕文中,为讨好孙可望,陈邦傅专门进行了诸多“特殊”词汇的叠加,把“监国”“总理朝钢”“节制天下文武兵马”“加赐九锡”“父师事王”,这些描写权倾天下的词汇,一起打包,转赠给孙可望。
由于不知朝堂内的纷争,并对南明政坛上的假冒伪劣行为,缺乏防范意识的孙可望,对胡执恭送来的敕书和“秦王之宝”,喜不自胜,毫无疑虑!
他马上自导自演了规模宏大的“受封典礼”,亲自郊迎使者,肃然就臣礼,五拜叩头,跪受王号,一切搞得象模象样,有板有眼。
受封后,他又率其兄弟三人及三军将士,欢呼万岁,并接受了各级官员的庆贺。
接受庆贺时,他庄严宣告,大西军,以后将正式改称为“明军”,治下的云南,以后将正式成为永历王朝不可分隔的一个省。
昆明受封典礼结束后,孙可望又把敕书誉黄,布告云南各地,并举省欢庆三天,把他被封“秦王”这项庆祝活动,搞得有声有色,深入人心。
当了三年不明不白的“兴朝”臣民,终于再次回到“大明故国”的云南百姓,也很兴奋,整整一个月内,云南各族各界人民的庆祝活动,此伏彼起!
就在欢庆的气氛还末消散,喜悦的心情还末褪去之时,孙可望的“正牌”使者杨畏知,从广东返回来了。
杨畏知拿出一副“不辱使命”的架式,向孙可望呈上了永历帝的封王敕书和金印。
不过,他拿回来的,仅是二字王——“平辽王”,比胡执恭拿来的一字王,整整差了一个档次。
傻了眼的孙可望,愣了半天,才憋出这样的一句话:“我已封秦王矣”!
对质正伪的工作,随之展开。
被拉到对质现场的胡执恭,见事情穿帮,倒也不慌,干脆“以假攻假”,一口咬定杨畏知带来的“平辽王”金印,也是假的,永历朝廷真正封的,不过是景国公而已!
被骗后的尴尬、难堪,让孙可望羞愧难当。盛怒之下,他把杨畏知、胡执恭这两个“造假嫌疑犯”,统统关进监狱。
随后,他给永历朝送去启本说:“我先于某月某日接收秦王封号,后又于某月某日接收平辽王封号,其真假难辩,不知所从?”,并把前后接到的敕书抄送附上!
但在启本的后面,孙可望又留出了回旋的余地,表示因秦王敕印接受在前,且已举行过隆重的受封典礼,云南军民是路人皆知,已成既定现实,请朝廷能顺应民意,妥善处理。
面对孙可望踢来的“皮球”,永历朝臣们却“集体失语”,其表现犹如一群沉默的“老羊”。
沉默了一个月后,永历朝堂的“精英”们,采取了一个更不明智的做法:把贵州两个臭名昭著的军阀头子皮熊和王祥,一个封为匡国公,一个封为忠国公,请他们守住贵州,以防孙可望“狗急跳墙”。
闻此消息,怒火中烧的孙可望,立刻以“出滇抗清”的名义,发兵贵州。休养生息了三年的大西军,一出手,果然是气势如虹,锐不可挡!
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内,这支军队,就活捉皮熊,击败王祥,占领贵阳、遵义。
接着,刘文秀、王自奇率领一支偏师,分两路入川,打败袁韬、武大定、李占春、于大海等南明大小军阀,收编其残余武装,占领川南川东地区。
占领这些地区后,孙可望一面整顿地方、发展生产,复制云南的成功模式;一面派御史翟鸣丰拜见永历帝,请求实封秦王。
具体操作程序上,孙可望也“非常周到”地替永历帝想好了。
那就是在他实封秦王时,仍可使用原来陈邦傅送来的那块“金印”,只是要求皇帝专门送来敕书一道,以便使“伪秦王印”,变为“真秦王印”。
最终,也能让他这位名符其实的“秦王”,更好地领导滇川黔军民,为国效力。
如果按这种程序操作,对永历帝而言,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因为这样做,原来敕书中“监国”“总理朝钢”“节制天下文武兵马”“加赐九锡”“父师事王”这些过火的字眼,皆可全部去掉,而换之以比较温和的词汇。
况且此时,永历帝的日子,已是越来越不好过了!
两广土崩瓦解,官员如鸟兽散,清兵南进的脚步,越来越近。
但即便如此,主持永历朝政的严起恒,却仍对孙可望“殷勤的建议”,置之不理!
1649年12月3日,逃到南宁的永历帝,已“寒酸”到了无兵无将无地盘的地步,万般无奈之下,向孙可望发出了“封王”诏书。
不过,死到临头、穷到裤头的永历帝,嘴巴还挺硬,坚持封孙可望为“冀王”,而非“秦王”。
他这样做,明面上的理由,是秦王为朱元璋次子朱樉的封号,居诸王之首,传世二百年,应予避讳。
实际上,他还在抠气地坚持着“恩自上出”的底牌。
对永历帝这个“冀王”方案,孙可望嗤之以鼻,马上回奏。
在回奏中,他以自已用“秦王”的名义,发号施令,已经多时,如断然更改,必然在民众中引发“信任危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为由,予以驳回。
1651年2月,清军由柳州南下,永历帝的“行在”南宁,已危在旦夕。
眼见永历帝眨眼就有可能成为清军的“高级俘虏”,不敢再继续玩酷的孙可望,连忙派出贺九仪、张明法,率领一支五千人的快速反应部队,跨过千山万水,跑到南宁护驾。
在南宁,贺张两人在完成“护驾”工作的同时,还超额完成了另一项工作,把阻挠封秦王的大学士严起恒,逼进了阎王殿去做客。
至此,己真正成为“孤家寡人”的永历帝,在封秦王的问题上,手中已无任何资本,与孙可望叫板。
1651年3月,他被迫追认了孙可望的秦王封号。
至此,经过两年多的沟沟坎坎、曲曲折折,孙可望实封秦王的问题,最终在强敌迫进之际,尘埃落定!
第二十九章 中兴有望
杨畏知之死
实封秦王,对于孙可望而言,实在是一桩“名利双收”的好买卖。
一是他正式自称为秦国“国主”,对内,在贵阳建立行营六部,自行任命吏、户、礼、兵部尚书,实际上接管了永历朝廷的权力;对外,名正言顺地收编了原川、黔境内的各种“拥明”武装,使自已的军事实力,再次急剧“膨胀”。
二是当他以南明政府军的面貌,出兵川湘桂时,发现这里的老百姓,对其敌视、猜凝的目光不见了,而代之以友好、信任的态度,他进军的阻力,大为减轻。
但与之相反的是,封王,对于永历帝而言,仅仅换来了一个“继续生存下去”的机会。
在1651年十二月南宁失陷后,“已无立锥之地”的永历帝,只好很不情愿地跑到孙可望的辖区,寻求避护。
在云南最东边的一叫皈朝的村子里,渡过一个“冷冷清清、凄凄惨惨”的春节后,在孙可望的特别关照下,永历帝率着他仅存的文武官员五十余人,兵丁、随从、家属,二千九百多人,“移幸”贵州安隆千户所。
千户所,如果望文生义的话,应该是一个拥有一千户的卫所。但实际上,这里的人口户数,连一百户都不到。
把永历帝,既不安排到大后方的昆明,也不安排到行政中心的贵阳,而放在一个地狭人稀的小村庄里,孙可望“敬而远之”的想法,不言自明!
已没有任何话语权的永历帝,对这种安排,除一声叹息外,别无它法。
他现在唯一可做的,就是将“安隆”改为“安龙”,并把“所”的行政级别,上升为“府”。
也许在他内心深处,皇室血脉,天生龙种,是他最后一点骄傲和秉持。
在对永历帝的物资供应上,孙可望也极为“小气”。
他每年拔银八千两,米六百石,供应永历君臣及随从。
入不敷出的永历帝,曾以“不足用”,要求孙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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