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管家问我:“姑娘,你可知道阿三的舌头去哪儿了吗?”
“不是被女鬼拔了吗?我又不是那女鬼,我怎么知道?”
刚准备走,抬起的步子却因着安管家分外阴沉的声音而顿住了脚步。
安管家说:那根舌头,也不知道被哪个挨千刀的熬成了浓汤,直接送到了王爷的晚膳上。
我皱眉,觉得整跟死人舌头用来熬汤,怎么都听着有些恶心。可是更恶心的是,我竟然问了一句极为禽兽的话,我问:“那你们王爷吃了吗?”
老管家抖着道:“吃了……后来又吐了。”
我拍拍他的肩:“走吧。也别呆在这了,我看你挺不自在的。”
老管家如同大赦,直对我点头,我还没动呢,他就立马在我前头跑了出去。真是一点也看不出先前那番腿脚不利索的模样。我叹了口气,回头看着这荒凉的小院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我正对这那口枯井发呆,那老头却趴在院门那处生锈的栅栏对我喊道:“姑娘,这地方邪乎的很,你也快些出来吧!”
我扶额,好吧,这老家伙已然忘记了,其实我就是来帮他家王爷捉鬼的。
和老管家攀谈一番之后,天已经完全黑了,老管家恭敬问我平日里喜欢吃些什么,好给我上菜。
我说,我不挑食,只要是肉就行。
于是老管家带上我房间的门,便带着两个随行的婢子出去了。
我挑了个桃子拿在手上,掂量着往床上躺去,整理着白日里从老管家口子得来的信息。
除了陈荣和阿三,第三个死者是安王爷新纳的夫人,下人们通常管她叫做白夫人。往好听了说是夫人,其实就是大户人家家里的小妾,而且还是没有什么实际名分的。虽然安王爷对这位新进门的夫人宠爱的紧,可也是生前的事情。白夫人死的时候,这位安王爷连她的尸身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大手一摆只对一旁侍候的下人说了一句话。
“还不赶快寻个地方埋了!当真晦气!”
要我说,也亏得这位白夫人死的早,她现在是年轻,可如果活着,她又不是妖怪,迟早有一天是会老的。色衰而爱弛,在这些大户人家,好比说现在的安王爷,在纳白夫人之前的一个月,还有一位艳夫人。当初刚进府的时候,还不是万千宠爱与一身?风光一点也不必现在的白夫人逊色,可现在呢?色还未衰,便早已恩宠难寻。
要说这白夫人,死的可是愈发蹊跷诡谲了。
她是溺水死的。
要说溺水死比起阿三那割了舌头缝了眼睛的死相,要正常的太多太多了。
可是这白夫人是溺水在荷花池里的。本来对于那些不会袅水的,溺死在荷花池里也不算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这件事情,诡就诡异在,白夫人死后却还有人在那荷花池畔,看到她坐在那里梳头!
最初发现白夫人尸体的,是厨房里打下手的伙计。那一日王妃想吃新鲜莲子,他便清早划了船,到池子中间,想挑几朵鲜嫩一点的莲蓬。可是船划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这么也划不动了。那伙计料想,应该是被荷花枝子盘根错节的给绊住了,便抬起船桨将那些荷叶撩开了些。
40第七章 :道士与他徒弟(一)
这一撩开,就看到一块粉色的布料,跟着水波缓缓荡漾着。那伙计顺着往下看,就看到一截皓白的手臂,上边还带着一只银镯子。当下便知道是死人,可这伙计也是胆大的很,想着应该是哪个院子里得罪了主子的丫鬟,反正死了就是死了,也不关他的事。竟然一时见财起意,将那只手从水里掏出来,伸手去取那手腕上戴着的银镯子。
结果你猜怎么着?
那只冰凉冰凉的死人手,竟然猛地反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那伙计吓得够呛,挣扎中胡乱拿起船桨就拼命往那玉手上砸。想必是那死尸在船下不好使力,那伙计是个做惯了粗活的汉子力气大的很,一会儿便被船桨打的软趴趴地瘫倒在船板上。
那伙计见好就收,将船划的飞快,回去找了安管家报告此事。
等安管家差人寻到这儿来的时候,一群人这才发现,那飘起的尸体,便是入府不久的白夫人。后来传仵作来验尸,才发现白夫人这样子应是从她失踪的那一日便已经遇害了。
白夫人失踪到发现尸体,共是六天的时间。按理说也应该被泡了六天,可起就奇怪在这白夫人被水泡了六天时间,尸身竟然一如往昔,除了苍白无一丝血色外,与睡着了没有任何不同,竟然一点水肿的迹象也无。
不过如果是杀人几天之后,再弃尸荷花池,那白夫人的尸身上也应该有其他的致命伤。可是,白夫人却没有外伤。有了前几次离奇的经验,仵作直接拿到破开了白夫人的肚子,在白夫人的胃和鼻腔内部都发现了少许粉色的颗粒。
是卵。
是一种类似于水蜘蛛的卵。
这种卵通常大部分地沾黏在荷花茎上。
也就是说,安夫人不是死后被人抛尸,而是溺死的。否则这些东西也不会钻进她的肚子和鼻腔里。
因为死人是不会呼吸的。
安王爷有二个女儿,五个儿子。而第四个死人,是安王爷的小儿子。沅字辈,名叫沅禧,听着倒是挺喜庆的。沅禧亲娘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一直由膝下无子的茹侧妃抚养,今年方才过了五岁的生日。
他死之后,茹侧妃也处于半疯癫的状态,被安王爷锁在自己的院子里,不让见人。
比起前面三个,沅禧这孩子死的很突然。
什么叫死的很突然呢?大概就是突然一下就死了。
沅禧是在傍晚接近天黑的时候遇害的。遇害前他才被奶娘抱着去前厅与安王爷那一大堆家眷用了晚饭,晚膳后大约是吃的撑了,便被下人们带去院子里走走。小孩子本就玩性大,到了院子便吵着要玩捉迷藏。当下人的怎的能够拗的过主子?反正也是带他出来消化消化,散步和捉迷藏也没什么区别,只要这小子能动就可以了。
一个小厮当‘鬼’,沅禧和其他两个丫鬟哄闹着一下子便跑没了踪影。奶娘就在原地,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纳凉。
那‘鬼’数到五十,便睁开眼睛,循着之前听声辩位的方向,捉人去了。两个丫鬟先后在假山和杂役房找到了,而小少爷却怎么也找不到。当奶娘也开始慌张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之前捉迷藏之前便说好了不能出这院子五十丈的距离,结果包括奶娘四个人,前前后后把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搜遍了,黑市没有找到小少爷。
其中一个丫鬟还道,是不是小少爷不守规矩,跑远了躲着去了?
于是又过了一个多时辰,天已经完全黑了,奶娘叫来帮忙找人也多了起来,这回可是把大半个安王府都搜找遍了,可还是没有看到小少爷的影子。
茹夫人知道这件事情,被下人扶着陪同安王爷赶了过来。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安王爷当下便吩咐就算把整个安王府翻过来,也要找到沅禧那小子。而那个当‘鬼’的小厮,连同那两个丫鬟,每人当下领五十杖责。
那三个可怜的下人,当下便哭喊着被其他下人拖到了长板凳上,一棍一棍打的是皮开肉绽。
就这样,伴着后院三个人痛苦的哭喊声中,一群人寻寻觅觅又过了大半个时辰。
道最后,还是一个侍候二夫人的丫鬟过来禀报,说二夫人在佛堂晕倒了。那丫鬟神色慌张,连话也说不利索。安管家见王爷本就怒气未消的脸色隐有发作之势,当下便对那丫鬟呵斥道:
“二夫人晕倒了差个大夫过来便是,来叨扰王爷做什么?不知道现在小少爷不见了,王爷正着急吗!”
那丫鬟本就腿打哆嗦,被安管家这么一喝,吓得立马跪倒在地,连说自己不是。然后抬头睁大了眼睛看对安王爷喊道:“可是让二夫人晕倒的就是小少爷啊!”
“小少爷在佛堂?”安王爷拧眉问。
那丫头磕磕绊绊点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对已经带着下人往佛堂方向走出几步的安王爷和茹夫人哭道:“可是小少爷他……他……他死了啊!”
沅禧是死在佛堂的,当二夫人如往常一般用完斋菜,过来礼佛时,他便如同算好了时间一样,在二夫人将将一脚迈进大殿,便……从上面掉下来了。
头先着地,场面颇不能睹。
茹夫人当下尖叫一声,便昏死过去,其他下人也是倒抽一口冷气,忙低了头闭了眼,不敢去看那小少爷如烂泥一样的尸体,和安王爷此时的表情。
安王爷沉默许久,方才低沉对一旁的安管家说了一句话,然后便大步走出了屋子。
安管家告诉我,安王爷说的是:“方才那三个下人,连同奶娘,一并,乱棍打死。”
我不禁有些唏嘘,以沅禧的年纪,大约是个比落雪高不了多少的孩子。就算是捉迷藏,也不可能在没有梯子的情况下爬到那么高的房梁上,然后摔下来死掉。那四个被打死的下人也真是够可怜的,又不是他们想要捉迷藏,是他们主子要他们陪着他捉迷藏。现在好了,不但陪着沅禧这小子捉了迷藏,还一并陪他去了阴司衙门报道。
安管家差人送来晚膳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来找我。我心想,这家人也真奇怪,明明心里着急的很所以才找人来捉鬼,结果我来了,也不问问我怎么帮他们捉鬼,或是什么时候捉鬼。本姑娘有些疑惑,他们没理由对我这么放心啊?
不过这个疑惑在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后,便清晰明了了。
因为门口守着的丫鬟告诉我,我师父来了。
是的,容兮来了。当我提交迈进那先前与安王爷见面的大堂,就见我那倒霉师父特别扎眼地跟王爷‘平起平坐’。
那王爷笑得很是开心,满脸都堆起了褶子。
容兮见我来,将目光投向我这,特别温润明亮地对我笑了笑。
不知是我最近视力变好了还是这么的,万万年前容兮的脸似乎比初见之时,要清明许多了。我竟然能够清楚地看见他的笑容,而不是如雾里看花隔着层破窗帘子似不清不楚的。
“你怎么来了?”
“你来了我便来了。”
我心想说,你是把自个儿当成哮天犬了,还是把我当成三眼怪了啊!可是,容兮这句话,本姑娘听着似乎很受用,甚至还有种暖暖的得意。
容兮挑眉,兀自饮了一口新茶。我一闻那味道便知道是上好的铁观音,不由地在心里吧安王爷祖上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个遍,真是势利眼,我方才来时,别说铁观音了,就是普通的绿茶也没给我啜一口。
真过分!
容兮悠悠问道:“莲泱可有头绪?”
我点头说:“有!”
我在容兮附近寻了个位子,翘着二郎腿坐下。我说:“这鬼,是个女鬼。”
容兮微笑,想是认同。
我道:“想是这女鬼的尸骨尚在这安王府中。”
容兮问:“如何得知?”
我也学着容兮的样子啜了一口茶,一边想着这铁观音的味道比起桃花酿真是不知道差到哪里去了,一边得意地仰头望着容兮道出我的想法:“一般来说,鬼灵这种东西,除非是什么特别原因,不然不会滞留在一个地方不走。而这特别的原因,无外乎三种。一种大抵是前尘旧因至于是什么旧因,也许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了,也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便一直呆在自己方才苏醒的地方,也不知道去哪。第二种细说起来似乎也能和前尘旧因扯上关系,便是仇怨,幽怨抱怨有仇报仇。”
语罢,我还看了看坐在容兮身边的安王爷,想从他那满脸褶子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我有想过,这个女鬼,或多或少与安王爷有着一些关系。虽然这宅子在安王爷没搬进来时便已经外传闹鬼闹鬼的了,可是都闹了那么长时间了,也没见过真的死了人。倒是这安王爷搬进来之后,才是真真正正的死了人。还接连死了四个,要说无冤无仇也未免太显牵强。
作者有话要说:
41第七章 :道士与他徒弟(二)
安王爷的脸色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显示出有些惊慌或是失措的情绪变化。料想,此人若不是在朝堂之上早就练就了处惊不变实则铁石心肠的演技,就是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
可单就他儿子死了之后,他便下令将那三个陪着他儿子的奴仆全部乱棍打死来看,说什么,我也不会相信第二种假设。只怕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这些年来做过不少吧。
我将那茶盏放在桌子上,继而又道:“至于第三种,恐怕是有什么东西困住了她,她想走也走不了了。”
容兮这回笑得颇为赞同,我不免有些得意。见我不再说话,容兮阖目道:“然后呢?”
我摇头:“然后我就不知道了。”我起身走到容兮和安王爷面前,伸手捻起那案几上的一颗葡萄,一边咀嚼一边吐字不清地对容兮挑眉道:“不过,嗯……你系……我狮虎……有你在,那就不是我……想的事情了。”
容兮扶额,万万年前的容兮经常扶额,我想大抵是他对我比较无语的原因吧。
我似乎想到我来这儿的目的,转了转眼珠子又对他道:“不过,你只能从旁指导,这实际操作嘛,自然还是得我来!”
“为何?”
本姑娘双手叉腰中气十足,实话实说:“为了功德!”
“要那么多功作什么?”
“吃!”啊不对!天天贫,天天贫!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人话了!暗自呸了一声,连忙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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