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殁水也常说。表情也同十一现下如出一辙。不过,通常殁水在对我说完:“皇兄带你去个好地方”这样一句话后,之后我们身处的地方不是魔族的勾栏院,便是人间的怡红楼。
是以,当十一分外荡漾眼眸见闪闪发光的对我说完这句话,又猴急猴急地拽着我跑了起来的时候,本姑娘悲戚的以为自个儿的晚饭怕是又要在一群莺莺燕燕的脂粉堆里解决了。不过转念一想,有的解决也总比没得解决好,不过是一这小子,顶着这幅毛都没长开的皮囊不说,好歹也是个修道之人!本公主心中嗤嗤了两声,想着等回头一定要同容兮说说,孩子可不是这么教的啊!
然,当我被十一摁着坐在靠水临这两三株垂柳的小亭子里,看着在我面前气定神闲坐下的十一时,本公主觉得自己的思想比起这个师兄来说,还是略显猥琐了些。
“这里……应当还是属地蓬莱岛吧?”
“是啊。”十一点点头,取出七只青花瓷盏摆上,一一斟上用凝冰术冰镇好一会儿的茶。
“你这是打算召唤神龙?”本公主诚挚的问道。然,十一挑了挑眉,眉眼间笑得实在荡漾。他往我身后扬了扬下巴,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之间那杨柳轻拂的视线里,平白多出几个人来。
那二人并着一个小娃娃皆是一袭标准的蓬莱白衣,只是其中较为矮上半个头的男子,腰间颇为耀眼地别了三条珠玉琳琅的腰带,发型比较十一的中规中矩多了更是多了几分公子哥纨绔子弟的风格。
那二人原是在说些什么,我甫一回头,他二人皆是怔了一怔,倒是扒在另一男子身上的小女娃娃,转头见了本公主,张了张嘴,直接挣脱那人跳了下来,张开双臂屁颠屁颠地冲小亭子跑了过来。
那穿着颇为花哨的男子拿手中折扇捅了捅伸出的男子,目光依旧是定在我这一处。本公主耳朵好使,只听得那人微微侧了侧身,问身边那举手投足之间都颇为端庄的男子道:“二师兄,看见了吗?”
那男子颇为淡定地敛了目光,薄唇轻启,回道:“我又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得见的。”
于是便有听的那男子拿扇子敲着自己的下巴道:“青天白日的,莫是见鬼了不成?”
我拂了拂袖子,还未将头给扭回来,但见一张突然放大的娃娃脸凑在眉前,便是那小女娃娃。一惊之下嗖的起了身,倒是教那娃娃扑了个空,她抬眼望我,眼神那叫一个水灵。
她咕噜噜滚下来,那叫一个圆润。以一个团的姿势抱住我的小腿,拉拽着,嘴巴动了动,饶是还没听清她前头那两个字究竟说了些什么,但见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蘑菇啊!你这个没良心的,可是回来了!”
“额……”本公主扯着裙摆眉毛跳了跳,转头问十一道:“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十一抱了手臂坐下,啜了一口茶,怡然自得。
“人倒是女大十八变,没想到蘑菇你如今这个岁数,倒也变得。”说话间,那衣着颇为骚气,举止颇为风流的白袍少年撩了撩衣下摆,领着身后那一派端庄的男子迈进亭子。
我还未细想他这句话的含义,便揪着裙子提了提,对那小娃娃说道:“别扯了,再扯我裙子就要掉了!”
闻言,那小娃娃吸了吸鼻涕,就着我的裙摆蹭了蹭。在我满是嫌恶的目光中起了身,奶声奶气的说道:“蘑菇,落雪好想你。”
看方才她那架势,幸好现下她没管我叫娘。
十一指了指落雪身后那两名男子,告诉我,看起来一本正经的那个叫做俞子夜,而看起来纨绔的那个,唤做慕少白。
我仔细打量着这二人的容貌,皆是剑眉星目,玉带临风。遂凑近了问十一道:“你们蓬莱收弟子的标准莫不是看脸?”
听了这话那个叫慕少白的噗嗤一声就笑了,笑得十分爽朗。但见他一把甩开折扇,轻摇了摇,对我道:“门外弟子我不知道,单就几位尊神的亲传弟子来说……”他顿了顿,拿目光觑了觑身旁的俞子夜,又看了看我身旁的十一,连带着将拽着我手心的落雪也看了看,点点头。拿扇子翩翩扇了两扇,说了句:“应当如此。”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我身上,沉默了片刻,又摇摇头,堆了一脸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子稀饭粥的意味惋惜道:“当然,除了你。”
我被他气的不行,放下便伦了拳头给他招呼过去。见十一同他三人皆为熟络,便也没有使用法术,是以我那软绵绵的拳头被他轻松截下。
慕少白“呦~”了一声,眼角含笑的看向冲他呲牙瞪眼的我,空着的一只手伸过来摸我的衣袖摆子。道:“这面料不错,上好的素云锦。不过,这红配绿也只得你这般的品味,才敢穿的噗嗤招摇。”
这人一段话里头不呛我几句能死吗?能死吗?!
想到这里,再抬头看了看他极想让人送他两拳的笑意,我抬了抬脚,行云流水地踩在了他靴子洁白的鞋面上,又碾了碾,一时间,慕少白这小子面色十分之精彩。
我松了脚,看着慕少白捂着腿在一旁又蹦又跳,跟个猴子似的,方才开口说道:“红配绿怎么了?这红花可不就是要着绿叶来衬?”
闻言,又是一声轻笑,却是冰块脸的俞子夜。他看了一眼慕少白又望向我道:“这模样虽然变了些,性子倒还如当年一般。”想了想俞子夜找到了两个词,他道:“牙尖嘴利,锱铢必较。”
虽不是什么好词,可这评价于我来说也是相当中恳。
慕少白独自嚎了一会,见没人理他便扶着红柱子坐下,佯装看了看天色,嗤嗤了一声:“这陌小黛怎么还不来?”
话音将落,便闻得一女子扬高了声音,扑扇着一对灰兰色的翅膀从半空中降了下来,灵阵中一面敛去翅膀一面抱着两酒坛子说道:“若不是为了向你们问锦汐仙子讨两坛子好酒,我犯得着绕一个大圈从昆仑墟绕过来么?”
言罢,她抬脚迈进亭子,抬眼的你一刹见着我,又是一怔,同受了定身术似的一动不动。手指一松,那两坛子酒便直直往地上砸去。
也不知这姑娘此举是在慕少白意料之中还是他眼疾手快,只听他喊了句:“乖乖!”便是一个闪身来到陌小黛面前弯腰险险接下。
那姑娘伸出一根水葱般的手指,指着我抖了两抖,动了动红唇,千回百转般的说出两个字。
“蘑菇?!”
我觉着这一个两个的,看起来样貌皆是可取,可这字识的。蘑菇同二字莲泱,无论是上古的文字还是那后古的文字,都无一星半点的相同之处。何以他们一个两个见着我,具是满心欢喜的唤我一声蘑菇?这着实让人费解。
第十六章 忽而流年(六)
“你死哪去了?!”
诚然;这蓬莱岛上的女神仙,都特别喜欢对着久别重逢的好友们抱上一抱;眼见她一身绫罗绸缎就要扑上来;我还为来得及往十一身后躲,慕少白跳了出来,挡在我前头;就势将那仙子抱在怀里。那仙子锤他好几下;他才挂着一脸暧昧的笑意收了手。
神仙同妖魔的寿命;不出意外的话,实在是长的很。她这个好久不见,就十一来说也不过一两百年。而对于我们来说,一两百年的时光而已,一晃便过了。是以,我觉得这个词,那仙子用的并不恰当。
这些人男男女女看起来同我关系应当亲切,奈何我没了那段记忆,只能在一旁干笑着,听十一帮我替他们解释。六人皆入了座,落雪负责斟酒。那酒味道十分好闻,到底是瑶池锦汐仙子酿的,果真是名不虚传
“这光有好酒,没个下酒菜怎么能行?”先饮了一杯,忍不住嗤嗤称赞道:“果然是好酒!”
“别急,汜陌应当快来了。”
汜陌,我数了数那杯盏,确实是少了一个人。
“这几年,汜陌哥哥进步的可快了,师爷爷说他是什么翘楚,欢喜的差点没收他当孙子。”落雪伸出舌头舔了舔酒杯里的酒,歪着脑袋:“真不知道翘楚有什么好的,又不能吃又不能喝。”
落雪小妹妹这一番见解很是独特,甚合我这个废柴公主的心思。
但闻一人声音清冷,直道:“落雪,你这是吃不到葡萄便说葡萄算吧?”
我看向来人,手上提着个食盒。玉带并着根青玉簪子束发,衣袂工整。墨眉斜入云鬓,凤眼薄唇,模样甚是俊朗。
“你要是再不来,我们可一并都要饿的投胎去了。”慕少白抬手搭在陌小黛身上,挑眉看向汜陌。汜陌看了看他,微微低了低头,就着慕少白现下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分为恭敬的喊了一声师兄。
落雪哼了一声,仰着小脑袋冲他嘟嚷道:“落雪才不喜欢吃葡萄,落雪喜欢吃榴莲!”
汜陌点头,挽了袖子开始布菜。他道:“知道你口味重。”
“翠云楼的云芝烧鹅,极品斋的东坡肘子,长安城里朱雀巷的水晶煎饺,杭州西湖醋鱼,扬州水榭里的醉仙蹄髈。”提着红木筷子点了点菜品,本公主眼中满是赞赏。遂目光灼灼地望向他道:“跑的够远啊?”
汜陌看向我,如墨的眼眸动了动,本公主揣着筷子等他下文,他动了动唇角,终是一脸桀骜地抬了抬手,往我碗里扔了一块猪蹄子。
据说本公主第一次使用莲花诀的时候,便是同这汜陌在剑试之试上斗法。双方都耗费太多法术体力,皆是修养了月余才好。不过,便也是因着这一场比试,让重虚尊者对这小子刮目相看,便做主替他那个没多少人见过面的徒弟收了这个徒弟,也就是自个儿的徒孙,亲自教养。
这菜极是对了我的胃口,饶是在我身边伺候了多年的阿笑,也难得一次在桌上摆出超过三道我喜欢的菜式。是以,这顿饭,本公主吃的极为欢畅。席间,十一粗略将我失忆和如今已是魔族的事情同他们几个讲了讲。陌小黛咬着筷子,皱着眉头问我:“你当真什么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我拿起酒杯同她碰了一杯:“不过我相信总有一天能想起来的。”
她面色这才有些好转,嗡着鼻子嗯了一声。
“魔族?”汜陌放下杯盏看我:“什么魔族?”
想着容兮有容兮这尊大神在背后撑腰,如今同他们喝酒也是其乐融融。我便也懒得拐弯抹角,想什么仙魔之间的芥蒂了,直接到:“魔尊弑尤除了魔君殁水之外还有个女儿,你们不会连这个也没听说过吧?”
此话一出,陌小黛直接掉了筷子,慕少白这一次也没能接住。除却一手油腻抱着个蹄髈啃的正欢实的落雪,其他五人面色皆是一片霁色,有青有白,十分精彩。
我殃了殃,叹了口气也跟着放下筷子:“我便是弑尤的小女儿。”
俞子夜不愧是年纪最大的,他最先反应过来,搁了筷子,平静望向我问道:“魔族公主?”
我点了点头。
俞子夜便同慕少白对望了一眼,复又看向我。他道:“早前是听说过,魔尊弑尤不但替自己魂魄离散的女儿重塑了魔身,还得到了那支折骨萧。”
慕少白单手扶额,也不再笑,郁郁叹了口气挑了挑眉毛接话道:“不曾想,那传承了折骨萧的魔族公主,竟然是你。”
“是我。”
“天族同魔族这些年战事不断,势同水火。你……”
“我也不知。”我打断十一,将他们几人皆是望了一眼,方才将目光投向眼前,自己杯中的倒影。我道:“弑尤毕竟是我的父亲,魔君也毕竟是我兄长。你们说我曾在拜在容兮门下,修习过一段时间的仙术,同你们的情谊也算的上深厚。只是……毕竟那些过往如今我是不记得了,若有朝一日战场上兵戎相见,我亦是未能记起,只怕……”
我不再就着这话头说下去,见诸人皆是沉默,随即一笑,抓了抓脑袋道:“当然,我魔族好战,我却不是。不到万不得已,我铁定是不会上战场的。”
最后还是慕少白扬了扬手中杯盏,抬脚在桌子踹了踹十一同汜陌,他二人会以,便也斟满了酒将杯盏举起。慕少白道:“人间有句古话,小爷我觉着此时用来吟一吟倒也应景。”
说罢用眼神示意我们举杯,他清了清嗓子,摇头晃脑地说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豪迈扬了扬手中杯盏:“干!”
大家也纷纷举起酒杯,霎时间有了种豪气云干的意味,三三两两地起了身,异口同声道:“干!”
酒足饭饱,众人皆是微醺。落雪抱着酒坛子靠在桌子腿,十一硬是拉着俞子夜划拳。慕少白的筷子被陌小黛大手一挥打在了地上,他皱了皱眉,径自从陌小黛头上拔下两支同筷著模样有些相似的钗子,低头继续扒饭。汜陌托着杯子凑近,拿手肘撞了撞我,打了个酒嗝道:“剑试之试时,我原本不大瞧得起你,结果你我二人打了个平手。不知如今,你我的剑道术法,可还能分个胜负?”
我痴笑着啜了一口酒,酒劲上头,遂问道:“你这是在同我下战书么?”
不带汜陌回答,我大手一挥,拍了拍桌子做出一个抠脚大汉的模样,同他道:“比就比,本公主怕你不成?”
蓬莱岛上一条条规矩写的甚言,尤其是汜陌这种一板一眼遵纪守法的好少年。据闻,蓬莱岛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同门之间切磋武艺,皆是要在平日里修习的道场内,或是视野较为空旷的广场。后山什么的,是决计不可去的,否则一律论作打架斗殴处理。是以,最后我被汜陌连拖带拽地拉到了御剑台。
听闻每届剑试之试,便是在这御剑台比试。此时,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