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后
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如何看待自由?我想也不想地回答:自由就是让人有选择,而人生就是一个不断在选择的过程。
当然,很多地方,很多人并没有选择的机会。
大学毕业的时候,我算是幸运的,因为还能够选择到底是留在上海,在外资企业工作,还是到深圳,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一种充满了不确定性的生活。
当然,我的那些同学中,不少也有选择。留在上海,可能工作是自己不满意的,回到家乡,工作机会不错,但是心有不甘,毕竟读大学,就是希望能够从小地方走到大地方。也有看上去好像没有选择的,目标就是找一份工作,机会却只有一个,容不得自己说要还是不要。但是,现在回过头来看,有的同学放弃了这个看上去没有选择的机会,现在却是发展得相当不错的,也算是对他当年做出的选择的一种回报。
当自己在深圳已经站稳了脚跟,又可以选择时,到底是留在深圳,还是到香港,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依然充满了未知。因为如果当初留在上海,或者之后留在深圳,自己甚至可以预见自己发展的轨迹:升职,或者跳槽去一家待遇更好,机会更多,自己更喜欢的外资企业,然后或者可以出国进修,总之,在一条专业人士的道路上慢慢发展,人生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
我选择到香港。如果没有这个决定,我不可能进入媒体这个行业,也就没有了今天的自己。
如何作选择?我的经验,是要看如何能够契合自己所长,最重要的,是要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我想要看一个更广阔的世界,我想要让自己的生活,→文¤人··书·¤·屋←不是局限在一个城市,我想要持续不断地学习,正是因为这些,当选择出现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可以很快做出抉择,而现在回过头来看,正是所有的这些选择,让我成为了现在的自己,有了现在这样的生活。
最近,我身边很多年轻的同行,选择放下手中的工作,要去国外进修,这当然是值得鼓励的事情,因为如果不走出自己生活的小天地,不下决心去更广阔的天地看看的话,是无法出现另外的可能的。
正如每一年,面对那些来自内地到香港读书的研究生,我总是告诉他们,他们的选择一定会给他们带来收获,毕竟,在一个不同体系的教育环境下接受教育,就已经是一种体验,更不要说在一个不同制度下的社会中生活一段时间,或多或少,会有不同于以往的感受,所有的这些,会对自己固有的思维习惯,或多或少产生一点冲击。
这些年,我经常收到很多年轻人的来信,询问我,在求学以及工作的问题上,如何进行选择。这让我很为难,因为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家庭条件,个人适应能力,学习能力等,最重要的,我不知道这些年轻人,他们各自到底最需要的是怎样的生活。
其实很简单,只要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了解,想清楚这一刻到底想要什么,那么这些年轻人,自然可以为自己作决定了。事实上,我总是告诉他们,既然已经是成年人,应该学习为自己作决定,并且承担后果了。
08 关于生存
七年之前
曾经有一天,
我的口袋里面只剩下两块钱,
看着他们,看着这个地方,我真的想哭。
因为我不知道,
这两块钱用完之后,明天如何生活下去。
七年之后
在这段日子里面,
我也体验到了,
很多时候为了生存,
必须有足够的勇气和韧劲来面对这个社会里面的人和事情。
七年|之前
到现在为止,我觉得,生存是一个人首先要面对的事情。
小的时候,对于我来说,并没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自己获得的所有的东西,好像都是理所当然的。于是看到漂亮的衣服,闻到好吃的东西,就会对爸爸说,我要。
只是慢慢地,发现原来不是每一个孩子都可以有同样的东西。
好像,当我穿着一条漂亮的的确良连衣裙在弄堂里面走过的时候,引来的是别的小朋友羡慕的眼光,但是大部分时候,我会发现,我的邻居好朋友,她家里面的玩具总是比我多。当我问爸爸为什么不给我买的时候,爸爸沉默,奶奶就会在旁边说,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这些都是要花钱的,不知道你爸爸工作有多辛苦吗?
二十多年以后,当我的女儿很多时候吵着要买玩具的时候,她的奶奶,虽然是一个香港人,却也说着和我的上海奶奶同样的话:
这些东西是要花钱买的。你不知道妈妈工作有多辛苦才挣来钱吗?
人就是这样开始,知道了钱对于生活的重要。慢慢地,随着不断长大,开始明白,谋生一点也不容易。
大部分人和我一样,没有一个有钱的爸爸,因此在大学毕业之后,需要自己去找一份工作,首先是要能够自己养活自己。
以后结婚了,大部分人也和我一样,没有找到一个家财万贯的老公,两个打工仔加在一起,开始为自己的小日子谋划起来。要买房子,有了孩子,就要为孩子上学打算……大部分人的生活就是这样。我的生活也是这样。
在深圳打工的日子
我还记得自己刚刚到深圳的日子。那段日子,让我真的明白什么叫做生存。因为母亲的关系,大学毕业之后,我到深圳去了,放弃了在外资公司的工作,在母亲的公司帮忙。所谓的公司,其实就是那种皮包公司。我和母亲还有她的几个带着发财梦来到深圳的亲戚,也算是她公司的员工,在深圳的一栋农民房里面,每天忙忙碌碌,和形形色色的人碰面。用母亲的话来说,生意就是这样碰出来,谈出来的。我的母亲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在我的生活当中消失了,然后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又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对于少女时期的我来说,母亲在我的想象里面,是一个神秘而又亲密的人物。于是当她说,希望我大学毕业之后,能够到深圳帮忙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去了。
记得当时我的父亲什么都没有说,他总是这样,每当我要决定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总是什么也不说,即使之后我碰得头破血流地站在他的面前,他还是什么都不说。
我还记得那个夏天,我提着一个箱子,来到母亲既是办公室也是住宅的地方。母亲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穿得这样不好看。那一天,我穿的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一条长长的花裙子。母亲总是嫌我长得不漂亮,因为那样在她的眼中,我很难找到一个有钱的男朋友。看上去还非常年轻的母亲对我说,在外人面前,不要说我是她的女儿,这年头,一个女人要做生意,要在这里混下去,不要让人家知道年纪,不要让人家知道婚姻状况会更加划算。
当时的我,真心诚意地想,这个从来没有生活在一起的母亲,她曾经经历过多么艰难的日子,我应该帮她。于是我答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慢慢让我开始明白生活的艰难。在我住的房子对面,是那些来自湖南的打工妹的集体宿舍。每天都会看到,她们到了吃饭的时间,很多人都是端着一碗白饭,就着一瓶辣椒酱,津津有味地吃着。
而我们的生活也不富裕。我发现,我的母亲什么生意都做,只要能够赚到钱,哪怕只是一点点。虽然请别人吃饭的时候,我的母亲总是抢着买单,但是在家里面,每顿饭总是节省到只有一个素菜,一个荤菜。
不过我的母亲是那种哪怕口袋里面只有两块钱,也在别人面前装得像一个百万富翁那样豪爽的人。直到现在,兜兜转转,她还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生活着。
我的母亲经常会突然消失一段时间,于是房东就会找我来要房租。她的这些亲戚每天都要开饭,曾经有一天,我的口袋里面只剩下两块钱,看着他们,看着这个地方,我真的想哭。因为我不知道,这两块钱用完之后,明天如何生活下去。
母亲消失的时候,我必须自己赚钱支撑这个家,同时也是支撑我自己。靠着同学的关系,我接到了一单礼品生意。我还记得我和我的同班同学一起,跑到别人的厂子里面和别人谈判起来。不过别人很快看穿了我的底价到底是多少,这个合同签得有点灰溜溜。不过好歹有点钱赚,心里面已经算是很满足。
还有一次,我的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拖来一百箱饮料,从东北运到了深圳,而她自己却不知去向。我手忙脚乱地找了一个仓库把这些饮料存放起来,但是开始为仓库费发愁。
面对这一大堆连我都没有听说过名字的饮料,我和我的这位同班同学一起,推着自行车,开始一家小商店一家小商店地推销。
求人真的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情,要面对别人毫不留情的拒绝,或者是那种干脆不愿搭理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还好,那个时候年轻,刚刚走出校门,反而能够承受这些东西,如果是现在,我真的很难想象,自己还能不能像那个时候那样,去做这样的事情。
结果,就这样,冒着炎热的天气去推销,我还记得,有一天下午还下着雨,我们的自行车倒在地上,一箱子饮料从后座上面摔了下来。那个时候,一刹那有一种绝望,觉得自己不可能做到任何的事情。我知道我的这位同学那个时候和我有着同样的感觉。
不过幸运的是,我们的这种软弱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我记得,我们扶起自行车,继续一家商店、一家商店推销着我们的饮料。
最后,我记得,终于有一个好心人被我们感动,于是我们又赚了一点钱,终于可以解决一大帮人一个月的生计问题。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的时间,很快我发现,原来我和我的母亲对于生活的价值观、生存的方式实在有太大的区别。
我的母亲总是拿一些她身边的年轻女孩给我做例子,谁谁谁嫁给了一个有钱的老头,谁谁谁嫁给了一个港商,或者是谁谁谁做了二奶,而她获得了多少多少的房产。
在我母亲的眼里,钱才是最重要的,无论如何也不要和钱过不去,因为只有有足够的钱才能够生存。
但是我不这样看。我觉得,如果真的爱上一个人,那个人很有钱,倒也是不错的一件事情,但如果只是为了钱却并不值得。
我们闹翻了,从此我和她断了来往,但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我已经没有办法再回到上海,于是我要在深圳从头开始。
为了生活,开头的几个月,我什么工作都做过。酒店服务员,仓库管理员,还有国有企业的每天闲着没有事情做的老总秘书。换工作的原因,最主要的还是工资问题,因为要租房子,要应付日常支出,因此那个时候,选择工作的首要准则是工资是不是高。直到后来,在朋友的推荐下,我进入了一家国际会计师事务所,从此我的生活才重新上了轨道。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如果我没有选择来到深圳,没有跟着我母亲的话,我会和我的不少同学那样,几个月下来,在外资企业已经有了不错的表现。有的时候,我会觉得,我好像浪费了半年时间。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真的要感谢我的母亲,感谢在深圳的这段日子。
因为在这段日子里面,我看到了那么多在生活底层挣扎的人如何生活,我也接触到了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人物。他们做着不同的事情,有的人循规蹈矩,慢慢寻找着机会,有的人用不正当的手法,希望能够在最短的时间赚到最多的钱。但是他们的最初的出发点都是一样:为了生存。
在这段日子里面,我也体验到了,很多时候为了生存,必须有足够的勇气和韧劲来面对这个社会里面的人和事情。
我的那位同学,我们在深圳一起待了一个月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老家,湖南的一个偏远县城,他说过,他的理想是要进电视台工作,之后我听说,他在县城的电视台主持少儿节目。后来我们失去了联络。
八年之后,当我们在北京再见的时候,他已经是珠海电视台的一名编导,而我则成为凤凰卫视的一名记者。他告诉我他用五年的时间,从县城走进省电视台,然后又只身来到珠海,从一名编外人员成为电视台的正式员工的整个过程。他说,深圳的那段日子,教会他如何在艰难的时候,勉励自己一定要走下去。
七年|之后
这可以是一个终极问题,关于人为何要活着。
这个问题,我从中学的时候就开始不断地问自己,也是自己最终选择了哲学系的主要原因。对于懵懂的我来说,依稀觉得,人的生存,不单单是活着,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怎样活着。
后来,不再像年轻的时候那样,刻意地去思考这个问题,但是这并不是说,这对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问题。只不过转换了一种思考方式,在生活中面对每一个选择的时候,自自然然地就会面对这个问题,无法逃避。
而一次又一次地面对,对于如何活着,慢慢有了清晰的想法,除了从生理上让自己可以活下去的状态,作为一个人,更重要的,是如何在精神上寻求一种能力。这种能力,可以让自己更敏锐地感知这个世界上美好的东西,通过这些美好,得到一种身心上的愉悦,让生存变成一种快乐幸福的事情。
其实每个人都要面对这个问题,那就是怎样活着。有的人追求物质上的奢华,这也是自己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做出的一种选择,有的人需要一种安全感,有的人需要的是别人的认同感,让自己成为某个群体的一部分,也因为这样,会有不同的价值体系。
生存之道,在我看来,没有最好,也没有最坏,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如果一个社会提供不了多元化选择,那么这个社会是出现了问题的。但是同一时间,生存之道依然还是有一个共同使用的标准,那就是善恶之分。途径可以不同,但是道德不能缺失,生存绝对不是借口。
看看周边,很多人总是用这样一句话为自己开脱:“我也就是要混口饭吃,我总要活着吧。”于是,为恶的同时,还理所当然地认为,社会应该可以接受为恶的理由。而其他人,在批判反对这种行为的同时,当自己面对选择的时候,却也会拿出同样的理由来说服自己,说服别人,渐渐地,连批评的声音都没有了,这成为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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