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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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村-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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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一着急,竟在出口处与一人迎面撞了个满怀。因为走得快,赵牌娘一个倒退没收住,胖胖的身躯竞像皮球一般向后弹去,最后当众实实在在地坐了个屁股礅。

    这让要惯了面子的赵牌娘极为恼火,脑子迅速浮现出早上出来时老榆树上的那两只喜鹊,心里不禁骂道:报喜报喜,难道报的就是这个?她从不饶人的刀子嘴刚要说出点什么难听的话来,却听到对方先哈哈大笑起来:

    “哎呦,这不是赵大姐嘛,怎么这么巧哟!真不好意思,快起来!”说着,就伸手来拉赵牌娘,边拉还边说,“你说你,这么重的身子怎么还能让我撞个跟头呢?白长这么胖了。”不用说,一听这话,就知道是个爽快人。

    对方的热情,让赵牌娘硬是憋回了已涌到了嘴边的脏话,她边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边抬头定睛看去。

    只见眼前这个妇女四、五十岁的样子,高高的个子,齐耳的短发,四方大脸上配着一双浓眉大眼,一副并不肥胖但很宽厚的身板装在一套街上正流行的中山装中,使她站在那里看起来不仅像一个男人,更像一堵稳稳固固的墙,难怪刚才赵牌娘撞上去,会被弹回一个跟头。

    “是……你?”通过一阵极力的记忆搜索,赵牌娘终于认出了对方,她惊讶地叫道。

    “是我,赵大姐,想起来了?”对方亲热地在她左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露出一个与其外貌并不相符的略显柔美的笑容。

    对方的手很重,赵牌娘不由得咧了一下嘴。若在往日,谁使这么大劲儿拍她,她就算不急眼也得抢白人家几句。可此时的赵牌娘就像完全改了秉性一样,不但没有显示一丝恼怒,还赶紧停止手在屁股后面左右拍打的不文雅动作。可因为包裹滚在地上一时忘了拾起,她的两手停止拍打后竞空空的不知该放向哪里,只好那么尴尬地耷拉着,好像很多余似的。大概是为了掩饰尴尬,也为了表明自己并没有责怪对方的意思,她于咧嘴之后,又很快牵出一个殷勤得近乎讨好的讪笑来:“啊,是,申大妹子啊。”
第二十二章 情伤的旧事 之 做套
    和赵牌娘撞了个正着的,正是多年没见了的老熟人申敏。

    申敏是谁?为何赵牌娘见了她会如此拘谨?这事儿,还得从十几年前说起。

    十几年前,三十多岁的申敏被派到洼子沟做卫生员。当时的洼子沟,条件比现在还要差得多,甚至找不出一间多余或合适的房屋给申敏住。无奈,申敏就像一只无人收留的流浪喵咪一样东家凑合一口、西家对付一顿,久而久之便和洼子沟的妇女们处得跟自家姐妹一般。

    只是七年前的一天,申敏突然调回到场部一家门诊上班,从此,便像一只翻过了关山的鸟儿,杳无了音讯。洼子沟地势偏僻,当时的交通条件除了自行车和双脚以外,没有一辆公交车愿意经过,所以消息的传递就相当停滞。直到后来,洼子沟的人才明白,申敏之所以能调回场部,完全缘于她的哥哥,而她的哥哥,正是当时上任不久的农场场长申志强。

    申敏的身份就在洼子沟妇女的心中起了变化。过去她们在一起,是心无旁骛坦坦荡荡,如今再相见,总感觉中间隔了一层什么,再也寻不回了当年“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感觉。赵牌娘知道,那不是申敏出了问题,而是洼子沟妇女的眼睛长了“芥蒂”,包括她自己。就像此时,她所有的拘谨其实都来自一个想法,那就是:毕竟自己只是个媒婆,而人家,却是吃“皇粮”的。

    申敏确实没有丝毫的问题,她见到赵牌娘,仍像在洼子沟时亲近热乎,仿佛岁月如初如故。

    “秀秀,来,叫赵姨。”,几句寒暄后,申敏拉过身后一个二十岁左右、眉清目秀的姑娘。

    “赵姨好。”女孩向前走了两步,看得出,脚有些跛。但女孩儿长得很是漂亮,尤其一笑起来,双眼皮一张一合掩映的黑眼珠中荡满了盈盈暖意,一张长着婴儿肥的小脸圆鼓鼓的,饱满明媚得像朵向日葵。整个人看上去恬静可爱阳光。

    “这是……”赵牌娘疑惑地问。

    “我闺女。”申敏解释道,“我在洼子沟时,她一直在场部姥姥家,所以您没见过。”

    “赵姨,您是洼子沟的?”听到洼子沟,女孩秀秀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看着赵牌娘,像漂泊的船望见了久违的彼岸,语气中充满了渴望,“那您一定知道满仓吧?”

    “知道,知道。你认识满仓?”赵牌娘连连点头。

    “满仓是我初中时的同班同学。因为长得帅,好多女生都喜欢他哪!怎么样,他现在在做什么?有女朋友了吗?结婚了吗?”说到满仓,秀秀似乎很兴奋,精致有型的小嘴儿巴嘟嘟嘟冒泡似地涌出一连串儿问题。

    秀秀的兴奋,让赵牌娘的心怦然一动。她抛开刚才的拘谨,急切地把申敏拉过一边悄悄问:“咱秀秀也二十来岁了吧,定亲了没有?”

    “哪有喂!”申敏晴朗的脸上马上飘来几片愁云,她看了一眼边上的秀秀,喊:“秀秀,你先进去逛逛吧,我和你赵姨在这说会儿话儿!”

    秀秀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然后不情愿地转过身子,肩头一栽歪一栽歪地走了。

    看着秀秀的背影,申敏对赵牌娘说:“你也看到了,她腿这样,像样的、有点条件的谁愿意娶呢?可条件差点的别说她了,我都看不上。唉,不怕你笑话,人家都是有女不愁嫁,我这是为女愁嫁人哪!”说完,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赵牌娘早就知道申敏有个独生女,是天生的跛脚,可没曾想这姑娘的模样却生得如此姣好。模样好,家境又好,就这两样,足以扯平跛脚这一缺陷了。阿弥托佛,这真是天助我也!赵牌娘在心里向老天做了一下揖。

    “别愁,大妹子,今儿碰到我,是你家闺女的缘分来了!”赵牌娘像久旱的稻谷迎来了喜雨,精神抖擞得像个勇士,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

    “咋?你有合适的人选?快说,别闷着我了!”申敏突然想起赵牌娘是说媒专业户,保的媒数都数不清,心里不禁涌起了希望。

    赵牌娘说了二十年的媒,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刚才的一番对话,她察言观色,早已摸清了申敏母女俩各自的心思,不免心花怒放,说话底气也充沛起来。此时,她觉得火候到了,便用四平八稳的语气把事情推入关键环节:“大妹子,您还记得刚才秀秀说的那个满仓吗?”

    “满仓?”申敏皱着眉想了想,说,“他爹是不是叫铁生,腿残了的那个?”

    “对对!”赵牌娘鸡啄米般点着头。

    申敏恍然大悟:“你不会是要把秀秀说给满仓吧?”没等赵牌娘回答,她接着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秀秀自己腿脚就不利索,再有个残公公,进了门怎么伺候哇?不行,这我可舍不得!”

    “大妹子,这可就是你没有见识了。你想啊,满仓家境是不咋地,可咱可以替他斩断穷根呀!斩断了穷根,伺候公爹,还用得着咱秀秀吗?”赵牌娘对申敏的顾虑似乎早有准备,她并不着急,而是用一种松紧带般张弛有度的语调牵着申敏一步步向前。

    “咋斩?”果然,申敏本就大大的眼睛瞪成了一对铜铃铛。

    “找你哥呀!”赵牌娘边说边不断地变换着手势,一副指点江山的神态说,“找个机会,给他安排个肥差,或者挂个一官半职,不就得了?满仓这小子脑子好使、做事机灵,从小就有章程,这若有了您们的帮衬还不是如虎添翼吗?还怕将来没有发展吗?”

    见申敏还在那目瞪口呆、似信非信、似疑非疑地站着,赵牌娘便问了秀秀的生辰八字,然后从身上摸出一副扑克牌,敲吧敲吧脚边装着布料棉花的包裹,神情严肃地在上面东一张、西一张摆了起来,边摆边暗道:

    “这个套,我不信就做不成!“
第二十三章 情伤的旧事 之 成交
    赵牌娘摆扑克牌时从来不说话,这就唬得申敏大气不敢出一下,她睁大一双看似并不十分灵活的眼睛,看着赵牌娘那只拇指和食指被烟油熏得黑黄的右手在纸牌间推敲着动来动去,似乎在不断对比、肯定、否定着什么,心里不免充满了疑惑。

    这样看着有一支烟的功夫,赵牌娘突然一拍大腿,一声浓厚得蹦自胸腔的“太好了”吓了申敏一跳。

    赵牌娘指着摆得棋盘般的扑克牌对申敏说:“从牌相看,这俩孩子的八字合得很,是难得的好姻缘哪!”看申敏还是楞楞怔怔的,她有些生气地砰砰砰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子保证说,“大妹子,这牌相不会骗人的,我这二十年说媒,就凭的这牌相呀,你去打听打听,哪家的出了差错了?”

    赵牌娘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内心却被内疚和惭愧蛇一样狠狠地咬了一下,因为她突然想起,前几天,她也是用这副扑克牌告诉谢三娘:满仓和巧珍的姻缘合得很哪!

    赵牌娘的胸腔里确实装着一颗良心,这良心让她二十年来没有保过一桩亏心媒,今儿个这样,实在是缘于谢三娘那天对她说的那堆掏心窝子的话。想自己在洼子沟这些年,有谁用这样的话暖过自己的心?何况,谢三娘到底是连长的女人,这样低三下四地求自己,自己退一步又何妨呢?

    这样想着,良心,便在赵牌娘的胸腔里偃旗息鼓地死去了一般。

    赵牌娘的一番话,让申敏的心思也活泛了起来。她早就耳闻了赵牌娘通天通地的传说。通天通地她倒不敢相信,但赵牌娘今天说的每一句话她琢磨着都不无道理。她沉思片刻,突然冒出一句:“那秀秀不乐意咋办?”

    “放心吧,依我刚才看哪,秀秀心里早就有满仓这个人了哪!这也难怪,就满仓这样的小伙子,哪个姑娘见了会不喜欢呢!”说着,语锋一转,又拍起了申敏的马屁“当然,咱秀秀更不错,他俩在一起,肯定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人见人羡哪!”说完,不等申敏作出反应,自己就先笑了个花枝乱颤。

    赵牌娘的情绪很快感染了申敏。想到自己和赵牌娘相识甚早,相互信赖的关系更是年深日久,觉得女儿的婚事真的是有了希望,不禁也心花怒放起来,非要拉着赵牌娘去附近饭馆吃点饭。

    赵牌娘在申敏眼中看到了自己一副功臣的样子,便不再客气,颠吧颠吧地随着申敏去了附近一家饭馆。

    饭馆不大,却很干净。因为在商场门口唠过了头,早已不是吃饭的时间,所以小饭馆里很清净。

    申敏和赵牌娘都能喝点酒,加之多年未见,今儿个凑在一起,不免举杯你来我去地喝了个酣畅淋漓。开始两人还都清醒,酒过三巡后,便都变得醉眼迷离,舌根发硬。

    “老姐姐呀,我说你保媒拉线的这么多年,怎么不给自己保一个呢?你总不能永远一个人过下去吧!”申敏一句话一个酒嗝。

    这个话题若在以往任谁都不敢提起,因为赵牌娘怕的不是伤心,是伤“脸”儿。可今天不一样,申敏的出现为她解决了闷在心中偌大的一个难题,她怎么的也得给几分面子不是?

    “大妹子,你说什么呢?老姐我不是没有心上人,而是见不到啊!这个没良心的,早死了……”赵牌娘说着,举杯一饮而尽,因为喝得太猛,酒水顺着下巴流进了前胸,像爬进了几条蚯蚓。放下杯时,她的脸上竟似挂上了泪珠。

    “别瞎说,老姐姐,老姐夫只是出去打工了,你怎么能咒他死呢?”申敏被赵牌娘的话惊醒了一半。她意识到赵牌娘醉了,便边去夺她手中再次拿起的酒瓶,边劝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难受就跟大妹子说说,酒就不要再喝了。”

    赵牌娘知道申敏跟她说的并不是一个人。这不能怪申敏,因为除了她自己,没有谁知道她心底的这个秘密。当年她一个人从老家来到东北,就是为了对心中的爱情有一个交代。可几十年的光景过去了,她除了从一个秉性宁静、面容忧郁的女子变成了粗门大嗓、风风火火的妇女外,竞一无所获,连爱情的一点踪迹都没有找寻得到。

    这么些年,人们只道她的男人跑了,带走了她的一颗心。却不知,在她嫁给这个男人之前,她的心就已经被一段初恋折磨得脆弱不堪了。而又恰恰是这段初恋,心灯一般,鲜亮着她的人生,温暖着她的岁月,令她每每坐在窗前,孤独地凝视着嫩枝绿叶萌发的颤动时;心里,还能浮升起一丝外人不易觉察的心潮骚动。只是她不想说,怕说出来就破坏了那种凄美的感觉。包括此时面对申敏。这些年,她就这样独自拥有着这种感觉,边享受,边寻找着,寻找着她所谓的对爱情的一个“交代”。

    此时,申敏的话,让赵牌娘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打着酒嗝,以一个牵强的笑,硬生生拉回了自己有些脱离了轨道的思绪,同时明智地松开了申敏来抢夺的酒瓶。

    仿佛又回到了现实中,庸俗势利的习性又慢慢占据了赵牌娘的思维,她突然想到,如果这桩亲事说成了,她将会拿到秀秀、满仓、谢三娘三家的红包,尤其是谢三娘,帮了她这么大的忙,红包一定不会小的了。

    想到这,赵牌娘就像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在哭闹之时突然得到了一枚糖果,破涕而笑了。

    告别申敏时,赵牌娘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朋友,而是一个商人,一个和她成交了一桩特殊买卖的商人。她有些得意,觉得自己终于对谢三娘能有所交待,又有些落魄,感觉自己明着是打了一个胜仗,其实却败得一塌糊涂。而且这个败仗,不仅令她的道德指数直线下降,还让她的良心和自负从此大大打了折扣。

    唉,就当不小心平地摔了一跤吧!赵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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