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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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村-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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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精打采、魂不守舍、极其疲惫的样子坐在那儿,哪里还有了平日里的神采?

    赵牌娘想起自己当年骗满仓相亲时满仓也是同样的状况,不免心生愧疚和怜悯。她想起了自己在这个年轻人身上犯下的诸多罪孽,罪恶感油然而生,心想,这小子也够可怜的了,先后两个媳妇,一个死了,一个疯了又跑了,这些,或多或少都跟自己有些关系,不如,这回就放过他了吧,也算为自己积点阴德。想到这儿,赵牌娘犹豫了一下,把涌到嘴边的话一股脑地全部咽了下去。她收起刚才狡黠的暗笑,二话没说便痛快地答应了满仓:“好吧,我帮你联系一下,回头给你电话!”

    满仓便站起千恩万谢地告辞,然后狼狈得就像一只夹着尾巴的老鼠,抱头鼠窜了。

    回到牛村,满仓仍像一只受惊了的小鹿,徘徊着迟迟不敢回到仓库家中。困了,便在村部办公室的沙发上眯一会儿,饿了,便到村小卖部随便买点吃的,直到下午赵牌娘打来了电话。

    赵牌娘在电话中充满同情地说,她问过看事先生了,先生说,只要满仓不再想着拆这桩仓库,就会从此人宅两安。并说,有些事,明着看是凶险无比,其实只是有惊无险。巧珍和宽宽的病,不都是住进仓库以后痊愈的吗?这仓库,对有些人可能是凶宅,可对满仓一家,很可能是一福祉嘞!

    放下电话,满仓被这些日子发生的奇情怪事堵得满满登登的心,登时像被风吹开了一条缝,清爽、舒坦、宽敞了许多。下班后,他大着胆子支撑着自己走回仓库家中,然后大着胆子焖饭、做菜,大着胆子看电视,最后,大着胆子在夜幕中沉沉睡去。

    一夜无事。二夜、三夜……许多个夜晚都相安无事地过去了,满仓的心也从忐忑到担忧,再从担忧到平稳,最后终于彻底地放松了下来。“唉,原本应该就没有什么,一定是有什么人在捣鬼。等着,总有弄清真相的那一天!”他这样安慰和鼓励着自己。

    日子就这样随着满仓平复的心又陀螺般日复一日地正常运转起来,并很快进入到了七月雨季。
第五十八章 找妈妈回来
    雨季,是牛村最难熬的日子,依照往年的天气,这雨季一来就是半个多月,牛群要被迫圈养不说,本就坑坑洼洼的长短不一的几条村路,被雨水一泡,更成了一汪泥塘。这些泥塘里的泥浆在人们脚步的践踏下,很快被带到小村的每个边边角角,使整个小村看上去污乱不堪。

    小村的这种状况在满仓心里一直是个过不去的坎儿。其实早在刚来牛村就职时,他就向农场新农村办提出了申请资金修整村路的请求。可如今,两、三个年头过去了,这事还是没有动静。这让满仓心里很牢骚,很明摆着的一个事,怎么申办起来就这么难呢?他想起了自己刚来牛村时在场长申志强、自己的舅丈人面前发下的豪言壮语,不禁摇摇头,心里一阵感慨:唉,真是年轻气盛啊!

    可现在,明知道事情的解决仍然不会那么简单和迅速,满仓还是坐不住了。他先是几次拨通了农场新农村办的电话,结果几次电话都滴滴地响了半天,却无人接听。

    这人都哪去了?他一边嘟囔着,一边回家穿上雨衣,推出摩托车,一溜烟地向场部驶去。反正雨天什么也干不成,不如亲自去农场新农村办跑一趟。

    到了新农村办,还好,门半开着,看得见办副主任老张坐在里面低头写着什么。满仓象征性地敲了敲门,然后气呼呼地走进去站在门口,身上的雨衣滴答滴答地往下滴着水。

    “怎么了你这是?怎么这么个大雨天跑来了?”听到敲门声,老张边喊着“请进”边抬头。看到满仓,他惊讶地站起来,大呼小叫道。

    “怎么来了?”满仓并不脱掉雨衣,也不坐,他两眼直直的盯着老张,气哼哼地说,“再不来,就被封在牛村出不来了!”

    “怎么?”老张疑惑地问,苍白的细长脸上因满仓莫名的不友好态度而由惊讶换做了不爽。

    “我们只是想申请点资金买点砂子铺铺路,这都几年了都没落实下来,真就这么难吗还是怎么的?大人啊,您抽空也去看看,这一赶上连阴雨,牛村简直就是寸步难行啊!”

    “原来是为这事啊!”老张的寡脸马上恢复了正常,他招呼满仓先坐下,然后解释说,“是这样,我们正在为牛村直接申报修建水泥路的项目,因为考虑到牛村的从业性质,沙路还是不能更好地解决问题,所以干脆就直建水泥路,一步到位。可你知道,这砂子和水泥的成本相比,可是不能同日而语的,所以申报起来更慢一些。不过你放心,我们正在努力,相信也不会太久的。”

    “这还差不多。”满仓嘟囔着,像一个破涕而笑的孩子,脸上涌起了笑意。因为和老张是老相识了,所以平时谁对谁耍点脾气,彼此都不会太往心里去,都是为了工作嘛!

    从新农村办出来,满仓又拐回了父母家。

    满仓刚走进父母家院里,就听到宽宽在屋里哭:“我要妈妈,我要妹妹,妈妈和妹妹到底去了哪里呀?”

    “宽宽不哭,妈妈领着妹妹出外干活去了,很快就回来了。”宽宽的哭闹声后紧跟着奶奶铁嫂的声音,声音的后面还拖着一声沉重的“唉”的叹息声。

    宽宽今年十一岁了,平时也挺听话的,除了想起妈妈的时候。也难怪,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大梦苏醒般突然不见了妈妈,哪个孩子一时半会儿的会接受呢?况且还有一个麻烦事,那就是宽宽自从苏醒后,记忆就变得断断续续、残缺不齐,这让满仓不得不绞尽脑汁地尽量迎合着他的记忆,已免于或降低对他造成的伤害。

    “爸爸,我怎么不记得有个爷爷奶奶呢?你不说爷爷奶奶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吗?”有一次,宽宽这么问他。

    满仓知道宽宽虽然忘记了山娃,但却记住了山娃说过的一些话,这让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用谎话解析着宽宽心中的疑惑。他说:“是啊。这个爷爷奶奶是把爸爸养大的爷爷奶奶。”话出了口,满仓就在心里啪啪给了自己两个嘴巴,暗暗骂道:铁满仓,你这不是咒自己的父母吗?赶紧掌嘴,消除口业!骂完自己,满仓又在心里对父母说:爸、妈,原谅我对您二老的不敬,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后我会天天祈求神灵保佑您二老长命百岁的。

    “那我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呢?”听完满仓的回答,宽宽仰起头,看着他毫不松懈地问,那神态,明摆着一股“打破沙锅纹(问)到底”的劲头。

    “因为他们以前住在外地,你生病以后,他们就赶过来照顾你了。”满仓回答得很合理,这让他颇为自己的应变能力感到自豪。

    “噢,是这样。”宽宽就不吱声了,一副好像完全明白了的样子。

    在满仓看来,对宽宽欠缺了的那部分记忆,合理的谎言可以起到一定的填充作用。可对于还存在于宽宽大脑中那部分完整如初的记忆呢,怎样才能让其与大梦醒来后的现实顺理成章地衔接呢?这成了时不时就会把满仓和其父母急出一脑门子冷汗来的一道难题。比如眼前的宽宽要妈妈,就不是谎言能轻易解决的,因为在宽宽的脑中,关于妈妈和妹妹的记忆是十分的完好如初的,任何谎言似乎都难以击碎。除非,除非巧珍和巧珍能够回来。

    可巧珍到底去了哪里呢?

    春去夏来,掐指算来,巧珍出走已有三个年头了。这三个年头就像三个世纪,让满仓感受到了黑夜的极其漫长和白天的无尽孤单。每次,他躺在那张偌大的席梦思床上,都感觉自己就像一片落叶,飘落在了一个孤岛上。他在这孤岛上辗转反侧期盼着天明,仿佛期待着来自天外的一条船,来载他出岛。每次,他坐在桌前,吃着自己亲自下厨得来的饭菜,都觉得索然无味,仿佛对面少了一张笑脸,就少了半边世界似的。

    是啊,人都说“秀色可餐”,可自己心中的“秀色”究竟去了哪里呢?每每想到这儿,满仓就用粗糙的大手一遍遍地搓着自己的脸,眼里是一眶饱满的热泪。

    这样的情形,只有满仓独处时才可以出现,否则,就会惹得宽宽跑过来搂着他的脖子大哭着喊:“爸爸,我要妈妈,妈妈到底去哪儿了呀?”就像此时,宽宽不知怎么看到了站在院里发呆的满仓,他哇地哭着冲出来,踮着脚尖拼命够着爸爸的脖子哭:“爸爸,我想妈妈,想妈妈呀!”

    儿子的哭声像刀子一样剜着满仓的心。想到两个儿子,一个儿子的妈妈不在了,一个儿子的妈妈出走了,他的鼻子就酸酸的。为了不让家人看到他的眼泪,他紧紧搂住儿子,脸贴着儿子的脸说:“儿子,不哭,爸爸去给你把妈妈找回来!”
第五十九章 两只油漆桶
    儿子和孙子的抱头痛哭,让满仓的母亲、宽宽的奶奶铁嫂内心愧疚不已。这个典型的来自乡村的妇女,虽说跟铁生生活了大半辈子,可铁生的阴冷、自私丝毫没有让她沾染一分。本来,她一直觉得自己和丈夫就像两条平行的河流,虽然共同前行着,却没有交叉和互染。她改变不了丈夫的行为,丈夫也影响不到她的内心。

    可这次,她觉得她清澈的河流着着实实被污染了。这污染,来自丈夫的压力,也来自自己对儿子自私的爱。一辈子没有做过坏事的她执着地认为,是她对巧珍娘儿俩的丢弃促成了巧珍的出走。她明白,自己的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可巧珍,却始终没有告发她,这让她越发的难受,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人,越发对不起巧珍、巧巧和自己的孙子宽宽……

    她觉得这件事毁了她一生一世的善良和清白,她期待着奇迹的出现,期待着用一个完美的结局来弥补她那颗已不再完整的良心。这奇迹,就是巧珍和巧巧的平安归来。

    所以,面对每天哭着要妈妈的孙子,铁嫂整日以泪洗面,悔恨自责。她时常牵着宽宽的手站在院门前望啊望,直至晚风袭来,祖孙俩一高一低两个瘦弱的影子在夕阳中形成一个瑟瑟发抖的剪影,才不甘地扭转身向屋里挪去。那情形,看着很想让人落泪。

    在经历了失望和良心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噬咬和谴责后,终于有一天,铁嫂病倒了!她躺在床上,没日没夜地昏睡着,任巧珍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脸在自己的脑中漂浮成一朵云,并用一种被泪水浸泡过的沙哑的声音迷迷糊糊地念叨着:“满仓,你一定要把巧珍找回来,找回来啊!”

    “妈,您放心吧,我一定会把巧珍找回来的,您也一定要养好身体。”满仓握着母亲的手,哽咽着说。对于巧珍的被丢弃和出走,满仓虽然没有和母亲直面交流过,但个中的因由和真相,母子俩各自心里却是十分的明了。之所以不说出来,一个是不知该怎样面对儿子坦诚的眼睛,一个是不忍再加重母亲心中的愧疚。母子俩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守护着中间隔着的那层玻璃纸,就像守护着一张亲情的挡风玻璃。何况,满仓一直相信,没有来自父亲的压力,母亲一定不会做出丢弃巧珍和巧巧这样荒唐不堪之事。

    满仓的猜测没有错,这样狠心之事,在这个家中,也就只有铁生才想得出来,并且永远不会后悔。就像此时,他看着老伴病得不堪一击的样子,拐杖一顿,扭头低哼一声:“那大点出息,还能干点啥?”看见儿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才低下头,阴着脸吧嗒吧嗒地吸起烟,再不吱声。

    满仓决定再次出去寻找巧珍,好在现在是雨季,村里村外的什么事也干不成,只需安排好村里的日常琐事,然后再找一个为自己看家的人即可。

    自从岳母谢三娘去世后,满仓在仓库的家就再也没人愿意光顾,尤其前些日子“若毁我屋,必索其魂”的事件发生后,村里人见了满仓都恨不得要绕道遁去,谁还敢去仓库沾染晦气?

    满仓思来想去,最终还是想到了老根叔。虽说最近老根叔对自己似乎不大热乎,可遇事满仓还是喜欢找他帮忙。在他的感觉中,老根叔经得广、见得多,办事牢靠。至于对他热不热乎的,他归咎于是老根叔岁数大了,岁数大了的人,都是老小孩儿,脾气也就好三天坏三天的。

    满仓找到老根叔时,老根叔正在院子里收拾一根铁锹把,雪白的一根被剥了皮的木棍在他手里烤了压、压了烤,弄得溜直,白晃晃的在刚刚降临的稀薄夜幕中像一条直立而起的光溜溜的蛇,格外耀眼。

    “老根叔,还没吃晚饭哪?”满仓走进院子,打着招呼。

    “哦,满仓啊!”老根叔眼光在满仓身上停了一下,又转回木棍上,“家里的牛刚回来,还正忙乎哩。你,有事?”

    满仓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最后又补充道:“其实我那家也没什么好看管的,只是隔三差五的,您帮我开开门通通风就行,别潮着。”说着,把家门钥匙递向老根叔。

    “唉,阴魂住的地方,能不潮吗?”老根叔接过钥匙,又把木棍按在锹头上,边用力往下噸着,边嘟囔了一句。

    满仓顿时头皮一紧:“您,您说什么?”

    老根叔一愣,马上解释说:“哦,我是说,今年雨水大,能不潮吗?”

    哦,满仓松了口气,但仍有些惊魂未定。他下意识地四周瞅瞅,突然看到庭院西南角落里散落着两桶油漆。

    那是两桶已经开了盖的油漆桶,淋漓在漆桶外边的油漆,在夕阳惨淡的余晖中,蚯蚓般地爬行着,呈现着一红一黑两种颜色,像两个已死去的人口角边流出的两道血痕,映在满仓的眼中,诡异而惊心。

    满仓突然想起了那个早晨,仓库门前树上的白衫,以及白衫上的血字、黑手……

    满仓的心忽地提溜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莫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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