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仓突然想起了那个早晨,仓库门前树上的白衫,以及白衫上的血字、黑手……
满仓的心忽地提溜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莫非……?
“哦,那是我刷锹把用的……”满仓正愣怔着,耳边却传来了老根叔的声音。
满仓万分惊悚地望向老根叔,却发现老根叔的眼光阴冷冷地正在他的目光到来之际一闪即逝。
原来老根叔一直在留心着他!不,应该说是在窥视着他!
满仓的腿突然有些发软。这个黄昏里,老根叔这个村人公认的慈善老者竟在他眼中变得愈渐神秘、愈渐惊骇。他自己也不知自己是怎样跟老根叔打了最后一声招呼,然后满心惊恐和不安地在老根叔芒刺一般的目光中急速逃离。
可是满仓的心,再也忘不掉了那两个油漆桶,那是他的新发现。他隐隐约约感觉,这两个油漆桶,也许是解开仓库女鬼之谜的一把难得的钥匙。
第六十章 亲子鉴定书
满仓和巧珍结婚后,申敏就与满仓断绝了来往。虽然满仓逢年过节还像过去一样大包小包地去看望,可都被申敏拒之了门外,同时还是那句话:“你娶了巧珍,咱们就是仇人!”
巧珍出走后,申敏的恶气稍稍减了些,但宽宽的认祖归宗又在她的心里添了新堵。尤其看到铁嫂领着宽宽在街上溜溜达达一付亲密的样子,她的心就会被仇恨和忌妒之火灼得生疼,觉得宽宽占据了小涛的位置。
这个星期天,申敏去单位值班。她走在路上,又一次看到铁嫂领着宽宽从一家超市出来,宽宽的手里拎着一包吃的。
“真是冤家路窄!哪儿都能碰到他们!”申敏的恨意又压也压不住地冒出了头。她走到单位,看看还没有人来,便习惯性地拿起了电话;想向哥哥诉诉苦。这已成了她的一个习惯。也难怪;在东北;她只有哥哥一个亲人;哥哥就是她的靠山和家长。
可这次;申敏抓起话筒并没有马上拨号。她突然想起了哥哥和嫂子目前紧张的关系状况;犹豫了。“哥哥也够闹心的;就别烦心了吧!再说;跟他说了他又能怎样呢?”申敏这样想着;放下了话筒。
可话筒刚刚坐到电话机身上;一阵嘀铃的响声便神经质般地叫起来;仿佛话筒坐疼了机身似的。
申敏接起电话;一阵哭闹和叫骂声潮水一般猛撞了几下她的耳鼓后,嫂子冷月又哭又叫的声音传了过来:“申敏;你来一趟吧;我和你哥没法过了……”
又出事了!申敏在心里说。她放下电话,和刚刚走进屋的同事说了一声,便风一般地卷了出去。
哥哥家,申志强正坐在沙发上铁青着脸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旁边是一只偌大的旅行箱。嫂子冷月则靠在沙发床上看着电视。说是看电视;其实是手握遥控器心烦意乱地不断换着台;脸上的泪痕犹在。
“怎么了?”申敏站在屋中央,她望着冷月凌乱的头发小心翼翼地问;“你们动手了?”
“问你哥吧,让他告诉你,你含辛茹苦几十年;到底替谁养的孩子?”冷月放下遥控器,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痕,转身进了卧室。
申敏把目光转向哥哥。“秀……秀?”她迟疑地问。
申志强看了一眼申敏,什么也没说,继续埋头抽烟。
片刻,冷月从卧室出来,手里多了一张纸。“申敏,你还不知道吧,秀秀是你哥的孩子,这是亲子鉴定!你哥一直藏着的!”
申敏的嘴因惊讶张到了极限。她哆哆嗦嗦地接过那张纸,只用了半分钟,就全明白了。不光是明白了亲子鉴定书的内容,更明白了哥哥这些年为何过分疼爱秀秀的原因。
抱养了几十年的秀秀竟然是自己的亲侄女,申敏的心里既欣慰又难过,欣慰的是,虽然不是自己所生,可秀秀毕竟与自己有着切不断的血脉亲情;这跟自己亲生的没什么两样。难过的是,嫂子冷月贤惠懂事,真不该受到如此严重的伤害。
原来,冷月自从发现丈夫的私情后,心里一直被失望和怨恨交织着。倩姨已是抓了个现行,丈夫想抵赖都不成。可那个“梅梅”究竟是谁?冷月几次试着和申志强交流,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可申志强哪,一听到这个话题便摔门而出,留下冷月自己在屋里无助地哭泣。这让冷月从伤心变成了绝望,心里的积怨不知不觉化作了仇恨。“我绝不能就这样输掉!”冷月在心里发着狠,等待和寻找着一切可以接近真相的机会。
今天星期天,申志强吃完早饭招呼也不打一下便出去了。冷月知道他肯定又要转着圈子去倩姨那里理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好,就让你我斗到底吧!冷月就在屋里疯狂地翻起来,心想不信就找不出一点关于“梅梅”的蛛丝马迹。
翻到卧室的床下时,冷月看到了申志强多年来一直封锁着的皮箱。这些年来,冷月一问道这个皮箱里的东西,申志强便说是当年农场还是兵团编制时遗留下来的一些重要文件,因为很机密,便一直锁起放在家里。
丈夫的这种说法,冷月在今天之前一直没有怀疑过,因为,她太相信自己的丈夫了,即使有一天丈夫把黑色说成了白色,她也会认为那一定是政治工作的需要。可现在……她摇摇头,冷笑了一声,找来一把铁锤,三下五除二便砸开了箱子上的铁锁。
箱子被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让冷月仿佛看到了一个很久远的年代。一些很老式很老式的文件、一叠很黄很黄的黑白合影照片、一打贴着各色邮票的信件……可最吸引冷月目光的,却是一张单独存放在一个钱夹中的已有些泛黄的年轻姑娘的照片,和一张类似诊断书样的东西。
这一定是一张在申志强心中份量极重的照片,不然他不会以如此郑重的方式区别于其他照片存放着。
冷月的心狂跳了起来,她觉得自己已经走在真相的边缘了。她颤抖着手拿起了那张照片,看着照片上的姑娘笑靥如花地绽放着,然后,翻过来照片的背面。
果然,照片的背面清清楚楚地用钢笔写着“梅梅”两个字。
冷月的心只是疼了一下,并没有她自己想象中的剧烈的悲伤。“唉,也许是已经心有所备了吧!”冷月想着,拿起了和照片放在一处的类似诊断书样的东西。
这,就是一张诊断书!并且,是一张亲子鉴定书!
冷月以为自己眼花了,她颤抖着手悉悉索索地把诊断书再次展开,像黑夜里看鬼片一样目光因恐惧而不敢正视。可是即便如此,鉴定书上的两个名字还是不解人意地钻入了她的眼中,并与她猜测中的两个名字恰好重叠吻合,这令她险些昏厥过去。
那是两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是申志强和秀秀。
申志强和秀秀竟是有着血缘关系的父女俩!那么这个“梅梅”,就应该是秀秀的生身母亲了吧!
冷月捧住自己的胸口,半天才令狂跳的心平缓下来。她看着眼前的照片,想着秀秀生前的样子,果然觉得两人有些惊人的神似。
本想找出一个梅梅,不想又多出了一个孩子!冷月正欲哭无泪,却听客厅门一响,申志强回来了。
一场史无前例的家庭战争,就这样在这个家爆发了。
可即使到了证据齐全的份上,申志强仍不想向冷月主动供出。准确地说,是曾经想过,可现在不想了。为什么?是因为冷月的不冷静,已让几十年来申志强心目中文静贤惠的妻子完全消失,取之而代的,是俗妇和泼妇的形象,是失望和厌恶的感觉。
反正,这日子肯定是过不下去了,没有必要再解释。申志强就是这么想的。
冷月哭闹了半天,没有起到丝毫作用,心里明白自己已经不再是申志强甘愿疼爱的那个女人了。她擦干眼泪,收拾好扔的满地都是的东西,挂满泪痕的脸上居然现出一丝冷酷的坚强。
从今以后,这个男人再也无法依靠了,自己必须得坚强。她想。然后,不顾申敏的劝阻摔门而去。
第六十一章 爱情的绝唱
“哐!”冷月把门摔得山响,旋风般跑了出去。
“哥,你去把嫂子追回来。这事是你的错,你应该有点担当才对!”申敏数落着哥哥,这回,她是真的觉得哥哥有些过分了。
“随她去吧。这日子,让她闹腾得也没法过了。再说,她能上哪儿去,无非就是跑回娘家去告状。”申志强气哼哼地说着,随手拿起一只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哥!”申志强的举动彻底激怒了申敏,她呼地冲到申志强面前,像一只要决斗的公鸡冲他吼道,“你能不能理智点,这事本就是你的不对,你凭什么还这么又臭又硬!你好好想想,这些年,嫂子对你怎么样?她做错了什么?她什么都没做错!而你呢,年轻时的过错可以不提,可倩姨呢?你怎么解释你和倩姨的关系?你一错再错,不但没有一点愧疚,还要求嫂子对你宽容、迁就、包容,你凭什么?”
申敏说着说着,竞动了感情,声泪俱下。她几近哀求地说:“哥,把嫂子找回来吧,别再闹了。你和嫂子好好的,妹妹还有事指望你哪!你俩这样,让妹妹有事还怎么再开口给你添乱?”
申志强还是头一回见妹妹这样,心里不免有些难受。他惊讶地望着妹妹问:“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要求哥哥?”
“本来早就想来找你的,可你和嫂子这些日子都不消停,我怎么还好再给你添堵?”申敏说着,眼圈一红,眼泪又委屈地流下来。
别看申敏长得人高马大,可在哥哥面前,永远可以放纵地展示她做妹妹的最柔弱的一面。
“先别管我们了,说说你什么事?”申志强转身坐在沙发上,摸出一根烟点上。
申敏便把自己想让哥哥给满仓点“眼罩”戴戴的想法说了出来。
申志强听完,有些不耐烦地对申敏说:“申敏啊,满仓家这样做,我也很生气,我心里也不舒服,可哥哥实在是不能为这事给满仓穿小鞋啊。哥不是不帮你,哥也有苦衷啊!”
“哥哥的苦衷,能否说给妹妹听听?不然,妹妹会觉得哥哥不想帮忙。”申敏想方设法地套着哥哥的话,企图从中能听到一些哥哥鲜为人知的事情,因为现在,她也觉得哥哥太神秘了。
申志强没有吱声,他拼命吸着烟,烟圈在脸前层层环绕着,这使他的脸在申敏眼中更加若隐若现地神秘着。大概过了两分钟的时间,申志强在烟灰缸里捻灭最后一点烟蒂,把头靠在沙发背上闭眼养了会儿神,然后突然睁开眼说:“好吧,我就告诉你我的苦衷。”
申志强终于告诉申敏,满仓的父亲铁生于他是有恩情的。在他刚到东北开垦北大荒那年,他爱上了一个姑娘,并让姑娘怀上了他的孩子。后来,村里发现了姑娘的身孕,没完没了地批斗,非让她交代孩子的爸爸是谁。
“我那时在兵团里任排长,姑娘为了我的前途,咬着牙没有供出我来。可我,竞也没有勇气站出来……”申志强悔恨地一拳打在自己腿上,半天才接着说:
“后来,姑娘因为受尽了家人的责备和外人的白眼,怀着身孕走了,却遭到了狼的袭击……”说到这,申志强的声音有些隐约的哽咽,他停了停,两只大手在脸上揉搓着。申敏知道,好面子的哥哥其实是在擦掉眼泪。
申志强揉搓了半天,估计情绪也平复了不少,便接着刚才的话说:“后来,女孩儿的父母气愤我的不负责任,给我所在的单位写了一封上告信。当时的单位领导就是满仓的父亲铁生,他为了保护我,扣下了上告信,并托关系把我调离了原单位。后来,铁生之所以一直没有受到提拔,就是受了这件事的牵连。你说,这样一个对我有恩的人,我怎么能去整治他的儿子?”
“这个姑娘就是梅梅,那个孩子就是秀秀,对吗?”申敏被哥哥生命之初的爱情惊呆了,她小心翼翼地用原本不属于自己的轻声问,仿佛唯恐惊扰了这段凄美的爱情似的。
申志强点点头,眼里游离着泪光。
申敏沉默片刻,又问:“你不说梅梅遭遇了狼的袭击吗?怎么又会有了秀秀……?”
申志强叹口气,说:“我原本也以为梅梅早已不在人世了。可那年开春的一个傍晚,我隐隐约约听到门口有孩子的哭声,推门一看,门口的地上,一个看似三、四个月大的孩子正在襁褓中衣衣嘤嘤地哭泣着。我把孩子抱进屋,孩子胸前的衣服里揣着一封信,信的内容大致是,这个孩子是你的骨肉,你一定要善待她,否则,她的母亲在天之灵不会饶恕你的。”申志强喘息了一下,接着说:
“当时的条件,无法做亲子鉴定,只好把孩子抱回老家送给你抚养。但我留下了孩子的一撮胎发,专门去外地大医院做了亲子鉴定,知道了她确实是我的亲生女儿。”
“那梅梅呢,你一直没有她的消息吗?”
申志强摇摇头,“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跟倩姨好,是因为她长得像梅梅吧!”申敏一直都认为哥哥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好男人,她不相信自己的哥哥会没有缘由的到处留情。
“是的,她真的很像梅梅。每次面对她,我都感觉是梅梅回来了。所以我对她好,便感觉是在向梅梅赎罪,这样,哥哥的心就会好受些。”
申志强说完,把头扭向了窗外。申敏凝视着哥哥的侧脸,第一次觉得哥哥侧脸的线条在阳光的描绘下竟也如此平缓柔和,这让她这些日子以来对哥哥出轨报以的偏见几乎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暖的感动和伤怀。
告别哥哥,申敏的心里亮堂了许多,她决定替哥哥找嫂子好好唠一唠。她相信,这样凄美决绝的一个爱情故事,应该足以打动嫂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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